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她们的斗志应该是因大王的承诺而起。”阿妩食指抵着脸颊,笑得眉眼弯弯。

  “大王的承诺?”姜王后不明所以。

  黄贵妃却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她们想立女户?”

  阿妩点点头,“据我观察,她们皮肤不算细腻,手上多有痕迹,与朝歌城外庄户女子十分相似,想来亦是出身乡野。”

  “这些诸侯竟敢以乡野之女搪塞大王?!”姜王后目光如剑,怒发冲冠。

  诸侯献美,不是诸侯家族女子,亦是城中贵族之女,即便是乡野之女,也该是自小接入城中精心养育而成。结果竟有半数以上,是临时选出来的乡野之女!

  这完全是不将大王看在眼中,将殷商的脸面往地上踩!

  “王后且莫激动,众多诸侯定不至于此。”王洲摇摇头,安抚王后,“相反,孤倒是认为,这是他们绞尽脑汁的投孤所好之举。”

  “大王此话何解?”姜王后着实被王洲说得一愣。

  “都说孤的后宫嫔御数千,其中诸侯所献不知凡几,再按他们以往之法选人,选出之人不一定能比后宫嫔御强多少。偏孤已一年不进后宫,聪慧之人自然不会继续死磕。”

  王洲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若要另辟蹊径,当然要研究孤之喜好。而诸侯觐见之时,后宫最大之事为何?”

  “不就是嫔御宫人都充了侍卫!”他自问自答,接着又道,“如此送来健壮女子定然要比柔弱之人得孤青睐。”

  “再退一步,即使这些女子并不得孤喜爱,有孤曾经的承诺在先,所送美人若能够充入侍卫,也不失为一条有前景的道路。”

  听了王洲这么一通分析,姜王后对这些人的怒意消失,却又气上了另一批人,“明知大王不喜,却一味送上娇弱女子,这些诸侯真该吃些教训!”

  王洲轻笑道,“王后何须与他们较真?各镇诸侯从来便是自有心思,殷商势大之时伏低做小,殷商势弱之时恨不得啃下一块肉。”

  “真要计较,便是你把自己气死了,他们还偷摸着拍手称快!”

  这话姜王后却不好接,毕竟她是东伯侯之女,在嫁入朝歌之前,其父如何看待殷商,她是一清二楚,此刻也只得讪讪地笑笑。

  黄贵妃眼珠一转,岔开话题,“阿妩,你早知我与娘娘所虑并无妨害,却随我二人来见大王,莫非你另有发现?”

  “统领慧眼如炬。”阿妩赞了一句,正色对王洲道,“大王,我发现冀州来的苏美人,她身边的两个侍女有问题。”

  “她们有何处不妥?”王洲疑惑。

  “这两个侍女对苏美人看似恭谨,实则多有轻忽不说,竟是一直心存恶意。”阿妩眉头微皱,声音带着厌恶。

  她生性纯质,即使多了阅历识得世情,对这等阴诡之事也是本能不喜。

  苏妲己的侍女对她心存恶意?王洲惊了一下,随即又恍然。

  说来侍女才是最熟悉主子的人,原著苏妲己被狐狸精取代,侍女不曾伤到半个,过后苏护也不曾听到半点异样。若其侍女本有二心,那倒正好解释得通了。

  “如今苏美人住在何处?她的两个侍女仍旧贴身服侍?”王洲追问,他既是要变,这早亡之人留得一命岂非正好合适?

  这事姜王后正好知道,“苏美人住在杨妃妹妹宫中,那两个侍女则是在馨庆宫做些粗使活计。”

  说着话时,姜王后看了阿妩一眼,想起之前两侍女恳求跟随苏美人时,是她岔开话头,姜王后才令她们分开。

  “这三人你们都要多关注几分,切不可让她们闹出事端。”王洲叮嘱,眼神点了点阿妩,这是靠近苏妲己的好机会。

  阿妩颔首,王洲便又看向姜王后,“馨庆宫中还有杨贵妃和三王子,王后也提点提点杨贵妃。”

