回到西院, 幽香、淡雅的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孟宛怡瞥一眼池中摇曳的碗莲,漾起一池的涟漪。

  轻缓地推开房门, 孟宛怡往里走,幽雅的淡香轻轻袅袅。萧瑾侧卧在床沿, 膝盖往怀里弓着,她双眉拢在一起, 仿佛在梦中也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得安宁。

  孟宛怡走过去, 蹲在萧瑾跟前, 心道:你究竟受了什么委屈?连我也倾诉不得吗?

  指肚一点点抚摸在萧瑾蹙紧的双眉间,孟宛怡想帮她展平,萧瑾却不愿,肌肤相触的刹那, 她往后猛地一缩, 嘤咛, “不要······”

  又是悲凉的颤音。

  孟宛怡望着她, 心如刀绞。

  她起身,往门外走, 看碧青色的天空,翠玉一般的明透,悠长地叹一口气, 尽是怅然。

  萧瑾的身影一点点在眼前重现, 或清冷,或妩媚,或悲戚, 或孤独, 孟宛怡想着她, 不免忧心忡忡。

  如何才能让萧瑾信任她?

  重活一世,纵使她对萧瑾不甚了解,但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足以让她猜透萧瑾几分。

  萧瑾不愿向她敞开心扉,甚而对孟府,也抱着几分悬心吊胆。

  萧瑾白日面上不显,夜里入眠时却会无端痛苦呻、吟几声。

  孟宛怡心疼她,靠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安抚。

  看萧瑾受伤的小猫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怀抱住,独自承受着噩梦的折磨,孟宛怡恨不能钻进她睡梦去替她驱赶妖魔鬼怪。

  但那些当真是虚无缥缈的妖魔吗?

  会不会是些实实在在的人?

  心中蓦地一凛,孟宛怡竟觉风中起了一丝凉意,吹在身上,凉进心底。

  她眸色幽深,不祥的预感在心底隐隐攒动,却被她强力压制住不敢捞上来端详。

  她怕,萧瑾的梦里藏了她父亲和阿姐的身影。

  但,会是这样吗?

  前世的悲剧还未发生,按理说,萧瑾不该对她阿姐有太多敌意。

  除非······

  心跳骤然加速,孟宛怡抬手捂住胸口,怕不受控的心脏跳脱出来。

  “小姐,萧小姐醒了。”琉璃捻着声走到孟宛怡跟前,小声提醒她。

  “嗯,好。”孟宛怡回神,款步往卧房内走。

  推开房门,孟宛怡走进内室,萧瑾着素净裙衫,静坐在床沿,“回来了?”

  “嗯。”孟宛怡挨着她坐,偏头望向萧瑾时,深沉道:“瑾儿,睡得可好?”

  她明知故问,倒是弄得萧瑾微怔。

  她抬头,轻抚额际的薄汗,支吾其词,“还好。”

  “做噩梦了?”孟宛怡视线落在萧瑾脸上,不错眼,及时捕捉到萧瑾一瞬慌乱的神色。

  “嗯,最近常做,许是乍一换床,不适应。”

  “从前没做过吗?”孟宛怡穷追不舍,仿若要想逼她讲出实话。

  “没。”萧瑾反驳,面上已然现出几分不悦。

  “梦里都有谁?”

  萧瑾眼睫轻抬,微愠地望向她,“这很重要吗?”

  孟宛怡适可而止,转而道:“有一事,我不想隐瞒你。”

  “何事?”

  “你爹他·····即将要领兵出战边疆。”

  “何时的事?我怎会不知?”萧瑾猛地站起身,面露惊异。

  “在萧府时,爹亲口告诉我的。他担心你的安危,不愿你一同前往。”孟宛怡心思敏捷,看萧瑾神情慌乱,便觉匪夷所思。

  萧将军此前出兵作战还未打过败仗,按理说萧瑾不该有此过激反应。

  “莫要心急,听我把话讲完。”孟宛怡握住她的手腕,勾住她重新坐在身侧,“你爹他的确对此次作战心怀担忧,原本我也在疑惑,为何向来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会突然变得畏缩起来。直到回了家,我心底的谜团才解开。”

  略一沉默,孟宛怡转而问:“瑾儿,你信我吗?”

  纵使萧瑾曾多次向她表达过对她的信任,但孟宛怡心知肚明,在萧瑾的心底,怕是从未真正信过谁。

  “我当然······”

  “我想听实话。”孟宛怡打断她,萧瑾一瞬的纠结没能逃脱她的眼神。

  “瑾儿,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很纠结。”孟宛怡双手交握,低眉的刹那,眼眶盈满了红润,当真一副痛心入骨的姿态。

  萧瑾胸口发闷,总觉孟宛怡出去一趟,整个人仿佛都变了,变得忧郁且深沉。

  “什么秘密?”她问。

  “我爹他······”孟宛怡咬唇,痛苦之色从眼尾溢出,“怕是与你爹这次出兵之事,脱不了干系。”

  她父亲亲口承认萧将军对他有成见的话,反向推断,该是她父亲做了欺人之事。

  毕竟,东院曾传话过来,她父亲,许是参与了一场阴谋之中。

  空气骤然凝滞。

  萧瑾凝望着孟宛怡失神,眸子里揉进复杂的情愫。

  不可思议,这话是从孟宛怡的口中道出。

  “他该是有什么算计,但仅是一次简短的谈心,我并不能获知全貌。”

  孟宛怡没漏掉萧瑾望向她时的微诧,她们的距离,总归是又近了一步。

  “萧将军为国而战,我爹他若当真做了对不起萧将军亦或朝廷之事,我······”

  “你会怎样?”萧瑾追问,不错眼地盯着孟宛怡。

  不点而红的唇瓣轻抿,孟宛怡长出一口气,“唯有大义灭亲了。”

  萧瑾错愕,忽而无奈地笑了,“恐怕说来容易,做时难,你们······到底是有血缘至亲之人。”

  “那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孟宛怡未与她争辩,她这话说的在理。没人能理解,将孟弘益背叛朝廷的假想设定出来之时,她是如何锥心刺骨。

  “日后,在孟府,你要尽可能表现出对我的依赖。”孟宛怡叮嘱,这是她计划的开始。

  “为何?”

