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休沐日, 因为苏韵三天两头不在衙门,秋梦期便觉得这个休沐日变得可有可无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颓废地蜷缩成一团。

  在这场和郝恬的纠葛中, 最无辜的人就是苏韵,她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在和自己有关联的日子里一次次被中伤误会, 尤其自己以前的态度还无比恶劣。

  她在斟酌着,到底要不要让苏韵知道郝恬的到来, 告诉了, 苏韵会不会像那日表现出来的那样惴惴不安。

  但隐瞒却从来不是个好主意, 而且郝恬确确实实欠苏韵一个交代。

  而且郝恬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鉴于先前她做的那些事,秋梦期不相信她能安安分分地做她的柳家二小姐,等万一将来真的搞出什么事情来, 苏韵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这下可就完了。

  思来想去, 心中便有了决定。

  即使三人将会面临一次剑拔弩张的冲突, 但如果一直不处理,伤口里的刺还在, 就会持续疼痛,还不如说开了把坏掉的肉给剐出来,一了百了。

  只是面对郝恬, 秋梦期心里的感情很复杂,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心思会这么深,从十五岁到现在, 整整十一年的时间, 她瞒下那么多事情, 还把做过的这些桩桩件件都栽赃在苏韵的身上。

  被蒙蔽了整整十多年的时间,秋梦期现在都不敢说自己是了解郝恬的了。

  倘若伤害的是自己,秋梦期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大度地原谅她,可她却借着喜欢一个人的名义诬陷和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人,这是不道德并且极端自私的行为。

  更何况伤害的这个人,如今还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她立即起身洗漱前往苏家。

  然而到的时候却被告知苏韵一大早带人去海边挖蚝去了,具体是哪个沿海的村落,没交代。

  秋梦期想起苏韵提过要做蚝油的事情,如今进入冬季,正是生蚝进入成熟期的时节,想来是为了蚝油做准备。

  秋梦期有些惆怅,但也只能转身回了衙门。

  下午赵家三姐弟来衙门拜访,同行的还有戴燕,几人的到来让她的阴郁一扫而空,精神也稍微提了提。

  不过对方来也是为了来找苏韵,说是为了珍珠面膜的事,京都和江南地区富人多,家中女眷如今也越来越懂得保养,苏韵打算从美容养颜和奢侈品方面去赚富人的钱,要从珍珠下手。

  这次赵蕊就专门把赵竹还有珍珠样品都一起带过来了,赵铭这个跟屁虫非要跟上。

  因上次王家上门逼迫要娶赵竹做妾的那件事,戴燕路过出手相助,她和赵竹年纪相仿,两人如今已经结成一对好姐妹,没事黏一起玩,大家这次相约过来,却没想到苏韵不在,扑了个空。

  秋梦期听着这些,心里越发惭愧,不管在什么环境下,苏韵从来是以积极的心态面对,被误会的时候是如此,被发配流放是如此,即便眼下,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努力打造事业,可自己却在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伤春悲秋。

  赵蕊四人来的时候厨房那边刚好送来刚煲好的汤,是春桃端进来的,秋梦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柳月如,也乐得暂时不用见她。

  得知苏韵不在,赵蕊四人闲聊一会儿就要告辞,戴燕却馋着秋梦期的那一盅汤水,闻着香味就挪不开脚步。

  秋梦期笑着将案台上的汤盅移到她面前道:“看你这馋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戴叔叔在家不舍得给你吃的呢。”

  戴燕哼道:“我爹煮饭只管煮熟不管味道,搞得我每次出门跟人吃饭就跟条饿狗似的。”

  说着呼噜呼噜就把一盅汤全都干掉,末了舔了舔唇道:“真是意犹未尽,好想再来一盅。”

  赵蕊看着妹妹的这位好朋友实在逗人,即便一向自持稳重,也忍不住调侃道:“这一盅汤下去小肚子都凸出来了,两盅汤怕不是要扶墙走。”

  几人哄笑。

  戴燕面红耳赤,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忍着想要打个饱嗝的欲/望,争辩道:“这说明我胃口小,才这么一小盅汤就这样了,不像你们,一盅汤下去入仿佛一滴水如大海,哼。”

  小脸红扑扑的,娇俏可爱,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众人在一片欢笑中离开,秋梦期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周身冷冷清清的,一阵寂寥。

  赵蕊一行离开衙门后,赵竹冲着小姐妹道:“燕儿,我和铭儿要回老宅,你跟我们回去不?”

