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王宫之中,被哄好的金霞童子已告辞回山,王洲屏退宫人,与李冉至会客室叙话。

  将将落座,王洲便忍不住问道,“云中子派金霞来朝歌演这么一出,是因着所谓天命的必然,还是因他不服气想挑衅?”

  要说云中子是想让这诗传扬天下,他也不该让金霞童子对着午门送信,除了就在金霞身边的王洲和李冉,其他可没人见到绢布上的内容。

  若他的目的并非是传扬此诗,那他令金霞童子来此,除了增加殷商对他的恶感,以及再感受一回国运的攻击,又能有何好处?

  王洲着实是无法理解云中子的这番操作。

  “应该不是这些原因,而是试探。”李冉淡声道。

  “试探什么?”王洲冷笑一声,疑惑道,“试探国运的攻击能否凭借绢布传递到他本人身上?”

  李冉正色答,“试探灵珠子能否顺利转生,试探姜子牙可否进入朝歌。”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耳熟?王洲想了想,回忆起来,正是他之前准备看阐教的好戏。

  “他这一试,我的好戏怕是看不成了。”王洲轻叹一声,语气中倒没多少失望。

  毕竟是主导封神之战的阐教,这般轻易便被难住,也确实说不太过去。

  李冉却道,“这可说不准。”

  “这话有何依据?”王洲兴味十足,若是可以看笑话,他当然不会放弃。

  “姜子牙之事且不提,只说灵珠降世便是一大难题。”李冉宠溺地看着王洲笑。

  云中子所做试验,虽能确定对殷商心无恶意之人,可携带恶意之物进入朝歌,然而阐教之中,还真缺乏此等人物。

  或许那些后辈弟子心思澄明,但以他们的身份实力,又如何能轻易靠近陈塘关总兵夫人。

  这般情况下,想要灵珠子顺利投生,阐教众人可是要耗费一番心力。

  王洲突发奇想,“或许他们会去求你帮忙?”

  阐教素来看不上截教,纵然寻截教门人相助最为方便,这也定是他们最后才会选的一个选择。

  既放弃了截教,他们多半会寻李冉或是他的徒弟相助。

  “那我回山等候几日?”李冉顺势轻笑着问,“或是我一直留在朝歌,任他们去寻别的法子?”

  王洲轻轻皱眉,此时他们还有些许剧情优势,若真被阐教寻来新的帮手,陷入被动的就变成了他们。

  想到此处,王洲摇头,“你回山吧,若阐教前来求助,你直接答应便是。”

  “一动不如一静,”李冉点头赞同王洲的想法,“如今优势在你,只要你稳得住,不需等到二十多年后,西岐便会纳入你的鼓掌之中。”

  民心军心皆在殷商,无论谁来,也翻不起几朵浪花。

  王洲矜持地笑,不舍地与李冉谈笑一阵,送他离开。

  养成习惯需要二十一天,而这近一百天的早晚相对,让王洲在李冉离开之后,不时感觉空落落。

  按原著时间顺序,云中子进剑之后,纣王造炮烙、废姜后、欲杀殷郊殷洪,间有赤精子广成子救走二人收徒,然后商容自杀、姬昌收雷震子、纣王杀姜桓楚鄂崇禹、囚禁姬昌,再是姜文焕鄂顺反商。

  哪吒出世在四百诸侯反商之前,具体哪一日却是说不清楚,且如今事件与原著完全对不上,就更不好估算了。

  再是不习惯,王洲也只得默默数日子,也幸好此时粮食将收,眼看又是一个丰收季,还没有农事官的诸侯们纷纷送上奏疏,王洲需得细细安排,足以消磨大半时间。

  夏收顺利完成,更多的农事官随同征粮官前往各镇,王洲又渐渐闲了下来。

  这日休假,王洲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宫人来报,“陈塘关总兵夫人殷氏求见大王。”

  陈塘关总兵夫人?王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塘关总兵是李靖,这殷氏便是李靖的夫人,哪吒的母亲。

  他顺口问道,“殷夫人可是怀有身孕?”

  李冉还未回来,那么就算哪吒已出世,殷夫人也该正在养身才是。如此,只有哪吒还未出生,方能说得通。

  “正是。”宫人答,声音中忍不住带着些许困惑与担忧,“据说殷夫人怀像,看着似乎快临盆。”

  快生孩子不好好在家待着,偏来宫门前求见大王,无论是谁听闻,都会有疑问。

  王洲同样不解,但直接将人赶走更不合适,便多派了些宫人,缓缓将人请进宫来。

  因是女眷求见,王洲派人将姜王后也请至嘉善殿。

  二人落座,又等了一阵,方才见一大肚夫人,被两个宫人搀扶着走进殿内。

  夫人面貌姣好,一身正装,佩饰齐整、妆容精致,却更衬出面上的疲累和倦色。

  “堂下可是陈塘关总兵夫人殷氏?”姜王后微皱眉头,扬声问道。

  殷氏忙松开两位宫人,便要下拜,“臣妇殷氏叩见大王!叩见娘娘!”

