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砂从心脏中取出来的东西是一枚三角形的符咒, 用黄金制成,上面的纹路跟孟扶荞胸腔中的那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名字不同, 而盛萤塞进去作为替换的东西,则是判官那块木质的令牌。

  令牌稍大, 至少比这枚细巧精致的三角黄金符要大上至少一倍,接触心脏的一瞬间令牌却像是自己融入了进去, 没有突出来的部分, 大小形状都刚好合适, 让人不得不怀疑判官令牌就是为这颗心脏准备好的第二套方案,甚至有可能是首选,否则怎么会如此适配。

  “盛萤,你怎么知道……”孟扶荞的话尚未说完, 就看见那颗心上刻着的两个名字, 属于判官的那一侧写着“伏印”。

  按照常理, 除非有什么机缘, 或者运气好,再或者搭档的血尸比较“善良”, 否则判官在死后是很难留下完整魂魄的,而伏印的魂魄在进入客栈之前不仅完整,还在这世间彷徨了几十年。

  当时盛萤和孟扶荞就觉得奇怪, 此刻看到这颗黄金的心脏瞬间就明白了——伏印的魂魄之所以能够保持完整, 完全是因为他的血尸已经不复存在,兴许是陈家村的人引来了别的血尸,将同类吞噬, 也有可能是伏印死后他的血尸失控遇上同类……无论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 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

  血尸正常情况下就算化成了灰也能复原, 只有同类造成的伤害是真实有效的,被吞噬的部分都不可能再重生,所以种族内战时与人无异,有的血尸还喜欢留下战利品,譬如同类的头发、眼珠子甚至是……心脏。

  而这枚三角黄金符又被陈家村这些亡灵收好保存,用在了制造“陈冉”这件事上。

  至于盛萤能用判官木牌替代三角黄金符,道理就更简单了,三角黄金符一旦离开判官的身体,只有一个作用,就是象征着判官和血尸的契约,盛萤的木牌正好也是这个作用,稍作替代不成问题。

  而眼前这枚黄金三角符才是真正的镇物。

  盛萤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孟扶荞,“这也算你的同类吧?你不是饿了吗?”

  孟扶荞一直很饿,之前吸食盛萤的血只能勉强顶一下,那些糖也是一颗接一颗,口袋里已经空了,孟扶荞也不是很想继续吃,她的味觉在逐渐退化,到现在为止虽然还能捕捉到一丝甜味,但也只是很单纯的甜,没有其它调剂腻味的很,以前孟扶荞也没觉得有多难忍受,自从尝过巧克力香、奶香、梅子香……纯甜味就单调且令人厌烦了起来。

  孟扶荞的目光动不动就落在盛萤脖子和手指间,狩猎的本能翻涌,她甚至不敢碰盛萤,怕遏制不住自己欲望。

  “盛萤啊……”孟扶荞将掌心摊开,隔着黄金的心脏轻轻贴在盛萤的右手上,那枚血尸的遗物便慢慢消失在空气中,随后孟扶荞顺势牵上了盛萤的手,她摩挲了又摩挲,最后还是没舍得下口。

  “算了,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能分得清。”

  盛萤看着她眨眼睛。

  随着镇物的消散,按理说阵法应该解开了,但从盛萤取出那枚黄金心脏开始,镇物的位置已经产生了多次变化,阵法却不为所动,这种违背常识的过程会导致更加违背常识的结果。

  果不奇然,本该破除的阵法却扩散开来,金色的光芒如同浪涛一层层泛起涟漪,现在整个陈家村,甚至更远一点的丘陵群山都笼罩在阵法之中,但也有个好处,盛萤她们终于能从祠堂里出去了。

  陈亚萍还坐在棺材边,认真地做针线活儿,陈冉的人皮已经完成了一半,器官也拼凑得七七八八,这已经是盛萤第三次将木牌契约交给别人,她自己倒是心宽的很,解释说:“陈冉的心脏是靠我的木牌才能跳动,所以放在她那里安全的很。”

  孟扶荞却被气的不行,她原以为盛萤曾经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肯定是因为信任,还有自己在她心中的特殊性,却没想到转眼她又能将木牌交给今天才见面的陈冉?!

  “嘶,疼……孟扶荞,你要是真饿了,咬我一口也行,拧手指疼呢。”盛萤轻声提醒,孟扶荞这才发现自己的五指跟盛萤的搅拧在一起,血尸皮糙肉厚无所谓,对判官来说就跟拶刑(注)差不多了。

  她赶紧松开,又给盛萤揉了揉。

  祠堂外面是个晴天,但不是超度陈妮时的大晴天,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懵,看地上新发的草和村中刚开花的桃树,现在应该是春季,即便是个晴天,天气依然薄凉,可是穿一身的棉衣和羽绒服又有点太热了,站在祠堂门口才一小会儿,盛希月就起了薄汗,她将衣服的拉链拉开,敞着怀,很怀疑地拉了拉小玉,“这里就是衙门吗?好美啊!”

