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大夫人有请。”

  孟宛怡甫一回府便被下人拦住去路,引着她往正堂走。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竹石千变。

  轮椅颠簸到正堂前,孟宛怡才被琉璃扶着站起身,踏进门。

  “回来了?”大夫人慵懒地掀掀眼皮,低头继续品杯中的香茶。

  “是。”孟宛怡轻应。

  王玉琴看孟宛怡不惯,如今她被萧瑾看中,王玉琴心底的憋闷更甚,微眯着眸子打量她,“你到底哪儿好?”

  “想不到山鸡竟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宛怡不知。”孟宛怡抬眸与她对视,善解人意地给她出起主意,“不若大娘派人去问问萧小姐,她刚送我至府外,应该走不远。”

  纵使王玉琴再不悦,她要与萧瑾成亲之事已成定局。之前她们无所依靠,只得唯命是从。

  如今形势却大为不同,即便王玉琴再看她不顺,也不得不顾及下萧家的颜面。孟宛怡体弱多病是一回事,但若是再添些皮外伤,那就说不清楚了。

  眼下王玉琴还不了解孟宛怡在萧瑾心中的地位,不敢轻举妄动。一口气被孟宛怡堵在胸口,也只能忍着。

  “连你阿姐的心上人也敢抢,枉顾你阿姐对你疼爱有加。”打不得,王玉琴只能过会儿嘴瘾,“你娘亲身上的那些狐媚妖术,你是半点没漏地学到手。”

  孟宛怡沉默不语,并非被怼得哑口无言。不过是不敢苟同罢了。

  她阿姐对她疼爱有加?

  在她的汤药里几次三番偷偷下药也算是爱护有加吗?

  如若不是她发现的早,大概早已殒命了。

  孟宛怡唇瓣轻抿,不愿与她计较。但污水若是泼到她娘亲身上,那就不得不与王玉琴理论一番了。

  “当年之事孰是孰非,我想阿爹最清楚不过。难道大娘是在怪罪阿爹鲁莽冲动?”孟宛怡不愿她娘亲被人诟病,据理力争,“我娘亲当年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整个孟府上下,岂容她说个不字?”

  孟宛怡轻描淡写地便将责任归咎于孟弘益的身上,时隔近二十年,如若王玉琴继续揪着当年的事不放,百般折磨陈凤霞母女,多少显得有些心思狭隘了。

  衬不上她当家主母的地位。

  “有人撑腰果然不一样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伶牙俐齿?”王玉琴如同看陌生人一样不错眼地盯着孟宛怡仔细端详,她除了面色如纸,如从前一般孱弱外,无论从气势上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哪还有她原本行事唯唯诺诺的影子?

  孟宛怡目光如炬,豪不避讳地与王玉琴四目相对。

  多活一世,王玉琴心中所想她早已了然于胸。以前是没胆量与她较劲,而今一朝重生,她是不愿再屈服于王玉琴的棍棒之下。

  总不能两辈子都憋屈地苟活。

  眼见落了下风,王玉琴揉着太阳穴挥手让她下去,免得留下来碍眼。

  孟宛怡转身踏出正堂,院内杨柳周垂,雪水顺着光秃秃的枝条滴落,砸在鹅卵石上叮咚作响。墙边被雪覆盖的草坪,隐约露出嫩黄的草叶,剔透的水珠点缀在草尖,随风摇曳。

  孟宛怡美眸轻眯,竟感受到一片生机盎然来。

  啪嚓。

  陶瓷杯落地破碎的声音。

  孟宛怡肩膀一抖,往西边的耳房瞟一眼,房门紧闭,只传出几声震耳的咳嗽声。

  她阿爹正在暴怒,不知是何人又惹了他。

  孟宛怡漠不关心,坐上轮椅,由琉璃推着溜回西院。

  耳房内,孟弘益锋利的横眉入鬓,坐在紫檀木长桌后,戟指怒目,“你不是说有十足的把握?今日萧瑾怎会突然选了宛怡做她的妻子?”

  “都是误会。”孟莹低垂着头,立在书桌前。

  “什么误会不能趁早解决?好歹你们也相处多年,怎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孟弘益恨铁不成钢地起身,绕过书桌围着孟莹转了两圈,“我把如此重任交予你,你就是这么完成的?”

  “早知你这么不成事,当初不如找你妹妹代劳。”

  “父亲不是说阿妹性格固执又怯懦,担当不起重任吗?”孟莹不服气,她平生最恼愤旁人拿她与孟宛怡进行比较。

  一个婢女所生的庶女,也配与她相提并论?

  怒火上涌,孟莹有气却不敢与孟弘益针锋相对,只小声嘀咕,“瑾儿并非真正喜欢阿妹,这不过是她一气之下做的决定罢了。”

  “都已经不是你的人了还瑾儿瑾儿的叫。”孟弘益双手背在身后,绕回书桌后坐下。

  方才气血上涌,孟弘益只顾对孟莹一通指责。此番冷静下来,他将孟莹的话放在心里回味了一番,问:“既是误会,可还有转机?”

