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田家老两口为找到事做高兴的同时, 二医院家属院舒明华的家里却正在发生一场激烈争吵。

  应该说是舒老爷子单方面对儿子儿媳发脾气。

  起因就是因为舒明华豁出去老脸要回来的蔬菜,竟被来家里送东西的二儿子夫妻清理冰箱时当成存放许久都舍不得丢的垃圾全扔了。

  “我看那个丝瓜都冻坏了,以为都是坏的……”二儿媳妇赵莉小心地解释。

  那个丝瓜软了大片, 加上看着又老, 她觉得肯定是老太太又抠门买这么多打折菜, 想都没想就转手就让孩子丢到小区垃圾桶去了。

  哪知下午老爷子回来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坏没坏没切开你怎么知道坏没坏, 就跟这肿瘤不化验怎么能绝对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舒明华冷着脸, 明显还是没有气消的趋势。

  舒溪惊得迅速将手往后一背。

  那些塌软痕迹应该是她中午手贱所捏,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自己。

  见二叔和二婶被训得跟个孩子似的不敢吭声, 舒溪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帮帮忙,舒明华话音刚落就鼓足勇气舔着笑脸上前打圆场:“不然我明天再找峦老板买点,爷爷您到时再挑就行。”

  “你当人家开菜场的啊!白瞎了好东西。”

  本还想教育孙女几句的舒明华余光一扫,见到两个缩在西图澜娅餐厅玩手机全然不管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的孙子,突然心口一凉,刚缓和的神色又不由沉了下去。

  年轻时工作忙,没多少跟孩子们相处的机会,导致父子关系硬邦邦的没法缓和。

  到了孙子辈,舒明华一改平日里要强的性格, 对几个孩子都宠爱得不得了。

  但到头来除了舒溪跟他关系亲近,两个孙子除了要钱就想不起还有个爷爷的存在。

  上个月住院, 二儿媳妇和孙子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一见面就扔他的东西,真是越想越叫人生气。

  低头看了眼餐桌上堆放着的两盒牛奶,老爷子心中更是冰冷,轻轻一声冷哼笑得更是讽刺:“怎么?是有什么地方又要花钱了?”

  两口子这会儿哪还敢提事, 支支吾吾半天只道是专门来看老爷子的。

  舒溪心中默默叹气,缩到爷爷身后站好, 不敢再插话。

  二叔一家当了多年啃老族,平时奶奶还经常偷偷拿钱给两个堂弟花,今天这情况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又来要钱了。

  “你们一家都回吧,今晚菜都扔了,没菜招待。”

  既然他们不说,老爷子也不追问,直接摆手打发这一家子走。

  两个孙子光顾着玩游戏,被父母喊走时还有些迷茫,大些的孙子甚至问了句:“咱们不留下吃饭吗?我想吃螃蟹。”

  舒明华冷笑,紧接着便是爆呵出声:“要吃滚回你们家去吃。”

  等关门声响起,舒溪才听到老爷子幽幽一声长叹,听上去很是落寞……

  “今天看到峦老板我才算是想明白了许多事……这血缘关系啊……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舒溪:“……”

  “算了,不说这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舒明华知道家里的破事说再多也没用,朝孙女一摆手后神色又变得高兴起来。

  “今天在菜园子里你听到老田和峦老板说的话没有?”

  “您是说田叔打工的事情?”

  “你说爷爷也去怎么样?”

  舒溪:“……”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跟同龄人一起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也好。”

  舒溪:“……”

  “明天我就去跟峦老板说说,不要工资纯当帮忙。”

  舒溪:“……”

  能说不同意吗,没准下一秒被赶出家门的就是她。

  再说,看见爷爷和同龄人在一起聊天,精神头比在家天天看电视要好得多,相信她爸妈在也会同意的。

  “就这么定了,明天早点去展现诚意。”

  明显舒明华也不是想征求孙女的同意,自顾自说完又自顾自结束了话题。

  然后不等舒溪有所动作,人已经站起打算要去垃圾桶里翻翻丢的菜还在不在。

  舒溪 :“……”

  ***

  半年后,顺平养老院。

  一场雪毫无预兆的雪选了个夜里静悄悄地落下,第二天一早,新闻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实况转播这场三十年来铜石市最大的雪。

  虽然雪只是薄薄一层,但已将养老院到处都变成了片银白色。

  “还好昨天看了天气预报,提前说好这几天不摆摊。”

