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夏意, 许风吟独自一人驱车回家。

  路上雪越下越大,车少了很多。

  漫天飞雪徐徐洒落,仿佛将整个世界氤氲成一团白, 清冷肃杀却又唯美之至。

  打发无聊随手点开的电台里,主持人正在播报天气, 说这是今年冬天最后一场雪。

  等红灯间隙,许风吟恍惚走了神, 她想起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那时她才和温从谨在一起没多久。

  温从谨很喜欢雪天, 可惜她的家乡极少下雪,据说上次下雪可以追溯到百年以前。

  每到下雪天,她都会显得格外兴奋躁动,像个孩子似得撒娇耍无赖, 央求许风吟陪她出门约会散步。

  有时许风吟实在不愿出门, 温从谨也要拉着她去阳台, 用厚厚的毯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她裹成木乃伊, 然后抱着她坐在阳台赏雪。

  许风吟问过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雪, 她神神秘秘的说因为下雪天感觉很温暖。

  许风吟嗔笑她是个傻子,怎么会有人觉得下雪天很温暖。

  后来又好奇问过几次,温从谨这才不好意思的埋在她脖颈, 痴痴笑着解释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每次下雪天都会想起她。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只要望着漫天的飞雪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她,然后感觉很温暖很温暖, 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终于找到了安身之所。

  今晚又下雪了。

  这一次, 许风吟不知道温从谨还会不会想起自己,还会不会觉得很温暖。

  飘远的思绪突然被鸣笛声拉回,许风吟回过神来才发现绿灯早已亮起,她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本就酸涩的心此刻更觉凄楚悲凉。

  她突然很想念温从谨,这样的情绪比过往来得更加猛烈,猛烈到她似乎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用理智去强行压抑。

  开到一个路口时,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在蛊惑驱动,让她掉转头去温从谨公寓楼下,哪怕没有勇气去直面她,或许也能在楼下窥见她的身影。

  尽管这样的念头无比强烈,但在最后关头,许风吟还是抑制住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主动去见了温从谨,那她就没办法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之前为麻痹陆时雨所做的一切准备,也就前功尽弃了。

  今晚夏意说的话让她有些动容,但还不足以让她下定决心。

  夜深了,小区内格外安静。

  许风吟一路开车回到楼下,直射的灯光以及四周积雪的折射,使她的视野受限,她没看到不远处路边上,正站着一道身影。

  直到停稳车解开安全带,余光不经意瞥向窗外,许风吟才终于看到了路边的温从谨。

  她一动不动安静的站在大雪中,似乎等了很久,衣服上头发上落满了雪,整个人被飘雪覆盖染白,像个雪人似的,几乎快要与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

  许风吟的心猛然抽痛,推开车门地动作显得急迫而又仓促,车门打开冷风随之灌入,将习惯了温暖的娇嫩肌肤刺得发疼发痒。

  她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温从谨面前,二话不说就伸出手,想要将她拉走。

  温从谨苍白消瘦的面容上嵌着的那双漆黑眸子,透着无尽的空洞和迷茫,她望着面前的许风吟,迟疑着往后退一步躲开了她。

  许风吟的手僵在半空中,几片雪花悄然落在指尖,很快被体温融化成一点湿润冷意。

  温从谨躲避的动作,让许风吟一时反应不过来,心脏上的紧攥压迫感愈发强烈,突然让她感觉一阵胸闷喘不过气。

  停留半晌,许风吟慢慢收回手,她缓了一会儿轻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有一件事。”温从谨垂下头,语速很慢异常沉重,“想跟你说清楚。”

  可能是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太久,温从谨眨眼的速度都肉眼可见的变得迟缓,说话时虚弱的声音,更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可能会晕倒。

  许风吟眉头紧蹙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很想不管不顾直接将她拉上楼:“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提前告诉我。”

  温从谨摇了摇头,努力为自己如同自虐的行为解释:“你别误会,我这样做不是想让你愧疚自责,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下来。”

  许风吟再一次靠近伸出手,涌上心头的强烈情感完全盖过理智,她害怕温从谨的身体承受不住,语气动作比较之前强硬了不少:“先跟我上楼。”

  可温从谨还是躲开了她的手,并且低着头没看她一眼:“不用了,我只有几句话,说完我马上就走。”

  “前两天我见到了胡巧,不知道你还记不得记得她。”温从谨的语速加快了,仿佛想要尽快说完离开,“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那件事。”

