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绒走后,阮书西拍拍胸口,深呼吸吐气,试图将心中的郁结排解。

  这种“为我好”式的欺骗,她还是越想越气。

  她不需要呀,她需要的是沈绿绒一点点变好,只有沈绿绒好了,开心了,她也才开心,也是两个人都开心的事。

  可现在一来,她表面上是开心了一段时间吧,但沈绿绒越来越糟,结局就是两个人都不开心。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应该多沟通,然后互相分担嘛,尤其沈绿绒还在和她一起对抗洁癖,更需要多沟通。

  现在倒好了,她的帮助成了负担,她的喜欢成了拖累,她在沈绿绒身边反而成了对她的消耗。

  这还能在一起吗?

  理性上不能。

  感性上,阮书西也不想了。

  她气得在屋里来回走,走了会儿,觉得家里不够大,于是换了身衣服,出门到学校跑步。

  运动使人开心。

  跑到东门的位置,外面是小吃街,她闻到饭菜的香味,饥饿感变得明显,于是找了家小餐馆吃掉午饭。

  运动过,又吃饱喝足,阮书西满血复活。

  但还是不能去想沈绿绒,一想还是会气。

  阮书西的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慢慢走在校园,时不时踢踢小石头,踩踩掉落的木槿花。

  气愤的情绪过去,那种努力后徒劳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袭来。

  忙活了三个月,一切归零,哦不,为负了。

  阮书西望天。

  但是!连祝医生这样的大拿都束手无策,最终也放弃,她的失败是情有可原的。

  嗯,就是这样,不是她没用,是沈绿绒太难了。

  谁要是现在能搞定沈绿绒,她立马跪下喊祖宗。

  摆烂吧。

  阮书西出了一身汗,回到家开始洗头洗澡,洗完又睡了一觉,睡醒已经是黄昏时候,整个屋子都被橙黄的霞光笼罩,暖洋洋的。

  她被治愈了。

  要是沈绿绒也能这么容易被治愈就好了。

  想到沈绿绒,她刚被治愈的心又被扒拉了一下,哎呀,这个气的呀。

  她坐起来,给祝医生和金玉兰发消息。

  [老师,我今天和师姐分手了,我发现我在她身边,已经不是给她带去快乐和力量,是负担。师姐近来的憔悴,也是因为那晚后,无法再和我像以前那样相处,却因为不想我不开心,一直假装还可以做到。我们再继续在一起,她会累得倒下吧,我好像也有点累。当初对您的承诺,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祝医生,我今天和她分手了。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好,那晚后都是假装好了,只是为了让我觉得她好了。不知道您能不能get到我的心情,我有点生气,有点挫败。她的状态,应该是不能继续和我在一起了。]

  金玉兰:[孩子,你已经尽力了,没关系的。暑假已经快过半了,你跟着也学习了不少了,回家去吧,这是你本科的毕业暑假,该好好休息下的。]

  [好的老师。]

  她删删打打,本想让老师看看沈绿绒,但此时,沈绿绒没有她在身边,不用被迫和她相处,反而会更好吧,她的担心没必要,而且老师那么关心师姐,自然会问候看望。

  祝医生:[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但站在你的角度,这是最好的选择,长期和病人在一起,心理再强大的人,如果病人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也会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你描述的沈小姐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的确不适合继续在一起,对你们双方都不好。先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吧,我这边会定期向她询问,你不用太担心她。希望你们都好。]

  [好的,谢谢祝医生。]

  阮书西长舒一口气,下床将屋内的灯都打开,点个外卖后,又看了看明天的机票,购票成功后,开始收拾东西,在外卖送达的时候,正好把箱子的拉链拉上。

  既然沈绿绒无法跟她待在一起,她就离她远远的,不出现在她视线碍眼。

  沈绿绒在门口坐了许久,心里满是对阮书西的愧疚。既然走到这步了,也已经实质地伤害到了她,光是愧疚,除了让自己难受外,于阮书西而言,是无益的,还不如来点实质性的补偿。

  情感上,她无法补偿,就只能从物质下手了,而物质,最实际的,也就是钱。

  晚上临睡前,沈绿绒将汇集到一起的活钱都转账给阮书西。

  收到一笔来自沈绿绒的六位数的转账,阮书西呆了许久。

  这算是怎么回事?

  把这段时间当成买卖?

  买她陪她治疗的时间,还是买她的当她女朋友的时间?

  好不容易平息的火苗,蹭蹭上涨。

  [?]

  气愤都化为一个符号。

  [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个弥补方式。]

  [你不用感到抱歉,是我非要喜欢你的,我接受这个结果,也承担这个结果。]

  阮书西将转账退回。

  沈绿绒感觉心脏好像在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

  她是喜欢阮书西的,可对于爱人的亲近,她的脑海一幕幕充斥着幼年时看到的画面,在生理性排斥,要强压着翻涌的胃,才能装作和曾经一样的适应。

  她可以理解阮书西的气愤,明明没办法接受她的亲近,却忍着恶心假装可以,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吧,就像转钱出去的那一刻,她也意识到,她的这种补偿,也是一种侮辱。

  可是,可是她要怎么做呢?