  上了年纪的人睡眠都浅,加上没见过雪,卞老师早早就起床裹了棉被坐在宿舍门口看雪景。

  见峦星河从楼上走下来,忙开口道。

  “大家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下,下午点没事的话去买点年货。”

  小食堂刚停两天,整个华国人都开始准备迎接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春节。

  赶巧似的,就选了这个时间点下雪。

  峦星河伸手去迎接依旧簌簌落下的雪花,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忽然开口:“我和胡叔张婶有可能要回一趟河阳岛。”

  “回去,那过年怎么办?”卞老师直起身子,下意识地问。

  “你们先准备年货,我们最多一周就回来,而且雪这么大,还不一定能走呢!”峦星河笑着安慰。

  这次回去一是处理村里给他分的地皮问题,还有便是和栾雨桐亲自见上一面,签完所有文件后正式结束收养关系。

  纵使全部流程由律师全权代劳,解除收养关系还是走上了要司法解决的途径。

  法院调解期间峦星河都没亲自出过庭,也许是见他态度坚决,栾雨桐松口两人当面聊过后就签署解文件。

  有小食堂拖着,一直到年前峦星河才有时间处理这件事。

  至于胡永军夫妻,就是见他回去,顺道回去看看自家房子罢了。

  “那就行,那就行。”

  一听峦星河很快就回,卞老师瞬间放下心来,又继续捧着热茶赏雪去了。

  “您老也别在这坐太久,不然腿该疼了。”峦星河温声劝,卞老师的腿一下雨就疼,更何况还是下雪天。

  “晓得了,一会儿我就回去。”

  卞老师摆手敷衍,疼不疼得摆在后头,眼下先饱眼福来得要紧。

  何况,夏天吃了那么多补药,今年冬天双腿还没疼过,他知道自己的身子。

  峦星河无奈摇头,从躺椅上又捡了块毛毯盖在他腿上,这才带着帽子冒雪而出。

  “中午吃涮羊肉,前几天老田送来了好些羊肉。”卞老师忽然想起,又有些担心今天这么大的雪,田志明应该不会冒雪来这吃饭,忙又加了句:“给老田两口子留点羊肉。”

  雪中,峦星河举举胳膊表示自己听见了。

  没走几步,肩头和帽子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他有些担心照这个速度落下去,今年铜石市的冬天会很难熬。

  铜石市地处华国正南,冬天虽然也冷,但绿植丰茂也从不下雪。

  【鹤顶红,查查未来一周的天气情况。】

  【雪……中雪……中雪……】鹤顶红报告着未来几天的准确天气。

  峦星河站住,抬头又看了看天,感受着眼睫毛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忽地又叹了口气。

  【看来年前回河阳岛的事得改期了。】

  【担心大家?】

  峦星河不得不点头承认。

  人都说老了老了就更像是孩子,养老院里的几位也是同样。没有峦星河在,恐怕一冷起来大家就乱了分寸。

  “峦叔叔。”

  忽然,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几个人影冒着风雪出现在峦星河视线里。

  “田叔。”

  一听来人声音,就知道是田志明,再看来人身形,好像是田家祖孙几人。

  “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

  峦星河赶忙领着几人回到宿舍区,整个养老院里,只有那安装了空调。

  宿舍楼一楼的右边两个房间打通,改成供大家看jsg电视休息的客厅。

  进屋先开空调,峦星河忙让几人进屋暖暖身子。

  回来依旧保持着赏雪姿势的卞老师见到来人,又惊又喜地跟了进来:“老田,你这是放不下送来的那点羊肉吗!”

  田志明神色恹恹,胡乱地摇了几下头,峦星河见他脸颊有些发红,脱下羽绒服外套时能感觉到一阵热气升腾而起。

  “田叔,你发烧了?”