  许风吟深吸了一口气,情绪上的波动让她胸前起伏的速度弧度,都随之变快变大。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

  许风吟一直不想让温从谨知道这件事,一是因为过去太久她从没在意过,二是因为温从谨对她的感情热烈纯粹,她不想让这样的感情掺杂上愧疚和自责。

  温从谨是一个道德感同理心都极强的人,一旦让她知道那件事,哪怕是不知情下的无心之失,她也一定会深深陷入自责无法自拔。

  “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起来了。”温从谨筹措着用词认真解释,“我从来没有跟胡巧说过,绝不可能喜欢你那种话。”

  几天没有休息,每时每刻都在绞尽脑汁的回想,温从谨这才逼迫自己回忆起了每个细节。

  她很确信,自己没有说过那种话:“当时我心很乱,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胡巧问我是不是在和你谈恋爱,我确实说了怎么可能,但我就只说了这四个字。”

  那种情况下,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说出口的话自然不是真心话。

  胡巧并不像她所说的那般无辜,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仅刻意扭曲了温从谨的话,还在学校大肆宣扬时添加了很多自以为是的想法见解。

  譬如两人的亲密举动,被她说成是许风吟趁着四下无人骚扰偷吻温从谨。

  关键时刻被打断被人看到,温从谨表现出的慌乱羞涩,被她说成是嫌弃恶心。

  温从谨否认和许风吟在谈恋爱,被她扭曲成温从谨说绝不可能喜欢许风吟。

  甚至包括许风吟想要送给温从谨的礼物,也成了她口中的讨好收买。

  成年人尚且会被流言蒙蔽,更何况心性不够成熟,在重压下处于青春躁动期的高中生。

  温从谨还想要解释,可许风吟先她一步开口:“其实你不必解释,这种事我从来没在意过。”

  许风吟了解温从谨,谣言甚嚣尘上时她也没有过哪怕一刻的动摇,她之前的确怨恨温从谨,但那也只是因为想起母亲,感觉自己再次被重要信任的人抛弃而已。

  温从谨落寞地摇了摇头,仍旧固执的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因为我说过的话,找到借口伤害你。”

  风雪带走了温从谨身上的温度,似乎也夺走了她的光芒,她微微蜷缩着身体像个迟暮的老人,麻木承认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错误。

  看着这样的温从谨,许风吟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巨大的悲伤汹涌而来,心仿佛空了一块,痛到几乎快没知觉了。

  夏意说得对,伤害温从谨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她啊。

  温从谨仍旧低着头,她不敢看许风吟一眼,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想要报复我,对吗?”

  几个小时之前,陆时雨特意找到了温从谨,她是真的很擅长挑拨离间,她选在温从谨最脆弱最无助时,不断的用言语讥讽嘲弄她。

  陆时雨说,现在的温从谨就和当年的她一样,像一只被丧家之犬,被许风吟利用完无情抛弃,却还舔着脸期待着她能回头。

  我们都像是她的宠物,或许连宠物都不如,她喜欢时自然会宠溺呵护,可当她想起你曾经咬过她一口,或是没了新鲜感,就会毫不留情将你踢到一边。

  这是陆时雨的原话,她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的温从谨全然信任着许风吟,她相信许风吟深爱着她,如同她深爱她一样。

  可现在,她突然感觉很迷茫,她好像真的动摇了。

  温从谨的话,让许风吟心下一惊,脸色随之变得惨白无比,她不自觉的往前一步想要解释,可温从谨却避之不及再度拉开距离往后退去,抗拒抵触着她的靠近。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直观最可视化的心理镜像。

  还未说出口的话流连在唇齿间,酿成了酸楚,许风吟想说她后悔了,可温从谨却没再给她机会。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在等,可我始终等不到你。”温从谨的头埋得更深了,落在睫毛上的雪融化成水,和泪水汇聚缓缓划过眼角。

  她笑了笑,表情却像是在哭,艰涩的字句带着自嘲和痛苦过后如死亡般的平静:“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相信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太确定了”

  一阵急风突然肆虐而过,裹挟起飘落的雪花模糊视线,两人离得不过两三步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对面温从谨的脸慢慢变得朦胧,许风吟从未觉得她离自己那么远,远到伸手再也触碰不到了。

  以前仗着温从谨对她的爱,她总是那么的有恃无恐,可现在她突然真切的感觉到了害怕。

  这种情绪让她开始慌乱颤抖,呼吸加速心跳加速,她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了。

  她的太阳,好像被她亲手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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