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晨到天全部亮起不过五个小时多一点, 兴许是昨天下午睡过一觉的原因,盛萤并不觉得过分困倦,醒来的时候精神还好, 只是有点肚子饿了,想吃应殊然做的桂花圆子。

  孟扶荞无语至极,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等着, 我现在就去楼下买把刀, 把肚子剖开, 将应殊然请出来。”

  盛萤笑得在床上打滚,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怎么请啊,你们血尸没有魂魄的。”

  血尸没有魂魄, 别说剖开孟扶荞的肚子, 就是找来同类杀了她, 也不会蹦出一个应殊然来了……盛萤颇有些可惜, “我以后要是再吃到桂花圆子,难免要拿来和应殊然的作比较, 而她肯定会赢。”

  这个评判标准味道只占六成,剩下四成全靠盛萤的记忆美化。

  “那还吃桂花圆子吗?”孟扶荞问,“酒店的菜单上倒是有这道早餐。”

  “算了, ”盛萤将自己翻面, 仰躺在被子上,“还是吃红豆的吧。”

  温泉酒店在地理位置上可能是差了一点,但提供的服务一直不错, 东西更是做的很好吃, 赤豆圆子甚至是手工现做的, 豆沙异常绵密细软,糖加的不多,甜丝丝的却又不腻,特别适合早上窝在温暖的房间里来上这么一碗。

  孟扶荞已经拉开了窗帘,外面有些下雨,雨丝很细,放在夏天都不一定能湿衣,但冬天毕竟气温低,不要说下雨,就是阴沉沉的天上没太阳都会冷上好几个度。

  她甚至不想出门,更别说撑把伞走山路,去陈家村那种荒废已久的破烂地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孟扶荞拿不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有过什么盘算,又知道多少十巫和轮回的阴谋,万一盛萤掉下去的坑正好是自己挖的,多少有点现世报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盛萤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她正半裹着被子坐在床边上,手里端着小碗,面对飘着雨的窗户,孟扶荞看她简直像个毛茸茸的小熊,还是北极熊……白色是有了,但不知道“毛茸茸”是怎么来的。

  孟扶荞凑过去,一把将小熊抱进怀里,盛萤蹭了蹭,将头发蹭出来后也不挣扎,就这么窝在一起吃豆沙圆子。

  等小玉掐着九点来敲门时,孟扶荞和盛萤也没挪窝,锁链窸窸窣窣拧动门把手,将外面的人给放了进来,小玉第一眼就看见床上两个粽子弯腰塌背地团在一起,都不带理人的。

  小玉:“……”她还没出声,巫罗就在门上又敲了一圈,还敲得很有节奏,跟打鼓似得,敲完之后才道,“别装,我知道你们两个听见了。”

  孟扶荞这才叹一口气,“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去吧,今天下雨降温,不适合上工。”

  巫罗:“……”

  今天下雨降温不适合上工,明天艳阳高照晒得人懒洋洋的也不适合上工,后天多云不冷不热天气刚好,应该出去玩儿更不适合上工,总之以后每一天都该摆烂,不应该上工。

  “哦。”最终巫罗只是憋出一句略带赞同的应声,还是床上的另一只粽子挪了挪,探出脑袋道,“就今天出发吧,酒店里太舒服,再呆两天我就不想动了。”

  孟扶荞用右边头撞了一下盛萤,撞得盛萤往一侧晃了晃,看起来是不疼,纯粹展现了血尸的抗议。

  “那下午出发,”孟扶荞稍微让步,“最早也要吃过午饭。”

  这倒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吃过了午饭再打包点东西才好出发,行李什么的还是放在酒店不带走,陈家村破破烂烂,就算带过去了也没地方放。

  没有了姜羽,这些东西都要自己提前想好提前准备,小玉是第一个感觉到压力的人,平常这些事就由她负责,陈家村属于龙潭虎穴,她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带上,甚至还往盛萤的背包里塞了三四张神像,有女娲黄帝,还有一对门神。

  盛萤接过包准备掂量一下,结果她完全跟不上重物下坠的速度,手腕都差点受伤,小玉缝制的小小布包此刻就跟个钢筋水泥块一样,狠狠砸在被子上连带着床垫都陷下去好深。

  “……这包都可以当武器用了,”不只盛萤,就连孟扶荞都看得目瞪口呆,“小玉,盛萤只是个判官。”

  “我知道,我只是不放心。”小玉说着,往布包上又贴了一张符,“现在试试,应该不重了。”