  看田志明的状态,分明是高烧下已经有些迷糊。

  一听峦星河所说,卞老师也被吓了跳,抬手就去摸田志明的额头。

  刘姨扶住老伴的胳膊,语带哭腔地点了点头:“老田昨晚突然发高烧,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今天该去医院的。”

  “出什么事了?”卞老师忙问。

  “您先扶着人跟我上楼,我去拿退烧药。”

  峦星河当机立断,想了想不等刘姨去扶,自己弯腰把人背起来,转身又背上了四楼。

  将人安置好,吃过药又让胡永军不时来测量下温度后,峦星河几人才下楼。

  回到客厅,孙子田峰已经累得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孙女田夏彤眼里含着两泡泪水,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角落埋着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刘姨是不是跟廖阿姨说过些什么,峦星河回到客厅时,两人都在抹泪。

  卞老师一见这个气氛,又着急地追问了遍。

  峦星河上前摸摸田夏彤的脑袋,让她去二楼找政宇玩,那孩子正在房间里看动画片。

  “峦叔,我昨天晚饭都没吃。”

  田夏彤哭丧着张脸,就算家里突然发生的事让她特别难过,还是没办法欺骗早饿扁的肚子。

  “想吃什么?我去做。”

  “面条。”

  “你先去房间,我做好面条给你端上去。”

  “那峦叔叔你快点,我快饿死了。”

  “好!”

  峦星河笑着轻拍田夏彤的后脑勺,或许是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感染,孩子的脸色也变得好看许多,听话得站起来走了。

  看了眼仍旧沉浸在悲伤中的刘姨,峦星河披上外衣去了厨房。

  等做好三碗阳春面回来,刘阿姨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朝峦星河道了声谢后,喊醒孙子默默吃完面条。

  期间峦星河去了趟四楼,见田志明额头温度退下不少,终于放下心来。

  “刘姨,家里出什么事了?”

  做完所有事,峦星河找了个位置坐好,这才问起正事。

  “我儿子糊涂啊。”刘姨捂着脸痛苦摇头:“好好的生活不珍惜,非常学人家去投资什么事业,这下好了,连房子都没得住了!”

  田华刚有生意头脑,多年积累下来,说身家过亿都不算多。

  做到这么庞大的事业,没有沉淀下来不说,还认识了群什么投行的酒友。

  投资了哪个行业刘姨闹不懂,反正昨天下午法院的人上门说是要查封这套住宅,因为田华刚欠了别人的钱还不出来。

  田志明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法院给他们三天的时间搬出房子,三天内把要带的东西全部带走。

  当天夜里,于倩带了家里所有现金和金银首饰消失不见,刘姨给田华刚打电话又打不通。

  主心骨田志明烧得迷迷糊糊,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扶人冒雪来了养老院。

  “我听法院的人说华刚欠了那人好几千万,房子肯定是保不住的,以后……以后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啊……”

  “刘姨您别着急,先在养老院这住下吧,等回头联系上您儿子再问问情况。”

  反正宿舍楼空了许多房间,多四个人也不会拥挤。

  廖阿姨连连点头:“别……别担心,你儿子肯定有事处理,处理完就会……联系你们的。”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于倩拿走了,家里就剩下些生活用品。

  老伴又因为发烧没力气起床,接下来要怎么做刘姨根本没有主意,听峦星河这么说就赶忙答应下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大年二十九,终于等来了田华刚的联系。

  很遗憾,人是联系上了,但卖房子还债却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田华刚提出要跟朋友去什么邻国做橡胶生意打算东山再起,两个孩子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扔给了田志明夫妻。

  电话挂断前,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都没提一句未来四人要怎么生活。

  回农村是可以解决住房问题,但田志明担心会有欠钱的人上门来要债会引得邻居说闲话,其中最主要还是两个孩子的读书问题。

  峦星河和厉院长私下商量过,决定雇佣田志明夫妻到养老院来工作,两个孩子就住在在宿舍楼里,上学也近。

  虽然工资不足以帮田华刚还债,但满足四人的日常开销足矣。

  田家几口人哪有不愿意的,当即就搬了东西正式到养老院住下。

  从此……养老院人数再增加四人。

  ***

  一场几十年难遇的大雪持续了小半个月,城市交通没瘫痪,人们生产生活也并没受多少影响。

  网络上关于雪的讨论不少。

  但在众多关于如何渡过寒冷的帖子中,铜石市本地微博里却悄然出现了一个关于顺平早餐摊什么时候开业的讨论话题楼。

  大年初五,大雪停。

  大年初九,华国大多公司开始正式上班的日子,一早赶到学校街吃早饭的打工人却赫然发现顺平早餐摊没开门。

  大年初十六,阳历二月二十五号,各大中小学校开学。

  大门上仍旧贴着摊主有事回家,早餐摊暂不营业的告示。

  阳春三月,雪已经化得没有半点影子,阳光再次笼罩在铜石市的大地上。

  这回不仅是早点客人们焦急寻找顺平早餐摊的摊主,中午小食堂的食客们也发现原本到了该购卡的日子,养老院依然大门紧闭。

  本地微博上开始出现自发寻人的各种转发。

  【一碗让人魂牵梦萦的馄饨】为题的转发,短短几天就飙升到了本地热搜榜的第二。

  而被食客们念叨着峦星河正远在松江市河阳岛的老家。

  确切来说,这栋四处漏风的砖瓦房根本不能称之为房子,说是处废墟来得要更加贴切。

  “你真决定要把地皮卖了吗?”

