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先心里的无名火烧得旺盛, 直接从房门里冲了出去。

  九皇子府上灯火通明,路过的丫鬟看见她全都笑眯眯地行礼。

  “九皇子妃安,九皇子妃今日的裙子好生漂亮, 是九皇子选的吗?”

  “九皇子妃今日的口脂真好看, 是九皇子买的吗?”

  “九皇子妃好香啊, 九皇子又给您换新香粉了吗?”

  换做往常,时若先遇到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怎么也得分她们一人一把瓜子热火朝天地唠一唠。

  但是今天时若先的心, 被她们左一句“九皇子妃”、右一句“九皇子”,念得乱糟糟的。

  时若先纠结再三, 还是拂袖离开, “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求去问他本人,不要问我。”

  一个杏眼丫鬟惊讶道:“九皇子妃今个怎么脸色这样差?是在哪受气了吗?”

  时若先猛地停住脚步, 转身就想和她倒倒苦水。

  但这丫鬟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要不奴婢去请九皇子来瞧瞧?”

  “谢墨赟、又是谢墨赟……别和我提他!”

  时若先顿时竖起眉毛, 眼里冒火。

  “男人, 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再多嘴下去。

  但如果九皇子妃愿意再详谈两句, 她们竖起的耳朵也随时恭听。

  时若先气得牙痒, 扭头看了眼他来时的方向——姓谢的居然还没追上来?

  难不成真是盼着我走了, 好给他和熊大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机会?

  丫鬟看他左顾右盼的, 鼓起勇气问:“九皇子妃在等九皇子吗?”

  “当然不是。”时若先一口回绝, “我等他干嘛?我刚丢了东西。”

  迟钝点的丫鬟问:“皇子妃丢了什么?”

  机灵的丫鬟已经指了个方向,假装不经意地说:“奴婢刚刚看到九皇子往那边去了, 表情急匆匆地, 好像在找人呢。”

  时若先脸色这才好转一些。

  他双手抱胸, 一脸严肃地告诫在场所有小丫鬟们。

  “一会他来了,你们都别说我来过,知道吗?”

  “啊?可是九皇子他……”

  “有什么可是的,就让他找。”

  时若先哼了一声,“找个人都找不到,武功都白学了。”

  “那好吧…”

  旁边机敏的那个用手肘碰了碰这个迟钝的,挤眉弄眼地说:“别瞎担心,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时若先拧着眉毛,“谁要和他‘和’,和他和离还差不多。”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九皇子妃三思啊!”

  “和离?!这可不行啊九皇子妃。”

  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劝。

  时若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她们的包围圈里逃出来。

  她们横竖劝,就是不让时若先和离。

  时若先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群小丫鬟都会认为:文武贝和他会是绝配的一对?

  时若先转身就向着卧房的方向去了。

  “九皇子妃您要干嘛去?”

  “我收拾东西……这个府我待不下去了。”

  时若先怒气上头,满脑子想的都是谢墨赟每次提到熊初末的表情。

  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像是舍不得熊初末走。

  每次对话的停顿,都像是考虑怎么才能和熊初末更近一步……

  原来每一次巧合都是早有预谋。

  时若先咬牙,心里骂道:谢墨赟这个花心大王八!

  但他进了卧房开始收拾行囊,忽然看着这身繁复精致的裙子出了神。

  不对啊?

  他在气什么呢?

  这里就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

  他也是个误入小说里的雄虫,为了保命才和谢墨赟莫名其妙地开始做假夫妻。

  如果他能促成谢墨赟能和熊初末在一起,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和谢墨赟名正言顺地和离,然后从这里离开?

  风吹起床幔,拂过时若先眼前,牵引着他的意识回到当下。

  他随手拿在手里的裙子,手感粗糙地很突出。

  时若先低头一看——是谢墨赟那次被哄骗买来的裙子。

  时若先把裙子举到眼前,还是被这配色冲击到了。

  这大红大绿的颜色也太像斗鸡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

  时若先仔细端详。

  嗯……

  还是很像斗鸡。

  但是谢墨赟当时眼里的雀跃和期待,忽然在时若先的脑海里浮现。

  文武贝还说是我看了很久才买回来的,

  这个呆子。

  时若先拿着裙子想了许久,还是把它放下,继续往他的小包袱里装东西。

  *

  府上的人都在四处寻找皇子妃。

  谢墨赟第一反应是安排人把府上所有可以出去的门锁上,再让人守着所有矮墙矮窗,连树都没放过,也让人去盯着。

  只要时若先不从府里跑出去,谢墨赟就还能找他人,和他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谢墨赟按照丫鬟指的方向回到卧房,只看到大开的屋门和空荡荡的屋子。

  卧房的放着零食的柜门被拉开了一道缝,平日时若先怕东西受潮,每天都仔仔细细检查柜门有没有关好……

  看到屋里空无一人时,谢墨赟还勉强能平稳的心。

  但是看着这条黑漆漆的缝,谢墨赟忽然慌了起来。

  一阵脚步声接近,他立刻回过头。

  拉彼欣慌慌张张地跑到谢墨赟身后。

  谢墨赟:“……怎么是你?”

