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闷炸声响起来的时候,埃丝特其实还没有醒过来。

  是塞德里克被房子里突然出现的巨大声响惊得从床上跌下来,砸到地板上的声音把她从梦乡里拽了出来。

  埃丝特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三大哲学问题后,她浆糊一般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赶紧连滚带爬跑到客厅看看是不是煤气炉炸了。

  然后她刚跑出房门就僵在了原地。

  好消息是,他们家的煤气似乎没有出问题。

  坏消息是,那个从他们家的壁炉里钻出来,穿着黑漆漆长袍的蝙蝠男怎么那么像母校霍格沃兹的魔药学教授。

  哦,不对,据说斯内普教授今年终于如愿以偿竞聘成功,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黑魔法防御学教授。

  埃丝特不由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斯内普教授半夜出现在她家来这种离谱的事情只有可能在梦里出现吧。

  斯内普回过头,一看见两个过去的学生茫然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还没有从睡懵了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冷冷说道:“你们两个的警惕心都被巨怪吃了吗?如果明天的报纸上有你们睡梦中遇袭身死的新闻,我想我一点都不会意外。”

  好吧,这种喷射毒液的语气,不是做梦,居然是真的斯内普教授!

  梅林啊,为什么不是在做梦?

  看着斯内普教授此时的形象,埃丝特心虚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由于刚搬进来不久而且一直忙于穆迪教给他们的任务,所以尽管埃丝特两人向飞路网公司提交了重新使用壁炉的申请并且得到了批准,却还没来得及清理修理废用多年的壁炉,至于强行使用会有什么后果——很显然,夜半造访的斯内普教授已经向他们展示了。

  斯内普厚厚的头发上满是烟囱灰(都是堆在烟囱里十多年没有清理的),小范围的爆炸让他的袍角被烧焦了一截,他拍了拍肩头,又抹了把脸,看着手指头上的黑灰,瞬间脸色难看得比斯莱特林错失学院杯还可怕。

  他抽出魔杖,对自己施了一个清洁咒。阴恻恻的眼神,施咒的力度与念咒的语气让埃丝特非常确信他内心是想把这个咒语换成攻击性咒语施在她和塞德里克身上的。

  埃丝特捂住脸,塞德里克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埃丝特,在背后拉住她的手。

  他努力思索斯内普造访的原因,同时问道:“抱歉,教授,请问您有什么……”

  斯内普却无视了他,甚至没有管自己破洞的袍子,抬步朝塞德里克身后的埃丝特径直走去,视线穿透过挡在她面前的年轻人准确地落在她身上,直勾勾的眼神让埃丝特觉得自己仿佛是坩埚里差的最后一块药材一样。

  斯内普的语气飞快且极具有压迫感:“弗朗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你六年级的暑假交给我的假期作业里有一篇名叫《关于魔药与如尼文结合应用于破咒的可能性》论文,里面提到了一个古老的非洲部落会采摘当地的一种草药,并举行特定的仪式以挽救中了诅咒的族人,是吗?而且你经过实践,验证了它的可行性,对吗?”

  在说到“诅咒”的时候,他着重在这个字眼上加了重音。

  埃丝特很想镇静顺畅地回答,可斯内普教授的脸色过于可怕,以至于她说话时打了个结:“是……是的。我记得!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评价是……”

  是说“这份论文应该去往草药学课堂,三流杂志投稿或者是垃圾桶,总之是除了我的魔药学收上来的作业以外的任何地方”。

  虽然她当时是把这篇魔药学论文当作遗迹探险记录随笔来写的,但得到这么一个评价还是让她气了一会,毕竟她真心实意觉得这具有非常高的学术价值。

  斯内普粗暴地打断了她:“弗朗小姐,现在我问你,你身边是否还有这种草药?”