  邵友明颇为可惜地摇头叹息,早些天听峦星河说要卖地,他还没当真,谁知转眼就已经为此事找上了村委会。

  “留着也没什么用,卖了好。”峦星河很平静地说道。

  原主当年被村中各种闲话逼得离开村里,愿望里根本没有这块地皮的影子。

  既然没有留恋,峦星河干脆不打算留下这块地,卖了钱正好拿去修缮下养老院的一些设施。

  “那就随你吧……以后没事,还是多回来看看。”

  知道留不住人,邵友明也不再劝,当年同村人嘴脸有多难看大家伙心知肚明,这会儿要劝人大度就是他也张不了这个嘴。

  峦星河浅笑算是回应,连敷衍的回答都没有。

  “胡老二两口子以后要全靠你照应了,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村里打电话。”邵友明有些尴尬,只得无话找话地又说道。

  这回峦星河倒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二叔二婶有我。”

  “那就好,那就好。”

  峦星河是个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当年说要□□就义无反顾的去做了,如今承诺要照顾胡永军夫妻,那也一定会做到。

  想到这个性子有些倔的人,邵友明又有些奇怪。

  好不容易将栾雨桐养到成年,一天福没享,这就闹得要解除收养关系,变化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今天来村委会签卖地合同是其次,等候本文女主栾雨桐来签字才是主要目的。

  “咋这人还没来?”

  一定要跟来壮声势的张翠霞跑进跑出了好几趟,原本说九点半就到的人一直等到十点半都没出现。

  如果说对栾雨桐小时候的印象还不错,今天则是彻底将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都败得一干二净。

  嘀嘀嘀——

  终于,汽车喇叭声在村委会楼下响起,一辆银色的豪车缓缓开进了院子。

  峦星河瞟了一眼,心下了然。

  看这架势,男女主角怕是已经相遇了。

  果不其然……副驾驶门打开,栾雨桐一身高档定制套装从车里下来,抬手间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来了。”峦星河轻笑,起身从窗边坐回办公桌前。

  几分钟后,一男一女推门而入,男的一身灰色休闲西装,眉眼凌厉,气势逼人,确实和小说里描写的男主十分贴切。

  他目光犀利地在屋中扫过,最后落到峦星河脸上。

  “你就是雨桐jsg的养父?”

  带着浓浓鄙视的视线划走,伴随着声轻蔑的冷哼声作为结束。

  这充满王霸之气的浓浓气势不愧是本文霸总,看人都像是带着威压似的。

  “爸。”

  一声柔弱而带着颤抖的喊声迅速打破了男主那冷酷又装逼的气势,程岩奚眉心一皱,心疼从眼底缓缓升起。

  “彤彤,别难受了。”

  “难受?我怎么觉得她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知道是前几天刚做过美容啊。”峦星河挑唇轻笑,随意往椅背一靠,笑得别有意味。

  “爸!”

  “行了,人已经来了,那就签字吧,签完我也好回家。”

  “爸,您还是不肯原谅我吗?那件事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栾雨桐依旧楚楚可怜地望着前方不动。

  峦星河恍惚间都有些相信女主对原主还真是父女情深,如果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对方有联系过他的话,说不定还真信了几分。

  “彤彤,你就是太善良了。”程岩奚一声轻叹,眉眼迅速化成了滩柔软的水。

  善良?

  本来抱着早签字早解决打算的峦星河挑了挑眉,忽地扬唇笑了起来。

  既然书里没写,那就让他来帮男主好好回忆一把以前的事。

  “栾雨桐,我收养你二十九年,这期间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吗?”峦星河笑着看向栾雨桐,静静等她的答案。

  作为父亲,作为一个人,他问心无愧。

  显然女主也知道这点,垂着眉眼轻轻摇了摇头:“爸你对我很好。”

  “好!”

