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前夕,夜色如打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

  萧孟两家互送聘礼,聘金、聘饼、海味、三牲、四京果、香炮镯金,应有尽有。

  纳徵之后,取了二月二日请期。就此,萧瑾与孟宛怡的亲事算是敲定。

  不出意外的话,二人成亲之后便能共携手,长相厮守。

  偏生天不遂人愿。

  年初四,走访亲友的日子。

  萧瑾约了孟宛怡与江妙玲一同前往茶楼会面,送至孟府的请帖中,她特意叮嘱孟宛怡,如若顾清柔不嫌弃的话,可邀她一同前往。

  思虑再三,萧瑾唯恐孟宛怡不愿请顾清柔前来,便在请帖中着重强调了会商讨关于顾清柔父亲欠债一事。

  她对顾清柔,难掩好奇之心。

  傍晚,天边翻卷起成片的橘红色。

  萧瑾坐在雅间内,茶香扑鼻,和着缕缕清甜的梦香兰的馨香味,时而浓郁,时而淡薄。

  “在等谁?”江妙玲并不知晓萧瑾还约了旁人,一杯暖茶入腹,她瓷白的脸颊似染了一层淡绯色,如花似玉。

  香茶入喉,萧瑾光润的唇瓣翕动,“是孟小姐,自打除夕前夜,我们便未曾见过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江妙玲惯会开萧瑾的玩笑,见她魂不守舍地坐在对面,眸光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瞥,不是惦念是什么?

  萧瑾也不恼,手指轻拂开无端垂落在颊边的细发,嗓音温润如玉,“我不过是在担心顾清柔不愿意赴约。”

  “你还邀请了她?”江妙玲闻言一口气噎在喉咙,眸中蓦然含着冷意,“不是说了不许再管她的事?小心你出力不讨好。”

  萧瑾手指轻点茶桌,“她到底是孟小姐的朋友,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你是爱屋及乌吧?”

  “不至于。”萧瑾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她对孟宛怡的确还没达到爱的程度,往深了去剖析,不过是姐姐对妹妹的怜悯罢了。

  江妙玲撇撇嘴,并不信萧瑾的口是心非,没有爱,干嘛要与她成亲呢?

  但要她替孟宛怡说些好话,她又不愿开口。因着她对顾清柔持有偏见,连带着对孟宛怡也腹诽心谤。

  “莫怪我没提醒你,孟宛怡到底与孟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姐姐有的品性,她未尝不可能没有。”江妙玲手拖着下颌,推心置腹道:“你是没见着那日她与顾清柔的亲昵劲儿,就算是我们这般深的情意,也未曾见过勾鼻子,摸头的动作啊。”

  背地里说别人闲话,江妙玲并未觉得不妥,反倒越说越起劲,“她们那般亲近,是不是有点过了?”

  萧瑾眼睫低垂,心思绕在孟宛怡身上。

  前世孟宛怡在孟府便没有多少能够亲近之人,如若孟莹待她的好不过是装的,那么能够与孟宛怡敞开心扉,聊些体己话的人,恐怕只有那位叫顾清柔的女子了。

  清风拂过脸颊,一缕浓郁的馨香萦绕鼻端。

  萧瑾回想起前世在孟府与孟宛怡的几次相遇,那人远远望着她,唇瓣轻动,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有话想对她说吧?

  她没主动过去,孟宛怡似也没有勇气走过来。

  两人就那么相视而立,不即不离。

  房门被人敲响,萧瑾收回思绪,淡声回应,“请进。”

  木门吱呀一声响,开了一条门缝。孟宛怡从外面探进头来,浅笑盈盈,“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

  “无妨,进来吧。”

  萧瑾往她身旁瞥了眼,女子身着雾蓝色丝织面紧身袍,衣摆处绣淡橙色腾飞的凤凰,一双粉白色绣花鞋头染了些许污泥,却丝毫不影响她清雅的气质。

  萧瑾冲那女子颔首莞尔。

  江妙玲顺着萧瑾的目光往门口斜过去,顿然被一抹惊艳吸引,目光灼灼,挪不开眼。

  “这是清柔姐姐。”孟宛怡牵着顾清柔的手走进来,向她们介绍。

  “见过,无需你介绍。”江妙玲语气疏离,目光从顾清柔的身上撕扯开。

  场面一时有些许尴尬,顾清柔眸光冷冷掠过几次三番惹她不顺的女子,缎面的红色棉袍,白绒衣领,金边镶嵌的牡丹花,富贵之相,与她如今的处境天壤之别。

  她们分明是毫不相干之人,偏生因为父亲的外债牵扯到一起,平白受人冷眼相待。

  早知今日有眼前这位女子,她就不来了。

  顾清柔红唇轻抿,看一眼一脸为难的孟宛怡。不忍她犯难,轻扯她衣袖,嫣然一笑,宛若春风拂面。

  “坐吧。”萧瑾深看了眼顾清柔,虽清冷,但她望向孟宛怡眼底的柔光不容忽视,巧笑倩兮,温柔似水。

  也难怪孟宛怡对她心生依赖。

  四人安静落座,萧瑾主动搭话,“顾小姐近来如何?”

