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萤猛地将判官笔扔向盛萤, 判官笔并没有落在沙发某一道缝隙中,而是悬挂半空,血砂呈罩, 将孟扶荞拢在里面,在血尸身上造成伤口的东西像是有所顾忌, 竟然停了下来,孟扶荞裸/露出来的伤口愈合又裂开, 重复这个过程, 但好在颜色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还没有醒,盛萤隔着血砂罩子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不习惯孟扶荞这么“安详”,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 整个人就像断线木偶, 绵软无力地躺在沙发上。

  血砂可以保护孟扶荞一时, 加诸在信物上的诅咒不除, 她还是会一点点僵化,盛萤将自己的目光拉回, 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匣子里。

  血尸,特别是孟扶荞,有着过于强悍的实力, 就算十巫到场一半多, 也未必是对手,因此他们在制作信物时肯定借助了外力。

  盛萤回想当时高台上出现的画面,除了十巫之外, 还有判官和孟扶荞本人的参与, 也就是说信物上很可能加诸了一条规则, 能够让血尸的力量反噬其身,否则孟扶荞不会衰弱至此,这应该也是她身体内部开始崩溃的原因。

  至于外部这股力量……可能与十巫,与判官,与天地灵气有关,可以加速血尸的衰弱,但要是孟扶荞之前没有被自身反噬,外部之力根本伤不到她。

  十巫创造了血尸,也太过了解血尸,总是能一击命中要害。

  盛萤将匣子中两条鱼都取了出来,两条鱼加起来也不过巴掌大,有些踏实的重量但不至于坠手,鱼鳞片片分明摸起来依然温润。

  她自从知道谢鸢就是巫谢之后,便清楚明白自己当年被收养是有原因的,十巫兴许有慈悲心,但身上的责任并不允许他们做无意义的慈悲事,如果说判官是轮回系统里可以替换的零件,那十巫就是巨大机器的修理工,不去了解生平人性,就不会产生同理心,如同对待空调上破损的滤网。

  可到目前为止,盛萤还不知道自己特殊在哪里,值得谢鸢抚养教导,她甚至怀疑所谓的特殊性,也只是因为自己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为十巫收拾最后的残局,或者成为耗材,在轮回体系即将偏离轨道时,以粉身碎骨的代价来引其回归正途。

  既然还没有发挥这个“特殊性”,就说明自己尚有利用价值,而判官可以失去血尸成为普通人,但不能没有血尸,否则会成为香馍馍,方圆百里甚至千里的厉鬼僵尸闻着味就来了,所以盛萤断定自己有办法救下孟扶荞,而十巫也只是想借此机会给孟扶荞一个警告。

  “盛萤……”

  就在盛萤对着两条鱼发呆的时候,沙发上的人重新恢复了意识,孟扶荞微微睁开眼,她能清晰地闻到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全身绵软到动不了,就连眼皮子都是重而无力的,卷都卷不上去,只能维持在困倦的位置。

  孟扶荞这几千年来还从未如此窝囊过,她衣衫褴褛,全身的伤口本来碰都不能碰,孟扶荞倒好,一点都不顾及疼痛和伤口恶化,她微微侧过身,肩膀、背部和大腿在沙发上摩擦。布艺沙发虽然舒服,但材质和孔眼都相对粗糙,平常皮肤蹭一蹭都能蹭红了,何况是伤口。

  盛萤拢着两条鱼,回过头来看向她,因为还在出神的缘故,盛萤的目光没有聚拢,静静流泻在孟扶荞身上,就像是一层清透月色。

  “你醒了?”盛萤有些反应迟钝,看了孟扶荞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有……好一点吗?”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问了句废话。”

  孟扶荞但凡能好一点,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接受判官庇护,现在判官笔还竖着,盛萤与孟扶荞之间隔着一层红色血砂,血砂用量不大,因此护罩很薄,呈红色透明状,不会遮挡视线。

  “盛萤。”孟扶荞又轻轻喊了一声,她将手指抵在护罩上。血砂是流动的,细腻甚至带着点判官身上的温度,而孟扶荞作为盛萤的血尸,能在上面感觉到更多的东西,譬如过速的心跳,和旺盛的生命力。

  这两者都是孟扶荞汲汲营营所求,后者是受伤后泛起的欲望,她需要判官的血——判官的生命力来填补饥饿,而前者……孟扶荞无力地戳一戳血砂,“盛萤,心跳这么快,你在担心我?”

  话音未落,盛萤就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她没有多余的手捂上去感受心跳,只是从进入房间开始就依稀有些虚浮的恐慌感,孟扶荞不提醒,盛萤都要忽略过去了,她反问,“为什么不能是受信物影响我的心跳才这么快?”

