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山川月【完结】>第246章 谋定

  水珠划过仰起的脖颈, 在狮兽的暗纹瞳眸上濡出一点湿痕。

  手脚的镣铐随着脊背的绷直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让压抑的呼吸变得更加微不可闻。

  温明裳维持着捧脸的动作, 故意稍稍抬高声音诘问:“下官想问将军,可知箭在弦上, 和谈一旦崩裂, 雁翎要面对的就不再是北燕一国的兵祸之危。以战止战之法,于民无益, 乃下下策。”

  狱中窄道只容一人行走,她背对着来时路, 即便有人唐突闯入, 乍一眼看见的也只会是两个模糊交叠的影子。像是上位者钳住了沦为囚徒者的下颌,逼得她进退不得。

  只有洛清河知道这捧脸的手是半点没用力。她眼睫上似还残着细碎的水珠, 随着眨眼的动作簌簌抖落。

  “知道。”洛清河望着她, 探指扫去了温明裳脸上沾到的灰, 语调平静,“边境久安乃人心所望, 我虽为铁骑统帅, 却也不会倒行逆施, 逆民心而行。若能不起兵戈令得天下安定, 卸兵甲、渔樵耕读此一世又何妨?我久居边地, 昨夜宴上不佩刀不携外物, 大人既奉旨彻查,不去查是否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何苦来此再……”

  话到最后便低了下去, 叫人也不知是不忍再言还是无话可说。

  “下官信将军心怀社稷。”温明裳忍着指尖触碰后的痒, 依旧冷着脸道, “既行事坦荡,天枢与大理寺自会还公道于天下。质子中毒未解,若能醒来,所赠之物经由何人之手一问便知。将军也不必……以如此眼神看待我。”

  余音竟是有些委屈。

  洛清河微微后仰,反问:“眼神?昨夜宴上那杯酒之请,不正是大人提的么?何苦今日还有此一言呢?”她深深吸气,又道,“质子生死未卜,萨吉尔却是命丧当场。比起我这个束手就擒的阶下囚,大人不该想想,如何稳住这合谋之局?锁阳关一旦撤军,不但铁蹄南下,西北亦有危局。”

  “将军仍是觉得此乃燕使自导自演之局,为的乃锁阳关撤军。”温明裳稍退半步,起身背向她朗然道,“但昨夜仵作查验之果已定,箭上确为北燕狼毒无疑。燕使虽自戕于众目睽睽之下,此等诡毒,却岂能由此定论来处?质子若死,那于君乃杀子之仇,于国乃切骨之恨。莫说与之合谋共犯我大梁,就是不撕破脸,都算汗王胸襟开阔。”

  洛清河眼神一动,倏然抬起头。

  可质子是假的,北漠在李代桃僵。所以……于国可为恨,但于君没有仇。抑或说,真正令得王庭震怒的死讯不应是质子,而是——

  萨吉尔。

  她把腕间铁索扯得胡乱响,顺势寒声道:“是么?可有人想息事宁人,便有人想妄动兵戈,昔日三十六国可成就今日之王庭,明日好事者便不可率部而去么?大人勿忘了,北燕如今国中隐有双主并立之相,一旦北漠有人愤然而去,得益者,会是谁?”

  温明裳陡然侧身,挑眉道:“有胆魄率众而去者,便会为北燕如今之主俯首吗?将军切莫忘了,若北漠有心,如今北燕早已换了个天地。更何况——”

  她弯身捞起低声一抔土,张开五指间尘土自指间缝隙飘落。

  “一旦再度分崩离析,莫说合谋,孤军南下,碰得过西面的守备军吗?将军不知朝政,那下官告诉将军。质子若死,北漠国中非但不会动此等妄念,反倒该两相斟酌。否则一旦落霞关大门紧闭,国中所系的古丝路便会就此断绝,那才是合久而分之机。”

  洛清河一时没了声响。她沉默地抬起手,像是被说服后陷入沉思,但只有近在咫尺的温明裳看得到,她缓缓收拢五指,做了个执杯祝酒的动作。

  而后酒盏倾斜,倾倒于眼前。

  温明裳垂目,将地上的那个酒壶踢倒了下去。骨扳指随之被摘下,掉在那附近。

  地上还有酒液未干,恰好横在了两者间。

  洛清河喉间溢出了一声笑。

  “温大人。”她道,“都说世事如棋,你倒是看得十分分明。”

