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功德幽深的眸子凝视着萧瑾,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为父便支持你。不过,日后若受了委屈,或是坚持不住,一定不要自己闷着。有为父替你撑腰。”

  知女莫若父,萧瑾浓密的眼睫低垂,掩去落寞的神情。

  前世她遭受孟莹冷落,受尽屈辱,唯恐给父亲添乱,每每回将军府总是强颜欢笑,将憋屈打碎了往肚里咽。

  谁能体谅她呢?

  眼前忽而闪过一抹小心翼翼的眸光,那人躲在孟府院内的槐树下,想看又不敢看。

  那时的她,很是气恼被人如此偷窥,尤其对方还是孟莹的阿妹。

  总觉她是在看自己的笑话,但仔细审视,发觉对方眼底分明藏着难以言明的关切。

  萧瑾一颗心系在孟莹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转身,避开孟宛怡的偷视,踏进房内未再出来。

  后来,她听闻孟宛怡因未经允许踏入东院被王氏狠狠责罚了一顿,虽可怜,但如今她已然自身难保,索性未再像往常那般,出门前去求情。

  只坐在窗前,看落花辞条,凄凄惨惨。

  怎奈耳畔尽是孟宛怡痛苦的呻、吟声,她终究于心不忍。

  唤来婢女,给受伤的孟宛怡送去一瓶膏药。

  以表心意。

  “嗯,爹,宛怡很听我话的。”

  她很乖顺,两世的孟宛怡表面看来,柔心弱骨,只不知她内里如何。

  “好,既已如此,为父也不勉强你。”萧功德瞅一眼身后被押回来的蒙面人,道:“为父还有事要审问他们,你······要跟我回去吗?”

  萧瑾迟疑,“宛怡不知如何了,我想进去看看她。”

  “那好,待会儿我吩咐软轿在孟府门外候着,太阳落山前定要回府。”萧功德沉声道。女儿突然被绑,虽已救回,但仍心有余悸。

  目送萧功德一众人马离开,萧瑾转身,踏入朱红大门,行至廊道,身后蓦然传来冷冽的嗓音。

  “你们何时背着我互生情愫的?”

  熟悉的声音早已刻入萧瑾骨子里,她保持背对着身后人的姿势,勾唇讥笑,“你有资格问我吗?”

  “我如何没有?”孟莹气怒地拽过萧瑾胳膊,将她强扭过身,“如今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

  “看你做什么?”萧瑾视线移开,望向门外冰冷的石狮子。

  前世她可是一门心思都记挂在孟莹的身上。

  她是如何待她的?

  每每孟莹归来,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身上还染着女人香,不属于她的香味。

  她也曾反省过自己,会否是因为她太过刚硬木讷,让孟莹提不起兴致?

  沐浴熏香,勉为其难为她穿上薄纱一般轻透的衣衫,身姿曼妙。

  她将尊严几乎踩进尘埃里,只为主动迎合孟莹。无奈替她宽衣解带时,却被似醉非醉的人无情挡开。

  过去她不愿碰她,如今却要用强。

  萧瑾眸光幽冷。

  果真是犯贱之人。

  “好歹我也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救你,你心里就只有我阿妹,不想想我有没有伤到哪儿?”孟莹深呼吸,面前的女人,美若天仙,但总难以激起她心底的欲念,不似汪小楼,一个媚眼,便能教她神魂颠倒。

  但总归是得不到的才让人躁动。

  如今她对萧瑾,似乎已产生别样的情愫。

  想得到她的念想愈来愈深,从靠近她的这一刻,便疯狂到一发不可收拾。

  似有万千虫蚁在咬蚀她的身体。

  “那你······伤到哪儿了?”萧瑾将她上下打量,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当时我避闪不及,被那人甩下的一鞭子,伤到脊背了,火辣辣的疼。”

  “哦。”萧瑾颔首。

  没了?

  孟莹静等着,看萧瑾眼中无波无澜,心尖顿感坠痛。她从未想过,萧瑾竟也能带给她这种感受。

  患得患失,只可远观却不可亵玩。

  “瑾儿。”孟莹往萧瑾身后瞟了眼,红了眼眶,胳膊将萧瑾圈在怀里,低语,“莫要与我阿妹成亲,好不好?”

  “你们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没有想象中那般温暖,反倒徒增几分凉意。

  萧瑾无情地将她推开,没注意身后突然折返离开的琉璃。

  “请孟大小姐注意言行,我到底是你阿妹未过门的妻子,让外人瞧见,难免不会落人口舌。”萧瑾斥责几句,转身匆匆离开。

  风染了雨雪中的湿气,吹在脸上,既冰且疼。

  她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轻而易举便得到了。

  空虚的心底非但未被填满,反倒更加阴冷了。

  孟莹,她不能轻易放过她。

  踏入西院,香樟树落满白霜,笔直挺秀的枝条向外伸展开,枝繁叶茂,满院飘香。

  是香樟树独有的味道,芳香四溢。

  萧瑾驻足凝神观赏,以前从不知,西院的光景别有一番意境。

  她转身,甫一踏入卧房,便听闻满屋欣喜的悦声。

  “宛怡,你总算醒了。”

  “可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喝点水?”