  戴燕刚刚喝了一盅汤,肚子饱饱的,浑身也热乎乎的,只是觉得一种莫名的痒意从腹部向四肢百骸散去,有点舒服,又有点奇怪。

  她并不做他想,摆摆手道:“我不去了,我得回家了,出来好些天,我爹这次怕是要打死我。”

  说着就要和她们分道扬镳,去拿自己的马儿。

  马儿放在城南的一处私人马厩里,这次出来都是跟着赵家的马车。

  赵竹道:“那行吧,我大姐要去船坞,刚好往马厩那儿,让她捎你一程。”

  戴燕想起刚刚赵蕊调侃她的那一句,噘起嘴道:“不了,我自己走过去。”

  赵蕊见她闹小性子,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她两个妹妹,赵馨小时候嘴巴甜心眼儿多,对她这位大姐更多的是讨好和附和,赵竹人如其名冷冷清清的,一天到晚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不需要她操心,至于赵铭,一个男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三人都少有这种娇憨的表情,一时候看见,觉得还挺可爱。

  见她真要走过去,赵蕊这才出声:“大冷天的,走什么走,快上马车。”

  戴燕盯着她,不太情愿。

  赵竹道:“这里去马厩要走两刻钟,天又冷,你何苦要为难自己那两条腿走。”

  戴燕因为逞强,今天穿得比较单薄,这会儿一阵北风刮来,露在外头的脖子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到好姐妹都这么劝了,她随即顺坡下驴道:“总劝总劝,真烦,我坐就是。”

  说着弯着腰钻进了马车。

  赵铭见状,有点想笑。

  却被自家大姐瞪了一眼,这才放下手若无其事道:“三姐,咱也回去咯。”

  赵竹应了一声,和赵蕊打了招呼,也钻进马车了。

  赵蕊看着妹妹弟弟马车启程了,这才弯腰上了车,坐在戴燕的身边。

  只是车子才没走几步,她就发现身边的小姑娘有点儿不对劲,小脸蛋越来越红,而且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边蹭。

  赵蕊是大姐,因为父母早逝,她又早早接了家里的担子,平日里对弟弟妹妹的态度都相对严苛,很多情况下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易接近。

  故而弟弟妹妹对她更多的是敬畏。

  可旁边这小姑娘,小动作不断,这会儿还在拉扯着她的袖子,而且还贴得越来越近,近到能闻到她从领口冒出来的阵阵热气和女儿家香香甜甜的味道。

  如此亲近让赵蕊有些不适应,特别是近在咫尺的小耳朵,粉扑扑的,颇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把玩两把。

  旁边的这小身子越发坐立不安,甚至都快贴到自己身上来了,赵蕊这时候才出声道:“你怎么了?”

  戴燕听到她发问,这才抬起头,看着这位冷冰冰的女人,微微张了张嘴,粉粉嫩嫩的舌头就在檀口徘徊,带着微微的喘气,又带着一丁点的委屈,道:“我热——”

  赵蕊愣了一下,眼下腊月的天气,外边寒风猎猎,她手脚都有些冰冷,怎的这小姑娘还会叫热,现在的年轻人,阳气已经旺盛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看着对方红得有点不自然的小脸,最终还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入手是一阵滚烫。

  不禁惊呼一声,“你这是发热了。”

  不想戴燕额上被她冰凉的手这么一碰,瞬间舒服得仰起头连蹭几下。

  赵蕊觉得有些不妥,赶紧缩回手。

  却没想到戴燕不依,她身上还有更热的地方,眼看那双能令自己舒服的手离开,不管不顾就拉过来,朝领口往里塞了进去。

  入手是一片滑软滚烫,稳重如赵蕊,也在一瞬之间差点就从位置上弹跳起来。

  她匆匆忙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戴燕哪里会放过她,抱着她的胳膊紧紧不放,口中轻声哀求:“我好热,给我冰一下……”