  “分明也好,糊涂也罢。”温明裳在重新转身面对她的时候也笑了起来,她不能在此久留,这场戏该至尾声。

  “我奉旨行事,为的是君王社稷。执棋的人从来不是我这等资质平庸之辈。”

  洛清河站起来,在话音落下前拖着铁索走到她眼前。二人面对着面,她将那枚扳指塞入了温明裳手心,嘴唇翕动着说了两个字。

  【别怕。】

  棋子落在了正中央。

  四周的锦缎垂帷被压得密不透风,宫人秉烛在侧,殿外羽林围了整整一圈。此处是冷宫一角,咸诚帝妃嫔不多,这座冷宫也已空置多年,如今竟成了一座临时的囚牢。他在口谕下达后就生了悔,转头令沈宁舟将长公主带来了此处。

  放任慕奚出宫,他不放心。留在宫中,无论那些暗卫究竟归心于谁,都不可能贸然深入宫中。否则一旦暴露,就能扣长公主一个有心谋逆的罪。

  只是真假未定,咸诚帝也不好真对慕奚做什么。此地虽冷清,但外物半点不缺。这是宫宴生变后的第五日,眼线在旁日夜紧盯,慕奚却只是翻出了殿中的棋盘,和自己对弈。

  沈宁舟这日进来扶刀看了半晌,出言道:“白子环环相扣深入其中,黑子星位为人所困,首尾难顾已成残局,凶险。”

  慕奚闻言抬眸,将指尖棋子收入掌中,道:“未曾听闻沈统领善棋。”

  “少时门中听学有所涉猎,算不得十分精通。”沈宁舟躬身朝她一颔首,“此一局输赢大定,殿下该是时候推翻重来了。”

  “不急。”慕奚将棋篓推至她面前,“看似险象环生,却未必没有生机。乔尚书昔年棋道出众,沈统领拜于门下,何必谦逊……眼下未有结果,何不着手解此一局?”长公主将手中白子落下,道,“若执黑,残局何解?”

  沈宁舟呼吸放轻,似是在犹豫。飞鸟掠过重檐没有停留,冬日的日影透不过重重垂帷,这里只能听见遥远的钟鼓。她终还是坐下,捻起了黑子。

  “残局要解,不过舍与得。”落子间,她缓声道,“半壁既废,不若弃卒保车,借可动之子,东山再起以待时机。”

  慕奚没有回答,二人沉默地又落数子,局势似有转圜。

  “收困局结新围蚕食。”慕奚抬手抚簪,赞了句,“好解法,若本宫如原先一般放任,虽仍可占优。但假以时间,难料终局。”

  “不错。”沈宁舟轻叹,抬眸略有不解地看向她,“但末将有一事不明。棋道如兵道,杀伐果决方无后顾之忧,殿下困子于局中,却还留了生路,如此末将方有转圜之机。若以胜负而论,这不是好棋。”

  甚至有优柔寡断之嫌。

  “胜负。”慕奚拨弄着棋子,“沈统领为武将,杀伐果决才是应当。可本宫不是将军,又何必事事做得果断,非要赶尽杀绝呢?”

  只听得咔嗒一声,新子已落。

  沈宁舟眉头微皱,正要落子,却在抬手的刹那顿住。

  “彼得我失,彼失我得。”慕奚拂袖饮茶,“留一线生机,使残局得生,却不会让白子失势。”

  “此局若能和,岂不是更妙吗?”

  驿馆表面平静,关起门来却乱做了一团。

  半个时辰前萨吉尔的尸首终于被送回此处,官员在这一处设了灵堂,算是供人悼念。但有关质子的消息,奉命而来的官员没有告知他们,只说太医署还在尽力而为。【辛】

  龙驹的副手跪在僵冷发黑的尸体面前,满眼空茫茫。

  “大人。”手下的人惶然地跪在后头,忍不住问,“以后……我们归于谁?”

  副手没有说话。

  身侧的另一人喉头滚动,涩声问:“互市……还算数吗?”

  “就算算数……各部,该怎么分这笔账?”

