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引路的女使见夏颜汐停下脚步,顺着夏颜汐的视线正要往院子里张望,夏颜汐才如梦初醒,心虚使然,她掩饰性地走在女使前面。
院子里有人进屋里禀告,片刻后肖玲儿身边的桂溪出来相迎。
夏颜汐才知道肖玲儿昨夜动了胎气,要卧床几日。
“公主,快来尝尝我屋子里的冷梅汤,十分消暑呢!”肖玲儿清亮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夏颜汐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短短几步,夏颜汐拼命驱赶脑海里白子瑜温香艳玉的白皙肤色,心抖得厉害。
进了屋,夏颜汐的脚就迟迟不再挪动,那次里间寝室的水晶帘幕晶莹剔透,似隔非隔,里面的光景若隐若现,夏颜汐的视线远远避开那帘幕,不敢乱看,却又在余光里隐约窥见白子瑜的穿衣动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烫。
流星端来了一碗冰凉的梅汤,夏颜汐一饮而尽,还不过瘾,拿手扇了扇脸,觉得这闷夏熬人。
忽然耳边传来珠帘碰撞的脆响,夏颜汐回头,视线不经意地撞在白子瑜的衣襟上。
白子瑜眸光清炯,温润平和,他身上的道袍已经穿好,连宫绦都系得一丝不苟,与庄严肃整的公服相比,这身衣裳整个人显得书卷气更重。
视线在夏颜汐粉红的耳根停了停,白子瑜问:“外面这般热吗?”
夏颜汐看着白子瑜的衣襟,仿佛能看见那两层布下细嫩的肌肤,她粉嫩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没有注意到白子瑜今日有些纤细的腰身与格外羸弱之态。
“我来看看肖姐姐。”她没抬头便转身进了珠帘之内。
夏颜汐陡一进来,肖玲儿见到把自己热成水蜜桃的人笑开了眼。
白子瑜没把夏颜汐的别扭放在心上,瞧着夏颜汐走进去,吩咐桂溪二人:“别让她贪食寒凉,凉食再要也别给她。”
桂溪二人应下,自然以为白子瑜说的是肖玲儿,却不想白子瑜临走了又回头加一句:“公主也是。”
“这人忒不识趣,教书看劄子久了,总有股呆气。非说那梅汤性寒,咱们女子多饮伤宫。”
夏颜汐看着肖玲儿脸上散发的将要为母的喜悦,也跟着笑起来。
她看了看肖玲儿的肚子,那凸起的腹部正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
肖玲儿三十岁,嫁人五年无所出,不想嫁进相府就有了身孕,如今看来是白子瑜的子嗣缘极好。
先生要做父亲了,而她也要嫁人了。二人隔着天堑,只为这六年每旬日的授课,她也该祝先生幸福。
“我常年习武,身子自然不像其她贵女那样娇弱,从怀上孩子就没吐过一次,常常觉得就跟没怀孩子时候一样,只昨日肚子从公主府回来疼起来让我好一阵后怕。”
夏颜汐知道昨日皇后请了肖玲儿去辅房,以为是自己牵累了肖玲儿,道:“母后不知肖姐姐有了身孕,才叫姐姐劳累一趟,实在对不住!”
旁人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他们夫妻才有第一个孩子,肯定是担心坏了,先生想来昨晚就守在这里。
这一刻,夏颜汐早已放下对肖玲儿的芥蒂,因着那春风皎月的人,夏颜汐希望肖玲儿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健康地出生。
肖玲儿知道是宫里派夏颜汐来打探自己的情况,他们实在太自信了,以为自己碰了香包就一定会出事,却不知云月如善医术,已在白子瑜身边十年,是云台观仙机阁阁主的师妹,也是在慈济寺做局引晋王妃南下寻找逸风道长的仙姑。
想到这六年来夏颜汐对白子瑜和姜世岚的信赖,肖玲儿心里犹豫一瞬。
白子瑜和姜世岚之间的争斗刚刚开始,夏颜汐在中间总少不得被人利用。
姜世岚是明面上的野心家,而白子瑜只要愿意,就随时都是霁月清风和光同尘的样子,如高岭之花,能让人轻易折服在她的姿仪之下。
可与白子瑜一同长大的肖玲儿却知道,这个人的冷早就被尸山血海的仇恨刻进了骨子里,只不过随着时间与城府的增长学会了隐藏。
夏颜汐的良善,与她们格格不入。
“虽然我与公主交情浅薄,却能看出公主是个单纯良善的人,我虽然在公主府出事,却怪不到公主身上,但出现在公主府香包里的夹竹桃阴毒强悍,只劝公主要小心公主府里的宫人。”那些人敢做这样的手脚,自然是有恃无恐,就比如萧贵妃宫里莫名出现的丹丸,后宫总是姜世岚的天下,而那几个香包连带着那个内侍估计当日就已经被姜世岚处理干净。
如今自己没事,姜世岚知道后不知会不会再安排后手。
夏颜汐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好在肖玲儿很快转了话题,又聊起在公主府见到的奢华气派,能让工部按照皇太子规格修建的府邸,可见夏颜汐是多么的受宠。
这边的两人聊着天,另一边的白子瑜正在枫园换药。
云月如看着崩开的伤口,面无表情地说:“不是让你躺着别动吗?怎么又来了枫园?”