  赵蕊一个普通的女人,力气怎能比得过自小被山匪父亲千锤百炼的戴燕,居然没能把胳膊收回来。

  不过是两息之间,戴燕整个人已经依偎上来,抱住了她,靠在她身上蹭了蹭……

  赵蕊这时候也发觉出不对劲儿来,这小姑娘素日来和自己的小妹一起玩儿,虽说有些刁蛮任性,但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着对方潮红的脸色,还有正不停地往自己身上寻求安慰的样子,赵蕊大概才能猜出来这小姑娘是被下药了。

  已经来不及去想是什么时候中的计,因为此时的戴燕整个人已经黏到她身上了。

  赵蕊冲着车外叫道:“卢音,停一下车,你进来看看她中了什么药?”

  卢音原是江湖中人,是赵蕊早些年聘请的女护卫,如今跟着赵蕊已经有十来年了。

  卢音赶紧靠边停车,紧接着掀开帘子入内。

  看着自家大小姐正被那戴家的小姑娘扒拉着,半个肩头已经露出来了。

  她赶紧探过身子将人拉开,谁知戴燕不依不饶,哪里舍得这个冰凉舒服的大抱枕,下一刻又黏了上来。

  卢音只得抓过她的手腕,把脉,又强行将她的脸给掰过来,掀着她的眼皮和嘴巴看了看,轻轻嗅了嗅,最后道:“大小姐,这是中了媚骨散了。”

  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赵蕊太阳穴突突直跳。

  “能治吗,转道去医馆吧。”

  卢音摇了摇头:“不行的,大小姐,这个除了咳咳——那个以外,没有药可解,而且这里离医馆有段路,等赶到那儿她怕是正好在药效头上,无法控制,到时候……”

  赵蕊当然明白卢音说的是什么。

  “要是不处理会怎么样?”

  “会爆体而亡吧。”卢音也不知道,江湖上都是这么流传的,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怎么办?是不是哪儿给她找个男人什么的……”一向自持稳重的赵大小姐瞬间慌了。

  “大小姐,这会儿哪里有什么男人,天这么冷,这里偏僻,再说了要是真的随随便便找个男人,等戴燕小姐醒过来,怕是要闹翻天。”

  “可也不能就看着她就这么爆体而亡吧?”

  “不然大小姐……就帮她舒缓舒缓……”

  “我怎么帮,我又没有那——”赵蕊恨不得把卢音踢下车去。

  可卢音暗示性地看着她的手,随即就钻出车门,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自家大小姐。

  “大小姐,我把马车赶到那边的树林子里,就在周边守着,等您好了我再过来。”

  开玩笑,这位戴小姐可是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难缠得紧,得罪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大小姐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还是留给大小姐自行解决。

  ……

  次日一大清早,苏韵刚起床,正准备去处理昨日采摘回来的生蚝,虽然是冬天,但生蚝离开海水之后也不宜在外头放太久。

  这时门房来报,说有个自称是赵蕊的女子前来找她。

  苏韵想起先前和赵家姐妹说起珍珠粉的事情,看来这几日自己没有回衙门,赵家姐妹就找到新居来了。

  忙让人将她给请了进来。

  一向端庄赵蕊,这次居然顶着一张印着巴掌印子的脸出现在自己跟前,显得尤为狼狈,苏韵忍俊不禁道:“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往堂堂赵大老板的脸上招呼巴掌?”

  赵蕊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面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就是专门来找你说这事。”

  “嗯?这事还跟我有关系?”

  “跟你未婚夫有关系。”

  苏韵愣了一下,这几日没见秋梦期了,这家伙是惹出什么事情来了。

  赵蕊这才将昨天从家里出发到进了衙门喝了汤水再到告辞,最后到马车小树林的事给细细说了一遍,当然忽略了车里的一些小细节。

  苏韵结合她脸上的巴掌,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在怀疑,戴燕是喝了那盅汤水才中的媚药?”

