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服装的专卖区就在三楼,许嘉言从这家店走出去,就看到位于三楼正中间的服务台。

  沈青釉站在服务台旁边,手里拿着一杯罐装咖啡,没有任何一点焦急的模样。

  三楼的人不多,走散的概率非常小。

  许嘉言突然意识到这次走散可能是出自某个人的精心策划,一边听着连绵不绝的广播,一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拽着他的手逃离了服务台现场。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

  一转眼又到了上班的时间。

  许嘉言的适应能力很强,在新的工作组里也渐渐地可以独当一面,齐主管作为许嘉言的新任主管,看过他的履历,总觉得一直让他干杂活打下手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但是他的专业又确实跟设计部的工作不怎么对口,没办法给予他更好的定位。本想找个机会跟许嘉言谈谈,让他看看他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一个比较棘手的工作就掉进了他们组里。

  周一上午。

  齐主管召集全组人员坐在会议室里开会,将手里的一沓资料发了下去。

  陈璐还没有翻开资料内容,只看了一眼封面,就直接翻了个白眼。

  许嘉言坐在陈璐旁边,看到资料上面写着“达西艺术展”,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主管看起来也有点发愁,发完资料坐在会议桌前说:“这次的展厅设计还是陈璐负责吧。”

  陈璐那厢正翻着白眼,听齐主管说完,当即站了起来,“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齐主管说:“来不及。”

  陈璐说:“那我没办法胜任。”

  齐主管说:“你没办法谁有办法?去年的设计不就是你做的?”

  陈璐说:“是我做的。但我忙了三个月,丝毫不夸张地说,改了有18套方案,最后他一个方案都没用,还嫌我的设计方案土,今年您又让我做,是真的不想让我干了呗。”

  齐主管皱眉,“那周盈负责。”

  周盈推了推眼镜,“去年我也全程参与了,不只是我,咱们组里的人全都跟着一起忙了三个月,最后人家还是用了自己的方案。我觉得,如果他实在瞧不上咱们做的东西,干脆就别让咱们插手了。”

  齐主管说:“但瞿达西那边特意强调,要求我们来负责展厅的设计,这次咱们先提前沟通,沟通好了再着手做,反正他下午就到酒店了,小许,你去,你去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风格,回来反馈给陈璐还有周盈。”

  许嘉言点了点头,翻开“达西艺术展”的资料看了看。

  瞿达西这个名字许嘉言第一次听说,可是翻开资料以后,却发现他跟自己竟然算是同行?

  他的艺术展主要是以各式各样的木雕为主,许嘉言翻着资料里面提供的几张作品照片,感觉无论是雕刻手法,还是雕刻样式,都不属于国内的流派。

  再一翻人物介绍,果然发现这个人从小在国外长大,所接触的雕刻技法都是从国外学来的。如果放在十几年前,许嘉言还会关注一些国外的雕刻大师,后来发现光国内的雕刻技巧就已经够他研究一辈子的了,也就渐渐地不去看了。

  会议结束以后,陈璐和周盈一起拉着许嘉言去了茶水间。

  陈璐一边接水一边对许嘉言说:“齐主管给你安排的这个活儿可是份苦差,你下午去酒店之前,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从今天的会议可以看出,这位从国外回来的艺术家并不是很好相处。

  陈璐说:“何止不好相处,简直就是有病!虽然说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们都或多或少的有点毛病,但是这个人的毛病尤其大,骄傲自大不说,还热衷把别人的创意和设计踩在脚底下!我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多大的展览没有做过,多大名气的艺术家没接触过!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年纪轻轻就把眼睛摘下来顶在脑瓜顶上的人!”

  周盈看到陈璐越说越气,安抚了她几句,对许嘉言说:“总之你今天去的时候自己注意些,如果实在沟通不了,就不要沟通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回到办公桌前仔细地查了查关于瞿达西的资料。

  瞿达西今年23岁,从照片上面看,是一位长得很有艺术气息的男性,他从15岁开始接触雕刻,因为有着极强的雕刻天分,被国外的一位雕刻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在国外的雕刻界混得小有名气。

  从去年开始,瞿达西开始回国办展,由于带着洋大师亲传弟子的名号,吸引了不少圈内人的关注。

  许嘉言接连看了几张他的作品,觉得他的雕刻水平确实很高,如果他真的只有23岁,并且15岁才开始接触雕刻的话,是可以有一些骄傲的资本的。

  不过从陈璐和周盈的叮嘱来看,这个人可能有点骄傲过头了,许嘉言为了确保沟通顺利,花了整整一个中午的时间恶补这个人的资料,觉得补得差不多了,才拿着笔记本电脑去了酒店部。

  刚巧,李经理也在酒店大堂,许嘉言见到他,过去跟他寒暄,还没说上几句,就见酒店的大门外停了一辆纯黑色的保姆车。

  许嘉言本以为又是哪个明星来了,刚要探出脖子去看,就听李经理说:“这祖宗又来了。”

  许嘉言眨了眨眼,问道:“是谁啊?”

  李经理说:“瞿达西,你今天过来不就是来找他的吗?”

  许嘉言说:“是呀,他……每次都这么大的阵仗吗?”