  “什……什么?”埃丝特觉得今天晚上斯内普教授的每一个行为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好了,我想想……是的,我还留有一小盒。”

  “那就行了,”斯内普转身,袍角如蝙蝠翼一般扇起,“带上你的草药,现在立刻和我一起去一趟霍格沃兹。”

  埃丝特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她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睡觉前困得连外衣都没脱,现在可以一份节省掉换衣服的时间。

  她飞快地跑回卧室,用魔杖叩击了床侧壁的几个位置,床底板随之凹陷下去一块,她钻进床底拖出箱子,没有浪费时间打开箱子找出存有草药的盒子,直接一整个带走。

  “我和你一起去。”

  回到客厅里之后,塞德里克低声对她说道。

  客厅并不大,显然等在壁炉前的斯内普也听到了这句话,他走向前几步,用魔杖尖戳着塞德里克的肩膀将他往后抵。

  “不,”他不容拒绝地说,“只能有弗朗一个人去。”

  塞德里克难得地表现出温和以外的强硬和必需达成某事的坚定,他并没有退缩:“我和你们一起去,教授,我不知道你需要埃西去做什么,但多一个人更好不是吗?我会帮上忙的。”

  “不,你不能。”斯内普已经快失去耐性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迪戈里先生,你需要做到的事就是管好你的嘴,以及最好给自己的脑子施一个一忘皆空,把今天晚上的事全部忘掉。”

  在斯内普不堪忍受给塞德里克一个昏昏倒地之前,埃丝特拉走塞德里克,托住他的脸安抚:“待在这儿,塞德。他一定有不能带你去的理由,我猜这是一件不能有太多人知道的事。我会很快回来的,就算不能,也会和你联系的,你先休息一会,等我回来好吗?”

  塞德里克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眼里的不安担忧,点了点头。

  他们家的壁炉是不能用了,埃丝特被斯内普带着幻影移形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屋子,她猜那里是斯内普教授的家,因为经过柜子时她看到了里面有很多魔药原料。

  斯内普急匆匆抓了一把飞路粉塞到她的手里,嘴唇紧紧绷着,告诉她目的地时面部僵得像一块石头。

  “校长办公室。我们去那里。”

  心里不详的预感加重,埃丝特一手紧紧拎着箱子,一手举在胸前撒下飞路粉,大声喊出目的地的名字。等失重感消失后钻出壁炉,她看到的就是眼熟的城堡房间摆设了。

  墙壁上挂着历任校长的画像,其中一位和蔼的女士悄悄朝她招了招手。镶进墙壁的书架里摆放着名字晦涩难懂的书籍,属于霍格沃兹校长的办公桌上一如既往被满满的糖果淹没,一只巧克力色泽的蟑螂从蟑螂堆里爬出来掉在了地上。

  而邓布利多就坐在其中,他从桌子后面微笑着对埃丝特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埃丝特。”

  “真抱歉深夜把你从美梦里惊醒,我想也许你愿意来一个滋滋蜂蜜糖作为补偿?”

  “不要浪费多余的时间在无意义的对话上了,邓布利多。”

  紧跟着埃丝特钻出壁炉的斯内普大步走出来,语气冷得能掉渣:“不要忘记以你现在的情况,你每拖延一秒钟都是对你自己生命的挥霍。给弗朗看看你的右手。”

  “好吧,”邓布利多像每一个不得不遵循医嘱的病人那样耸了耸肩,“做好心理准备,希望不要吓到你孩子。”

  他朝着埃丝特伸出藏在桌下的右手。

  “梅林啊……”

  埃丝特几乎是颤抖着解开邓布利多袖口的纽扣,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动作将袖子往上卷了卷。

  这下,这条手臂的糟糕状况就完整地展露在众人眼前了。

  自指尖开始,皮肤变黑皱缩,肢体也像是被压榨去水分一样干瘪缩小,那很难看出来是一个人类的手了,更像是一条烧焦的木枝。

  恶变止于小臂的远端,可在埃丝特的感知里,那股暴戾的,充满破坏力的黑气仍锲而不舍地想要蔓延而上,占据全身,甚至此时此刻,它带来的影响持续不断地破坏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体。

  “它……它正在让您变得非常虚弱,它想要杀死你。”

  埃丝特想要用触觉再度确认诅咒将老人的身体摧残到什么地步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和手指都在不自觉地发颤。

  温暖的感觉覆盖住手背,埃丝特抬起头,发现邓布利多用完好那只左手拍了拍她,湛蓝色的眼睛满怀安慰和鼓励意味地看着她。

  “别害怕,我还好。”

  斯内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说些我们都知道的事,弗朗小姐,我找你来是因为你的论文和办法。”