  “目前只是猜测,毕竟戴小姐这些日子都是住在我们家,和舍弟舍妹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而且卢音说了,这种药效发作的时间是半个时辰以内,结合发作时间,大致可以推出,应该是在衙门那段时间中的,那时候戴燕唯一入口的就是那盅汤,我们其他人也都没喝过。”

  苏韵一张俏脸早已沉了下来。

  赵蕊看着她这样子,斟酌道:“这事儿我也不敢去问大人,当然,我也不相信大人会做这样的事,就想着让你偷偷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韵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凛若冰霜,道:“我当然会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的。”

  她知道,秋梦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要做这样的事,整个衙门的后宅子里,谁会煲汤,这还不清楚吗,当然,那人的目标并非戴燕。刚刚赵蕊也说了,这汤是戴燕自己讨来喝的,要是戴燕不喝,那喝进去的就是秋梦期。

  自己这几日都不在宅子里,秋梦期药效发作,谁能趁虚而入,那还不是一目了然。

  赵蕊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有数,忙起身道:“卿韵,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倒还好,只是人家小姑娘失了清白是大事,我……哎,我先走了。”

  苏韵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这事本与你无关,却让你牵扯在内,实在过意不去,麻烦你多费心安抚一下戴姑娘,我和秋大人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交代。”

  “好,那我先告辞了。”

  看着赵蕊转身离去的背影,苏韵连续深呼了几口气,这才把情绪给压下来。

  ……

  秋梦期一大早起来后,去前堂转了一圈又回了后宅,刚进院子的大门,就见到朝思暮想的身影立在院中,她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去。

  只是在跑近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脚下的步子这才放慢了下来。

  “你回来啦。”她小心翼翼地道。

  苏韵上下打量着她一眼,看着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目光带着些许的闪躲。

  “昨天我去苏家的宅子找你,他们说你去海边了,但没说去哪儿,我只好又回来了。”

  “去找我做什么?”

  秋梦期想说,去找你说郝恬的事,只是这会儿在院子外边,王小宝春桃等人都在几步之外,想着一会儿再悄悄和她细说,于是道:“好些天没见你了,想见你。”

  苏韵脸色并没有缓下来,而是问道,“听说昨天赵家姐妹几个来了?”

  “对啊,说是来找你说珍珠粉的事,你不在,她们扑了个空,要不要派人去跟她们说你回来了?”

  秋梦期说着,心里打着小算盘,苏韵要是顺势答应的话,至少在赵家人找来之前,她都不会乱跑了。

  谁知苏韵却冷冷道:“在找她们回来之前,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秋梦期看着眼前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苏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话?你是指什么?”

  “昨日赵家姐妹前来找你,戴姑娘喝了一盅你给的汤,回去后中毒了。”为了戴燕的名誉着想,苏韵并没有声张媚骨散的事。

  “中毒?”秋梦期愣住了,随即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倘若戴燕真的是因为喝了昨天自己送的那碗汤中的毒,那这汤!!!

  这宅子里熬汤的除了柳月如还能有谁。

  前日不过才跟她隐晦地提了一下,她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就要采取手段了吗!

  秋梦期袖子下面的手不可抑制抖了起来,冲着春桃道:“去把柳月如叫来!”

  说完又提着一颗心问苏韵:“戴燕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她——没事吧?”

  “有事,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秋梦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在,其他的都好办。

  苏韵却道:“但这个事可能会一辈子给她带来伤害。”

  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被人拿了初/夜,还是个女人,在这个思想禁锢的封建社会,女子注重贞洁,可不就是要带来一辈子的伤害么?

  秋梦期一听,眉头都揪在了一起,直接就站不住了,来回走来走去,想了想道:“算了,我还是得先去看看她才行。”

  “不必了,你现在去见她,她未必愿意见你,她可能更在意的是找出那个下毒的真凶。”

  秋梦期脚步顿住了,赶忙应声,“这个是自然,客人来拜访却出了这样的事,这还是我一个县令的后宅,若是不找出凶手,如何服众。”

  很快,柳月如被春桃领了过来。

  秋梦期看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庞,心凉了半截,倘若真的是柳月如做的,这样的心理素质也太过去强大了吧,难道真不是她干的?