  刚刚酒店门口只停了一辆保姆车,转眼间又来了两辆,每辆车上面都有7个人,下车之后,人手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乌泱乌泱地往酒店里面走。

  李经理说:“反正我见了两次,每次都是这样。”又小声说:“这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要住酒店,又不睡酒店的床,要吃酒店的早餐,又不用酒店的厨子,他带的这群人,有他的营养师、化妆师、厨师、律师、医师、心理咨询师,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忘了带的,去年就是以这样的阵容在酒店里面住了整整三个月,住得我整个人都快抑郁了。”

  许嘉言看着大堂经理带着这群人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又听到酒店门口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打扮得五颜六色的重型机车随意地支在旋转门的门口,也不管会不会挡到人。

  机车上面下来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穿着黑色皮衣的人,能看出那人头盔下面留着快要齐肩的头发,应该就是许嘉言这次的目标客户——瞿达西。

  李经理说瞿达西这个人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是他家的生意却一直在国内发展,说是艺术家,也是个有钱人,毕竟他们这群玩木头的雕刻师在没有什么特定的运气到来之前,最终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像许嘉言这样为了生计被迫转行,另外一个就是不差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雕刻当中,开辟出一条名为艺术的路。

  瞿达西摘下头盔走进旋转门,甩了甩被头盔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的眼睛不算大,但是细长,鼻梁很高,嘴巴很薄,明明五官单拎出来都不算出色,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时下正流行的酷帅感。

  许嘉言早就通过资料内容认识了他的长相,等他进门后拿了房卡,转身上楼,才急忙跟李经理说了一声“先去忙了”,跟在了瞿达西的身后,叫住了他。

  许嘉言觉得提前跟他约一下时间,要比直接去敲他房间的门礼貌一些,毕竟谁知道他今天下午有没有其他事情,如果他不方便今天沟通,那么可以跟他约到明天。

  瞿达西听到有人喊他,停下脚步扭过头来,许嘉言来到他的跟前,自我介绍道:“瞿先生您好,我是腾翔设计部的许嘉言,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跟您聊聊关于展厅的设计问题。”

  瞿达西眯着眼睛看他,本来就细长的眼睛,此时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他穿着带跟的皮靴,看起来要比许嘉言高一些,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下巴说道:“我刚到酒店需要睡一会儿,你如果想要跟我谈工作的话,就等我睡醒之后吧。”

  他什么时候睡醒没人知道,许嘉言想要跟他约到明天,他又不能保证他明天一定有空。

  既然知道这个人难缠,许嘉言也就不再做着无谓的挣扎,客户既然想要睡觉,那他就坐在他所住的客房外面等着。幸好酒店部每一层都有公共休息区,许嘉言一边拿出电脑继续研究客户曾经获过奖的作品,一边盯着走廊尽头那间刚刚被甩上门的套房。

  临近五点,瞿达西还没有开门的迹象。

  许嘉言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沈青釉打了一个电话。

  自从在M县回来,他和沈青釉之间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恋爱关系。

  虽然关系有所增进,但是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依旧同桌吃饭,依旧会聊着各自身边发生的日常。许嘉言下班之后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按时打扫卫生,但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打扫了,沈青釉有时也会帮他监视一会儿扫地机器人的行驶路线,碰到卫生死角也会帮他清理一下,虽然他清理的水平实在不怎么高明,不是留下不该留的水渍,就是留下没擦净的灰尘,即便如此,他还是乐此不疲,觉得这是“在不打扰男朋友工作的情况下,行使他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许嘉言也乐得看他捣乱,无非就是以前跟在机器人后面查漏补缺,如今是跟在沈青釉的后面。

  升级成为恋人之后,两人也在考虑约会的问题,正巧今天一起约了看电影,但是以瞿达西这个睡眠情况,电影怕是看不成了。

  电话接通,许嘉言就十分抱歉地把今天的工作情况说了一遍。

  沈青釉在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挺严肃地说:“许嘉言先生,这是我们恋爱后的第一次约会,你难道就要这样无情地爽约吗?”

  许嘉言愧疚地说:“对不起啊沈青釉,我实在拿不准这个客户的时间,就算他待会醒了,我也要跟他谈关于设计方案的事情,7点之前肯定没办法结束。”

  沈青釉说:“一定要占用下班时间吗?”

  许嘉言为难地说:“我也想跟他约工作时间,但是他说他不能保证那个时候有空。”

  沈青釉又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有为难他,“那我需要补偿。”

  许嘉言立刻说:“好!周末我请你看电影,看两场!”

  沈青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

  碰巧,林川这个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青釉看他拿着一沓文件,又看向马上就要转到五点钟的指针,问道:“林助理,你觉得一个公司经常让员工加班,是一件可取的事情吗?无论这个班是被动加的,还是主动加。”

  林川当即一愣,立刻挺直腰板说道:“可取!”

  “哈?”沈青釉虽然面无表情,但依旧可以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不可思议。

  林川义正词严地说:“我热爱工作,而且沈总您从来没有逼迫过我加班,从我入职以来,我所加的班,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为公司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所有的私人时间。”

  沈青釉看着他,觉得他上班已经上傻了,好心道:“我给你放几天假吧。”

  “不用!”

  林川从来没有想过会从沈青釉这样的工作狂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立刻觉得他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毕竟有些人加起班来颠三倒四,最高一次记录甚至三个月无休,每天忙到晚上十点半以后,他不拽着自己加班就已经是上苍给予他这个助理最大的恩赐,如今竟然要给他单独放假?!简直匪夷所思!简直骇人听闻!

  林助理颤巍巍地确定沈青釉看起来还算正常以后,忙说:“不用不用,我不用休息,我现在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忙完,先去忙了。”

  沈青釉没有在林川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本来要从林川那里听到他对于加班这件事的深恶痛绝,从而在他那里找到一丝共鸣。

  结果林川非但没有跟他达成共识,甚至还拒绝了难得的休假机会?

  沈青釉无法理解他的想法,直到手机传来今晚电影院的场次提醒,才在心里抱怨:

  都是些什么公司,一个二个的,搞这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