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下, 陈薇和秋柔云躲进车里，道路昏暗不清，只能看到马路也变成深色, 路灯在雨幕中隐隐绰绰犹如鬼火。
她们在附近的一家酒店下车，司机和泊车员的交谈掩盖在磅礴的雨声中, 秋柔云和陈薇进到酒店里时，身上也已经被雨水湿透。
秋柔云伸手拒绝前台小姐的服务, 瑟瑟发抖地钻进陈薇的怀里, 陈薇用力揽紧她的肩膀, 顶着湿透的长发在秋柔云的头顶落下一枚吻，伸手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毛毯，道了声谢，用毛毯将秋柔云给包裹住。
到房间里, 陈薇刚要开口让秋柔云先去洗澡, 秋柔云已经挣脱她的怀抱将她推向门板, 把她抵在门板接吻。
湿滑的舌头伸进来, 柔弱无骨的手探进湿透的衣服，像是被一条水蛇给缠绕, 让人呼吸也变得急促。
两个人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以至于秋柔云轻易就能挑起陈薇的心中欲念。
陈薇忍耐着，伸手按在秋柔云的肩膀——仅此而已, 趁着秋柔云放开她的间隙道：“你先洗澡, 不然明天会感冒。”
秋柔云淡色的嘴唇，让人分不清上面是雨水还是别的，她伸出尾指将湿发从唇角勾出, 有着说不出的魅惑。
目光在只亮着壁灯的空间里深邃而勾人, 像是最火辣的舞娘, 而陈薇就是那根被舞娘贴身的钢管。被大雨淋透的陈薇在冷气的促使下应该感到浑身发冷才对，可此刻她对上秋柔云的目光，却觉得身体像靠在熊熊的篝火旁，除了温暖，还觉得燥热。
“一起。”
秋柔云发出邀请。
这不仅仅只是某种邀请，更有着某种急需确定的要求。
当热流从头顶流下，当灵魂相拥，那些被陈薇无法接受的东西，无数个日夜的自我唾弃，对身体的厌恶与仇恨，似乎在此刻终于瓦解。像是洗涤掉过去丑陋印记，重新萌发出新的，粉色的嫩芽。
与之一起生长的，还有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在热水流过面颊产生的窒息里喘息，偶尔间拉扯到头发时的疼痛，以及在濒临某一刻的失神，最终肌肤相贴地靠在一起。
她们湿漉漉地走进来，又走出去，在沙发上汗湿，抱枕掉到地上也无暇顾及，扯着厚重的窗帘摇晃，时不时透出外面大雨敲打在窗户上的痕迹。
直到一边滑轨被扯落，宽大的窗帘从高空落下盖在两人身上，视线陡然变黑，只有残余灯光透过布料散发出浅淡的光晕，明明灭灭，就像公共场合人们的窃窃私语和投射过来的视线。
秋柔云湿滑的手伸过来，像是被人蒙住双眼只能依靠双手去摸索，需要确定陈薇的存在才会感到安心。陈薇俯身靠在她身上，低头咬住她的后颈，湿热的口腔能感受到细腻的肌肤和缠绕而上的发丝。
秋柔云就又软下去，和窗帘搅在一起，隔着窗帘和陈薇相拥，抚过对方的脸庞。
秋柔云喊她的名字，不管喊几次，是意识清晰还是昏沉，每一次都会有回应。
她站不起来，也并不拢，陈薇就拥着她靠在床上。
过不了多久，陈薇又会压在秋柔云的背上，修长的手指按在秋柔云的后颈，秋柔云呜咽着脸被压到枕头里，像小兽在啜泣。
可能是陈薇带来的感官，也可能是借着疯狂倾泻眼泪。
一旦陈薇想松开手，秋柔云又会反手抓住陈薇，让自己陷得更深，与陈薇纠缠得更加紧密。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打火机啪嗒一声响起，阴冷的房间短暂划过一丝明亮。
这是陈薇从兜里掏出来的，不知道陈雅什么时候给她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对方总会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在弥补什么，虽然陈雅不欠她任何东西。
可惜她不抽烟，这个限量版的打火机，也只有在给秋柔云点生日蜡烛的时候用得上。
秋柔云是累狠了，陈雅给她打来电话，直到电话挂断都没能把她吵醒。
陈薇一只手拿着手机听陈雅在那边说起秋凌云找到她的事，很快又提起昨天在会所那边发生的事。
“……要不怎么说是太子爷呢？发生在景城的事，隔着这么老远，人家都要为‘太子爷’出气，是不是很不讲理？”陈雅笑意盈盈，语气轻佻。
“不过也正常，”陈雅语调一转，“像那样的庞然大物，做到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给家族蒙荫吗？没点特权，拼死拼活有什么意思。”
陈雅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把这些事当“故事”一样讲给陈薇听，并没有指望陈薇能给出解决办法来。她只是希望陈薇不会真的被养废，对这些世家利益关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至少这些东西她讲给陈薇听的时候，陈薇会多少有点兴趣。