  但一想到上一世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又觉得不奇怪了。

  “不知道大人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昨日你做的那盅汤,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柳月如闻言,抬起头满脸诧异。

  “大人何出此言,那汤里面除了鲍鱼海参和大虾,其他的就是一些调料了。”

  “昨日你的那盅汤被我的客人喝了,如今人家中毒了,你怎么说。”秋梦期越说越气,她五月份住进这个宅子,大家一直和和乐乐,可柳月如一过来,后院就开始出现问题,怎能不气人。

  “中毒?”柳月如瞪大了眼睛,“大人会不会弄错了,那锅海鲜汤我煲得多,剩下的还分给小宝春桃和细狗他们喝,我和小柒也喝了,大家都没事呀,怎会别人一喝就出事?”

  秋梦期一愣,问春桃和王小宝:“你们都喝过了?”

  这两人点了点头。

  一旁的苏韵看着一脸委屈的柳月如,并不吱声。

  秋梦期道:“汤是一盅一盅的,这药难道就非得一大锅放进去吗?”

  柳月如眼眶通红,隐忍道:“是这样没错,但宅子里那么多人,这汤并非只有我一人经手,厨房里也有人进出,送汤的也是由其他人手负责,大人不能因为我刚来就觉得我嫌疑最大吧。”

  春桃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这汤是我端给大人的,柳姑娘的意思是这汤由我经手,药也是我下的?”

  柳月如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没有端出去之前,我也离开过厨房一小会儿,倘若真的有人想要下手,中间多的是机会。”

  “你——”春桃有些生气,但这个汤自己确确实实经手过,端了一路过来,说她最有机会下毒也是没错。

  她赶忙跪在秋梦期身前道:“大人,不是奴婢做的。”

  秋梦期双眉紧锁,柳月如是个有前科的人,汤也是她炖的,这件事她的嫌疑最大,她几乎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就是柳月如干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毒死自己对她应该也没什么好处吧,再结合她刚刚的说辞,还真的没找到可以直接证明她下药的证据,一时间急得脑门冒汗。

  可一旁的苏韵却只是冷冷地站着,并没有要出声的打算。

  秋梦期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来审发生在自家宅院里的这桩破事。

  “那我问你,这瓷盅你在盛汤之前有洗过吗?”

  还不待她说话,春桃就抢先道:“柳姑娘,以前我可是交代过你了,南方蜚蠊虫子多,盛饭菜之前都要先把碗筷清洗过一遍,你可都还记得的吧。”

  春桃对柳月如本也没什么成见,甚至可以说是还有些好感,可刚刚她那一句话直接把自己也拖下水,这会儿春桃看她极度不爽。

  柳月如想了想,点了点头:“是,洗了的。”

  “既然洗过了,那么要是真有人下毒,就是在汤煮好装盅以后动的手,都说说看,这段时间都有谁在,全部集中到这儿来!”

  大福昨天一整天都给苏韵当马夫,不在宅子里。

  六子在登村监视,瘦猴平日没有任务都待在他的烧烤店,剩下的就是春桃、细狗、王小宝和柳氏姐妹,还有最角落那个房间的大师兄。

  王小宝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也要把七爷叫过来吗?”

  秋梦期瞪了他一眼:“你大人我的命都是七爷不要的,七爷会对我做这种事吗?”

  “这,可中毒的是戴姑娘,不是大人啊?”

  “昨天要不是戴燕过来,帮我挡了灾,那碗毒汤就进我的肚子,你说那名歹人的目标是不是我?”

  王小宝赶紧打嘴,转身去把细狗叫来。

  细狗来的时候一脸迷糊,听说有人给大人下毒,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大声撇清关系。

  秋梦期道:“昨天汤水盛出来后,还有谁进入厨房,向前一步?”

  春桃、柳月如、柳月柒和王小宝四人各自向前一步。

  “春桃,昨天你端着汤前往我房间,中间可曾遇到什么人,可否停留?”