  峦星河忽然站起身,笑盈盈地从办公桌这头绕到了那头,双手抬起,将站立的程岩奚按到了椅子上。

  “那就换我来说说你……”

  书中峦星河死得太早,以至于很多事在书里都变成了秘密,但原主脑中的许多记忆他却接收得清清楚楚。

  栾雨桐其实有很多玛丽苏文里女主的通病,清楚知道自己爱得是男主,却又无法明确拒绝男二,揣着聪明当糊涂,只当不知道人家的感情。

  “你在知道自己怀孕前,不是已经打算和唐子航好了吗。”峦星河轻笑,声音明明很轻,却像是在栾雨桐脑袋上炸了开来。

  她听到峦星河笑着说道:“那一晚,你不是没回来吗?”

  余光中,程岩奚的双眸似是突然吹过风雪,寒霜迅速凝结在了眼底。

  “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栾雨桐焦急地抓紧程岩奚的手,俏脸急速退休血色,变得惨白一片。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你们接吻而已……”

  峦星河笑,回眸望了眼栾雨桐又青又白的脸,施施然走到办公桌对面,食指推着文件往前挪了两寸。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在唐子航的公司上班吧……难怪……”

  文件继续往前推,峦星河的笑意渐弄,目光中甚至还带了几丝戏谑。

  “难怪什么!”程岩奚冷声追问。

  峦星河只当没看见,拿起文件放到栾雨桐面前。

  她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但栾雨桐却不清楚峦星河知道多少,慌乱地把文件抓过来签上了自己名字。

  欲盖弥彰的举动让峦星河心中不由发笑。

  原文有句话形容女主读书厉害却心思单纯,现在看来,描写得倒极为贴切。

  不过话说半截也就够了,看在原主养育她几十年的面份上,峦星河打算给她留下最后一点能狡辩的余地。

  “难怪什么!”程岩奚嗖地站起,冷着脸开口,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文件已签,我跟她已无关系,我一个外人哪好说人家闲话,你自己问吧。”

  笑着说完,峦星河站起身,冲邵友明伸手:“卖地皮的事麻烦村长了,有事微信联系。”

  邵友明一惊:“你这就要走了?”

  “嗯!家里事多。”峦星河无奈道。

  厉院长连着三天打电话催他快回去,养老院的大门都快被食客们敲出坑来了。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但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归心似箭的感觉。

  全程没帮上忙的张翠霞好像也被家这个字点醒,着急忙慌地朝邵友明摆了摆手:“你不知道,星河才几天没在,家里人都找他。”

  邵友明尬笑,真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怎么转眼间又冒出了家和家人,这个家跟解除收养关系又有没有关系呢……

  邵友明都都被绕糊涂了,连怎么送走峦星河两人的都什么记忆。

  倒是关在办公室里吵架的那两个年轻人让他听到不少八卦……

  终于两人吵架的内容,峦星河都不关注了,匆匆赶回养老院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被不知哪听来消息的食客们围住了。

  ***

  顺平养老院。

  叩叩叩——

  天才蒙蒙亮,峦星河在菜园子里给小青菜浇水,老远就听到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敲门人也不说话,第一次敲门没人回应后,又不放弃地瞧了几分钟。

  直到峦星河听见,边高声回应边去开门,敲门声才带着怒气似地停下。

  嘎吱——

  小门刚拉开个口子,门外乌压压的人头还吓了他一跳。

  “峦老板真的回来了。”

  “既然回来怎么还不摆早餐摊?”

  “老板,你再不回来摊子就被人占了。”

  “今天有馄饨吗?我可以等你现包。”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峦星河眼花缭乱,左右环顾一圈,终于在边边的地方看来了一脸怒火的舒明华。

  “明华叔。”峦星河伸手把人拽过来,舒明华身后还跟着个舒母。

  把两人送进大门后,峦星河才抱歉地对大家说早餐摊明天开始营业。

  他这么一说,其中一个就住在这条街的熟客立刻着急起来。

  “还说什么明天才摆摊啊,你看你位置都被人占了。”

  “占了?”