  “不知道……”副手双手抱头痛苦地磕在地上,颤声道,“乱了、全要乱了——”

  压抑的痛呼与呜咽回荡在堂下。

  另一侧的北燕使节则具是漠然。

  没人去理会被送还的尸首,副使倚于门前,满面死寂。反倒是使团的众人,心怀鬼胎,在堂下各自私语。

  “萨吉尔一死,龙驹群龙无首,没人能代表漠北王庭诸部的利益游走于大梁。这是大君的机会啊!去他妈的和谈,没了锁阳关的狗腿子,儿郎们就能——”

  “为什么不能继续谈?没了龙驹,真要有互市,我们不就能把他们踹下桌自己吃饭了?你知道今年多少人得饿肚子吗?!吃饱了再说打不行?”

  像是鸟雀不绝的啼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副使砰地一声合上门,不去听这些争吵。堂前烛火正燃,把死人的脸照得惨白骇人。她紧握双拳。

  阴云慢慢拢上,日光尽没,烛影细长投落于帷幔之上。

  潘彦卓坐在廊下,看着云动,将手置于炉前边烤着火,道:“北燕日薄西山,大梁如日中天,北漠纵有异心,也不敢在此刻撤掉锁阳关的兵,否则就是公然毁约,那质子即便真死了,治下百姓也难有恨。所以……拓跋焘依旧还是孤军。但是萨吉尔死了,大梁现在正乱着,雁翎还换了将军,谁说这又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近侍给他奉茶,闻言道:“所以,她杀萨吉尔,是针对萧易?”

  “你要是这么想,就小瞧了这位太宰钦定的继承人了。”潘彦卓抬指摇晃了两下,幽然道,“这一子,是下给都兰的。”

  少年蓦地愣住,“这……”

  “她流着漠北王庭的血,各部四散,谁又说不是个机会呢?兵不血刃打散北漠,打消的既是大梁西北日后的威胁,也是都兰的后路。四散的部众若能为之俯首,带来的就是她如今最缺的兵将,那是能真正掀翻北燕王庭的筹码。”潘彦卓道,“你猜,都兰会不会动心?”

  答案昭然若揭。

  他话锋一转,背过手道:“但凡事都有代价,收拢残部自立,需要的是时间。只要交战地兵戈止息几年,天枢就能以现有的万里烽火台为基,筑城北据铁蹄南下。再打,是难上加难。即便真有一日都兰能成为一统草原的大君,她落下的时间也让她失去了掀起战火的机会。”

  就萨吉尔这一个人的死,有人就能让他成为牵动三国命脉的蝶翼。

  “放眼天下,这才是真皇帝。”潘彦卓嗤道。“现在那个位子上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那盘棋停在了那一瞬。

  沈宁舟踌躇了许久仍没有落子,她在长久的沉默里终于下定决心放手一试,“可白子自身并非毫无破绽,放任留有一线生机,殿下不怕非但不能满盘尽和,还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慕奚付之一笑,从容道:“那你大可一试。”

  大理寺的吏胥匆匆在廊下行走。

  赵婧疏刚翻完一卷刑讯记下的公文,侧头看见温明裳望着窗外出神。

  “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这几日日夜颠倒,把所系的人查了又查,却仍旧一无所获。眼看天子给的期限将近,所有人心里都提着口气。

  温明裳转过头,低声道:“使臣死,定盟崩。我在想,既着眼于京中查无所获,何不放远一点?”

  赵婧疏道:“这么说?”

  “北燕如今,有二主。”温明裳眨眼,循循道,“死去的燕使忠的,究竟是主战的幼主,还是……今次和谈的主导?”

  赵婧疏沉吟须臾,外事非她所长,“各自当如何?”

  “如果忠的是和谈一方,那是自相矛盾,箭上狼毒来自何方才难解。”温明裳噌的一下站起身,“如果是战……”

  她饱含深意地看了眼赵婧疏。

  后者会意,倒抽了一口冷气。大梁朝中因此大乱,主将如今为了给出交代都在诏狱之中,北境或许也要受牵连,天枢也走不开,若是此时生变……

  温明裳在心底跟她说了声抱歉,嘴上说的话却犹豫:“要审吗?”

  赵婧疏阖眼,正要咬牙拍板说审,却见一宦官模样的人疾步匆匆推门入内。

  “温大人。”他气都没喘匀,急急道,“陛下口谕,急诏大人入宫!”

  话音未落,小吏几乎踩着余音的尾巴跑了进来。

  他顾不上搭理宫中的人,哑声道:“大人,太医院有信,北漠质子醒了!”

