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我后面乱编得有点过分了。”晚餐结束后,埃丝特忏悔道,“我没想到莫拉居然全信了,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说服她相信我不是被下了什么霉运诅咒,让她放弃拽着我去斯普劳妮教授的办公室里占卜的念头吗?”

  塞德里克无奈地看着她:“你知道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听着你瞎说一通的故事还不能笑出来有多难吗?我差点就露馅了。”

  “唯一一个?那可不一定。”

  走廊上的风有点大,坐在台阶上的埃丝特往塞德里克那边靠近了一些,因为他身上的体温高一些,而且能挡风。

  “我觉得索菲亚可能猜到了一些什么了。”

  她晃了晃腿:“索菲亚比莫拉难骗多啦,不过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不会乱说些什么的。她是关心我,想要保护我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像融化掉的宝石,柔软的,带了细碎的亮光。

  埃丝特抬起搁在塞德里克肩膀上的头:“提到斯普劳妮教授,我这次可是见到了一位货真价实的预言家,你想听听吗?”

  尾音故作神秘地抬高,像是诱惑人类做成交易的恶魔。

  塞德里克配合地点点头。

  “那就劳烦跑腿去厨房拿杯山楂水来换吧,”埃丝特笑着说,看上去有些得意的样子,“我想喝点酸的,故事可不能白听。”

  塞德里克叹了口气站起来:“你果然吃多了胃不舒服——埃西,你今天晚上至少揉了十次肚子,这当然看得出来。等会儿我会从庞弗雷夫人那里带点消食的药水一起回来的,很快。”

  塞德里克离开后,外面的走廊只剩下了埃丝特一个人。她发着呆仰头看了一会天上的夜空,不一会儿她就觉得脖子累了,转而数着对面城堡的窗户,从第一层数到第五层,再从第五层数到第一层。

  她开始盯着台阶上石砖裂开的一条缝隙,然后兴致很快从琢磨这条裂缝是怎么形成的转移到了月光下的影子上。

  由于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影子就是矮矮的一团,还没等她辨认出那一团黑影上那一个凸起是她的鼻子,另一个长长的影子就从身后延伸过来,恰好出现在她的影子旁边。

  埃丝特回过头,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邓布利多。他微笑着向她举起手里的杯子——她猜那里面黄色的液体是加了三倍糖的南瓜汁,然后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不错的夜晚,不是吗,孩子?”

  *

  邓布利多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坐下去的地方,于是他取出魔杖随意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石子,将它变成了一个摇椅坐下。

  “原谅我一把老骨头了,实在受不了坐在地上的寒凉——需要也来一个吗,埃丝特?”

  埃丝特泄气地放下手里的魔杖,她刚刚试了好几次,却没法变出一个像邓布利多那样好看舒服的摇椅,他的椅子上面甚至还有毛绒绒的靠枕呢!

  她摇了摇头:“算啦,我就坐在台阶上,挺好的。”

  邓布利多没有再劝说她,他微笑着看向埃丝特:“记得我承诺过你要送给你一个礼物吗?”

  “哦,那是我和您开玩笑的。”埃丝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邓布利多,眼睛亮晶晶的,“当然,如果真的有的话,我也不介意收下……”

  邓布利多不由笑出了声,深蓝色的睡帽一颤一颤的,他慢吞吞说道:“一开始我是打算参考我的老朋友卢卡斯的法子,送给你一本我当年考N.E.W.T做的笔记,恰好你快考试了,不是吗?而且这几个月耽搁了你太多复习的时间,送给你这个再恰当不过了。”

  埃丝特开始思索如何委婉地拒绝这个礼物才能不伤了老校长的一颗心。

  “但是……”邓布利多像个坏心眼的老头一样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我想了一下,尽管这是个恰当的礼物,你却未必会喜欢,所以再三考虑下,我还是换了一个选项。”

  他从袍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埃丝特在得到他的允许后,解开了上面浅绿色的蝴蝶结,打开包装,取出了里面米黄色的披肩。