  人堆自动朝两边分开,让出那块他天天摆摊子的地方。

  多了家早餐摊,而且……连车子的样式和招牌都有八九分像。

  峦星河走出大门,与打抱不平的食客们浩浩荡荡地走到那家摊子正前方,这一看,更加无语。

  顺平早餐摊……

  都是吃了没有版权的亏,人家挂这么个烂大街的牌子,峦星河也不能说什么。

  难怪看排队的食客不少,看来受骗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摊主是对年迈夫妻,峦星河目光匆匆从两人脸上扫过,立即看向了旁边得意的包子摊两口子。

  这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俩吧……

  “峦老板,你终于来了。”牛阿姨一脸不忿地从自家摊子前走出,指着那对中年夫妻:“我跟他们说了这个摊子有人,但他们偏要摆在这。”

  食客们纷纷抬头看过来。

  中年夫妻没开口,包子摊的男人倒抢先理直气壮地大声抢白:“摊子我们交了钱,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固定摊位。”

  “你租了固定摊位?”峦星河疑惑。

  他摆摊快一年,还没听说要收摊位费的事,每个月市政管理人员只收取卫生费,摊主们就可以在其指定区域摆摊。

  其实卫生费也就是变相指定了这个摊位由你摆。才个把月没出摊,竟然又多了项摊位费?

  这会儿听那个年轻男人这么一说,牛阿姨更是气得叉腰朝那那人“呸”了口。

  “你还好意思说,原本这个地方每个月交一千五卫生费就行,现在还得出钱租摊位,每个月卖这么点钱还不够交租金的!”

  “我说怎么突然要什么摊位管理费,原来是他们搞的……”

  牛阿姨的骂声立刻引来不少同行议论,听说是有人主动提出交租金好管理这条街,前两天刚下的通知,大家都还在张望中。

  不少做小本生意的都选择去其他地方摆摊,导致这条街至少走了三分之一的摊子。

  今天罪魁祸首自己跳出来承认,估计心底骂骂咧咧的人不少。

  “既然租金那么高,那这个摊子我们也不租了。”峦星河想了想,迅速下决定:“你们过两天直接进院子来吃早点,营业时间我们会贴在大门上。”

  至于满心得意抢了他生意的那几人,峦星河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食客们欢呼而去。

  峦星河安慰了牛阿姨后也一脸平静地折回了养老院。

  ***

  三月五日当天下午,养老院前后大门就重新张贴了营业通知。

  三月十二号下午两点半开始将重新办理下个月的饭卡。

  【顺平早餐摊】正式更名为【养老院早餐店】

  三月十五日早餐店与小食堂将同时将正式营业。

  告示一发出,当天晚上田峰就在本地微博圈上看见了这张告示,而且讨论热度已经高大六万多,评论更是多达两万多条。

  田峰兴奋地将jsg峦星河喊来看热闹,将微博内容全部投到电视机上,让不熟悉网络操作的爷爷奶奶们都一起感受了把火的感觉。

  谁能想到……先是通过早餐和小食堂一炮而红的养老院,兜兜转转竟然又迎来了波想要住进养老院的老人们。

  三月十二号。

  经过一季寒冬,铜石市的春天竟会如此炎热。

  新闻里一遍遍预警着即将到来的高温天气,提醒市民们非必要不要在白日里出门。

  顺平养老院却好像被完全隔绝在了高温之外。

  刚吃完午饭,卞老师就被舒明华生拉硬拽着来到枇杷树下下棋。

  “今天我一定能赢你。”舒明华信誓旦旦摆开棋盘,催促卞老师快些;“过几天想下棋都没时间了。”

  喊了半天都没动静,这一抬头才发现人正抬头不知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

  舒明华跟着抬起头,入目之处全都是黄橙橙一片,密密麻麻的枇杷坠得枝条都有些弯了下来。

  “呵!竟然结了这么多枇杷。”

  卞老师满目疑惑,也像是第一次看到般跟着叹了声:“确实好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树不是你们养老院的呢,怎么这么吃惊!”舒明华乐呵呵地搓着手,也不再催下棋“反正下个月能吃枇杷吃饱了。”

  卞老师收回目光,又看向不远处桑葚树上的峦星河。

  枇杷树在他们买下这块地皮时就已存在,但……这么多年就只见过枇杷叶,

  偶尔结点果子,和大拇指差不多,酸得也无法入口。

  峦星河去年夏天给枇杷树修剪了下枝条,好像还浇灌了些自制肥水,今年这树就像是换了棵一样,转身结了这么多果子报恩。

  “今年市场上桑葚卖到十五块一斤,你们这落得满地都是。”舒明华又说。

  那颗树下落满了成熟的桑葚,天天被人踩来踩去,地都变得乌漆嘛黑,今天峦星河才打算摘些下来做果酱给孩子们吃。

  “廖阿姨,你们往这边点。”

