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封建时代,皇帝就是王法。

  孟临知和闻逍早就猜到皇帝会让他们返京,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把缈州一带的相关事务提前安排妥当,又暗中整理好有关孙氏商队走私军火兵马的证据。

  缈州一连下了多日的雪,直到他们准备出发这一天,雪才终于停了。

  临行前,孟临知闲来无事蹲在院子里堆雪人,闻逍就在边上帮他给雪人插上树枝做手。

  孟临知在一旁指点江山:“这个手长了。”

  闻逍把树枝折掉一部分,好脾气地道:“这样行了吗?”

  “完美!”

  孟临知还不满足,他又爬到花坛沿上,挨个把小雪人们都放到围墙上,不一会,院子的围墙上就蹲满了小雪人。

  孟临知站在花坛上欣赏这临别的大作,一抬眼就越过围墙注意到远处走来了几个人,原来是盛方明等人带着沈姿来了。

  孟临知看着那几人:“盛方明把沈姿带来了。”

  闻逍之前答应过沈姿,只要她能帮他们时刻关注孙氏商队的行踪,便可以放她一马,现在两人即将返京,自然要在离开缈州前把这事也处理了。

  孟临知跳下花坛,闻逍在旁扶了他一把,孟临知却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走去给几人开门。

  沈姿看到门后的孟临知和闻逍,忙欠身道:“晋王殿下、孟大人。”

  孟临知心情很好地拍干手上的雪水:“你之前给的线索很有用,不仅帮我们找到了需要的证据,还顺便收回了诸扬县。”

  “是、是吗?”沈姿的姿态仍有些畏缩,但却不由松了口气,看孟临知这口风,她这条命应该是保下来了。

  闻逍在一旁颔首接腔:“念在你戴罪立功,现在本王可以给你一个脱离奴籍、远走高飞的机会。”

  沈姿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闻逍:“殿下此话当真?”当时闻逍只说了会饶她一命,可没说能助她脱离苦海,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闻逍睨她一眼,冷声道:“本王骗你做什么。”

  孟临知在一旁笑眯眯:“不过在你离开之前,你必须得写一份有关崔铮卢让你陷害李淑妃以及孙氏商队相关细节的口供。”

  写口供不是什么难事,沈姿忙点着头接过旁人递来的纸笔,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一字不漏地写下来交给闻逍。

  闻逍只是扫了一眼那口供,便整齐叠好,将这万分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孟临知,而孟临知也自然把这口供收进了系统空间中以防丢失。

  沈姿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从,但见边上的盛方明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又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孟临知顺利拿了想要的东西,和颜悦色地对沈姿道:“虽然我们可以放你离开,但你以后都需要用我们给你准备的新身份生活,从此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沈姿了,懂吗?”

  沈姿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这原本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能离开这儿恢复自由身就已经很好了。

  自从被发配至缈州后,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可以脱离苦海的一天,没想到闻逍不仅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给了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沈姿感觉鼻子泛酸,眼眶也胀胀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多谢殿下开恩。”

  闻逍压根不领情:“要谢就谢孟大人。”要不是孟临知提到沈姿,他早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沈姿应声朝孟临知磕了个头,声线因激动而颤抖着:“多谢孟大人!”

  当年陷害李淑妃一事沈姿并不算全然无辜,是她的贪念让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孟临知叹了口气:“以后好好做人吧。”

  沈姿刚准备说什么,齐广恤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孟大人,你在吗?”

  “诶,在呢,”孟临知应了一声,之前他让齐广恤有空来找他一趟,这会人来了,他便偏头对闻逍道,“那我先出去了。”

  闻逍点点头,又叮嘱盛方明跟着孟临知,目送着两人走出了院子。

  院外,齐广恤见孟临知出来:“孟大人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要回京城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但播种的事可不能懈怠了。”

  孟临知拿出了一本簿子和一大兜种子交给齐广恤:“齐大人,这些种子的播种时间和种植注意点我都记下来了,等到明年春种的时间就麻烦你了。”

  只是春种的病虫害更多,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齐广恤珍惜地接过这一大袋东西:“孟大人放心,这是利于整个缈州的要事,我定会小心行事。”

  孟临知拍拍他的肩头,毫不夸张地说,齐广恤绝对是孟临知心中这整个缈州官府里最靠谱的人:“齐大人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齐广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之前那些军粮?”

  这说的是孟临知之前从梁军那里薅回来的军粮,孟临知眨眨眼,小声道:“充公吧,收在缈州官府的粮仓中。”

  缈州官府的粮仓前段时间为了接济流民,几乎已经掏空了,反正军中现在也不缺粮,就先紧着流民这边吧。

  两人相视一笑,齐广恤道:“那先谢过孟大人了,祝孟大人一路顺风,我便不叨扰了。”

  送走齐广恤,孟临知和盛方明一路往回走。

  孟临知看向总板着脸的盛方明,隐约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太好,便问道:“盛副将有心事?”