  埃丝特拎着披肩的两个角将它高高举过头顶,看着上面铺满的银色星星图案和散落其间的几只卷着尾巴的黑色小猫,边缘还坠着细细的流苏。

  “我喜欢这个!”埃丝特一把将披肩抱在怀里,非常高兴地和邓布利多说道。

  邓布利多看上去颇为欣慰:“那很好,我还担心我的缝纫水平不够好,审美水平跟不上年轻孩子呢。”

  埃丝特突然感觉手里的披肩十分沉重,她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看了一眼手里的披肩,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邓布利多,视线在两者间不停轮转,她干巴巴说道:“梅林啊,不要告诉我,这是您自己织的。”

  “不要有压力,孩子。只是一个无聊的老年人最近对羊毛袜以外的织物有了兴趣罢了,披肩就是其中一个。”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道,“你能喜欢就好了,看来手作织物作为礼物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下一次圣诞节我就可以送这个米勒娃她们了。”

  “哦,差点忘了,除此以外,我还在这上面布置了一个小惊喜。”

  邓布利多探过身,摸索了一下披肩的一角——埃丝特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花体“A”字母。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样,披肩上的星星图案缓缓转动起来,如同天上的星河在这一块羊毛布料上流淌起来,上面的几只小黑猫也活动起来,它们慵懒地舔了舔爪子,在运动的星星间跳跃。

  “……哇塞,”埃丝特忍不住发出惊叹,她回过头认真地对邓布利多说道,“我比之前还要多上十倍地喜欢这个礼物了。我必须再说一遍,谢谢您。”

  她安静地欣赏了一会手里的披肩,突然开口问道:“就当是礼物的付赠品,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呢?”

  邓布利多点点头:“当然可以,如果我能解答的话。”

  埃丝特回过头看向坐在摇椅上的老人,由于坐姿的问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直视那张睿智沧桑的面容。

  “您到底为什么要我们去寻找预言呢?”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凝视着她:“因为我希望能得到预言家的一些帮助——不过既然你这么问了,我猜测你心里有其他的想法。”

  埃丝特直起腰,开始扳着手指头清数理由:“嗯,是有一点。莫伊莱跟我们说她觉得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她了,她事先也并不知道你会让我们去找她。换个角度想就可以推测你与她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甚至没有往来。那么也许您连她是否在世都不清楚,在希望这么渺茫的情况下,为什么非要为了这种非必须而且很大概率会一无所获的目的把我们派出去呢?这有点让人费解了。”

  邓布利多“唔”了一声,捋捋胡子,“还有呢?”

  “当然啦,上面的理由其实毫无根据,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是另一点我回来以后越想越奇怪。”埃丝特说道,“为什么特意要让我们用麻瓜的方式出行呢?结合您那句找不到人也没关系的说法,就好像……”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就像你故意把我们拖在外面一样,时间越久越好。”

  她几乎可以肯定邓布利多给出任务并不是真的让他们去寻找什么预言家。就算是,这也绝不是主要的目的。

  邓布利多取下自己的眼镜擦拭了一下,然后戴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似乎都明亮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吧,孩子。没错,我并没有多指望能得到什么预言,倒不如说,你们这次真的能找到她并带回预言才是意外之喜。毕竟,莫伊莱这些年离群寡居到了快要脱离巫师社会的地步了。”

  “所以,那是一个幌子?”埃丝特问道。

  “可以这么说。”邓布利多觉得这个说法颇为贴切。

  埃丝特曾经和他说过孩子讨厌大人们把他们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对待,邓布利多至今仍记得这句话。他并不打算用谎言搪塞自己的学生,尤其是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有了能独自担当的能力。

  他思索着该从哪里开始讲起整件事的安排:“还记得你暑假和唐克斯一起救下的那个神秘事物司的官员吗?”

  “哦,那个中了夺魂咒的倒霉蛋。”

  那件事没有过去太长时间,埃丝特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在回忆里翻出那张面孔。

  “是的。这让我产生了怀疑,怀疑食死徒是不是想要在那位先生就职的部门做些手脚,可神秘事务司里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呢?我想到了一样东西——预言球。”

  埃丝特问道:“他......我是说黑魔王,为什么想要这个?”