  陈家村本身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几十近百年前的房子又都是些砖土房、茅草屋,挡风避寒不行,却与周围环境相处融洽,村子里还养了两三条狗,年纪都大了,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趴下睡觉,大概是年轻的时候看家护院付出了很多,陈家村的人也记着老狗的贡献,所以家家户户都留着狗洞,狗洞里放着一个破碗,谁家有吃剩的饭菜,都往里倒。

  当然,那个年代能剩饭的人家少之又少,老狗估计得绕小半个村子才能混个饱。

  陈家村的亡灵要么在超度陈妮时被一并送入了轮回,要么就是在制作陈冉的过程中,将自己喂给了厉鬼,衙门中冷冷清清的,孟扶荞曾提及的热闹不知在何处。

  “盛萤,我怀疑这次衙门牵扯进的对象都对此处有一定的了解,”孟扶荞环顾四周,“刚刚在祠堂里的时候有血腥气的掩盖,加上陈冉这个同类令我疏忽了……现在整个衙门里都是血尸的味道。”

  不只一个两个血尸,按孟扶荞的感觉,足足有十几只且只多不少,血尸在,判官恐怕也在,也就是说以陈冉为中心,盛萤为判官建立的这个衙门牵累了不少无辜,而这些无辜又偏偏都是局中人。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盛萤抬起手,遮挡了一下头顶的阳光,“判官和血尸之上只有一条规则,可以将我们所有人聚集在此。”

  陈家村里这十几位当然不是现存判官和血尸的全部,盛萤怀疑其它人没来,只是因为忙,要么在打扫遍地游魂,收拾怨气,要么也处在各自的衙门中,请不来就只能随她们去了。

  其实想一想,轮回这个大框架虽然冷酷了点,残忍了点,随时可能要人命,还时常来个扎心的大惊喜之外,倒也算通情达理,温水煮青蛙也煮得很到位,大部分判官直到临死那一刻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们要出去看看吗?”陈冉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盛萤她们已经算离开了祠堂,就站在院子外面,陈冉却始终站在院子里,没有迈出门槛,“我的躯体还要等一等,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在村子里逛一逛,想想摧毁旧轮回的办法,等我准备好了就去找你们汇合。”

  盛萤:“……”

  感情陈家村布局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到最后办法还要现想?!

  但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行,你跟陈亚萍也别偷懒。”

  判官是负责超度原告的,抛下原告自己乱逛倒是第一次,盛萤早就想这么做了,毕竟衙门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什么景色都有,空间和时间全不受限制,只是原告、被告一般情况下都很缠人,判官就算到了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也只能埋头工作,根本没有机会领略所谓的自然风光。

  “血尸们都躲着呢?”盛萤忽然问孟扶荞,“你们不是一靠近就会想要自相残杀吗?”

  孟扶荞宁心静气好好感受了一下,“大概是你太香了的原因,把我那些好吃的同族都比下去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应殊然见到自己时一点打架的欲望都没有……判官太香了,别人都是过客,爱不爱的先放一边不说,盛萤要是死了,孟扶荞为了这口吃的都能跟着她去死。

  但孟扶荞不想狩猎,不代表其它血尸也能规规矩矩,陈家村实在不够大,就算血尸们此时此刻还能压制欲望,时间一长或是距离上再有所靠近,都有可能导致天平倾斜,继而陈家村变成斗兽场,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血尸好斗、好吃、好杀,你们判官又没这些乱七八杂的毛病,把她们叫出来商量一下不行吗?”孟扶荞提议。

  盛萤瞥了她一眼,“你说的简单,陈家村再怎么小也是个村子,在这么大的村子里找几个陌生人并且逐一通知……我会累死。”

  她说的“累死”并非夸张,纯粹的陈述事实。

  用符纸当然也不行,陈家村的血尸们都处于应激状态,现在要是有符纸这种东西靠近,轻则把纸毁了,重则当成挑衅,可能马上打起来。

  “村长家里应该有手持的扩音喇叭,”谢鸢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她这个“陈家村创始人兼老村民”的身份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带你去找找看。”

  可就在这时,孟扶荞像是忽然间回忆起什么似得拽住了盛萤手腕,“不能去!”

  作者有话说:

  拶刑:古代夹手指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