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爷已经保守这个秘密几十年, 早就不堪重负,况且条例上也只说必须遵照规则形式,否则必死, 没有标明不能将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当小助手问及时, 他犹豫片刻,还是松了口。

  这一松口, 他才明白秘密本身就是不能泄露的, 所以规则上不必明写。

  他只是动了这个念头, 双唇上下便有肉芽飞速生长,不仅封堵住了嘴就连舌头也动都不能动,他只能通过鼻腔发出一些哼鸣。小助手当时就站在保安大爷的对面,将肉芽的生长过程从头到尾看了个彻底, 但这一次给她带来的却非单纯恐惧, 而是震惊。

  保安大爷又挣扎了一会儿, 确定无能为力, 刚放弃要泄露秘密的想法,嘴上的肉芽便一层层松开, 看起来就像是抽拔而去的线头,只是诡异,并不恐怖。

  小助手和保安大爷面面相觑了许久, 直到大爷叹了口气,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听的秘密。”

  无需多说什么,小助手已经明白自己身处在民俗故事之中, 这几天甚至以后发生的事肯定会逐渐脱离掌控。

  这也是姜羽那朋友要连番信息轰炸的原因, 她虽不清楚姜羽的身份和职责, 但有个大致方向,肯定与玄学有关,而她现在就急需一个玄学大师往旁边一站,不能解决问题也能壮胆。

  “她们还在沉水潭吗?”盛萤又问。

  普通人遭遇了灵异事件第一反应是逃离,然后找个大师来解决,报警反而不在考虑范围内,基调就很不搭。

  “在,不过昨天就将帐篷拆了,现在四个人都住在温泉酒店里。”姜羽解释,“昨天晚上午夜左右,也不知什么原因,沉水潭周围突发小规模的地震,震源不足百米,且只震了一会儿就消停,不过当天晚上鬼哭狼嚎,那条龙又现出了身影,三个帐篷倒塌了两,还有山石树木一类的滚落,安全起见还是先回了酒店,等我们过去汇合。”

  姜羽的计划是这两天就出发前往沉水潭,她似乎很着急,但顾虑盛萤和孟扶荞的身体情况,两天时间很明显不够,至少也得一个星期。她那朋友倒是不急,出门一趟到现在就盯着沉水潭没松眼,出了怪事之后小团队里的人更是精神紧绷,趁此机会正好放松放松,领略景区周围的自然风光。

  像这样的冷门景区就算是旺季人也不多,因为人不多,吃饭住宿都很划算,加上没有过度开发,保留着原始风貌,很值得一看,而她们这次的研究经费批了不少,姜羽有求于她,还直接给续了半个月的房钱,若非沉水潭发生了太多怪事,这趟旅游算数一数二的愉快。

  “我今天会去客栈一趟,将需要的东西都取过来,”盛萤又给孟扶荞续了一盏桂花茶,“沉水潭离得很远,我们还是要准备准备。”

  孟扶荞莫名其妙就被盛萤灌了一肚子的水,第一杯中暗藏着的烟熏味早就被遮掩下去,她撑着半边眼睛打量盛萤,“你打算试试能不能把我撑死?”

  盛萤没说话,她像是一门心思要冷着孟扶荞,倒完水之后就回自己的椅子上坐着了,只剩下一个气呼呼的孟扶荞将桂花茶一饮而尽。

  姜羽:“……”

  她小声提醒孟扶荞,“你没发现你的茶盅里用了符灰吗?”

  很久以前,巫医们给人治病,除了一些已知的症状已知的草药,就是靠喝符水,大部分情况下是不管用的,除非病因是诅咒、蛊虫、降头一类的玄学因素,毕竟符纸是祈祝和驱邪用的法器。

  孟扶荞并非活人,她甚至连人都算不上,符纸对她有用,且十分有用。

  “你加了符灰?怪不得一股烟熏味。”孟扶荞的气色确实好了一些。她受的伤跟地宫无关,而是昨晚试探两枚信物被反噬,孟扶荞想要自行恢复需要很长时间,盛萤这张符纸倒是额外之助。

  能消纳信物反噬之力的符纸可并不好画,得耗费盛萤不少心思,她自己的情况也很糟,病歪歪的,以至于孟扶荞良心发现了一下,闷声轻轻道,“谢谢。”

  又被盛萤忽略了。

  客厅里一共四个人,除了姜羽和盛萤之外,两两关系都有些僵化,所以间歇会穿插些沉默,等到了必要的时候,随便谁会自然开口,接上刚刚的话题,“章禾古城还在排修阶段,周围应该乱糟糟的处于半封锁状态,距离市中心又很远,只能坐车过去,外面风大,你的身体……不需要人陪着吗?”姜羽问。

  盛萤笑,“你要陪我去?你恢复的程度比我还不如吧?”