“只有被利益纠集在一起的才是最牢固的朋友，秦家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陈雅意味深长地笑道，“但它的对手并非一成不变，傲慢总会为傲慢付出代价。”
陈雅话说得很明白，在不动声色变相地安抚陈薇，她会帮陈薇解决一切麻烦，就像她承诺过的那样，不论陈薇想要做什么，陈雅都会支持她。
陈薇没说话，手指划过秋柔云的脸颊，依稀能回忆起眼泪落在身上的灼热，让她一边心怜，一边失去理智，把人往死里折腾。
她的手压住秋柔云的手，挤进指缝，与其十指相扣。
“这个点我该去公司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估计有得小云忙的了。”陈雅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毕竟她和秋柔云合作上的来往也不少。
就在陈雅将要挂电话时，一直都不怎么出声的陈薇忽然开口，说出一句让陈雅颇感意外的话。
“姐，你可以教我吗？”
陈薇询问的并非是商场的那些经验，陈雅甚至宁愿她问的是这些，也不至于让她这么为难——陈薇问的是一个人该怎么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我们陈家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陈雅的声音难得有些迟疑，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是没有给自家妹妹说清楚，陈家在景城的底蕴，那是有很多和政府都有项目的关系，牵连的人还不少。
陈薇：“所以我需要依附陈家才能给她那些保护。”
“如果依靠家里的关系让你感到难以启齿，”陈雅似乎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好半天才道，“那是我们作为家人的失职，在某些地方让你有了这种感觉——”
“并不是。”陈薇打断陈雅的话，她知道不是陈雅的问题，只是她从来没有过家人，所以才会感到陌生，无法心安理得、自然而然地使用陈家的资源。
哪怕系统说她是被意识填入的一个灵魂，就像一串临时编入的代码。可因为从来没有过，所以才更难投入感情，不管怎么做都会觉得怪异。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再传出声音，陈薇心道这个话题也许不太适合，而且总是询问陈雅，不仅麻烦对方给人带去困扰之外，也让她自己感到不适应。她以前可没有这么好问过。
陈薇：“没事……”
话没说完，陈雅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我知道了，你现在有空吗？”
……
陈薇一晚上没睡，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眼下有黑影，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陈雅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但当陈薇看过去时，陈雅又会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再挪回来，对她微微一笑，抬了抬手指，指向对面局促站立不安的秋凌云点了点：“秋凌云，印象很深吧？”
陈薇掀起眼皮看她，又看向秋凌云。
她见过秋凌云的次数不多，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大概是尴尬，又作为大家长面子挂不住，最后将这份复杂的情绪一股脑推到秋柔云身上，强行让对方接受。
陈薇拉开陈雅旁边的凳子坐下，与对面的秋凌云对视上，她颔首对陈雅道：“很深，我医药费应该有赔付。”她转头看向秋凌云：“对吗？秋先生。”
秋凌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快就平复下来，陈薇的这句嘲讽在这些天受到的刁难里面，其实算不上什么，只要让秋氏渡过这关，被人说几句又怎么样？他笑起来，笑容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谄媚和小心翼翼：“那是一场误会，是叔叔的问题。”
这种过于熟悉的场面让陈薇皱眉，陈雅眼角余光瞥见她的表情，抬手随意整理面前的文件，往秋凌云那边推：“我也不刁难你了，也不用搞得我好像是个什么恶人一样。”
秋凌云立马接道：“那当然不是，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我麻烦陈总。”
陈雅抬手示意他安静，秋凌云立马噤声，她曲起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叠文件：“帮你也不是不行，把这些签了就可以。”