  “找、找到了!九皇子妃找到了!”

  “在哪?”

  谢墨赟一秒也等不了了,急匆匆地就要去找。

  拉彼欣拉住他,气喘吁吁地说:“九皇子妃哪也没去,就在正厅里吃火锅呢。”

  “吃火锅?”谢墨赟愣住,“他居然不生气了?”

  谢墨赟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

  时若先消气自然是好,他已经想到如果时若先还生气,会花多大力气才能哄好。

  但时若先居然很快就平复下来,还能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难道他这么快就接受了?

  谢墨赟抿唇,“我去找他说清楚。”

  拉彼欣缓过气,继续说:“你快去吧九皇子,九皇子妃还带着包袱,说是吃完了就要走。”

  谢墨赟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睛忽然一亮,“我这就去!”

  拉彼欣看着谢墨赟飞速消失的背影,心里满是问号。

  为什么九皇子听到九皇子妃说要走,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

  牛油加各类辣椒熬出来的底料用火煮沸,香味溢满正厅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锅里翻滚着红艳艳的汤底,色香味都刺激着嘴巴里不停分泌口水。

  谢墨赟进屋时,时若先自顾自地涮着肉。

  谢墨赟喉咙发紧,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慢慢走近时若先身边。

  “先先。”

  时若先不回应,筷子夹起烫熟的羊肉,往碗里调好的麻酱一卷,再放进嘴里——瞬间肉香芝麻香布满唇齿。

  谢墨赟轻轻坐到时若先身边,又叫了一声“先先”。

  时若先鼓着左右腮帮,懒懒地看了一眼谢墨赟。

  “有事就说。”

  终于得到时若先的回应,谢墨赟笑起来。

  谢墨赟:“我和熊……”

  时若先扭头又吃了一口毛肚,谢墨赟闭嘴等着。

  但他也没有干等着,而是尝试着去握时若先的手。

  谢墨赟:“我和熊初末……”

  谢墨赟还没碰到时若先的手,结果时若先自己把手一抬,“这锅还是不够辣。”

  然后面不改色地锅里往里撒了一把花椒,

  锅里翻滚的阵阵热气扑到谢墨赟脸上都带着火辣辣的味道。

  谢墨赟连连咳起来,“我是说我和熊初末什么都……”

  “祝福。”

  谢墨赟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就是说你和他其实很适合,我也终于能走了。”

  时若先把最后一块肉送进嘴里,然后拎起身边的包袱站了起来。

  谢墨赟被呛得咳嗽不止,但见时若先拿着包袱要走,顿时目眦尽裂,伸手死死握住时若先的手腕。

  “你要去哪?”

  时若先送上一个发自肺腑的甜笑,“我去怡红楼。”

  谢墨赟的眉毛拧紧,像是两根搅在一起的弹簧,“不许去。”

  “为什么不能去?”

  时若先挑眉,“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用你的银子?放心,我这么久也是有点小金库,不用你的钱。”

  “不是这个。”

  谢墨赟薄唇抿紧,深邃的眼死死盯着时若先。

  “那你是……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身份暴露影响你?那行,想必将军府是会收留我的,无论是给漆世延当干妈,还是和漆玉行怎么样,到时候都不会给九皇子添麻烦,保证让九皇子今后的仕途稳稳当当、一路高升。”

  时若先用力甩开谢墨赟的手,揉了揉手腕就抬脚要走。

  但谢墨赟“腾”地一下站起来,长臂一挥就把时若先捞回身前。

  “不行,你不能去,漆玉行他……他……”

  谢墨赟感觉自己脑子里被搅成一团,所以思绪都拧成麻、打了结。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时若先去将军府,那府上的狼早就图谋不轨。

  坚决不能让仙仙去!

  谢墨赟的胳膊像铁箍一样,紧紧把时若先锁到身前,不容时若先再向前半步。

  他焦急地握住时若先反抗的手,“先先,你听我说完好吗?”

  “王八蛋。”

  时若先凤眸微睁,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谢墨赟皱眉,“不要再闹了!”

  这句语气实在重了点,谢墨赟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吼你,但你要听我解释啊。”

  “我和熊初末之间干干净净,我对他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若还是不信,我可以以性命起誓。如果我对他有所企图,就让我——”

  “——就让你袜子永远是湿的、晒被就下雨、汤里加糖茶里加盐、睡觉叽叽必叫春、饿了咪咪给加餐,还有……你那挂件一辈子都硬不起来。”

  谢墨赟愣了愣,怎么感觉这些句子不像现编的。

  时若先见谢墨赟没有回应,当场就横眉立目起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时若先努嘴,“放我走,别耽误我去怡红楼。”

  谢墨赟自然拦住不让,讷讷地说出心里所想:“我只是感觉你这些词好像很熟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墨赟感觉说完这句话,自己好像从时若先脸上看出了心虚二字。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谢墨赟:“其实你是提前想好的对不对?”

