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戈德里克山谷格外寂静。

  原本定居于此处的巫师们作息时间就很固定,在食死徒大肆在各处搜捕哈利·波特之后,居民们更是把自家的门窗关得紧紧的,恨不得不出门。

  于是,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然而,月色扫不到的屋檐阴影下,一道黑影倏然浮现,又隐身般消失。

  埃丝特无声地贴着墙边和角落行走,直奔目的地而去。当看到了一栋房屋后,她安静地躲在对面的灌木丛里观察了十几分钟,确认没有异常后才顶着幻身咒走近屋子。

  房子周围的庭院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打理了,杂草长到了膝盖的高度,几株长出了花苞的植物由于缺乏水分,蔫耷耷地垂着脑袋,泥土里还出现了几个被翻开的土洞,大概是地精捣的鬼。

  她取出邓布利多留给她的钥匙,朝钥匙孔里一插。

  “咔哒”一声,钥匙严丝密合地插入进去,然而转动了一下手腕,埃丝特却皱起了眉头,她不信邪地又用力转动了几下,却丝毫没有转开的迹象。

  她困惑地拔出钥匙,对准月光观察,几秒后微微睁大眼睛。

  皎洁的光线下,钥匙表层如同金沙脱落一样飞快崩散,从指间流失,最后留在手心的是一把体积缩小了一半的银色钥匙。

  埃丝特握紧这把钥匙,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伫立在原地的房屋,施展幻影移形离开。

  *

  食指紧贴着钥匙齿摩挲,凹凸不平的齿面在皮肤上产生冰冷的异物感。

  埃丝特一边把玩着钥匙,一边撑着下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说邓布利多留下这把钥匙给她,又特别指明将自己房子里的所有书籍赠予她,只是为了让她满足触发条件,将这把钥匙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那么他这样层层设置,煞费苦心,到底是想要她去做什么呢?

  如果说邓布利多真正留给她的东西不在戈德里克山谷的住所内,那么这件东西最有可能留在哪里呢?

  想一想,人们会下意识把东西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而邓布利多除了住所之外生前呆得最久的地方是……

  霍格沃兹校长办公室。

  埃丝特手上盘玩钥匙的动作停住了,半晌,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仰起头靠在椅子上,抹了一把脸,直直看着天花板。

  “不管怎么样……都得去一趟试试啊。”

  就算霍格沃兹现在已经成为被食死徒侵蚀占据的牢笼,如今接近这座曾装载学生时代美好回忆的城堡对于他们而言不亚于步入敌人老穴。

  埃丝特一向是行动派,在她产生这样一个想法的隔天,她就去霍格莫德村找了猪头酒吧的老板。

  上次解救阿米莉亚之后,穆迪就是让他们在这里回合的。能让穆迪这种多疑到像是有心理疾病的人把接头地点选在这里,这位老板无疑是一位可信的自己人。

  “幻身咒现在是我用的最好的一个咒语了,用了这么多次想不熟练也很难啊。”

  悄无声息进门后,她解除了身上的咒语,原地蹦了蹦抖下身上的雪粒,转过头看向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的老板。

  “先生,下午好。我猜你还记得我?”

  猪头酒吧的老板冷冷看了她一会,放下手中指向她的魔杖:“下次最好别这么做,如果你不想一不小心被我误伤,去圣芒戈躺着的话,尤其是在这种你们连正大光明去看病都做不到的时候。”

  埃丝特挠了挠脸,正经了起来:“先生,我是来寻求你的帮助的……”

  “我猜也是,”老板背对着她在吧台上擦拭酒杯,虽然他家的杯子永远都是脏兮兮,一副没擦干净的样子,更何况这会根本没有客人在这里喝酒,“如果不是我能提供有用的帮助,你们也不会来找我。所以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他的语气让埃丝特有种自己像是那种平时在外面胡闹,没钱了就回去撒泼从父母手里拿钱的倒霉孩子的错觉,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愧疚感。

  她甩了甩脑袋,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来意:“不需要您多做些什么,我要进学校一趟,去校长办公室一趟找一样东西,弗雷德他们告诉过我,这里有一条密道,可以借用吗?”

  老板清洗杯子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他转过身凝视着埃丝特:“你要去校长办公室?”

  “是的,”被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盯着,有一种异样熟悉带来的亲切感,埃丝特不由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没错。那里有……也许可能会有邓布利多留下来给我们的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瞎说,她取出钥匙飞快地示意了一下,一点银光在指间一闪而过。

  老板沉默了一下,用抹布擦了擦手,领她到了一个画像前,上面一个红棕色头发的小姑娘对她充满善意地一笑,让了开去。

  画像移开后一个黑黝黝的通道出现在眼前,埃丝特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妨碍行动的物件,这才钻了进去。

  “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如果你被抓住了,别指望我会去救你,最多会帮你通知一声穆迪。”在她往前钻之前,老板平淡地跟她说道。

  埃丝特迟疑地答复道:“呃……好的,谢谢您?”