  “殷夫人身体不便,不必行此大礼!”王洲赶紧挥手,示意宫人将人扶好,“你等赶紧扶夫人坐下歇歇。”

  就算见过再多次下跪磕头,王洲也不可能任一个快临盆的孕妇这般做。

  “多谢大王!”殷氏一脸感激,硬是弯了弯腰,才乖顺地任宫人扶着入座。

  命人送上早已备好的红糖水,王洲安抚道,“夫人先喝口水。”

  殷氏再次道谢,端起杯盏,本欲轻啜一口便放下,然糖水入口,反觉得干渴更甚,不知不觉便把一盏糖水都喝完了。

  放下茶盏,殷氏擦了擦嘴角,面带惭色欠身,“大王、娘娘,臣妇失礼了。”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王洲看了看她的肚子,“孕育子嗣本就不易,夫人保重自身才好。”

  殷氏心头更是感动,眼眶含泪地看向王洲,“大王,臣妇正因子嗣之事,前来求助大王。”

  姜王后正因大王对臣妻的宽和,心头不是滋味,听得此话,狠狠皱眉,“殷夫人此话何意?子嗣乃是你夫妻二人私事,且你腹中已有胎儿,何来求助大王之说?”

  “娘娘明鉴,臣妇这胎儿,已怀了三年多了!”殷氏哀哀答道,眼角亦渗出泪迹。

  “怀孕三年多?”姜王后惊得往后一仰,面现惧色,“你这胎儿到底是人是妖?”

  殷氏眼泪簌簌落下,捂住嘴声音发闷,“娘娘,此事臣妇也不知道啊!”

  三年前初知有孕,殷氏十分开心,她虽生有二子,却都早早就在丈夫的安排下出门学艺,这一胎便盼着生个女儿,陪伴自己左右。

  接下来的十月孕期,更是让殷氏觉得自己许是能够得偿所愿,只因这十个月,殷氏能吃能睡,除了孕期皆有的浮肿、疲累、背疼等症状,竟是半点不像之前两回,受尽孕吐的苦。

  孕期十月,殷氏满心期待着女儿的降生。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孕期足有十一个月,孩子却还是半点没有出生的迹象。

  殷氏慌了,丈夫李靖也不安稳,忙忙找来稳婆。稳婆只说,快要临盆,只等发作。

  一晃半个月过去,殷氏仍未发作。李靖忙忙又寻疾医、巫医,皆说快要临盆,只等发作。

  又等了半个月,夫妻俩坐不住了,思量几日后,寻来了催产药。

  一副药下去,殷氏疼得死去活来,腹中孩子却仍在她腹中待得安安稳稳。

  李靖又惊又气,直恨得要寻来堕胎药,将这孩子直接打了。

  还是殷氏舍不得孩子,拖着残躯苦苦哀求,方打消了李靖的念头。

  此事过后,夫妻二人只能无奈地等着孩子自动出世。

  这一等便是两年多,虽然殷氏一直牢牢护着自己的孩子,但内心深处,又如何不对ta产生怀疑。

  她此次来朝歌正是为此,如今又听姜王后这一问,却是再也绷不住了。

  “夫人莫要激动!身子要紧!”王洲不赞同地看姜王后一眼,指挥宫人们好生安抚殷氏。

  好半晌,殷氏终于止了哭,疲累地半靠在宫人身上。

  怀孕三年,这两年多来,日日遭受着心理和生理上的折磨,纵使进补不断,她的身体也是岌岌可危。

  眼见殷氏正了脸色,似要请罪,王洲忙道,“夫人方才说,是为子嗣求助于孤,不知从何说起?”

  被这问题一带,果真准备请罪的殷氏顿了一下,选择回答问题。

  “一孕三年,臣妇也知晓这孩子有蹊跷。”她深吸口气,咽下喉间哽咽,“恰日前听闻大王麾下众道长各有能为,又听闻大王一封圣旨驱逐骗子。”

  “臣妇恳请大王,为臣妇解此忧患。”殷氏说道,努力向王洲俯身。

  未曾细想殷氏所求,王洲手忙脚乱吩咐宫人,“快快快!快扶起夫人!”

