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达西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八点半,醒来之后打开房门,看到许嘉言还坐在外面,打着哈欠,走过来说:“你还没走啊?”

  许嘉言:“您不是说了,让我在这里等您?”

  瞿达西一笑,“我说了让你等你就等,我今天晚上要是一直睡不醒,你也一直等着?”

  许嘉言说:“如果到了一定的时间您还没有睡醒,我也会正常下班,明天再来。”

  瞿达西明显有些瞧不上他的行为,“你们这群上班族就是这样,一板一眼,客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嘉言微微一笑,心想这人果然不好伺候,在这里等他,他嫌你一板一眼,不在这里等他,他又不能确定他的时间,总之横竖都是他对,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

  不过既然要赚人家的钱,自然也是要承受一些来自他的脾气,许嘉言以前自己开店,面对的奇葩客户更多,对于瞿达西这一点有意无意的攻击,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见瞿达西坐在沙发上面,也跟着一起坐了下去,打开电脑问道:“关于这次的展厅设计,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瞿达西低头玩着自己手指上的银环,说道:“不是已经全权交给你们了?为什么还要询问我的意见?”

  许嘉言说:“毕竟是要展出您的作品,当然是要优先询问您的意见。”

  瞿达西说:“我没意见,你们随便做。”

  陈璐今天跟许嘉言抱怨的点就在这里,客户嘴上说着随意,可是做完之后又告诉你这不行那也不行,问他怎么修改,他又表示不知道,最后改来改去,永远改不到他满意的点上。

  许嘉言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问清瞿达西到底想要什么,但瞿达西不愿意说,许嘉言也只能尝试性地提供一点自己的思路,“瞿先生,您这次要展出的作品多是以人像为主,雕刻手法偏现代,我觉得,展示区的风格是不是也可以以现代简约为主?而且我看过您的作品,觉得您的作品多是以展示雕刻技巧为主,如果想要突出这些技巧上的内容,是不是可以在灯光上面下一点功夫,比如这个人像上面所凿雕出的胡须纹理,是最能展现您雕刻技巧的一部分,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以利用展厅的空间以及灯光效果将这一部分突出,让参展的人第一眼就看出您的水平。”

  许嘉言还要继续往下说,就被瞿达西打断,“你是说我所雕刻的东西没有生命?”

  许嘉言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这层意思,急忙摆手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瞿达西像是被踩到尾巴了一样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嘉言说:“我是觉得您所雕刻的作品……”

  确实是有炫技的成分……

  瞿达西说:“你懂雕刻吗?”

  许嘉言说:“一点点。”

  瞿达西看着他的工牌嗤之以鼻,“一点点也敢对我的作品品头论足?你知道平时都是谁来点评我的作品吗?你一个外行人,也敢在这里说三道四?”

  许嘉言顿时一怔,看着瞿达西轻蔑的眼神,一下子没了言语。

  瞿达西似乎不想再继续聊下去,懒懒地说道:“你先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做完了以后再给我看。”

  无效沟通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许嘉言从酒店部出来给陈璐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今天的情况。

  陈璐一早就料想到他肯定是白跑一趟,安慰他几句,让他先回去休息。

  无功而返其实早在许嘉言的意料之内,工作嘛,难免会有一些磕磕绊绊,加班也好,坐在沙发上面枯等也好,都没有让许嘉言觉得难受,但是瞿达西的那一句简简单单的“外行人”,彻彻底底地重伤了他的心,让他一下子觉得,他好像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地脱离了雕刻界。

  本以为今天晚上提前给沈青釉打了电话,他就不会过来接自己了。

  结果许嘉言刚刚走出公司的大门,就看到沈青釉的车停在马路对面,许嘉言强迫自己扬起嘴角,跑到沈青釉的车前,敲了敲他的车窗。

  沈总裁一边唾弃加班,一边在车子里面翻看林川今天递给他的文件,此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扭头按下车窗,对上了许嘉言的眼睛。

  只一眼,就发现他状态不对。

  虽然许嘉言正在努力地弯着眼睛对他笑,但那笑容并不自然,甚至比哭还难看。

  沈青釉没有多说,将文件放在后座,示意许嘉言上车。

  许嘉言还在假装没事,坐在车上开始跟沈青釉聊起今天的日常。这些日子,沈青釉的话虽然多了一些,但是相比话痨,还是略显沉默,很多时候,两人之间都是许嘉言说,沈青釉静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可今天许嘉言的心情实在受到了影响,即便不想在沈青釉的面前表现出来,还是渐渐地闭上了嘴巴,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

  等他回过神来,沈青釉的车也停了下来。

  许嘉言刚刚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就发现车窗外的景色与往日不同,沈青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车子开回家。

  许嘉言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他,问道:“这是哪里?”