  树上的峦星河担心廖阿姨听不见,扯着嗓子大声招呼在地上扯着布接的两个阿姨。

  等人移动到差不多的位置,他使劲摇晃树枝,扑簌簌的桑葚“雨”落下。

  如此摇晃几下,刘阿姨和舒母忙朝峦星河打手势:“够了够了,再多没桶装了。”

  寒冬对人是个严厉的考验,对果树们来说却成了好事。

  难怪老话总说:瑞雪兆丰年。

  今年注定是个丰收年。

  胡永军从客厅里走出,高声冲峦星河喊道,自己则是跟厉院长从反方向去了前门的位置。

  “星河,门口来人了。”

  刚装上没两天的门铃,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但……前门?

  峦星河以为是来买饭卡的食客早到了,下树去洗干净手后才拿上登记簿走去。

  改成接待处的门卫室里坐得满满当当,门外也站着年纪不一的男男女女。

  “住养老院?”

  听到来人诉求,峦星河不由自主看向厉院长:“养老院还接收老人养老?”

  虽说此地名字就是养老院,但峦星河从没听谁提起过还可以接收疗养老人的业务。

  再看院里这配置……也不像是正规养老院。

  “我们这不收疗养老人。”厉院长同样迷茫,当初只是因为这块地皮买过来时是家养老院,所以他们就一直沿用了名字,还真没考虑过开养老院的。

  “我们没有养老院的资质。”峦星河又重申。

  谁料,峦星河的话音刚落,坐在角落的一个白发老人突然开口:“那我们就不是住养老院,算来你们这租房子咋样。”

  峦星河寻声看去,嘴角微微有些扯着的老爷子不正是林辉吗!

  “林叔,您别开玩笑了。”峦星河哭笑不得:“您家就离这里几百米远,这是瞎凑什么热闹呢。”

  “没……没开玩笑。”林辉正色:“老田……老田住得,我怎么住不得。”

  “那能一样吗。”峦星河都快被老爷子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攀比逗笑,人家那是破产没地住,哪能相提比论。

  “我儿子就在外头。”林辉又道,态度坚决,指了指屋外欲哭无泪的一个中年男子就站起身:“让他跟你说。”

  峦星河:“……”

  一百来斤的健康中年人,竟被个行动不便的老爷子硬生生拽出了接待室。

  “爸。”穿着极其体面的中年人哭丧着脸,想抬手抹把额头的汗,却发现双手都提着行礼。

  谁能懂!他上班上得好好的,竟被一通电话通知爸要离家出走了。

  当时那种心情……就跟吃了苍蝇似的憋闷。

  “我住这里有什么不好,你说!”

  一直说话不利索的人教育起儿子来倒变得很是麻溜,连个停顿都不带有的。

  门外。和中年人相同神色的,还有好几个人。

  “这哪有家好啊!”峦星河忙替中年人说话:“我看您儿子这么孝顺,您有什么不高兴就和他直接说呗。”

  中年人狂点头。

  “不是他的问题。”林辉烦躁摆手,指指中年人又指指自己:“住在家里一天到晚都没人和我说句话,我受不了那种日子了。”

  林辉的老伴偶尔会去女儿家帮着带孩子,一到那时,他在家里只能从早到晚地看电视打发时间。

  后来去报了个老年学校,晚上回到家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儿子儿媳丁克不生孩子,两口子又忙得成天不见人影,林辉生怕自己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发现。

  在家越想越气,又看到田志明和舒明华天天在养老院里热热闹闹过日子,更是羡慕。

  昨晚起床上厕所摔倒在地,喊了半天才发现家里没人,等缓过来才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早上从医院回到家就立即收拾衣物,路上才通知了儿子一声。

  听到老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半小时才爬起来,中年人的神色变得很是愧疚。

  再联想到家里离养老院就几百米距离,如果在这住着,说不定还真要放心些。

  心里这么一想,面上神色后就立即发生了改变。

  “峦老板,要不就让我爸在您这先试着住一个月……如果不合适我再来接他回家,钱……钱好说。”

  峦星河:“……”

  说好的孝子呢!

  过桥米线(三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