  “老样子。想必宛怡已经将我的情况告知于你,难为你惦念着。”顾清柔对萧瑾并不陌生,孟宛怡与她待在一起时,常听她提及。

  在孟宛怡口中,萧瑾是一个美好得宛若天上仙子一般遥不可及的女子。

  如今萧瑾竟能与孟宛怡订亲,她打心底里替她们高兴。

  顾清柔从衣兜里掏出一对荷包,送给她们,嗓音柔婉,“还未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我为你们缝制的荷包,祝你们百年好合。”

  顾清柔一席话惹得孟宛怡难为情地望向萧瑾。

  不过是万般无奈下的勉为其难。

  何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说?

  生怕萧瑾不悦,孟宛怡启唇想要解释,却听萧瑾忽然开口道:“有心了。”

  她接过荷包,仔细端详,赤色底,金丝绣鸳鸯共嬉水,荷花并蒂开。

  萧瑾诚心赞叹:“顾小姐妙手天成,绣技惊人。我定要好好珍藏才是。”

  江妙玲被晾在一边,好奇被萧瑾夸上天的顾清柔,绣工能有多精湛?她手伸过去,道:“我看看。”

  萧瑾沉静一笑,将手中的荷包递过去。

  江妙玲端在手心,里里外外翻看细致,连走线也没放过。

  兀自感叹一声,萧瑾果然没吹嘘分毫。

  气定神闲地将东西还回去,江妙玲饮一口茶润嗓,“绣工尚可,只是······”

  “比我稍逊色些。”

  孟宛怡闻言看她一眼,吹牛吧。

  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能有清柔姐姐的绣工好?

  碍于萧瑾在场,孟宛怡不愿与她争辩,遂开口提及正事,“关于顾伯父之事,不知萧小姐有何打算?”

  话题骤然转到顾清柔的父亲身上,萧瑾眸光不温不火地掠过去,看孟宛怡神情微紧,一副担忧的模样,唇角倏地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酒窝深深。

  她心中分明有了预谋,只要顾清柔应允,当下便可实行。但萧瑾却偏生不愿让孟宛怡如愿,逗弄她的心思生起,便一发不可收拾,“不急。”

  她端起茶杯,杯中茶水见底,红叶浅浅浮动。她摇晃着瓷杯,看了两眼。

  孟宛怡立刻意会,捧着茶壶为她斟茶,而后又转身给另外两位蓄水,动作一气呵成,颇有眼力劲儿。

  “萧小姐如果觉得棘手,便不必难为自己,我平日多绣些荷包卖,一点点还也一样。”顾清柔察言观色,生怕因着自己的家事,无端让萧瑾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有何难?我一句话的事。不过,就怕某人不愿。”江妙玲适时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凉薄,“单靠你一己之力,恐怕手绣烂了,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孟宛怡不喜江妙玲总是一副赤口毒舌的语气对顾清柔冷嘲热讽,袒护之心油然而生,“我也可以帮她,我可以画些字画拿出去卖。”

  萧瑾距离孟宛怡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言语中的气怒,虽刻意压制,但丝毫逃不出萧瑾的眼神。

  呦,这么快就护上了?

  看孟宛怡蹙紧的眉,萧瑾心生一不切实际的念头。

  如若将顾清柔与孟宛怡凑在一起,会否能免去她们前世所受过的苦?

  遐思从心头飘过,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只留一片空虚。

  萧瑾强压下缥缈的设想,郑重其事道:“你们做这些努力倒是个好办法,但我们的初衷是想要让顾伯父得到些磨炼。不吃些苦头,他怕是不会轻易迷途知返。”

  “有道理。”孟宛怡点头。

  江妙玲也跟着附和。

  只有顾清柔欲言又止,“只怕会给你们添麻烦。”

  江妙玲浓密的眼睫轻抬,望向萧瑾,似有话想对她说。

  看吧!就说她不会领情。

  人家有更好的盘算。

  视线移开,江妙玲挑眉望向顾清柔,近距离对视上她那双震人心魄的眸子,盈盈秋水,江妙玲眼底狠狠一晃,暗恼自己的不争气。

  红颜祸水。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不然······你有更好的法子?想要嫁人作妾就直说,枉顾我们聚在这里越俎代庖。”

  顾清柔闻言咬唇盯着江妙玲,眼眶微红,泪盈于眶,却被她努力逼回。

  被逼作妾之事,她听父亲提过,她不愿,曾以死相逼才暂且打消她父亲的念头。

  但近来家中太过风平浪静,顾清柔终日惶恐,夜不能眠,如今忽然被江妙玲当面提及,仿若一把锋利的刀子猝不及防插入她胸口。

  疼得她喘息不得。

  江妙玲被她盯得浑身发毛,避开目光,又心虚地瞄过去。

  窗外忽然跳进一群蒙面黑衣人,个个身材魁梧,看眼神,凶神恶煞,直直地盯着她们。

  几人望向雅间内的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窃窃私语,“抓谁?”

  其中一人大手一挥,粗犷的声音道:“都带走!”

  作者有话说:

  之前应该是忘记说了,我看到评论里有读者朋友提到be的事情,给了我启发。没写过be的文章,但是如果这篇文写到那儿,不突兀的话,我会开一章be的番外,喜欢看的可以看一看,不喜欢的话跳过就好哦。感谢在2023-07-30 21:52:27~2023-08-01 14: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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