  纵使孟弘益对孟莹怨气再重,也不得不唯她重用。一来他小女儿体弱多病,二来,孟宛怡太过刚正木讷。若孟宛怡得知他答应孟家与萧家结亲只是他棋局的开端,她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密谋一旦被萧瑾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火烛噼啪。

  孟莹拧眉思考一番,“有倒是有,就是有点不人道。”

  “说来听听。”

  孟莹红唇紧抿,走到孟弘益跟前,弯腰贴耳陈述。

  孟弘益深邃的眸子忽明忽灭,倏而笑了,“不愧是我孟弘益的女儿,勇气可嘉。”

  起先孟莹还忐忑万分,担心被父亲斥责卑鄙。却没成想她父亲听闻竟是这等反应,浅浅舒了口气,她着急询问:“您是同意了?”

  “放手大胆去做,出了事为父替你担着。”

  *

  自打萧瑾选了孟宛怡之后,京城上下这几日无不在议论纷纷,大都疑惑堂堂将军府独女千金,为何会做出此等选择。

  连萧瑾的闺中密友也觉困惑,几人约在了醉香楼碰面。

  萧瑾将两盘糕点往好友汪小楼与江妙玲跟前推了推,介绍道:“这家的桂花糕和马蹄糕很不错,你们要不要尝尝?”

  江妙玲无心品尝,美眸圆睁,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姿态,“先说正事,怎会是她?”

  “她不好吗?”萧瑾自顾自咬了口马蹄酥,爽韧香甜,入口即化。

  “不是不好,是与孟家嫡女比起来,终究是天壤之别。”汪小楼跟她的名姓一般,长得楚楚动人,说起话来也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萧瑾侧眸瞥她一眼,明知故问:“你觉得孟莹要好得多?”

  汪小楼下意识点头,须臾颊边便渗出清浅的薄红,半露含羞,“孟大小姐才貌双全,又体贴入微,谁不觉得她好呢?”

  “你要是觉得她好,干脆你与她成亲得了。”江妙玲向来性子爽直,见汪小楼单单提及孟莹的名字也能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看不惯地提了句。

  汪小楼被她弄得面红耳赤,捏着鲛绡的手轻推了江妙玲一把,嗔道:“说什么呢?孟大小姐喜欢的可是瑾儿。”

  “她可不喜欢我。”萧瑾反驳,低头继续品味盘中的糕点,“你们不吃吗?凉了香甜味可就淡了。”

  话题被萧瑾轻而易举转开,江妙玲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处之泰然的萧瑾,端起一杯香茶轻抿了口。

  她需要压压惊。

  萧瑾居然突然转了性,实在难能可贵。

  三人聚会,一人有事先行离开,留萧瑾与江妙玲面对面坐着。

  酒楼以酥香的糕点著称,来往购买糕点的人络绎不绝。萧瑾闲来无事往柜台处瞟了眼,刚巧与转过身的孟宛怡四目相对。

  短暂怔楞,孟宛怡抱着两包油纸包好的糕点走过去,问好,“萧小姐。”她目光又往江妙玲身上飘去,犹疑该如何称呼。

  虽说她上一世见过江妙玲,但这一世还未有机会。冒冒然打招呼,总归是让人起疑。

  “她是我朋友,江妙玲。”萧瑾见状开口介绍。

  孟宛怡冲她点头,嗓音温和,“江小姐。”

  江妙玲轻颔首,目光专注的像是在鉴赏古玩一般将孟宛怡仔细端详。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萧瑾看她怀里的东西,问:“你也喜欢这家糕点?”

  “嗯,是。听闻他家的桂花糕和九层酥不错,想买来尝尝。”

  “是吗?待会儿一定要再点一些试试。”萧瑾莞尔,看孟宛怡清透的脸颊染着一抹红,她当是涂抹了胭脂,殊不知孟宛怡只有见她时才会莫名脸红。

  “不若将我的这份给你吧,包好的,没有动过。”孟宛怡从怀里掏出一包要递给她,被萧瑾阻止。

  “不用麻烦了,左右我们也没事,多等一会儿无碍。”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孟宛怡心悬着,一靠近萧瑾,她就莫名紧张。尤其是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暖香,顿感心猿意马。

  索性脚底抹油,开溜。

  望着孟宛怡走远的身影,江妙玲问:“她就这么走了?”

  “你不是也看到了?”萧瑾勾唇浅笑,孟宛怡转身落荒而逃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你真决定要与她成亲?”江妙玲还是没办法接受各方面都很出挑的萧瑾要与一个病秧子成亲,而且那人看起来还有些呆愣,不像是多聪明的人。

  萧瑾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不以为意道:“这不是很好吗?简单一些,总比复杂的人好相处。

  她目光飘远,幽深地望房檐处滴落的水珠,沉吟,“最重要的是,她身体不好。”

  江妙玲嫣然一笑,露骨的话脱口而出,“你是指成亲后在床上,不用受皮肉之苦?”

  萧瑾捏在手心里的瓷杯还温着热气,闻言她手指一颤,眼睫轻抬,反问:“你看她单薄的身体,像是有那份气力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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