  埃丝特深呼吸了几下,悄悄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以恢复镇定,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带来的箱子在地上放平,打开后在里面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里挑选出一个装有银色小花的玻璃瓶和不起眼的灰不溜秋的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露出里面枝叶肥厚,绿意盎然的草药。

  “教授,麻烦给我一个小碗。”

  斯内普黑着脸出了门,很快又再次回来了,被漂浮咒操控着的全套一切能想到的魔药器材在半空摇摇晃晃在他身后一起进来。

  埃丝特来不及顾及斯内普教授的脸色,她一下子扑过去挑出适合的器皿,将草药上摘下的叶片放进去,接着她取出五片银色小花的花瓣,用小铜勺碾出一滴汁液,摇摇欲坠的银色液滴在坠下的瞬间神奇地将瓶底的叶片全部化成了粘稠的液态,深绿色的药液在瓶中如看不见底的漩涡一样缓缓流动,其间隐约可见银色光丝跃动。

  轻轻吸了一口气,埃丝特用指尖沾取少量做成的药液,另一只手稳稳托住邓布利多的右手,集中精神在枯枝般的皮肤上画出纹路。

  当最后一笔落下,药液留下的痕迹彼此吻合,荧光自完整的纹路上浮现,亮度到最大时,又忽的黯淡下去,像是隐没在皮肤深处的血肉里一样。

  埃丝特紧张地看着邓布利多的右手,之前过于专注时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也顾不上擦拭,她咬着指甲一动不动地盯着,然而时间缓缓过去,邓布利多手臂上的黑色并没有消褪下去。

  “没有用。”埃丝特喉咙干涩得要说不出话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大的诅咒。”

  邓布利多却没有失望的样子,他安抚性地拍了拍面前这个学生的肩膀:“不要多在意,孩子。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可能不在意!”埃丝特看着眼前面容灰败的老人,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如果不能……你会死的!”

  只要检查过诅咒对他的损伤,就会明白邓布利多处于怎么样一个危险的境地。

  “人终究是要死的。”邓布利多温和地说道,他还不忘打趣了一下自己,“更何况我已经这么老了,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

  “不……”埃丝特听到这些话,下意识想要反驳。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没有尝试过每一种方法的情况下就流露出放弃自己生命的意思,她更无法想象有一天邓布利多会离开,就像每一个霍格沃兹的学生都无法想象没有这位白胡子老校长的霍格沃兹。

  就算是离开了学校的学生,他们也总觉得回过头,总会有这位睿智强大的老人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笑眯眯地问他们要不要来一颗柠檬雪宝,倾听他们的困惑,为他们排忧解难。

  这时候,斯内普打断了她的话,他刚刚再次检查了一遍邓布利多的右手:“诅咒蔓延的速度被遏制住了。”

  他冷淡地瞥了埃丝特一眼,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弗朗的方法还是有点用的,现在再用我配的魔药,我有更大的把握把诅咒囚禁在你的右手里。”

  “当然,只是暂时的。”他补充道。

  但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埃丝特看向邓布利多,只见他对着斯内普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西弗勒斯。”

  斯内普匆匆带着他的全套器材回地下室熬药去了,看着他离去时阴沉沉的黑色背影,埃丝特想说点轻松的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于是勉强打起精神对邓布利多感叹:“老实说,我今天在我家客厅里看到斯内普教授的时候快吓死了,还以为做了噩梦呢。”

  邓布利多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霍格沃兹里很多学生都很怕他,西弗勒斯看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要去做什么坏事,但……我们不能通过表象去判断一个人。”

  他顿了顿,湛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埃丝特:“有时候,你可以选择相信西弗勒斯。”

  “哦,不,不要自责,孩子。”像是觉察到埃丝特内心仍残存的不安,邓布利多出声安慰。

  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右臂:“毕竟这是汤姆……伏地魔施下的诅咒。即使作为敌人,我也不得不赞叹他在魔法,尤其是伤害别人的魔法上,超脱常人的天赋。”

  听到那个名字,埃丝特不由睁大了眼睛。

  在她刚开始对诅咒学感兴趣的时候,曾经因为卢卡斯的离职,颇有些意气地想要解除黑魔法防御学职位上的诅咒,但学习得越久,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更加深入,她就越来越明白没有凭借具体的媒介物,没有需要触发的特定条件,只是指向一个抽象的概念就在几十年间都给每一个担任过这个职位的人带来灾厄甚至死亡。这样的诅咒是多么匪夷所思,而能完成这样的诅咒的伏地魔又是多么的……可怕。

  她不解地问道:“您是怎么中了他的诅咒的?”