  盛方明心道我的心事可太多了,沈姿身上有何事?孙氏商队又是什么情况?闻逍为什么对他看似器重、却又瞒着他这么多事都不说?

  但盛方明可不会对孟临知诉说自己的心事,他只是挑了其中一事:“殿下之前夜袭诸扬,怎么没喊上我?”

  孟临知一顿,不由嫌弃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闻逍为什么不叫你?当然是因为戒备你啊!

  可这事孟临知怎么可能直接告诉盛方明,他只得找了借口解释道:“那段时间盛副将不是顶了潘和越的班去监管重犯了吗?那儿离得远,监管重犯的人手又少,我们便没有叫你……”

  盛方明不咸不淡道:“这样。”

  孟临知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接受这个解释了还是觉得我在敷衍他?孟临知不由在心里念叨,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盛方明设定成这个性格!

  .

  安排完缈州城中的事宜,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但因为雪天行路困难,最后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年前回到京城。

  一别数月,京城没什么变化,这次孟临知学聪明了,大半时间都躲在系统空间不出来,所以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之处。

  两人刚准备回王府用午膳休息一阵,谁想他们前脚刚进京城,后脚皇帝就宣他们入宫,连歇都不让他们歇,孟临知和闻逍无奈地对视一眼,知道皇帝急着要扳倒崔氏,但没想到他这么急。

  于是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去觐见,这是孟临知明面上第二次见皇帝,但跟上一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延和殿中,皇帝早就给他们二人准备了座椅,德顺在边上沏茶,宋朓则站在皇帝身后。

  两人一进殿,皇帝便招呼他们坐下,似是关心道:“晋王在缈州待得怎么样?朕听闻你领军打了几次胜仗,还夺回了诸扬县,不错。”

  闻逍微微低着头:“确实学到不少东西,算是收获颇丰。”

  两人寒暄几句,孟临知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只求皇帝最好当他不存在。但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皇帝自然不可能略过他,转过头对他道:“听说孟卿把当地的流民问题处理得很好?大齐正需要孟卿这样的青年才俊。”

  其实皇帝在孟临知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友善,但孟临知每次看到皇帝那副表情时,心里都会毛毛的,总感觉对方是憋着什么坏,于是孟临知微笑着做一个花瓶:“陛下谬赞了,都是仰仗时刺史和齐长史的关照。”

  好在皇帝没有追问什么,客套完后便开门见山道:“证据搜集得如何了?”

  闻逍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证据呈给皇帝:“这是有关孙氏商队走私的相关证据,我们遇到了被流放至缈州的沈姿,她在服劳役时意外观察到了孙氏商队的不同之处,我们顺着她的线索一路跟踪孙氏商队,抓到了他们和梁国交易武器和战马的证据,这次还将孙氏的孙戴和梁国的郭叡一起抓回来了,定能让他们供出崔氏之事。”

  皇帝眯起眼,翻看着手中的证据和口供:“果真是这样?”

  在缈州这段时间中,闻逍和孟临知也会按时向皇帝透露一些有关崔氏和孙氏共同勾结梁国之事,只是一直没交出相关的证据。

  这会儿听皇帝的语气,孟临知还当皇帝并未完全信任他们的话,可下一秒他就看见皇帝双臂撑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往前倾,翘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宋朓,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拿来给晋王和孟卿看看。”

  宋朓一声不吭地将一沓早就准备好的簿子交给二人。

  孟临知不解地接过本子和闻逍一起翻看起来,但随着纸张不断往后翻动,孟临知却不由皱起眉头。

  这一沓纸,分明就是崔铮卢犯罪的证据!

  前段时间崔铮卢收到了崔济开的消息,急匆匆便开始着手销毁证据,却被早已盯上他们的宋朓逮个正着。如今再加上他们俩从缈州带回来的人证物证,崔铮卢通敌卖国已然是板上定钉之事。

  但让孟临知震惊的并非此事。

  有关崔铮卢勾结梁国之事的证据此刻被放在最上端,纸张柔软而澄白,一看便是最近才搜集到的证据。而后面的纸张则逐渐开始泛黄变脆,明显是有些年头了,最早的甚至能追溯到十多年前,上面同样写着一些崔氏犯其他罪的证据。

  但孟临知却看得瞠目结舌,不是因为皇帝竟然能搜集到如此多的证据,而是这其中的绝大部分根本不是崔氏做的!

  显然,皇帝为了扳倒崔氏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使这次闻逍和孟临知没有从缈州带回好消息,他也会用自己伪造的证据整垮崔氏。

  孟临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皇帝,皇帝注意到他的视线,颇含深意地和他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孟临知只觉得那笑容毛骨悚然,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怎么会忘了在这个封建时代,皇帝就是王法,管他有没有证据,皇帝想弄死的人,没有一个能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