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巫做事周全, 就算他们真的因为寿命问题没办法长久,肯定也有其他的方法延长三方契约,否则血尸与判官应该都能感觉到誓约中的变化。”

  盛萤略微坐直了一些, 她在背包中掏了掏,掏出一个黄色的哨子——是小玉买给盛希月的, 装进背包中是方便盛萤落单的时候摇人。这哨声很有穿透力,比盛萤直接喊救命来的方便许多。

  她将哨子递给那兴高采烈的半位判官, 这些哄小孩儿的玩意儿哄它绰绰有余, 十块钱买三个的不锈钢哨子到了它手中仿佛是什么珍宝, 又是把玩儿又是搓,半天不得要领。

  宵烛所处的时代也没有这样东西,但她比那半个判官要见多识广,也更聪明, 继纸飞机后两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研究。

  将“不正经”的人打发走, 就可以讨论正经事了, 应殊然正处在看谁都不顺眼的时期, 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倒是又会骗又会哄。”

  “过奖, ”盛萤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家里有个上小学的。”

  只回这么一句显得盛萤都不怎么像她自己了,连姜羽都等了一会儿, 总觉得还有下文。

  然而盛萤话锋一转, “我猜十巫之所以趁着血尸尚未点睛,神智昏昧,而判官也是新手, 云里雾里什么都搞不懂的时候签订三方誓约, 就是想将自己隐藏起来, 让后世不知道轮回其实由三方掌控。”

  这话题转换得梆硬,就连孟扶荞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确实,现在只有判官和血尸被摆在明面上,”孟扶荞道,“就连陈家村……”

  话音陡然截住,孟扶荞又重复了一遍,“陈家村……”

  陈家村在制作血尸,同时主意也打到了判官的身上,他们试图染指轮回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成功之后呢,他们想扮演什么角色?

  很显然盛萤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思索片刻,“陈家村的形成就比较奇怪,都说那里原本是一片深山老林,不易进出,近百年前才开始陆续有人往里搬,并飞快形成了一个规模很小的村子,基本不对外开放……若陈家村的形成就是因为他们知道的远比我们想像的多得多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知道十巫,也知道十巫与轮回的关系?”孟扶荞蹙着眉,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轮回系统非常复杂玄妙,经过了几代人的决策才最终得以实现,而十巫接手的时机刚刚好,在他们的努力之下终于补全收尾,支撑着现行世界的正常运转。

  如此重要的东西,浅表层可以通过传说的方式散播,连陈巧雪都知道转世投胎,知道判官,知道黄泉路等等等等,更深层的东西却是越少人了解越好。当初十巫连血尸和判官都隐瞒着,又怎么会让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层关系?

  盛萤摇一摇头,“具体怎么回事恐怕要再去陈家村一趟才能了解。”

  就算再去一趟陈家村也未必能了解,那地方早就一片荒芜,人死光之后作物与杂草开始齐头并进,木屋、茅草屋、小瓦房、泥房都经不起岁月摧残,别说大风暴雨之类的外力,就是自然老化这么多年也早就坍圮。盛萤第一次去的时候连祠堂这种比较大型的建筑都没法看了,而她还里里外外搜寻了两三圈,除了一本放在暗格中保存完好的族谱,其它什么都没发现。

  即便盛萤一个人面对偌大一个村子难免疏忽遗漏,这份遗漏也不会太大,不可能几度进出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被发现……

  原本她的确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在盛萤又不确定了,自进入这地宫开始,她就有种困在蛛网中的窒息感,被人推着往前走,也被人捂住了双眼,全由不得自己选择。

  如果陈家村与轮回之间真有如此紧密的联系,盛萤毫不怀疑自己前几次都被挡在了窥见真相的大门之外。

  她冷笑了一声,倒不是很明显,盛萤的情绪总是淡淡的,至少姜羽和应殊然看不太出来,孟扶荞却知道她是生气了,生气的源头估计又是陈家村。

  想想陈家村确实阴魂不散了很长时间,任谁都觉得烦,别说盛萤,孟扶荞要是现在重回陈家村,她能将整个村子的地皮都掀了。

  “你们在说陈家村?”姜羽忽然插了一句,引得盛萤和孟扶荞都转过头看着她。

  陈家村的情况比较特殊,而盛萤和姜羽只是有了一点交情,交情还谈不上深厚,最多能在这地宫中生死与共,若是脱离了这个环境,恐怕连交心都难。所以盛萤从未在姜羽面前提到过陈家村,她是从何而知?