  孕妇怎么能这般折腾自己?!责怪地瞪向殷氏,不想却对上一双满是期盼的眼,王洲这才静下心来思考殷氏的话。

  道长各有能为,他能驱逐骗子,而对照殷氏方才所说,不知腹中是人是妖,王洲弄懂了殷氏的想法。

  若她腹中真的是孩子,众道长合力,或许便能助她成功生产;若腹中是妖邪,也能被王洲翻手镇压。

  十月怀胎已是艰辛,足足怀胎三年多,王洲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叹口气,“夫人今日太过乏累,不如先出宫歇息几日。”

  大王拒绝了!殷氏身形一晃,神色灰败。

  “夫人别急!”王洲忙补充,“孤未曾听道长们谈过此等事宜,待孤寻众位道长细细问过,再领道长来探望夫人。夫人意下如何?”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殷氏面色立刻好转,连连道谢,“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王洲摇头,“夫人不必如此,赶紧回去歇息吧。”

  目送殷氏被宫人扶着走远,王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对孕妇,压力就是大啊。

  然而气未出尽,姜王后的嘲讽便传了过来,“未曾想到,大王竟也有怜香惜玉之时。”

  王洲惊愕转头,就见姜王后朝殿外抬了抬下巴,“大王既是喜爱殷夫人这等女子,下次进人,妾定不会让大王失望。”

  “你在胡说什么?!”王洲听得目瞪口呆,“孤只是可怜殷夫人怀孕辛苦,哪有你说的喜不喜爱!”

  姜王后轻笑,“大王何必自欺欺人?殷夫人怀孕辛苦,当日春美人怀孕时间虽不及她,所受苦楚却是更甚,为何不见大王怜惜她几分?”

  将她连同整个后宫当摆设,能入他眼的不是入了侍卫营,就是被他当下属,如今竟对一个怀孕的臣妻另眼相看,姜王后实在是忍不了了。

  “春美人如何能比?”王洲立马黑了脸,“殷夫人之夫乃是朝中大将,为大商戍卫边防,孤自然有责任照顾其家中妇孺。”

  “而春美人乃是别国细作,那孩子也是因她设计而来,孤如何能再给她脸面?”

  “更何况,王后怀孕产子之时,孤正出征在外。既王后是独自养育子嗣,其他后宫之人,自然也不能越过王后去。”

  最后这话,并非王洲所言,实则是他在原主脑子里找到的一道意念。

  总归是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情况下,王洲一向愿意尊重原主的想法。

  姜王后目光如电射向王洲,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口中所言尊崇备至、情谊深厚,而神态动作毫无半点亲密,眼神之中更是平静如水。

  大王真的变了。姜王后收回眼神,终于认清现实,从三年前就变了。

  看见姜王后一脸恍惚,王洲忍不住关心,“王后,你还好吗?”

  “我很好。”姜王后狠狠摇了摇头,微微笑开,“我真的很好。”

  三年前,她虽然位居王后,膝下两子,但大王后宫有家中兵权在握的黄贵妃,有得大王喜爱又出身文官贵族的杨贵妃,有各有特色的美人,异军突起的新宠更是层出不穷。

  她只能劝自己宽容,劝自己大度,只要坐稳王后的位置,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她。

  如今黄贵妃一心统领女侍卫队,甚至跃跃欲试出宫入军营,杨贵妃娘家覆灭,缩在馨庆宫养孩子,更重要的是大王不入后宫,嫔御越来越少。

  她的王后之位坚如磐石,不需要劝自己,自然便能做到宽容大度。

  见姜王后露出笑容,王洲放下心来,嘱咐姜王后多关照些殷氏,便各自回宫。

  回到寿仙宫,王洲径自入了会客室,取出玉令联系李冉。

  殷夫人那么可怜,他总要试试能不能帮帮她。

  发完消息,王洲恍然想起,虽说这玉令是李冉给他彼此联系所用,然除去试验之时,这竟是他第一回主动发出讯息。

  以往的每一回,或是李冉直接寻来,或是李冉发出讯息,王洲回应。

  肯定是这玉令功能太单一!王洲反手收起玉令,理直气壮地想,以往的手机多方便多快捷多好玩,这玉令就只能简单的闪两下,他将它遗忘也是正常的!

  肯定不是他忽略李冉,半点未曾想过用玉令联系他!他明明想过好几次,绝对是玉令本身的原因。嗯,就是这样!

  成功说服了自己,王洲重新取出玉令,李冉没有来到他的面前,玉令也并未给他回应。

  是李冉发生了什么意外?王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