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忽然在众人身后被摔了上去, 小玉和盛希月齐齐吓了一跳,两个小姑娘相处时间很长,不少行为习惯都有一定的相似度, 她们两都随着动静缩了一下脖子,正常情况下应该立刻藏到盛萤或者孟扶荞背后, 可惜正屋空旷,彼此相隔有段距离, 她们两只能瑟瑟发抖相互依靠, 小玉还算有点作为姐姐的自觉, 将盛希月眼睛捂住,半护在怀中。

  小姑娘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盛萤也搅合在里面问,“怎么了?怎么了?”

  “门被风吹上了而已。”孟扶荞这双眼睛在黑暗中很好用, 就算手电筒的光后她一步落在门框上, 她还是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门的确是风给吹上的, 周围没有忽然跳出来的黑影或白影, 更没有具象化的神鬼,只不过这阵风也来的很奇怪, 有那残破法阵的保护,主屋受时间侵蚀比较慢,风霜雨雪以及藤蔓一类的植物已经要将院门给拆下来了, 主屋却只是显得老旧无太大损坏, 更何况盛萤她们进屋之前,一年近两年的时间里,打开的门都没有被摔上,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哐啷”一声吓人一大跳。

  “这不会是个陷阱吧?”小玉已经牵着盛希月的手缩到了血尸旁边。

  盛萤和孟扶荞在村子口说的那些话她大部分都听到了, 小玉很明白, 陈家村现在就是个龙潭虎穴,里面藏着的东西类血尸,既然类血尸,那这几个人里就连十巫都显得没那么靠谱,只有孟扶荞身边安全感高的很突出。

  孟扶荞淡淡地看了小玉一眼,“还用问?这明显是个陷阱。”

  陈家村是陷阱,陈家村中的祠堂又同时兼具陷阱和诱饵的作用,完全是在请君入瓮。

  “既然知道是陷阱,那为什么……”小玉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进来自投罗网”,但她很快就发现这问题问孟扶荞没用,队伍领头的是谢鸢和巫罗,就连自己也走在稍前一点的地方,小玉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和盛希月没头没脑跟在后面钻进罗网中成了人质,老板和血尸也不会不得已困在这里。

  小玉的脑补狠狠感动到了自己,她拉了拉盛萤胳膊,“老板,谢谢你。”

  盛萤:“……”她歪了歪头,困惑地看着小玉,一下子没明白小姑娘在感谢什么。

  如果领队的人是盛萤和孟扶荞,她们的确不会第一时间就钻进祠堂里来,陈家村有太多秘密,可以先四处走走,再去半山腰处看看那条小瀑布,之后可能还会挑衅一下藏在暗中的黑影和怪物,总之祠堂会是最后一站而不是第一站。

  不过一头钻进祠堂也不能算坏事,横冲直撞偶尔也有奇效。

  就在这时,祠堂中忽然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光芒从四方角落中聚拢而来,很快就在盛萤她们所站的方位上形成了阵势……通常情况下,困在其中的人只能见到阵法一角或是干脆连一角都看不到,阵法完全隐在周围环境中,只有受到一定的外部刺激时才会显出痕迹,受困者就这点痕迹尝试破解方法,但画在祠堂中的这个却异常显眼,激活之后所有的线条都被金色光芒填充,就算盛萤闭上眼睛,都能看清楚阵法的结构。

  陈家村有这样的自信,布下阵法就不怕被十巫、判官和小玉识破,可见阵法是自创,古书籍上甚至没有原型记载,没有原型记载也就意味着没有即时的破解办法,盛萤她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去了。

  只是……盛萤怀疑这阵法不只是困人那么简单,自创阵法需要很高的玄学素养,但在很久以前谈不上登峰造极的难,只是几千年过去,天地之中能为人所用的玄妙几乎穷尽,才导致越往后阵法越没有新意,自创也越来越难,陈家村如果仅仅是为了困住自己,那在古籍上找一个破解起来极为麻烦且代价极大的就行,没必要浪费这么大的精力去窥天道。

  “盛萤,”孟扶荞的话音陡然一沉,她感觉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气息,介于生和死之间,有那么一刻令血尸的欲望疯涨,只是很快这种外在的影响又隐没下去,孟扶荞平稳了一下气息才继续道,“是我的同类。”

  她这话说得很隐晦,并没有直接点出暗中的东西具体属于哪种生物……孟扶荞现在也不能确定这种东西能不能被定义为“血尸”,只能用模糊而隐晦的方式来形容。

  “它来干什么?”盛萤说得好像是个不受欢迎的亲戚。

  孟扶荞刚刚还心情糟烂脸色阴沉,眼下又忍不住笑起来,“我不知道啊,兴许是因为这里有它喜欢的猎物吧。”