  姜羽继续道,“你们知道陈家村,应该就知道沉水潭吧?我跟殊然当时有两个选择,是先去沉水潭还是章禾古祭坛,后来我掷杯占卜,选了后者。”

  事实证明姜羽的选择没有错,这地宫的确是关键所在。

  “沉水潭?”盛萤蹙眉。陈亚萍的意识在被欲望完全吞没之前,曾经给她留下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就是“沉水潭”,那个几乎无人问津的破败景点。

  “你对沉水潭了解多少?”盛萤又问。

  姜羽刚要开口就被应殊然捂嘴挡了一下,“你们对陈家村知道多少?有问也要有答才算公平吧。”

  正殿已经浮现,周围的环境尚算安全,有关血尸的过往也逐渐浮现出来,各人有各人的目的,本来就算不上齐心,何况姜羽心软又老实,盛萤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每被盛萤抖落个干净,次数一多应殊然难免护短。

  “我们对陈家村的了解不算深刻,孟扶荞曾经有位判官是陈家村的人,后来陈家村村民为了举行一个仪式,全部自杀身亡,除了一位幸存者。而我前先日子超度了一只旱魃,这只旱魃与陈家村唯一的幸存者关系密切。”盛萤没有藏着掖着,她回答得很痛快,倒让应殊然愣了一愣。

  “这件事真要说明白会很耗时间,等出去了你们若还感兴趣,我可以告知细节。”

  “哦……”应殊然松开了捂嘴的手。

  盛萤要是跟她动心眼还好一点,血尸强悍实力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不用动心眼,但不代表应殊然缺心眼,若盛萤这个时候还说谎加隐瞒,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戳穿,然后叮嘱姜羽小心盛萤这种不显山不漏水的坏人。

  “我就说她面冷心善很真诚吧,”姜羽对自己的判断很满意,她昂起下巴,“打赌是我赢了,下个月的家务归你。”

  盛萤:“……”

  姜羽又接着道:“我对沉水潭也不太了解,都是网上查阅的资料,另外我有个小青梅,她是研究民俗文化的,我来章禾古城之前曾拜托她帮我留意一下,她昨天打电话告诉我说是带团队去了一趟,然后跟我说了几个有关沉水潭的传说……等出去我再告诉你。”

  有问有答,确实公平。

  盛萤笑起来,“那可就一言为定了。”

  这偌大正殿的价值当然不只一段上古记载,无论是应殊然还是孟扶荞想要的归根究底都是自由,应殊然想要自由,想要解开和姜羽的绑定关系,这样她才能减免掉对判官的占有欲,从而使这段感情处在危险的平衡点上,也不至于每次饥饿都要把姜羽吞吃入腹。

  孟扶荞要的自由就是纯粹的自由,她有些盲目自信,只要趁早解开契约,离盛萤远远的,从此以后再不相见,自己的心就会重新稳定下来,不会继续沉沦,然后去享受天高海阔的人生。

  而正殿中曾反复出现过黑白两条鱼的意象,刚刚的画面中又是判官执黑,血尸执白,唯独代表十巫的黄金鱼在这正殿中从未出现过,这应该不是巧合,就算是巧合,孟扶荞也得将此处翻个底朝天,确定找不到信物才肯作罢。

  “先别急,”应殊然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论实力肯定比不上孟扶荞,但她还有脑子可以用,“用作血誓的信物必然非常重要,不会光明正大放在台面上,以我多次进出遗迹的经验来看,这正殿里应该还有个小机关。”

  自外殿通往偏殿的机关就很精巧,无论外力如何破坏,这机关就是岿然不动,后面甚至是好几米厚的断龙石,若这正殿也是一样的思路,那就算孟扶荞将它颠倒过来也没有用。

  就在这时,盛萤忽然招招手,让那兴高采烈的半个判官过来,“我教你吹口哨吧。”

  半个判官猛点头。

  盛萤又问,“你有名字吗?”

  它又猛点头,然后指了指架子上那一排油灯,当盛萤一字一顿,从“油”说到“灯”时,它再次猛点了一阵头,然后又飞快跑过去捻了一下灯芯,咿咿呀呀指着自己,盛萤便问:“你叫灯芯?”

  笑容一下子绽放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它显然是想让盛萤再叫一遍,于是又用手捻了捻灯芯。

  衙门中的火焰是冷的,并不伤人,但这半个判官实在很难说是不是人,它魂魄不全,身体也是仿照,独一无二的物种,独一无二的伶仃,而这火焰将它的指尖烧灼,露出骨和肉,只要抽出来一会儿就会重新长好。

  明明也是会疼的,但它只是瞪着眼睛,使劲捻着灯芯,希望盛萤再叫一次自己的姓名。

  “灯芯,”盛萤郑重道,“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去做一个全麻的胃镜,暂定停更一天~会挂个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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