  逼仄的卧房挤满人,孟宛怡微睁着眼睛,四处寻找,“萧小姐呢?她有没有事?”

  顾清柔喜极而泣,笑着安抚她,“你放心,她没事。她······”

  “我来了。”萧瑾信步走来,远远瞧见孟宛怡身子并无大碍才稍稍放心。

  江妙玲回眸望向萧瑾,看她随着动作波动而起的衣摆,大片污渍与衣襟上精心缝绣的牡丹花天壤之别。

  她低头望向病床上的人,道:“孟宛怡,你这次突然抱恙可把瑾儿吓坏了,她抱着你一动不敢动,还被你吐了一身。这样的妻子,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孟宛怡喉咙微干,眼睫湿润地望向靠近她的萧瑾,启唇,想要道谢的话被一根手指覆过来,堵住。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萧瑾侧目望向默不作声的顾清柔,浅笑盈盈,“多亏了顾小姐出手相救,如果没有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顾清柔笑着摆手,“萧小姐言重了,幸好有你的配合。”

  陈凤霞坐在床尾,看着小辈们相互推脱着功劳,眼含热意,“总之,我代宛怡谢谢你们,帮她捡回一条命。”

  “好在······有惊无险。”孟宛怡躺在床上,吃力地挤出几个字。

  “当真无险吗?”江妙玲手捂着胸口,感叹,“我可差点被吓死。不过,你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她手抚摸着下颌,轻啧,“想不到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竟能有如此妖娆妩媚的一面。”

  “深藏不漏啊。”

  孟宛怡眼神躲闪地偷觑萧瑾一眼,惨白的脸色晕开一抹清浅绝艳的绯红,“哪有,我······也很害怕的。”

  萧瑾立在床前,看孟宛怡心虚的眼神,唇角边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明媚动人。

  顾清柔她们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孟宛怡好生休息。

  江妙玲在一旁嫌她啰嗦,“有瑾儿陪着,你还不放心吗?”

  眼下卧房仅剩孟宛怡与萧瑾,寂静无声。

  萧瑾坐在靠近床头的杌子上,温声叮嘱,“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自己的安危紧要,莫要再逞强了。”

  “我不是逞强。”

  “我知,可你到底身子羸弱,经不起折腾。”萧瑾回想起她为了她们挺身而出的画面,细腻柔长的触动从心尖翻涌。

  “小姐,汤药好了。”琉璃从房外进来,见萧瑾还在,眸色复杂地瞥一眼,紧闭的唇瓣绷成一条线。

  “放那儿吧。”孟宛怡还不想喝,她想让萧瑾多陪陪她。

  “夫人说汤药需趁热喝。”琉璃用汤匙搅拌着,舀一勺往孟宛怡嘴边送。

  萧瑾在一旁看着,考虑到她与孟宛怡的身份,便道:“我来吧。”

  “还是奴婢来吧,以免弄脏萧小姐的手。”琉璃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孟宛怡,一勺一勺的汤药小心翼翼地送入孟宛怡口中。

  半点余光也未分给萧瑾。

  若放在往常,她怎会放弃帮主子培养感情的机会?

  孟宛怡察觉出琉璃心底有怨气,眉心微蹙,暗自嗔她一眼。

  奈何琉璃只当未看见,一心只忙碌着喂药。

  萧瑾也看出端倪,索性起身,道:“那你好生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好,萧小姐慢走。”孟宛怡眼含不舍,一路追随着萧瑾离开的背影,眼睫一点点低下来,隐去汹涌而至的失落感。

  琉璃看不惯孟宛怡这般不争气,意有所指道:“不过是短暂分别小姐就这般不舍,日后若是萧小姐弃你而去,小姐还不得伤心死?”

  “你怎会这么说?”孟宛怡虽身体尚且虚弱,但头脑还算清明,看琉璃的模样便知她心里有气,问道:“是谁招惹你了?方才怎得对萧小姐如此无礼?”

  “奴婢哪敢有气啊?不过是替小姐委屈罢了。”最后一勺汤药喂完,琉璃转身就想逃。

  方才孟莹将萧瑾抱在怀里的情景密密麻麻地往她脑袋里钻,她想忘记都难。

  却又不知是否要如实告知她家小姐。

  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呢?

  就她家小姐对萧小姐言听计从的模样,定然只有兀自伤心的份儿。

  “跟我还要藏着掖着吗?”孟宛怡挑眉看她,也没怪琉璃的尖嘴薄舌。

  琉璃踌躇,捏着碗的手指泛白,半晌,她才艰涩道:“方才在院门口······我无意瞧见大小姐与萧小姐她们······抱在一起。”

  空气一瞬寂然。

  孟宛怡瞳孔一震,无措地凝视着她。

  “你······可看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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