  孟宛怡大大方方回应,轻轻侧头,挡住微红的耳尖,“方才在书斋,爹问我我们的感情如何。”

  孟宛怡咬着唇,眼底的羞意不言而喻,“我答复她,你待我百般体贴,甚是依赖我。”

  萧瑾并未觉出孟宛怡话里的不妥,兀自梳理着露出小半截玉腕的衣袖,回应道:“这是自然,去萧府的路上,我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了?”

  “不是。”孟宛怡心如鹿撞,眼神小心翼翼爬上萧瑾的脸颊,“在外,我只能对你不亲不疏,并不能露出分毫的在意和喜欢。”

  “嗯?”萧瑾诧异,这是什么逻辑?

  虽早已知悉孟宛怡对她无感,但当真从她口中说出,多少有些落人脸面。

  萧瑾双眸微冷,“你爹不允?”

  “投其所好,我只是猜测,他想听这样的话。”生怕萧瑾误会,孟宛怡解释,“为了能留在他跟前做事,我万不能让爹察觉出半分我留恋于儿女情长之中。”

  这理由过分牵强,所谓成家立业是人生之道,怎得到了孟弘益那里便就行不通了呢?

  他限制的究竟是孟宛怡,还是她萧瑾?

  纵使千般无奈,萧瑾还是点头应下,“好,听你的。”

  萧瑾看一眼窗外,一片明媚温馨。

  她眼睛黑白分明,目下无尘,无端透着几分凉意。

  “方才琉璃过来说,娘要我们去她房里用餐。”

  “你愿意去吗?”孟宛怡顾及着萧瑾的感受,不愿意强迫她。

  萧瑾被孟宛怡细致之处的体贴感动,牵唇笑道:“你的娘亲,自然要好生孝顺,陪她老人家用餐不是应该的吗?”

  “那,我们现在过去?”

  “待我换件衣裳。”

  萧瑾起身,往红木顶箱柜前走,孟宛怡视线追随着她,看萧瑾低头轻解衣衫,忙道:“我,去外面等你。”

  她逃也似地离开,耳朵尖仿若雪中藏起的彼岸花,绯红且明透。

  萧瑾望着她的背影,失神。

  心底蓦然涌起异样,不知名,却带着些酸楚。

  她在失落什么呢?

  无奈摇头,萧瑾克制混沌的思绪,不多会儿便换了件米白色齐胸襦裙,内束浅粉色碎花对襟,外罩雾霾蓝开衫长袍,清新且妩媚。

  房门轻开,一张清丽的脸庞蓦然呈现在孟宛怡眼前,对视上那双似含春水的眸子,清波流盼,动人心魄。

  饶是孟宛怡极力克制,仍不舍将目光从萧瑾身上撕下。

  “小姐,走了。”琉璃压着声提醒。

  孟宛怡面色一窘,转身兀自往月洞门走。

  萧瑾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正欲开口嗔她,便见那人转身仓皇而逃。

  绣花鞋轻踩台阶,跟着孟宛怡往外走。两人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在外人看来,便仿若是闹了别扭的小两口,兀自生着闷气。

  孟宛怡不等她,萧瑾也不恼,不远不近地跟着。穿过月洞门,她余光注意到廊道内驻足探望的人,紫色公服,“正气凛然”。

  萧瑾轻唤一声,“宛怡,等等我。”

  孟宛怡闻声回头,望向她,看萧瑾步步莲花,轻盈飘逸而至。

  “我想牵着手走。”萧瑾主动握住孟宛怡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行至陈凤霞门前时,萧瑾才松开她,道:“别误会,方才看到你爹,配合你演给他看罢了。”

  “难为你了。”孟宛怡的嗓音擦着萧瑾的耳畔飘过,她淡看一眼,回应,“无碍。”

  陈凤霞早已等候她们多时,见两人进门时还在低声耳语,眉开眼笑。

  欣慰她女儿觅得佳人。

  餐食都是按着两个晚辈的喜好准备的,期间萧瑾还体贴地为孟宛怡夹菜。

  陈凤霞见状心里甜成了蜜罐,嘴上却口是心非道:“瑾儿你让她自己来,这么大的人了,哪能还要你照顾?”

  “娘,宛怡体弱,我照顾她应该的。”萧瑾浅声回应,望向孟宛怡的眼神当真柔情似水。

  提及孟宛怡的身体,陈凤霞这才想起喊她们一起来用餐的用意。她起身往长案前走,取出一折叠好的药方出来,郑重其事道:“今日喊你们过来,实则是想要与你们商议一件事。”

  “娘,何事?”孟宛怡好奇,放下手中的碗筷,视线往陈凤霞手中瞄。

  陈凤霞望一眼对面的两人,轻咳一声,艰涩道:“前几日,我从给宛怡看病的大夫那儿寻得一个药方,据说可以令两个女人怀孕,你们看······你俩谁用好?”

  一时间,震惊、尴尬、窘迫的气氛凝固在饭桌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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