  春桃摇头,“从厨房出来后,这碗汤就没离开过我的手里。”

  秋梦期道:“这碗汤到了房间,就放在我桌面左手边,可以说没离开我的视线,如此可推算,汤水在厨房就已经被下了药。”

  四人皆摇头不是自己干的。

  秋梦期冲着王小宝道:“你那时候进厨房做什么?”

  王小宝有些难为情道:“我就是嘴馋,闻到厨房里有饭菜香味传来,想去讨点吃的。”

  说着可怜巴巴地看着秋梦期道:“大人,小宝承蒙您收留,这才过上了好日子,我怎么可能会丧心病狂给您下毒,您没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柳月如也跟着道:“我如今是投靠大人而来,大人在我才能有所依靠,大人不在,我就得被遣回去继续在那个家待着,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春桃见这二人都把话说了,也急了,赶紧要上前表态。

  秋梦期抬手制止了她,若从这个点出发,春桃又何尝不是。

  于是事情到了这里,她就没辙了,就算她笃定是柳月如干的,可到底还是没有证据。

  她不得不转身冲着一旁的苏韵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如今证据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又多了好几个嫌疑人,苏韵还能有什么办法,她没好气地瞪了秋梦期一眼,后者则一脸讪讪,任凭她处置的样子。

  苏韵这才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目光放在柳月如身上道:“往日你煲汤恨不得只煲大人一人的量,昨日倒是大发好心,连小宝春桃和细狗都能分得你的一碗好汤。”

  柳月如泫然欲泣,“苏姑娘这是认定是我下的毒?我原是想着姑娘好几日都在外边奔波,看样子也差不多要回了,这才多煲了一些,没想到姑娘还是没回,这才分了大家一起喝。”

  “这倒是我的错。”苏韵面无表情道。

  “不敢,是我不该事先揣测姑娘回来的时间,这才造成误会,若是姑娘认为我此举有欲盖弥彰之嫌,我也无话可说,任由苏姑娘处置。”

  苏韵简直要气笑了,冷声道:“处置,我能如何处置你,这又不是我的府邸,中毒的也不是我的客人,你是秋大人亲自迎进来的,我可不敢处置你。”

  秋梦期一听瞬间急了,忙道:“我们两如今已经订婚了,亲事在即,怎么还分你的我的,这宅子就是你的家,这些人都是一起为我二人做事,你我夫妻一体,你当然处置得了。”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柳月如听到“夫妻一体”这几个字眼,嘴角勾起淡淡的讽刺,苏韵则看不出情绪,其他人早就对二人关系心知肚明,包括两人订婚的事,还有大人对苏姑娘言听计从的事,无一人不觉得大人此话理所当然。

  苏韵当然看到柳月如嘴角的讽刺,淡淡道:“既然大人给我这个权利,那我也却之不恭,小宝,带柳姑娘姐妹二人回去收拾,立即送回登村柳家。”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毕竟苏韵此举,几乎是证实了投毒一案乃柳月如所为,如此一来来,他们算是安全了。

  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还是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没想到苏姑娘还真的敢当大人的面做这样的决定,而且秋大人居然也毫无异议。

  柳月如此时也抬起头来,看的却是秋梦期的方向,道:“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虽然秋梦期不知道柳月如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但自从知道郝恬曾经做的那些事,加上又对苏韵绝对的信任,秋梦期也死了心,不再对眼前的柳月如抱有什么希望,面无表情地道:“我刚刚说过了,卿韵说的话就等于我说的话,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柳月如不再挣扎,道:“既然大人认定是我,那便任由您处置吧。”

  倒是一旁的柳月柒跪在地上哭道:“大人,求求您了,不要赶我和姐姐回去,姐姐回去就得嫁给那个鳏夫,爹和姨娘会打死她的——”

  苏韵转过头,不想和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对峙。

  秋梦期看着柳月柒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咬了咬牙道:“你姐姐比你想象的要有能耐,你的姨娘们怕是奈何不了她!”