  这样的东西通常贪婪无度,从魂魄到活人,它什么猎物都喜欢,可还是同样的问题,能让孟扶荞视为同类的东西若想狩猎,冲出来叮咣五四一顿乱杀就行了,没必要花这么重的心思在祠堂里布置阵法。

  盛萤的脚腕子处猛地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判官本来就身处在一种很煎熬的寒冷中,能在这片寒冷中突兀而出的感觉只两秒就让她下肢麻木,盛萤踉跄着差点跪下去,幸好孟扶荞眼疾手快,将她抱进怀中的同时用脚在地上狠狠踩了一下,那股能抽取人生气的冰冷才猝然消散。

  “还站得住吗?”孟扶荞小声问。

  “嗯。”盛萤点了点头,脚腕处被抓过的地方还是有点刺疼,不过麻木感已经快速退去,盛萤毕竟贴身带着保持体温的基础符纸,纵使外力过猛一下子无法抵御,当外力离开之后,它自然能发挥作用。

  孟扶荞没有一下子将手撤走,她等盛萤慢慢稳住之后才半蹲下身,检查自己刚刚踩过的地方。

  她很确定那一脚碾到了什么东西,到现在那种滚圆滑动,甚至有些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作为一只嘴刁但能吃的东西也全都吃过的血尸,孟扶荞当时就明白自己踩中的东西是人的一截胳膊,还不是活人的。

  活人首先就会叫疼,其次那东西烂的厉害,孟扶荞刚一用力,就有种陷了下去的感觉。

  盛萤站稳之后,随着孟扶荞的动作,将手电筒的光下压,落在血尸面前。她当然知道没有光亮孟扶荞的视线也不会受阻,可就是想这么做,孟扶荞微抬起下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盛萤便轻声道,“怕你近视。”

  孟扶荞:“……”

  她也笑起来,本来想指着自己的眼睛告诉盛萤“显而易见,血尸不会近视”,结果话到嘴边拐了一个弯,变成了,“真亮堂。”

  血尸什么都不用仰仗,盛萤知道,十巫知道,了解它这个物种的人都知道,所以理所当然的将强大者当成不会折损的工具,有时候都想不起来血尸仿造的对象是人,有欲望有感情,甚至还额外锻造了一颗黄金的心脏,用来模拟跳动……

  地上的痕迹当然也笼罩在阵法中,描绘阵法的金光并不外扩,只是一种线条的呈现方式,因此无法照亮四周。孟扶荞发现刚刚出现的东西不知为什么正在腐烂,她刚刚踩中的一截胳膊直接就断在了这里,白骨都从中袒露出来。

  按理说腐烂的躯体应该有相当刺鼻的气味,但是盛萤和孟扶荞都没有闻见,就好像……

  盛萤忽然问,“是泥吗?”

  “嗯,”孟扶荞点了点头,“是泥。”

  血尸的躯体就是东海泥捏成,因为仿造的是人,所以孟扶荞流出来的血也是鲜红色,陈家村曾经想要制作血尸,又有谢鸢从旁协助,当然也想过用泥捏出身体,肯定没成功,要是成功了,陈亚萍就不会诞生,黑暗中也不会潜伏着断手的怪物。

  更让孟扶荞惊讶的是,这泥跟周边山区的泥味道都不同,倒是跟自己身上的很相似,说不定还真是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东海泥。

  盛萤在手电筒的光亮中看着孟扶荞闻闻空气,又低头闻闻自己的手臂,然后又闻闻空气,确认什么似得往复好几次,神色认真又严肃,一整个可爱的不行,她忍不住招了招手,等孟扶荞带着疑惑的表情走近了,她便屈膝仰头,飞快地亲了下孟扶荞的唇边,血尸眨了眨眼都没来得及反应,片刻之后才反客为主,轻轻咬了下盛萤的上唇。

  冬天总是很干,盛萤又是个极度需要水分滋养的人,孟扶荞轻轻一咬,她的唇面就裂开了,血腥味爆发出来,孟扶荞沉溺了一瞬才小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盛萤也反咬了回去,血尸本来应该皮糙肉厚,刀砍下来最多留道白印,盛萤却很轻易的将孟扶荞唇面咬破了,血尸甚至疼得“嘶”了一声。

  平常什么锁链穿骨,什么自挖心脏……孟扶荞都能忍,再疼也休想从她脸上观察出半分,但盛萤的齿尖碰过伤口,细细麻麻的疼和痒让孟扶荞神经短路,可除了疼之外,孟扶荞还有一个念头:“好甜。”

  是血的甜腥味,简直抵得上最好的蛋糕,孟扶荞却分不清这是盛萤的血还是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