  三人齐声应诺,又说起几个可疑之人,王洲皆令她们多加关注,必要时以正宫规,便各自散去。

  ***

  一个月时间转眼即过,朝歌城外麦收完成,地里先后种上豆子。

  朝歌城中,进入军营的护卫出了几个刺头、几个细作,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军营状况一片大好。

  王宫之中,女侍卫队欣欣向荣,后宫女子闹了几回,被姜王后下狠手整治过后,也是风平浪静。

  在这一片祥和,朝中众臣却是炸了锅,起因在于征粮官将朝歌城外的粮食征收完成。

  这本是一件例行公事,因朝歌许久不曾缺过粮,只需记录数量以备往后调用即可。

  问题在于农事官记录之时,竟发现朝歌城外粮食产量竟比去年超过不止一成。今年与去年年成相似,而附近城池粮食虽未到,大致数量已汇报过来,产量几乎没有变化。

  这样一来,朝歌之外可不分外显眼。农事官再细问,征粮官与子谧等人相熟,便将他所知的情况一一说了。

  子谧所辖粮食增产三成?种地试验,少者产量翻倍、多者产量为去年三倍?!这真的不是说来忽悠人的?

  农事官不敢置信,征粮官力证其言为真,还说出试验之事乃是大王授命,引得朝中纷纷好奇。

  多番打探确定此言不虚,还得知北伯侯曾带走一批人和工具,群臣都坐不住了。

  朝歌众臣许多都有自己的封地,便是没有封地,家中也种植着大片田地。

  若产量翻倍,同样的田地便可养活多一倍的人,而有了这些人,便能开荒获得更多的土地,然后养活更多的人,如此循环往复……

  怀揣着美好的愿望,这日群臣议事,不等处理前几日未决之事,农事官已出班,俯伏阶前。

  “恭喜大王!”他一脸崇敬地看向王洲,大声贺喜,浑身洋溢着喜悦的气息,“今年朝歌城外麦收增产,足足超过去年一成还多!”

  王洲着实愣了一下,他早已得知有人在打“种地秘法”的主意,开头以产量向他道喜却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回过神来,他虚虚抬手,“卿且起身。之前孤偶得一种地秘法,这回只不过是将其中工具试用一番,算不得什么。”

  “待何时,我大商产量翻倍,你再来贺喜也不迟。”

  王洲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直接承认手握秘法。

  要知道,不仅众臣想要种地秘法,王洲也更想让他们得到。

  “大王心系苍生、胸怀天下,方能得此秘法,大王洪福齐天!”尤浑出班拜倒,热泪盈眶,“您之愿实为万民之愿,以您之威势仁德护佑万民,此愿定然不日可成!”

  这位纣王宠臣果然会说话!王洲赞叹地看他一眼,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他对着尤浑微微一笑,“尤卿请起,往后孤议事之时,你便随侍在侧,同孤一起见证这愿景成真。”

  “多谢大王!臣倍感荣幸!”尤浑再次叩首,才乐颠颠地归入班中。

  议事时随侍,他这是一步成了大王近臣!尤浑的兴奋不可言表,众臣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此刻却并非在意尤浑的时机,商容收回尤浑身上的眼神,出班启奏,“大王心系万民,正该将秘法布告天下,而非一己私用。”

  “丞相此言差矣!”上大夫梅伯出班,正色反驳,“朝歌城外之变皆自南而始,大王心存仁德,丞相不可误会!”

  他亲自去了产粮三倍之地,细细问过大王之言行,对大王之仁善深有体会,容不得这等轻率侮蔑之语。

  “大夫无需生恼,丞相稍安勿躁,”王洲先安抚两位大臣,然后说道,“秘法来源不可言说,未曾亲身尝试,如何知其是真是假。”

  他嗤笑一声,“哪怕秘法为真,莫非丞相不知南地北地之分?贸然公布秘法,是要万千庶民拿着活命的口粮去赌个输赢,以定生死?”

  商容浑身一颤,俯伏下拜,“臣思虑不周,臣有罪,请大王责罚。”

  思虑不周要如何罚?王洲心下冷哼,面上却道,“丞相也是一心为民,往后记得谨言慎行就是。”

  说完这话,王洲直接转移话题,“部分种麦之法,今年已得到验证。待公布出去,各地自取其中适宜之策,想来也会有些成效。”

  “大王何出此言?”比干出班,疑惑地问,“秘法既已验证无误,不正该令庶民一一照做才是?”