  柳月柒还想哭喊着恳求,却被王小宝和春桃一把拉住道:“柳姑娘,请莫要让大人为难。”

  柳月如不想再面对苏韵自取其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后罩房的方向走去,春桃王小宝拉着柳月柒跟在后头,哭闹声渐渐远去。

  细狗也赶忙退下,留下了二人。

  直到柳月柒的哭声听不见,秋梦期这才转过身冲着苏韵道:“都怪我,要是我不把她们留下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麻烦。”

  苏韵冷哼一声:“若是不把她留下来,又怎会知道她也来了。”

  秋梦期听到这个人,如遭雷击,定在了原地。

  “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韵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果然也知道了。”

  秋梦期大急,慌忙解释道:“我也是前晚才知道的,本来想昨天早上去找你说这个事,可你不在,这会儿你回来了,我也不好当大伙儿的面说这事,你不能冤枉我啊。”

  “呵,冤枉这两个字,向来都是用在我身上。”

  秋梦期瞬间闭嘴了。

  “你是不是觉得或许不是柳月如干的?”

  秋梦期赶紧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判定的结果,我没有任何疑义。”秋梦期声音细如蚊蚋,生怕惹得苏韵的不高兴。

  苏韵道:“我倒没有那么武断,毫无凭据非要逼着你认同我的观点。抓贼拿脏,眼下毫无证据,我也不敢说是柳月如做的,但她来了,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得不先入为主,做了恶毒的揣测,你可知道戴燕中的是什么毒?”

  “什么毒?”

  “媚骨散!”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名字……”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秋梦期瞬间倒吸了一口气,慌忙问道:“那现在戴燕怎么样了?”

  “她昨日和赵蕊一个车子回去,赵蕊帮她把毒给解了,但你知道,这个事情的后续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秋梦期苦着脸道:“哎呀,怎么闹出这一出来,她们古代人最注重的就是贞洁,对方又是一个女子,戴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赵蕊怕也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赵蕊不敢直接找你,找了我那儿,我答应过要给她们二人一个说法,现在证据没有,嫌疑人也没有,要怎么做还不知道。”

  “怪我怪我,这事都是我惹出来的,我回头向她们负荆请罪去。”

  “汤又不是你强迫她喝的,而且现在伤害已经造成了,道歉能有什么用,还是得想着赔偿的办法,至少能稍微弥补一下,可惜却让坏人逍遥法外了。”

  秋梦期越想越后怕,昨天要不是戴燕抢着喝了那盅汤,那受害者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就更笃定这事是柳月如这种人能做出来的。

  “……我还想着她没有理由毒死我,原来是另有所图。”想到郝恬居然想用这种办法逼迫自己就范,秋梦期喉头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对着一旁的花圃,蹲下来干呕了几声,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才稍微让她清醒了一些。

  “你是怎么判断出柳月如就是郝恬?”

  “她来了衙门之后的整体表现,还有对下毒这件事情的反应,真正的柳月如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如此淡定;另外就是从你的反应推断出来,你目光闪烁摇移不定,心里肯定是藏了事情,又觉得愧疚对我,随便一诈就诈出来了。”

  秋梦期:……

  “从逻辑上分析,她只有被你认出来了,并认定我们已经把以前那些误会都解开,那么她的面目就已经暴露了,这才不管不顾放手一搏,试图与你成了好事,争取新的转机。”

  秋梦期听到这样的假设虽然很不舒服,但还是承认道:“是,她多次向春桃接手洗衣的活,我猜想她应该是想确定我的身份,这才警觉,加上其他的细节都对上了,于是在前天晚上与她对质,虽然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但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如此,一切便都说通了。

  “既然确定她身份,那么不管下毒的人是不是她,她都得走,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由一切事态发展什么都不做,因为你心性软,你们那么多年的友情,她又多次救你性命,你不会忍心把人赶走,只能我来做这个恶人。”

  秋梦期赶忙道:“你不是恶人,我其实已经和她说好了,让她过几日就搬去工坊上班,只是我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会发生这样的事。”