  沈青釉示意他下车,说道:“不是要约会吗?这里是我选的约会地点。”

  约会地点?

  许嘉言从车上下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从地理位置上面来讲,这里应该已经脱离了A市的市中心,周遭看起来没什么特别高的建筑,但是风很凉,感觉像是站在了山尖上。

  沈青釉从车里拿出了许嘉言的围巾,帮他裹住脖子,又拽着他的手往前走,果然带着他来到了一个挂在山顶上的崖边酒店。

  站在酒店平台上面,可以俯瞰整座A市的夜景。

  由于到了冬天,酒店为了保暖,在平台上面搭起了一间完全透明的玻璃暖房,暖房里面有一张餐桌,餐桌上面摆着红酒、蜡烛,餐桌周围摆满了正在盛开的各式各样的花。

  沈青釉口味刁钻,一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但从这家酒店周遭的氛围来看,吃饭似乎也并不是重点,沈青釉把菜单递给许嘉言,让他来点。

  许嘉言根据两个人的口味点了几个菜,扭头看向窗外,就看到了灯火辉煌的A市夜景,本以为这已经是今晚美景的极致,却没想不远处的天空上面,突然闪烁起了一道道奇异的光,那一道道光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场极为盛大的流星雨。

  许嘉言看得目瞪口呆,刚要拽着沈青釉一起看,就见流星雨渐渐地转变了形态,好像慢慢地凝聚成了一朵待放的花苞,又在刹那间绽放,形成了一条广阔的银河,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上。

  许嘉言垂了垂眼,是万家灯火,又抬了抬眸,是绚丽的银河。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震撼,脖子僵硬地转向沈青釉,见他正端着酒杯在暧昧的烛光下看着他,对着他说:“第一次约会快乐,许先生。”

  许嘉言傻乎乎地端起酒杯,眼睛里一扫方才的阴霾,剩下的全是惊喜。

  沈青釉见他的眼神发生了转变,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但他知道许嘉言心里有事,即便现在忘了,可能过一会儿又会想起来,趁着现在气氛正好,索性问道:“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许嘉言果然沉默了一会儿,难得有些委屈地说:“他说我是外行人。”

  “谁?”

  “瞿达西。”

  “瞿达西是谁?”

  许嘉言说:“我今天负责的那个客户,是个雕刻师。”

  沈青釉说:“他为什么说你是外行人?”

  许嘉言将今天晚上的经过跟沈青釉讲了讲,又有些生气地说:“我并没有说他的作品没有生命力,但相比生命力来讲,他在技巧上面所施加的笔墨就是更多一些,我以为这是他的雕刻特点,他想要突出这些,结果却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雷区,不但没有完成工作,还反过来让他奚落了一番。”

  许嘉言平时不怎么生气,即便有可以让他生气的事情,以他的反应程度,也不会立刻抓住要生气的重点,莫名其妙地也就不气了。

  但是这一次不同,大抵是涉及到了他热爱的雕刻事业,使得他比应激的猫还要敏感,本来被迫转行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他虽然一直想要努力把这道坎踏平,但也只是坐在那道坎上自我安慰,自我催眠。

  他好像一只自行选择离群的鸟,看似已经潇洒转身,但却一直徘徊在队伍之外,想要再找机会进入到队伍当中。

  沈青釉看着他,看着他又气又恼又落寞的神情,说道:“许嘉言。”

  “嗯?”

  “你还想继续做雕刻吗?”

  许嘉言说:“当然想了,但是雕刻已经让我吃不饱饭了,即便我想,也要先让我和奶奶填饱肚子才行。”

  沈青釉说:“或许,可以考虑依靠我呢?”

  许嘉言怔了怔,“依靠……你?”

  沈青釉说:“对啊,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我有能力让你依靠,也有能力让你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继续你的雕刻事业,有我在你身边,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你的靠山。也有足够的能力,让你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