  老板似乎被噎了一下,冷着脸将画像放回原处。

  埃丝特在心里想到,老板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好人啊。

  甬道又黑又长,埃丝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爬了多久,直到摸到了前面的阻挡物,她才确定自己到了尽头。

  她贴着墙壁侧耳倾听了一会,似乎听到了学生的声音,于是她又耐心等了一会,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之后,又放了一个探查类魔法确认,才给自己套了一个幻身咒小心翼翼移开挡在前面的画框,钻了出去。

  落地后,埃丝特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个自己出现在八楼传说中的有求必应屋内。周围不知道怎么回事,散落着零零散散的羊皮纸,还有一些黑魔法防御学教学器材之类的东西。

  她捡起一页,发现上面写满了咒语,标识着施咒手势和哪个音节的语调需要上扬。

  “哇哦,这可比我们当年认真多了。”埃丝特感叹道,但想到这些孩子为什么这么自觉主动学习,又有些难过。

  埃丝特离开了有求必应室,直奔楼上的校长室而去。

  可以说,有赖于在霍格沃兹求学七年时光里和韦斯莱双子时不时一起瞎晃荡的功劳,她对这座城堡结构的了解可能比在这里教学了许久的教授还要了解——至少她绝对比总是呆在自己房间里喝酒的特里劳妮教授了解得多。

  也许是梅林保佑,也许是因为现在恰好是上课时间,一路上埃丝特居然都没有碰上什么人,唯一碰到的就是拎着抹布趴在地上擦地板的家养小精灵,它一边擦一边哭。

  “新来的教授一点都不好……哦,不对不对,他们既然是教授,那就是泼泼的主人,泼泼怎么能说主人的坏话!泼泼坏!”

  埃丝特屏住呼吸,贴着墙边绕过它,在幻身咒的作用下,那只家养小精灵什么也没发现。

  她顺畅地到达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然后和守在那儿的滴水嘴石兽大眼瞪小眼。

  我个蠢货,她几乎要在心里□□。

  之前来办公室都是走壁炉,她都忘了还需要口令!

  埃丝特想到了去找麦格教授帮忙,她还留在霍格沃兹里,就算新任校长斯内普站在食死徒一边不信任她,作为教授,也许她有知道口令的可能性。

  离开前,她很不甘心地瞎蒙试了几个。

  “纯血”?“黑魔降临”?“黑魔王大人万岁”?

  她先试了几个在她眼里很有食死徒组织气质的口令,意料之中全都没有效果。当然,在说了“黑魔王大人万岁”之后,她很嫌弃地无声呸呸呸了好几下。

  接着,她又不抱希望地试了几个邓布利多曾用过的口令,从“柠檬雪宝”试到“太妃手指饼”,出乎意料的,在说出“蟑螂串”之后,滴水兽跳到了一边,身后的墙壁缓缓分开,露出里面的旋转楼梯。

  ……嗯?

  埃丝特诧异而困惑地挑了挑眉,想不清斯内普是不是懒得换口令了。

  但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在进去之前埃丝特就确认过里面没有人,因此一进去,她就飞快地扫视整个房间,动作迅速地翻找能对应上钥匙孔的地方。

  柜子?不是。

  抽屉?不是。

  雕像……嗯?

  埃丝特后退两步,端详面前的石像。过了一会,她缓缓抬起手,触碰站在石像肩头的石雕凤凰。

  她的手指仔细抚摸过每一寸石膏制成的鸟羽,间或轻叩鸟声倾听回响声。最终指尖停留在凤凰微张的鸟喙处。

  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取出钥匙,将它伸进鸟嘴里。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咔哒”一声,雕像后面的墙壁凹陷,露出了其中的石洞,躺在里面的是一把锐利的宝剑。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埃丝特就可以肯定这就是邓布利多真正要留给她,或者说借她的名义留给哈利,留给所有人的东西。

  她脱下外套,将这把剑包裹住抱在怀里。然而,在她刚打算撤退的时候,校长办公室外面的通道被口令触发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人要进来了。

  “梅林的臭袜子!狗屎!”埃丝特几乎想要骂人了。

  她赶紧拔出插在凤凰石像上的钥匙,缩身躲到了两个书架之间的夹缝里,只有这儿能同时容纳下她和这把既不能折叠也不能收缩的宝剑。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了,与此同时变得清晰的还有交流的话语声。