  邓布利多思索了一会,叹了口气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枚破损的戒指。

  在埃丝特的感知里,她在这枚戒指上感觉到了与邓布利多身上的诅咒一样的味道,毫无疑问,邓布利多是将这个戒指戴在了手上才中了招。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股同样邪恶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她绝对曾经在哪里见过,尽管微弱了很多……

  埃丝特苦思冥想了一会,突然回忆起一个久远的场景,她“啊”了一声:“那个冠冕……”

  邓布利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的,没错。”

  他慢慢起身,在身后的一个格子里取出另一个盒子,里面躺在红色天鹅绒的黯淡冠冕,与同样被破坏的戒指并排摆在一起。

  “事实上,它们都是伏地魔的魂器。”

  “魂器?”

  “你可以理解为他将自己的灵魂分成几部分,每一部分附在一个容器上,这样他就可以凭借魂器复活,来达到他超越死亡的目的。”

  复活?

  埃丝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然而看着邓布利多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不是在说笑。

  她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毫无代价就可以把死人带回人世的方法,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意义上的复活。”

  邓布利多笑了笑:“我也不相信,有时候我会希望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奇迹,毕竟我有太多想要挽回的事情了,但理智会把我拉回现实。还是让死者安息在他们已经去往的国度吧,死亡自有其自身的意义,活在世上的人会因为他们而重新审视生命,不管是忏悔,还是缅怀。”

  埃丝特还想再问什么,但斯内普恰好端着新熬好的魔药回来了,邓布利多拿起瓶子一饮而尽,似乎这瓶魔药的味道不怎么样,喝完之后他飞快地往嘴里扔了一个柠檬雪宝。

  斯内普再次检查之后对着他点了点头,屋子里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邓布利多转过头对埃丝特眨了眨眼睛:“行啦,今天晚上耽搁了你太多的时间,埃丝特,让西弗勒斯送你回去吧。”

  “我不觉得弗朗小姐是七岁以下需要别人接送看护的小孩。”

  “斯内普教授还得留下来看着您吧,我是说,用药之后的反应什么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话音刚落,斯内普和埃丝特看向对方,又立刻转过头。

  埃丝特轻轻地磨了磨牙,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谁是小屁孩了了?”

  斯内普则硬邦邦地说:“我配置的魔药从不需要质疑安全性。”

  “哎呀,那不是正好吗?”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道,“去吧去吧,难道你们两个还不能答应我这个可怜的病人的要求吗?”

  斯内普明显意见不同,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在邓布利多的视线下勉强闭上了嘴,面色臭得像块烂石头。

  临走前,埃丝特犹豫着对邓布利多说道:“当时赫尔是和我一起去的那个墓葬……呃,我是说部落遗迹,也许他留下的东西里有解决诅咒的办法……”

  邓布利多轻轻摇了摇头:“不,孩子,你不需要上心,这件事是我们这些大人需要费心的,西弗勒斯也会帮助我的。忘记今天晚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吧,我需要你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不要多做。”

  埃丝特挠了挠脸,隐隐感觉邓布利多有什么其他安排,但还是想不明白,于是认真听话地答应了。

  在钻进壁炉的前一刻,老人的声音从办公桌后面传来:“对了,埃丝特。”

  她回过头,看见邓布利多的面孔在温暖的橙色烛火的映照下分外和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温和地看向她。

  “我还没有为你庆祝过毕业呢,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得为你准备一个丰盛的礼物,和生日礼物一并送给你吧。”

  飞路粉撒下时的绿色辉火将眼前的场景吞噬,熟悉的办公室布景和端坐其中微笑的白胡子老人如同从边缘烧灼殆尽的油画一般消失。

  【作者有话说】

  我把这章的试阅发给我朋友看的时候,我相信她是很想给我寄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