  苏韵闻言,对她这话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秋梦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秋梦期心虚地笑了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一上午下来,多种情绪冲击,她只觉得一阵身心疲惫,比跑二十公里还要累人,她实在想不出来好端端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郝恬为什么非要利用这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想想过往,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对苏韵的内疚和难过。

  她是有多强大,才把自己对她曾经的那些厌恶和别人的诬陷中伤一点点消化。

  怜惜和内疚击中心脏,让她胸口那里一阵阵抽痛,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苏韵的跟前,面对面地,认真地道:“先前虽然你已经跟我解释了那些误会,我也确实相信那些事不是你做的,可也仅仅是相信而已。如今通过她,我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你当年遭遇的那些事,被冤枉的种种委屈,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真的——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都没办法弥补我这些年对你的误会,还有因这些误会所说的所做的那一切,我跟你道歉。”

  秋梦期说着,对着苏韵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一鞠到底。

  “虽然是受郝恬误导和教唆,但确实是因为我的不成熟不理智,还有不聪明和低情商所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偿还这些年我对你做过的那些蠢事说的那些蠢话,我深深感到愧疚,从今往后,我将会用我所有的一切来弥补你。”

  秋梦期忏悔着,无比懊悔又无比诚恳。

  两只眼睛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果说前段时间她是见色起意,又被慕强心理所引导而产生的好感,那么这次之后,她看到了更加强大的,但又令人无比怜惜的苏韵,她美丽的外表和坚韧的品质在闪闪发光,无一不在昭示着美好,让人更加地深陷其中。

  苏韵虽然看着平静,但心里何尝不是在搅动着。

  眼前的秋梦期,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眼神毫无躲闪,就像藏着一片大海,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原本她一直很生气,气柳月如抑或郝恬的出现,破坏了她们二人越发亲近的世界,可如今却觉得,那人的出现或者并不是一个坏事。

  至少,她原本耿耿于怀的内心,所有的不甘,在秋梦期眼中的这片浩瀚海洋里,终于得到了释怀。

  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道:“我做的这一切,从未想过要得到你的弥补。”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

  一个被冤枉中伤到这个地步的女人,却还逆着风雪,仍然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弥补。

  常俊的事情,不出意外,也是她为了靠近自己设下的迷局。

  秋梦期心疼不已,自己何德何能,难道真的有上辈子拯救银河系这样的说法,如果是,那自己一定是拯救了一万个银河系。

  她没敢在这个时候提起两人之间的感情,这么多年来,双方在情感的地位上就从来没有对等过,她虽然渴望她投入怀抱,但又不想在这样的境况以此为要挟。

  她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还要走,她还能在平等的状态下,给她更多温暖的爱。

  ……

  却在这时,前头来报,说郡中有位李先生求见县令。

  秋梦期愣了一下,随即旋开笑容:“应该是郡守大人身边的李管家,快快请他进来。”

  说完冲着苏韵道:“先前请郡守大人来为你我二人做媒,过两日就是上门提亲的好日子,李管家应该是提前过来交代一应事项。”

  说完,弯起的嘴角压也压不住。

  事关两人的亲事,刚刚又经历了一番小案子和情绪上的波动,如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苏韵突然觉得有那么一小点的不好意思和不适应,轻声道:“既然如此,我回避一下。”

  秋梦期点了点头,眼里恋恋不舍:“好,你先回房间,等我跟他谈完就去找你。”

  苏韵刚转身走到门后,就听到李有才那爽朗的声音传来。

  “秋大人,今日是特地为了大人你的喜事而来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

  往后面写的时候,发现每次很多读者看到到这几章,都很愤怒,

  只能回过头来剧透一下,

  下毒的并不是柳月如,

  只不过是大家先入为主直接将她带入了,或者是我祸水东引的手法过了。

  另外当初的事情或许还有另外的反转,后面再一一揭晓。

  如果大家看得不舒服,我也感到很抱歉,我其实是很希望大家看文愉快,也希望评论区和平,但冲突总是要有,一波卷一波,情绪不上来,我也没办法往前推进,说来说去还是我文笔问题,大家看不下去的,其实我也能理解。感谢在2023-07-06 20:50:41~2023-07-07 21:1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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