  堂下二人对望一眼,温明裳起身快速道:“你带人先去,我先入宫,稍候便来。”

  太极殿的御桌上的物什杂乱不堪。

  咸诚帝双手扶额,听得殿外宣名后方缓缓抬头。他在温明裳叩首问礼前烦躁地挥手示意她起身,直接将一封打开的军报放到了她面前。

  温明裳双手接过扫了一眼,面露诧然道:“动兵之兆……可陛下严命封锁消息,天下尚不知和谈如何,北燕如此便是师出无名。”

  “有名无名有何干系!”咸诚帝一拍桌案,胸口剧烈起伏,“你看看这折子!好一个挂印相逼,真当天下人不知安阳苏家和洛氏交好吗?!究竟是他苏恪行事耿介容不得沙子,还是另有私心!”

  随着折子被拂落于地,桌上被遮住的左相印玺终于露出了一角。

  温明裳心下了然,赶忙作势跪拜,垂首道:“陛下息怒。”

  咸诚帝看她一眼,没忍住剧烈咳嗽,过了片刻才道:“罢,卿先起身。朕听闻宴上尚无定论,如今又横生枝节,温卿以为眼下当如何?”

  他的确不信任温明裳。但四脚蛇现下已不能再用,潘彦卓也被严加提防,崔德良于敛权一事上本就和他不同心……他就算心中再有所怀疑,如今也不得不用温明裳。

  至少宴上那杯酒,在他看来能证明这个人尚是能为他所用的棋。

  “主持和谈者乃北燕公主,如今拓跋焘敢率部有所动作,证明北燕国中定然生变。”温明裳犹豫须臾,思忖着回答,“铁骑如今无帅,逢此时局若想稳固,另立旗帜非良策。臣以为,应当放洛清河归去,但……亦要有留手。”

  此意正切中天子心中所想,但好不容易有名头将洛清河送入诏狱,就这么放了仍旧令他不甘心。

  “如何留手?”

  “等。”温明裳道,“臣听闻季善行已至燕州,陛下可下旨,在镇北将军洗脱嫌疑归去前,由世子暂代其职。兵部连发急报,令三城铁骑疾往瓦泽,威慑强敌,但将未回,固守不得出。半年前天枢督办的马道走势臣已呈与陛下,此举,陛下当知真意。”

  咸诚帝容色稍霁,道:“接着说。”

  “臣入宫前,太医院来报,质子已醒。”温明裳眸子映着殿中辉光,“此案始作俑者不日必定水落石出,但……臣的等,是要等与北漠再谈。陛下,若依使节旧言,北燕背盟,此刻北漠就该越过锁阳关,放开雪山行道,但此刻若是依旧,陛下当知铁骑便如鱼得水,可借此长驱直入破国。”

  这是咸诚帝不愿看到的场面,洛清河……洛氏头上的军功已够多了!

  咸诚帝眸光微滞,道:“你要与北漠谈什么?”

  “不需要让出行道,锁阳关下的骑兵在‘适当之时’撤军,放萧易南下。”温明裳目光微闪,直直望向天子眼底,“换使节之死既往不咎,古丝路商贾如旧,质子留在长安。京中驿马北去,应当会于下月中抵达王庭。这余出来的一月,陛下可以桌沿如何布局燕州以南了。”

  那日被奉还的半块玉符不在桌上,它已经有了归属。但是朝中没有异动,说明……有人还是舍不下掌中之物。

  青松苍翠的枝条上细雪簌簌已落,慕长卿撑着脸,看着失而复得的“累赘”,转头和姜梦别道:“丹州的王府修得好好的,都抵不过这一句话,就让我把封邑移去了茨州。”

  姜梦别在翻看丹州寄来的信,闻言随口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选址在西南,就临着京畿。”慕长卿坐起来,装作深沉凑去她跟前,“都是眼……哎哟!”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赏了个包。

  “你去那,只是当被监视的顽石吗?”姜梦别道。

  “我倒是想当顽石。”慕长卿后仰倒在榻上,拿起那半块玉符喃喃道,“可皇姐帮了我,我总该……”

  “礼尚往来。”

  殿上香烟袅娜。

  天子还在斟酌,温明裳俯身拾起了抛掷于地的折子,近前放到了御桌上。

  内阁忙于处置乱局后的烂摊子,安阳侯这些联名上书的折子上没有崔德良的名字。

  小童奉上香茶,廊下有朗朗书声。

  “折子递上去,余下听凭阁老。”苏恪吹动茶沫,叹道,“让小辈去做一回。”