  “因为四个小时前姜羽进来过,又被我赶出去了。”孟扶荞不给盛萤反驳的理由,“你们判官根本不会受信物任何影响。”

  她声音轻轻的,几乎消融在薄雾中。

  盛萤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叹了口气,“还是先想办法解决你身上的诅咒吧。”

  若是放在往常,孟扶荞一定会深究到底,追到盛萤哑口无言,但她现在没有这份精力,只是埋在床单里面笑,笑得盛萤耳朵尖都红了,还要重新归拢心思。

  这么老半晌两条鱼都在盛萤掌心动都不动,她轻轻摆弄了一下鱼鳍,试图靠外力使其张开,鱼也很听话,盛萤怎么摆弄它们就维持什么姿势,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直到最后盛萤想了想,问血砂罩中的孟扶荞,“你打开匣子之后有没有什么东西顺着信物进入你的体内?”

  因为伤势严重,孟扶荞的精神要是没有什么外力支撑,便迷迷糊糊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而对孟扶荞而言,证明盛萤心是乱的就是那份外力,她刚刚已经证明成功,就算意识抽离,脸上都带着很浅的笑意,盛萤有些无语,她忽然不想让孟扶荞过好日子,小指一勾,血砂就分出一缕来戳了戳孟扶荞的脸,死活将她给戳醒了。

  “有。”孟扶荞只是半昏迷,意识模糊,并没有完全失去对周遭的感知力,刚刚盛萤说得话她都听见了,只是醒不过来,而血砂上带着的生气拂面而过,孟扶荞就像睡梦中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马上惊醒,

  她没有睁开眼睛,仅凭着本能在回答盛萤的问题,“我触碰信物的时候,指尖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出了点血,也就在那时鱼身上的颜色顺着伤口流进了我的身体。”

  两条鱼都是固体,身上的颜色并不是后来刷上去的,而是天生如此,既然天生如此,颜色兴许能加深或退化,但不该“流动”,还流动到了另外一个人的伤口中。

  “什么感觉?”盛萤一边问,一边检查两条鱼身上有没有干涸的血渍。

  孟扶荞又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半分钟后她才缓缓道,“没什么感觉……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感觉。”

  她像是在和盛萤怄气,就算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达极限,仍是不肯乖乖躺平,不管过多久,只要是盛萤的问题,她就一定要接续上去。

  就在孟扶荞“关机重启”的这段时间里,盛萤已经将信物研究完,此刻正在用纸拓印木匣子上的三张符咒。

  三张符咒中,盛萤认识“缚地阴阳煞”,画一张这样的符需要施术者十年寿命,盛萤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本钱可供克扣,何况有现成的版本可以拓,她也没必要搞得好像为了孟扶荞要舍身求仁。

  三张符拓下来之后,盛萤闭上眼睛,像是念了句什么,随后逐一将符纸点燃,第一张信物没有任何变化,第二张也是一样,等到了第三张时,一股阴寒之气贴地而起,盛萤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点残魂的痕迹。

  这点残魂实在太过单薄,甚至无法确定它生前是人、飞禽、走兽还是昆虫。盛萤很清楚这三道符的凶险程度不分上下,既然其中之一需要付出十年寿命,剩下两道所收取的报酬只多不少,而这道残魂应该就是绘符时封入其中的,施术者给出了半魂两魄作为代价。

  而这残魂又给了盛萤一种熟悉感,熟悉到她闭上眼睛,感受阴寒之气沁遍全身,随后淡淡说了声,“谢鸢……姐姐……”

  紧接着卧室门就被推搡拍动,小玉在外面急切地喊,“是不是她回来了?!”

  “是,”盛萤话音不大,但她知道小玉能够听见,“是她的一部分回来了。”

  谢鸢像是将自己的魂魄放进了绞肉机中,完全被打碎了,在地宫中消散的部分都还算完整,此时呈现于眼前的半魂两魄就完全是拼凑出来的东西,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只能散在这片薄雾中。

  “我可以见见她吗?”小玉又问,隔着门,盛萤都听见了哭腔。

  在遇到盛萤之前,小玉一直都陪在谢鸢的身边,谁也不知道究竟陪伴了多少年,小玉爱操心,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谢鸢小事之上不靠谱,胆小怕打架,则是因为谢鸢会随时挡在她的面前……小玉身上有太多谢鸢留下的烙印,多到没有谢鸢就没有小玉。

  “小玉,”那散碎的魂魄开口道,“我曾跟你道过别,既然道过别,就永远不要再见了,再见也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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