秋凌云如临大敌地盯着桌上的那叠纸，好半天才在陈雅的催促下拿起来。在看清内容后，他脸上的凝重迟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转而变成看到秋氏渡过危机的希望与狂喜。
像是不敢置信，捏着文件的力道大到将文件捏出褶皱痕迹，他将文件反复看了好几次，脸上没有任何不舍，只有惊喜和意外，最后确定似的抬头看向陈雅：“只要我签了，你就会帮我？”
陈雅点点头，脸上是精致优雅的轻松：“当然，你要的又不多。”
秋凌云附和她的话，像是说给陈雅听的，又像是说服自己，拿起旁边的笔扯开笔帽，一边签字一边喃喃道：“毕竟我要的不多，只是一部分资金。”
他明白在银行不肯借的情况下，他只能问别人，但一大笔资金别人轻易不会借，也未必有这么多的流动资金，所以他只能拆分多问几个人，这样别人会借给他的概率大一些，就像陈雅一样。
不过陈雅这种情况又是比较少见的，秋凌云把签好的文件推回去，笔帽盖上，姿态儒雅：“签好了，陈总请过目。”
陈雅没有伸手，她朝陈薇看去，陈薇面无表情地回视，陈雅就笑了下，继而看向秋凌云：“这里面还有秋夫人的一份，她什么时候签字，我的承诺就什么时候生效。”
秋凌云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他捏紧拳头又松开，问陈雅：“我现在打电话叫她过来，可以吗？”
陈雅看一眼腕表，笑意不减：“我最多还能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她赶得上，当然可以。”
随即秋凌云就拨通周蓉的电话，就连去会议室外面打电话都不敢，生怕自己的一个转身，陈雅就会反悔。他极力压低声音催促周蓉过来，恰巧周蓉就在附近刚和曾经的一位友人谈完话，接到电话后匆匆忙忙和对方道别就往陈氏这边赶。
挂断电话，秋凌云依旧坐立不安，他拿起文件假装逐字逐句地细究，实则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对面的陈雅身上，陈雅则是对着陈薇说话。
陈雅问道：“昨晚没睡好？”
陈薇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雅又问：“难道是婚前焦虑？”
陈薇翻看手机的动作停顿一瞬：“那是订婚。”
陈雅笑了：“那和结婚也差不到哪儿去。”
陈薇盯着手机，像是没听到陈雅的话，陈雅也没有再逗弄陈薇，起身拿起手机走到外面。
秋凌云收回目光，开始认真研究这份断绝关系协议书，琢磨起这份文件到底该不该签，是签了以后的利益大，还是不签的大。他很快就想到，签了很快就能填补上现在的资金缺口，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找到秋柔云，按照秋柔云的性格，肯定狠不下心对他们不管不问。
先前去找被拒绝，是因为时间还没有冲淡秋柔云心里对他们的恨意。
为什么恨？因为在意！秋凌云想明白以后，又将协议书放下，拿起手机等着周蓉给他打电话。
……
周蓉签下名字的时候，眼泪全滴在协议书上，被秋凌云焦躁地瞪视和小声警告后，才抖着手艰难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签好的一瞬间，秋凌云立马拿起协议书想要给陈雅看，周蓉却是完全控制不住地哭出声，引得会议室里的几人都朝她看过去。
秋凌云吓了一跳，他精神紧绷，先是看向陈雅和陈薇，紧接着转头低斥周蓉：“你哭什么哭！”似是还想说什么话，最终因为陈雅和陈薇的存在给忍住。
周蓉伸手略显狼狈地擦掉眼泪，泪眼模糊地去看被秋凌云递过去的协议书，这画面像极了她第一次把秋柔云推出去的情形，但不管是第一次还是这一次，她似乎都没有作为一个母亲的勇气。
她过于软弱，又不像秋凌云那样狠心。
秋凌云实在忍不了，他扭头几乎是低吼出声：“你出去！”
周蓉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去观察陈雅和陈薇，见两人都没什么反应，低下头拿起包抹着眼泪出去。
会议室的门传来咔哒一声响，周蓉走后秋凌云明显放松下来，他将协议书往陈雅那边推了推，陪笑：“陈总，你看……”
陈雅淡淡扫过协议书，说道：“我知道了，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秋凌云还捏着协议书的一角，闻言立刻拖着协议书拉回来，脸色微变：“陈总，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只要签了字就立马……”
陈雅看他把协议书捏在手里也不着急，只是挑了挑眉：“我只承诺今天下午五点前能到，你要不能接受，就拿着这份协议书找愿意借给你钱的人。”
陈薇以为，在把秋凌云送走后陈雅就要去开会，结果没想到陈雅把秘书小姐给叫进来，将刚刚秋凌云待过的地方给简单收拾一遍：“顺便准备一些吃的。”
这些吃的是给陈薇准备的，另外的咖啡则是给待会儿的客人。
陈薇挑眉：“还有人？”
陈雅喝了一口咖啡提神，她点点头随意道：“事情发生了就要早点解决，越早越好。”