  “王叔有所不知,以秘法所言,种地一事看似简单,实则千头万绪、博大精深。只土壤一项,只是相隔数里,或许便是大不相同。”

  王洲微微摇头,简单举个例子,“土质既不同,只所需肥料便也有异。若用相同的分量,有些地方可能增产,但有些地方减产或是烂根,亦非不可能。”

  群臣都吃了一惊,然朝堂之上,大王又岂会信口开河?

  得知秘法或许并不能用,之前打着小算盘的人,泰半都打起了退堂鼓。

  梅伯却问道,“不知大王是如何计划秘法之事?”

  前往城外探问之时,梅伯便发现大王行事循序渐进,他不觉得种地这等大事,大王会没有章程。

  “如孤方才所言,一者将经过验证之法公告天下,随各地自择其用。”

  终于到他讲述自己的诉求,王洲神色一凛,认真说道,“二者派遣做过试验之人,前往各地。一边推行曲辕犁,一边进行试验,成功之后再行推广。”

  比干精准地抓住重点,“不知大王所言‘曲辕犁’,又是何物?”

  “是一种翻地工具,”王洲嘴角带笑,“二人可用,比耒耜至少快两倍。”

  这是经过验证的保守说法,子谧统计过,最快的可以达到耒耜的四倍还多,而这还并没有算上畜力。

  群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秘法如今不好说,这曲辕犁才是他们需要的利器。

  不等有人开口,王洲直接道,“从得到图纸开始,孤便一直命人赶制曲辕犁,明年春耕之前,关内所有城池,皆会有人携带曲辕犁前去指点试验。”

  所谓关内,众人皆能领会,正是游魂关、三山关、汜水关和临潼关之内,由殷商直接管辖之地。

  大王制出之物,先惠泽直属臣民,无人能说出个不字。但是朝中不少人自有封地,皆在四关之外。

  若要他们放弃这等神物,谁也不甘心啊。

  好半晌,仍是商容出声,“大王,各镇诸侯及其治下亦是您的子民,不知您对他们又是如何安排?”

  “这个好说,”王洲爽朗一笑,“就如北伯侯一般,由孤派人前往试验,再推行成果就是。”

  众臣一片哗然,上大夫杨任惊呼出声,“北伯侯竟已得了曲辕犁?!”

  王洲却是摇头,“大夫此言有误,孤只是派人带曲辕犁前往崇城试验种植、协助耕作,曲辕犁可从来并非北伯侯之物。”

  “当然,或许有些诸侯并不愿孤派人试验。这也无妨,只需承诺将使用曲辕犁之后,三年增产粮食的一半作为报酬,孤便可将曲辕犁卖给他们。”

  “不过这都是后话,此时曲辕犁的数量还不够关内使用,各镇诸侯亦未曾听闻秘法和曲辕犁之事。一切都等征粮官回来朝歌,各镇诸侯奉上国书再谈。”

  他挥挥手,“闲言少叙,此时合该开始处理前几日未决之事。”

  此话一出,众臣再是不愿,也只得收摄心神参与议政。

  不过许是因为众臣更为看重曲辕犁,今日议事很快便结束,王洲美滋滋地回寿仙宫休息,留下心思各异的朝臣三五成群往外走。

  但是,无论朝臣们的想法如何,众人有志一同地派出人手前往朝歌城外和崇城打探。

  上回朝歌城外他们只顾探究大王和秘法试验,这回是要细细探究曲辕犁,若能拿到实物则是最好。

  而崇城那边,他们一要打探曲辕犁的情况,二要探清大王所谓的试验究竟能否有成果,更重要的是确定试验之余有没有人偷偷做些小动作。

  没多久,探消息的人没回来,崇城的征粮官先回了朝歌。

  然后,“崇城用了曲辕犁,粮食增产近一成;崇城种地试验,同样少者产量翻倍,多者可达三倍”,这个消息如飓风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从朝歌蔓延至所有诸侯封地。

  一时间,庶民如听神迹、对殷商无比向往,各镇诸侯亦是人心浮动、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