  崔德良在檐下观雪听书,听此一言唐突道:“你胸有真才,教导小辈亦有其方,来日,何愁一门不兴。”

  安阳侯垂目而笑,话间有洒脱:“于阁老前,几人敢妄称一句大才?苏家无意在虚名上争个高低,也不能争个高低。”

  “来日之事,今不可语。”阁老无谓地笑,“我也老了,今次,便是看看小辈们能走到何方。若可以……也安心啦。”

  宫中回返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外已近黄昏。

  赵婧疏在屋中踱步,听闻人回来,赶忙上前道:“那藏箭的刀是商队行走时带回的珍物,顺此查探,确定此物来自北燕。那走商就在京畿附近,我已让人去拿人,回来一问便知。另外提审了使团的人,如你所料,所忠不一。既如此,我们——”

  她说到此,突然反应过来温明裳一直没开口答话。

  “……出了何事吗?陛下他……”

  “北境生变,朝中动荡。”温明裳抿唇,从袖中取出了一物摊开到她眼前,“陛下叫我去,给了这个。”

  赵婧疏低头一看,蓦地瞪大了眼睛。

  是左相印。

  “暂代的,查还是要查。”温明裳叹气,歉然道,“就是今夜我得回府一趟,处置些带回来的差事。案子顺着继续罢,明日我再去见一见那位质子。”

  赵婧疏沉默须臾,点头道:“知道了。”

  窗前最后一片叶随雪落,眨眼被掩埋。凛冬悄然至,何处皆是满目寂寥景。

  慕长临看完了僚属的消息,转头和崔时婉说:“季善行和小泽谈妥了。”

  那盘棋到了终局。

  沈宁舟看着面前的棋局不免瞠目,缓缓摇头道:“殿下聪慧。”

  “不过稍善棋道,不足赞之。”慕奚转着手中最后一子,“不过是看得多了,便知道落子应在何处,方可成局。”

  “此局既由本宫而开,和棋与否,自然本宫说了算。”

  “谢殿下指教。”沈宁舟略一拱手,“棋已下完,末将便不在此叨扰了。”

  她踏出殿门后抬手一挥,等候多时的内侍上前奉上了手炉茶点。殿外的羽林换过一批,眼线不减反增。

  棋子被一个个撤下棋盘。

  慕奚敛眸注视着指尖棋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下完了吗?还没有。她只不过是下完了和都兰的那盘棋罢了,还有一局,等今日弈子被悉数告知后……

  她要和天子下。

  信鸽被放飞,眨眼直入云端。

  诏狱的大门被打开,洛清河活动着僵冷的手脚,站在门前接过了吏胥递过来的氅衣披上。她抬眸注视着这场夜雪,但雪却没落在她身上分毫。

  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撑伞的人比洛清河矮点,抬高手臂的姿态显得有些不自然。

  狱卒望见那张脸,想起那日狱中依稀听闻的只言片语,露出些看不透的纠结于唏嘘。

  “不走吗?”温明裳呵着气,小声抱怨道,“怪冷的。”

  洛清河看了她片刻,抬手接过她手上的伞,道:“走啊……”

  脚步踏开了新积的雪道。

  洛清河问:“什么时候?”

  “再过几日。”宽袖遮住了手,表面看不出半点端倪。温明裳侧头看见她手上这几日被冻出的裂痕,忍不住皱起了眉,连声音都低了,“等东南回信。”

  马车横在巷口,挡住了街上探询的目光。

  洛清河脚步一顿,敏锐地觉察到了那点情绪变化。她将掌中的红绸伞倾斜,就堵在路口,借着遮挡,指腹捏着温明裳手腕,倾身过去轻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这一碰就轻松地把揉皱的心绪给抚平了。

  作者有话说:

  资质平庸温明裳,稍善棋道慕晗之,横批组团骗鬼(。

  茨州差不多也在地图正中,齐王封地变化也是长公主那个时候把点心碟从东南移到面前的意思。

  还有就,评论虎狼之词注意审核(喂)我不删评论但是审核时不时就删,我也不知道机制是啥x

  感谢在2023-05-03 01:36:37~2023-05-05 00: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呼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停云时雨 1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