想到刚刚那份看到的协议书，陈薇对亲情没有太多概念，但因为秋柔云，她的考虑就多了一分：“那份协议书有用吗？”
陈雅似乎认真思考陈薇的问题，片刻后道：“对秋柔云的影响可能会很大，也许是有用的，也许是无用的。”
会议室门被敲响，新来的客人陈薇并不认识，只觉得有一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听到陈雅对对方的称呼和聊天内容，才发现这是许彤的家里人，对方和陈雅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昨天她和许彤的不和。也和她想象中的兴师问罪不一样，坐在对面的不像家长，更像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也对，陈雅本来就是生意人。
陈薇坐在旁边，只觉得几人聊天的内容有些“无聊”，像那些参加宴会的宾客们，总会说些有的没的。一直到后面又来了几位，陈雅才微笑着拍拍手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请各位来这里，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什么。”
陈雅刚说完，就有几个人神色微变，连带坐姿也跟着改变，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
陈薇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秋柔云发来的短信，问她去哪儿了。
没等陈薇回复，秋柔云又发来消息。
-我饿了。
-衣服穿不了。
陈薇：我马上回来。
发完消息，陈薇下意识起身就要往外面走，没料到刚一起身就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陈雅。
陈雅微笑示意：“应该是去陪女朋友。不用在意，我们继续‘聊’我们的。”
听到“女朋友”这个词，其他人明显都愣了下，然后才想起前段时间陈家发的请柬，随即表情变得微妙，他们还以为这是陈家的二小姐自己“胡闹”的，没想到陈雅竟然一副很欣然的样子。
几乎是陈薇刚一走出会议室的门，秋柔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陈薇按下接听道：“我马上到，你等我一会儿。”
秋柔云愣了一下，突然笑出来，声音柔弱有些抓耳朵，像是有人用花朵触碰耳朵，她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像是甜甜的糯米：“我打电话不是催你，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陈薇安静了一下，开口：“那你听我说话就行，你喉咙不舒服要多休息。”
秋柔云嗯了一声，又说：“腰疼。”
陈薇再次沉默，然后：“等会儿我给你按按。”
秋柔云：“腿站不直。”
“那我抱你？”陈薇感觉脸有点烫，转移话题道：“衣服等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去商场重新买一套，先将就着穿。”
秋柔云轻柔地笑了下：“也对，你知道我的尺码。”
陈薇再次安静下来，她深呼吸被秋柔云听出来笑了好一会儿：“你去陈雅姐姐的公司干嘛？你要进公司吗？俱乐部的事不做了？”
陈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秋柔云，陈雅“约谈家长会”的事，犹豫了下说：“是关于订婚宴的一些事，她叫我过去看看。”
如果秋柔云追问下来，陈薇估计自己也只有坦白的可能，况且她也不太想隐瞒秋柔云，只是觉得这事说起来有一点怪异。
正当她想着该怎么开口，就听到秋柔云在电话那头说话：“我收到陈雅姐姐发来的礼服照片了，她问我们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去试礼服。”
说完秋柔云停住声音，像在等陈薇回答，陈薇想了下说：“明天吧，你腰疼。”
秋柔云：“你给我按按就好了。”
陈薇唇角牵起：“试礼服要很久，你站不住。”
轮到秋柔云安静，她细声细气地说：“那你抱我。”
陈薇刻意等了一会儿，直到秋柔云就要忍不住时，才终于道：“那就下午。”
秋柔云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太矜持，脸颊发烫，像是掩饰一般飞快丢下一句：“那你快一点回来，我没衣服穿。”
陈薇应了一声，电话就被人给挂断了。
叮咚一声，久违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反派当前黑化值降至3。】
陈薇唇角的弧度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