  肯定是不重了,床单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回弹了上来,但这个包的重量已经是它最小的问题,塞得这么满盛萤往外掏东西不方便,甚至找东西都不方便。

  盛萤还没开口,小玉便接着道,“放心,我借鉴了判官令牌的制作工艺,你要用什么只要在心里一想,包里有的它就会自动跑到你的手上。”

  盛萤:“……”

  判官令牌就是一块木雕,还是那种简单形制的木雕,上面除了名字连基础花纹都不多,谁都不敢说有什么“工艺”在里头,而契约随判官的所思所想运行,是契约本身的功效,与具象化的木雕有什么关系估计连十巫都没在意过,小玉竟然连这个都能研究明白并加以利用,盛萤忍不住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这布包和布包里的东西就算再累赘,也是小玉的一番心意,盛萤并没有推托,还是将它收下,挎在了身上。

  想一想这遭出发,挎在身上的可不止这些零碎,就连全家人也一个不少都要跟着,老的小的,死了的和宠物……盛萤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问巫罗,“我们要是出不来,这算灭门惨案了吧?”

  巫罗点头,“你放心,我们要是都死了,在陈家村捣乱,过段时日自然会有判官去收拾残局,到时候你想递状纸伸冤也行,发疯也行,轮回只要还没崩,就会一视同仁。”

  “那就好,”盛萤一笑,“我还挺想知道当厉鬼是什么感觉的。”

  收拾完行头,又买了些面包和水,就当她们即将出发的时候,酒店居然还送来了指南针和一张地图,据说这张地图是当年建造酒店时,由风水大师和负责勘探地形的工作人员共同完成,详细绘制了温泉酒店附近所有的可去和不可去之地。

  因为是纯手工绘制,为防纸墨受潮,用塑料薄膜密封得相当好。这张地图也是谢鸢要求保留并在今天送给盛萤的东西之一,她现在说好听点是魂魄状态,不好听就是鬼,就算能跑能动能说话,也不可能蹿到普通人的面前去要寄存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年前将所有时间节点算清并打上标记,以确定就算自己死了,事情也能有惊无险地发展下去。

  这也是谢鸢比巫罗命短的原因之一,就算十巫天眼早开,可以抢一个先机,这种程度的精准占卜也需要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更何况谢鸢在两个封印信物的匣子上损耗很大,又是寿命又是魂魄……

  以她的本事,当初绘制两张焱符应该只是将魂魄分割,形成了死后契约,所以谢鸢生前不受影响,刚一断气就四分五裂,甚至溢出了少部分留在地宫中,等着盛萤上她的钩。

  地图很有点观赏价值,盛萤看过一眼后就将它收起来,放进了圆筒中。但凡通宵一点风水理论,就会发现这张地图有两个核心,一个核心浮在表面,是温泉酒店所在的伪龙穴,另外一个核心隐在暗处,也就是陈家村。

  手握地图的人要是从温泉酒店这个点向外扩展,左看右看,这都是一张极其普通的地图,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它要是没有特殊之处,谢鸢当年就不会处心积虑要将它弄到手了,因此盛萤很确定,这张地图必须带去陈家村才能看出关窍。

  这几公里的山路盛萤已经走过不只一次,遇到陡坡一类不好下脚的地方,还有孟扶荞帮衬着,根本不用担心,但比她还要轻车熟路的不是巫罗也不是小玉,而是盛希月。

  小女孩比同龄人发育要稍微晚那么一点,完全没抽条,短腿加上棉裤和羽绒服,简直像个球,然而就是这个球在山野中健步如飞,幸好她不认路,否则盛萤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猴子要回老家了。

  “盛萤,”孟扶荞附耳小声,“我观察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先给巫罗和谢鸢贴张符,这两个人没安好心。”

  她们现在的队伍是巫罗捧着匣子走在最前面,谢鸢在她身边飘,小玉和盛希月在中间,而盛萤殿后。山路不好走所以彼此间隔不算紧密,后面的人可以大大方方咬耳朵,以孟扶荞的性子,说人坏话愿意压低声音已经算是一种极致的尊敬,她平常都是当面说十巫没安好心。

  “还要你提醒我?”盛萤也在孟扶荞耳边道,“连希月的事她们都没说。”

  就这个问题,盛萤已经提了一次又一次,谢鸢总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模样,而巫罗的应对方法更加简单,你问你的,反正我休眠了很久,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