  “我不去,”姜羽摇一摇头,“让殊然陪你。”

  应殊然是整个家里唯一一个健康无伤,活蹦乱跳且有能力保护盛萤的人,唯一的缺陷是她的身份——血尸,与盛萤没有契约关系的血尸,她还心狠手辣,为达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盛萤放在她身边连孟扶荞都会有些不放心。

  而应殊然也不太愿意跟着盛萤一起去,她身体没受伤但心如刀绞,应殊然很清楚姜羽正在离自己而去,这种离心是不可逆的,甚至与“爱”无关,她也知道姜羽急着去沉水潭,只是希望在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以前,能帮盛萤一把。

  至于自己和姜羽……那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结局,强如血尸也没有任何办法破局。应殊然终于知道慢悠悠的剜心之苦是什么滋味,也知道了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她忍不住想笑,今日的自己有如当日的黄晴晴,真是轮回其中,报应不爽。

  “我跟希月一起回去,”很显然,盛萤早就有了安排,“希月的烧昨天就退了,今早又一直闷闷不乐,想联系她的同学和朋友们,看看大家是不是也安全了。我正好带她回章禾区,先拿些东西,再去学校找找有没有人在。”

  “可……”姜羽还是有些担心,盛希月只是个普通小学生,就算病已经好了活蹦乱跳的,也没办法在路上照顾一个成年人。

  “放心吧,希月可比你想像中靠谱多了。”盛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宣称,“这么多年都是她和小玉照顾我。”

  姜羽:“……”就不说小玉了,几年前的盛希月连走路都晃悠吧!让这么点小孩儿做童工,良心何在啊!

  可惜姜羽的性子过于淳朴,带有强烈负面感情色彩的话她说不出口。

  吃过了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盛萤和盛希月才出了门,雪停得早也消融得快,小区门口不远就是地铁站,公共交通很方便,从这里到章禾古城需要换乘四号线,加起来一共二十三站路。

  然而四号线因为贯穿章禾区,受地震影响已经停运,后半段路盛萤还是打了车,司机对章禾区十分了解,零零散散聊了几句,盛萤就知道从大门难以进入章禾古城。

  古城预定是半个月后逐步开放,现在大门还封着,结构尚完整的建筑会先着手修复,至于受损严重的则会拆除重建,走保险可以赔付,损失倒还在可控范围内,就是不知道几时才能完工,又恢复往日繁华。

  盛萤要进客栈未必需要经过正门,有时候甚至不必走路,她下车之后牵着盛希月绕了两圈,莫名其妙就到了客栈的院子中,面前正是那棵几百上千年的古树。

  古树在地震那晚差点被连根拔起,这么个可以进博物馆的珍宝确认安全后的第一时间,就被重新栽种回来,活倒是还能活,只不过眼下看起来有些干瘪磕碜,空气和泥土中的水分都不够,树皮都皲裂了。

  古树根系庞杂尚且如此,客栈其它地方更是惨不忍睹,像是被一千头野猪冲撞而过,并且这周围只有盛萤此处损毁的不成样子,属于古城重新开放后,左邻右舍都要过来参观的程度。

  如果要翻动每一块瓦砾去找东西,盛萤估计要在这堆废墟里耗费一两个月,她将手贴在古树树干上,树身得到蕴养的同时盛萤手掌下的树皮就像口袋裂开,从中吐出了一大堆的东西,譬如关着谢忱沣的酒瓶,小堂鼓,还有几沓印花符纸……随后盛萤脚底下的土地也裂开一道口袋,将这些东西重新吞了进去。

  盛希月从小就活在这样的“戏法”之中,她很清楚盛萤脚下的口袋是会跟着挪动的,这些东西看着是不见了,只要老板想,随时都能再取出来。

  “走吧,去你学校看看。”盛萤扶着树干,她像是没有站稳,摇晃两下差点摔倒,盛希月猛地有些紧张,她半仰着头,牢牢抓着盛萤的手,像是怕自己一个走神,老板就会死在这堆废墟之中。

  小玉曾经跟盛希月说过,若论八字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轻的过盛萤,她本应该是个死人,续命强留下来的身体如尖顶垒卵,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必须要有人在她身边,将她拴在这个世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