  沈绿绒很想知道。

  *

  分手的第一天,沈绿绒没有去学校。

  昨晚睡得断断续续,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她起床洗漱,完了去厨房,从冰箱拿出之前做好冷冻的烧麦蒸上,将泡好的豆子洗了洗,放到豆浆机打好煮上,最后拿出水果洗净,一样样切好。

  当把早餐端上桌,才发现习惯性多做了一倍的量。

  发呆到烧麦、豆浆都放凉,到因为低血糖而双眼闪星星,才机械地将东西往嘴里塞,再努力下咽。

  这种与至爱分开的难受,和洁癖犯病的难受,哪个更难忍?

  沈绿绒不小心将豆浆碰倒,醇香的豆浆洒了一桌子,缓慢流到桌子边缘,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

  她细嚼慢咽地嚼着水果,情绪被另一种难受占据,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扫,只是麻木地看着。

  吃完早饭,她将多余的水果和烧麦裹好保鲜膜,连同豆浆,一起放到冰箱。

  收拾完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她才去处理被豆浆弄脏的桌子和地面。

  闲下来后,与阮书西过往的开心一幕幕在脑海播放,她脸上笑着,心里却越来越难受,于是给自己找事情做。

  看文献,看论文,总停留在开头,看每天追的连载小说,也提不起兴趣,最后开始收拾屋子。

  把洗好晾干的衣服都收下来折叠好,把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手洗,将地面都拖三遍,再把每一个角落都擦拭三遍……

  天色就逐渐暗下来。

  早上没吃完的水果、烧麦和豆浆,充当了晚饭。

  夜晚躺在床上,身体是疲惫的,精神是充沛的,记忆是循环的。

  如此往复一天又一天。

  分手第四天,沈绿绒出门了。

  曾经让她安心的家,逐渐在变得让她待不住,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时间,可以这么难熬。

  走在熟悉的路上,那些与阮书西在这条路上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樱花盛开时,阮书西指着樱花,说她是自己命定的桃花。

  樱花落下,绿叶繁密,她在树下说“我喜欢你,就会喜欢任何时候的你”。

  还有那天,霞光笼罩下,她说:“师姐,当我碰触你以后,如果留下的都是开心的记忆,很久以后,当你再被碰触,跳到脑子里的画面也是开心的,那你周身的恐惧,是不是就能被替换掉啦?”

  沈绿绒觉得脚步沉重,每迈一步,都需要消耗很大力气,好不容易走到办公室,整个人好像脱了层皮一样难受。

  知道她今天会来,金玉兰早早过来等,看到她形容憔悴,双眼晦暗无光,哪里有与小阮分开后就好了的样子,明明更严重了。险逐府

  “怎么这个样子?”金玉兰也顾不上她洁不洁癖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绿绒没有闪躲,洁癖的难受完全被覆盖。

  “我觉得这里很难受,”她的手捂住胸口,“我好像要死掉了。”

  “呸呸呸,不准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金玉兰满脸愁容,但十分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在丈夫出车祸后,她也有过,懊悔没有珍惜他在的时光,等不人省人事,才后悔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沈绿绒吸吸鼻子,双目已经哭不出泪水了。

  “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要放她走?”金玉兰问。

  沈绿绒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可是,我也没办法和她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尝试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可以,那晚之后就不行了。”

  “听起来是你洁癖的问题,但你祝阿姨给你做咨询,你为什么不配合?既然不是感情出了问题,是你洁癖的毛病,你配合祝阿姨治疗,一起找出问题所在,解决不就行了?为什么不配合?还要骗小阮?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绿绒被数落得一言不发。

  “别不说话,你给我一件一件回答。”

  沈绿绒鼻头红红,手捏着衣服下摆,看着地面,说:“我觉得好不了了,它就是会一直跟着我。”

  “怎么就好不了了?之前不都好好的?就、就遇到一点挫折,就不行了?你个经常做实验搞研究的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成果,就是在一次次失败中得来的,哪儿有一帆风顺的啊?”

  “你说你,研究治愈癌症的药,这么多年了,失败了多少次?进展多还是失败多?那你想过放弃吗?可你自己治自己,明明进展可观,一步步有了成果,好了,遇到一点挫折,就害怕了?就自暴自弃了?”

  金玉兰越说越激动。

  沈绿绒的心情,在责骂和数落中,反而好了不少。

  “明天,明天就给我去找祝阿姨,我开车带你去,给我好好配合,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沈绿绒欲言又止。显朱服

  “还是说,你真的想失去小阮?”金玉兰叉腰,“我看小阮这姑娘,样样好,估计不少人也这么想,等开学,她正式报道,作为新生代表,去给学弟学妹们讲本科的学习经历和经验,讲保研的准备,在大家面前露脸,追她的人,不会比追你当年的人少,人家还没你这个臭毛病,说不定就找到比喜欢你更喜欢的人了。”

  沈绿绒盯着金玉兰直看。

  “看我?你看我有什么用?你把我看出花也没用,你自己争点气,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