白子瑜赤着上身,起伏的胸口露出女性的曲线,月末尸蛊暴走,女相会暂时显现,寻常日子白子瑜只能拖病缩在后院闭门谢客。
“公主进了后院,正好撞了一面。”
姜世岚出手定有后招,她也料到宫里这两日会有人来,但没想到夏颜汐没来枫园直接去的后院。
申末,夏颜汐离开,白子瑜没有露面,倒是在夜里有宫里的消息递出来。
“那内侍被溺死在后苑的荷花池,今日傍晚漂起来才被人看见。昨夜一个屋子的说没看见他回来,夏天闷热,才一天一夜尸体就涨得不成样子。”魏玠从外面回来,传来刚得的消息。
“长安说明镜司来查案,叶冬亲自带人抬走的尸体,那尸体四肢都被绞成了麻花,脖子还有被手掐的印子,当时场面骇人,不少宫人都吓得不轻。”
云月如还没走,在屋里闲得无聊,正拿一根银针照着医书在自己身上巡睃穴位,她没抬头,说:“这像是你做的事。”
云月如没说是谁,屋子里的人却都明白。
把人折磨成那样,失足落水说不过去,姜世岚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地杀人灭口。
白子瑜笑了笑,她躺在寝室里,说:“师叔懂我。”
“哼,老话说过慧易夭,你就使劲折腾,如今也不过还能活四五年,早死早投胎也是个近道。”云月如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最噎人的话。
夏颜汐回宫后先去了风仪宫。
夏昭天陪着姜世岚正在用晚膳,看见夏颜汐行礼进来,眼眸微抬,姜世岚让女官添了碗筷。
“肖氏怎么样?听说昨晚离开公主府脸色就不太好,有了身孕自己也不仔细,铺下新房就累出毛病,平白让这婚事添了晦气。”姜世岚眼皮很薄,丹凤眼又狭长,严肃时便显出几分薄凉。
夏颜汐筷子还没接到手里,回答:“肖氏昨夜险些滑胎,听到肖氏脸色不好,母后没想请太医过去瞧瞧吗?”
姜世岚即便派了太医去白子瑜也不敢用。
“既然孩子保住了,都没事就好。”姜世岚神色淡淡,说不上来高兴,“你爱吃蟹酿橙,我让人给你留了一份。”
女官端上一份蟹酿橙摆在夏颜汐跟前,夏颜汐尝了一口,说了句“好吃”。
银匙又放进蟹肉里搅动,说:“听说荷花池死了人,是昨日从凤仪宫去公主府的春喜,母后知道吗?”花楹也去凑热闹,回来把看见的告诉了她。
“都是晦气的东西,有什么好问的。”姜世岚情绪不高,似乎凤仪宫里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都无足轻重。
夏颜汐接下来一直安静用膳没再开口,姜世岚晚上吃的不多,面有倦色,而夏昭天一如既往的寡言,只是无意中扫过手边的蟹酿橙时眼里隐隐有些阴鸷,无人发现夏昭天从头至尾都没碰过蟹酿橙一口。
回到汐箩宫,夏颜汐问花楹:“你知道春喜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干爹或者常和谁来往吗?”
花楹摸不清夏颜汐的意思,说:“春喜只是凤仪宫里的寻常内侍,奴婢倒是没怎么和他有来往,不过听说这人刚进宫时到处巴结掌事太监,咱们宫里曹总管也被他叫过干爹,但曹总管没怎么把他当回事。”
夏颜汐让花楹叫曹总管过来。
曹总管被叶冬叫去问话,回来听说夏颜汐在打听春喜的事,倒没有隐瞒什么,把一样的话又说了一遍。
春喜这人平日里惯会阿谀奉承,对上面的人竭力巴结,对下面的人就非常刻薄,他也说过春喜不要在宫里树敌,可春喜总阳奉阴违,久而久之,他也与春喜疏远了。
夏颜汐问:“所以春喜是被下面的人报复?”
曹总管不敢乱说,只说叶冬把春喜下面的几个内侍都押进了明镜司内狱,可能也是这样怀疑的。
明镜司有宫墙内外两道刑狱,内狱便是宫墙内专门针对内侍与宫女的刑狱,设立在皇帝勤政殿附近。
花楹跟着夏颜汐到了内狱门口,正好见叶冬从里面出来。
看见夏颜汐出现在内狱门口,叶冬十分诧异。
“公主屈尊降贵,不知来这里有何贵干?”内狱门口掌着宫灯,叶冬身着玄色明镜司公服,脸上能看见两滴飞溅的血迹还未擦干。
夏颜汐问:“春喜真是被人报复吗?”
叶冬皱眉,说:“明镜司办案,公主应该避让,臣手里的供词只能交给陛下。”
夏颜汐并不在乎,接着又说:“昨夜相府一品诰命夫人从公主府碰到夹竹桃,回去险些一尸两命。公主府昨日铺房,是春喜主事儿,犯了这样的大错,春喜和他手下的人总要查个清楚,看到底是谁在公主府放这样阴损的东西,他们受谁指使又为何要谋害我?”
叶冬一噎,不知道这里面竟有这么多事,问:“公主如何知道公主府有夹竹桃?”
“相府夫人亲口所说,她怀着身孕无意间摸到的香包里掺了夹竹桃花粉,自然会有反应,您也该知道,没身孕的女子闻久了这夹竹桃,可就怀不上子嗣了。”
花楹紧张起来,开口问:“有人要害公主?”
夏颜汐点头,看向叶冬,说:“我想知道谁想害我,所以明日大婚前我该不该来问问叶冬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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