  “……大人派我来的……”

  “把它交给我就好,大人并不放心……”

  在那两人踏进办公室的前一秒,雕像背后的石洞彻底关闭,恢复原状。

  先走进门的是斯内普,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在前面,升职为校长似乎并不能改变他的穿衣习惯,一如既往穿着一身黑色长袍,他的气质越发阴沉了,面部如雕刻的蜡像般木然,泄露不出一丝情绪。

  跟在他后面走进来的是一个埃丝特没见过的男巫,但显然他是一个深受黑魔王信任的食死徒,因为埃丝特听见他说:“斯内普,别磨蹭啦,快点把那件东西给我,只有这样黑魔王大人才能早点安心。”

  “我还以为来办这件事的会是贝拉。”斯内普低沉的声音响起。

  男巫耸了耸肩:“本来会是她的,但谁让她最近那几件事办得不怎么漂亮,大人对她不太满意呢?魔法部里逃走的几个泥巴种她还没找到一根头发,她正忙着挨家挨户搜查。在弥补过错之前,恐怕她也不乐意花费精力在其他事情上吧。”

  “我以为只要是那位大人的吩咐,她没什么不乐意去做的。”

  “那倒是。”男巫咧开嘴笑了笑,“我们这些忠实的仆人随时愿意为大人献出一切。好了,不说这个了,把东西给我吧,那把剑最好还是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剑?

  分身偷听的埃丝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眼睁睁看见斯内普朝着她这边走来。

  斯内普用魔杖指着她藏身夹缝旁的柜子,低声念出一串一串的咒语,埃丝特依稀分辨出其中几个是颇为偏僻晦涩的保护咒的解咒咒语。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柜门可以被打开了。斯内普倾身靠近取出里面的东西。

  然而,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般,他的动作停滞住了,视线落在靠近柜门的某个地方,然后缓缓抬起,定格在柜子旁埃丝特所在的位置。

  他的视线如此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以至于埃丝特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可以透过幻身咒的隐形效果看见自己的身形。她屏住本来就放得极轻的呼吸,把自己当作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怎么了?”察觉到斯内普的不自然之处,男巫询问着,想要走近看看。

  “没什么。”斯内普嘴唇蠕动了一下,果断收回视线,动作飞快地取出物品,往回走去把它放在桌子上。

  他的动作熄灭了男巫想要探查的念头,将注意力放在摆在桌上的玻璃匣子上。

  他们与埃丝特的距离再次拉大,她缓缓松开自己方才将魔杖握紧的手,只觉得手心黏糊糊的,出了一层冷汗。

  不管怎么样,她也不太想在一个施过反幻影移形咒的地方和两个成年巫师决斗,没被发现终归是好事。

  以及……

  之前那一声几乎听不清的“别动”到底是她的幻觉,还是真的是那个人说给她听的?

  下一秒,她就没心思想这个了。

  埃丝特看着男巫从玻璃匣子里取出来的东西,差点没绷住。要知道她刚刚和公认魔鬼的前魔药学教授脸贴脸都能心跳平稳,现在却险些暴露。

  因为那把从匣子里取出来的剑,和她此时此刻抱在怀里的一模一样。

  等那两个人出了办公室,埃丝特才缓缓活动了一下快要僵直的四肢,但她的脑袋快要乱成一堆麻线了。

  她站到斯内普此前取东西的位置,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看过去的角度,调整自己的姿势,微微踮起脚看过去,一点金色从眼前闪过。

  她眯着眼睛凑近端详,发现那是几丝被夹在铁制活扣间的金发。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那大概是她匆忙躲进去的时候被勾住的。

  埃丝特取下这几根暴露她踪迹的“证据”,下意识做起了思考时的小动作,将它们勾在手指间绕来绕去。

  所以,他当时的确发现这里有人了,是吗?

  ……

  猪头酒吧老板如约替埃丝特移开画像,将她接出密道。

  他的视线在她怀里被衣服裹着露出的半截剑柄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无语地看见这个女孩子心不在焉地爬出来,一头撞到了上面的壁灯上。

  “你走路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埃丝特龇牙咧嘴,捂住脑袋,蹲在地上好半天才直起身来。

  她揉着额头,明明撞到了头,眼睛里带着困惑与不安不解,隐隐还一点不明原因的亮光:“我在想……过去的一些事情,以及它的可信度。”

  说这句话时,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斯内普带着她去给邓布利多解咒的那个晚上的画面,老人枯黑的手臂摆在桌上,因为诅咒的折磨面色苍白,却带着笑意。

  他说——

  “有时候,你可以相信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