  “因为那个预言球存放的预言与他有关,他多年前如预言所说的一样失败了,我猜他对此更加执着了,但只有预言的对象能听到预言球里的内容。他想要得到全部的预言,就必须通过哈利。”

  一个多年前的与哈利和伏地魔有关的预言。

  打败了伏地魔的婴儿。

  救世主的名号。

  伏地魔对哈利的针对。

  埃丝特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又好像更糊涂了。

  “哈利在学校里被严密保护着,想把他引出去最容易的方法就是用他身边的人威胁——小天狼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对象,他既是那些人痛恨的纯血叛徒和凤凰社社员,又是哈利的教父。而且关于哈利,我有个猜想需要证实,在这期间我不希望小天狼星太过亲近哈利,嘴松泄露出一些东西什么的。所以,综合考虑,把他从伦敦支开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你所说,时间最好长一点。”

  “那我呢?”埃丝特指着自己,面色有点困惑,“为什么把我加进去?”

  邓布利多温和地看向她:“因为我还抱有一丝希望,万一你们真的能碰见莫伊莱,那么你的存在会增加她答应我的请求,给予预言的可能性。”

  埃丝特更奇怪了:“我以为她是看在您和她交情的面子上的?”

  “我们是有点交情,但我可没那么大面子。”邓布利多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埃丝特,“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人鱼的祝福。”

  埃丝特满脸疑惑,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哦,不用在自己身上找了,巫师是看不见的,只有人鱼能看见这种同类给予的祝福,据说在他们眼里那是一种淡淡的银蓝色光晕,曾经有巫师研究过这种祝福的原理,最后认为它是一种种族特有的施法手段,本质其实与诅咒类似......唉,说远了,刚刚说到哪了?

  我想也许你还记得前年和纽特一起送回去的那些神奇动物吗?”

  埃丝特终于想起来这个祝福可能是从哪里来的:“我记得那里面有只小人鱼......梅林啊。”

  邓布利多知道她想明白了:“这还是纽特先察觉到再告诉我的,你知道的,他一向是神奇动物最好的朋友,没人比他更了解这方面的事。祝福会表明你得到过人鱼的敬意与感谢,并且你的心灵已经获得了认可——因为赐福本身会抗拒那些邪恶残忍,品性不正的人。这就像是某种通行证,人鱼的同族会天然对你带有好感,必要时不介意给予你帮助。

  莫伊莱是人鱼混血,成长经历很复杂,我认为比起人类,她更认同自己另一边的血缘。我得承认我利用了这一点。”

  埃丝特有些郁闷:“我自己身上的事快两年了才知道。您都不告诉我。”

  邓布利多干咳了两声,他尴尬地略过了自己把这一件事忘了的经历,装作看了眼怀表的样子,正经地说道:“快要到我上床的时间了,原谅老年人糟糕的睡眠,一过了固定的时间点就很难入眠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在睡前喝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呢。我想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了。”

  摇椅随着他起立的动作缩小,变成原来小石子的样子掉落在地。邓布利多对她致以临告别前的祝福与告别。

  “埃丝特,晚安,有个好梦,以及......”

  老人调侃一般说道:“约会愉快。”

  埃丝特还有不少问题想要喊住邓布利多询问,可他走得那么快,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离开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神秘事务司一战是怎么回事?

  你提到关于哈利的猜想是什么?

  莫伊莱预言指的是什么意思?

  ......

  她把这些问号塞回肚子里,抬头看着夜空中被云雾笼罩的月亮,没过多久,那些烦恼像是天上被风吹散的云雾一样消散了。

  塞德里克带着消食的魔药和两杯山楂水回来了,她皱着脸先一口闷下药水,然后吐着舌头用果汁的酸甜味压下那股奇怪的苦味。他看见埃丝特变形的表情笑个不停,然后被她恶作剧地把果汁变了个味道报复回去。

  月色下少年少女毫无忧虑地大笑着。

  不管外面如何暗流涌动,不管未来如何变幻难测,至少此刻,将要成年前的他们的确在霍格沃兹的小小一隅,享受着单纯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

  校长亲手织的披肩。

  “”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