  时若先脸上泛红,瞪眼说:“我管你呢,你爱和谁好和谁好,我巴不得你别惦记我。”

  他脸上挂不住,用手肘顶谢墨赟的肚子,想逃出谢墨赟的桎梏。

  但谢墨赟经过十五在阁楼看月亮那次,已经提前防着时若先。

  两人推脱间,“吧嗒”一声,时若先手里的包袱落地。

  地上的包袱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开了。

  里面空荡荡,只有层包袱皮。

  谢墨赟看看什么都没装的包袱,又看看闹着要走闹得真的不能再真的时若先……

  谢墨赟明白了,“你没打算走,只是气我是不是?”

  时若先咳了两声,“不小心拿错了。”

  说完别扭地转过头,扭动手腕让谢墨赟放开他。

  一个猜想浮现心头,谢墨赟犹豫再三才敢问:“先先,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醋?”时若先瞪大眼。

  谢墨赟眼底的笑意如何都藏不住了,“你是不是误会我喜欢熊初末,所以自己吃醋了?”

  “我吃醋…?我吃辣椒。”

  但谢墨赟不理会,他心里满心想的就是时若先狡辩时脸红的样子。

  仙仙心里有我~

  谢墨赟抿嘴笑,两只眼已经笑成两道桥。

  他轻轻勾住时若先的手,用五指撑开时若先的手指。

  五指交扣时,谢墨赟低声说:“先先,我心悦于你,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

  “喜欢我的人多着呢。”

  “但你是我有谕旨赐婚的皇子妃,是我八抬大轿迎进来的新娘子,是我唯一带去看过月亮的人……”

  谢墨赟低缓的声音像有种魔力,让时若先逐渐忘记周围,和他一起回忆起来那些画面。

  火红一片的婚床上,谢墨赟虔诚地挑起他的盖头。

  时若先看谢墨赟第一眼还在想:这个男主长得不像杀他的人……反而脸红地很可疑。

  那晚是初次见面,时若先就惦记着早日和离。

  但到现在也没离成,还被谢墨赟带去看了月亮,反复亲了很多次,还做了很多肉麻的事情。

  “先先,你会吃醋,我很高兴。”

  谢墨赟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不是代表,我也并非一厢情愿?”

  时若先沉默两秒,眨眨眼说:“有没有可能,其实喜欢熊大的人,是我?”

  谢墨赟:“。”

  谢墨赟:“我知道了。”

  “诶诶诶,文武贝你去哪?!”

  谢墨赟站起身就要去找熊初末,这个家总要出点流血事件,那为什么不能是为爱决斗?

  时若先和谢墨赟还保持着五指相扣的动作,时若先拉住借此拉住谢墨赟。

  “其实熊初末这个人吧……”时若先措辞了一下,“我虽然要欣赏身材的心,但是我不喜欢不爱说话还不主动的闷葫芦。”

  谢墨赟紧闭双唇,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漩涡,引得时若先一时失语。

  谢墨赟受伤道:“所以你刚刚生气,是因为他,不是因为我吗?”

  时若先不得不承认,虽然文武贝这个家伙虽然嘴巴笨,但是他的眼睛能够替他表达情意。

  每次对视的时候,谢墨赟都进行了一次无声的表白。

  现在这份表白就有点可怜了,像被主人扔了还要摇着尾巴追上去的小狗。

  时若先再度重复,“我说:我不喜欢那种不爱说话不主动的闷葫芦……你懂了吗?”

  谢墨赟皱眉。

  不爱说话的闷葫芦?

  下一秒,时若先被谢墨赟抱紧。

  “我可以,我主动,我也不是闷葫芦。”

  时若先的嘴唇上覆盖了一片温热。

  谢墨赟借此表达自己的占有欲,轻轻啃咬着时若先的嘴唇,撬开时若先的牙齿。

  两人的舌头在逼仄炽热的口腔里勾缠追逐,让这个吻更加难舍难分。

  争吵后的拥吻格外缱绻。

  但是这次,时若先没有抗拒。

  他慢慢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深入沟通的过程。

  但是吻到高.潮,谢墨赟忽然顿了顿,紧接着就是嘴唇分离时发出“啵”地一声。

  时若先睁开眼。

  谢墨赟狼狈地捂住脸,指缝间能看到他脸上有红色的斑斑点点。

  时若先愣了愣,“你这是……”

  这些红斑慢慢扩散到谢墨赟的脖侧。

  时若先忍着笑,“你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吗?”

  谢墨赟不解,但他的嘴已经开始发肿,说起话来实在滑稽,只能用眼神发问。

  时若先神秘地凑过去,指了指还在咕嘟冒泡的辣油火锅。

  “我都说了:我不吃醋,我吃辣椒了。”

  谢墨赟喉咙里也又痒又热,脸上也起了疹子。

  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深入交流的契机。

  因为谢墨赟身体对辣过于敏感,导致煮熟的虫虫飞走了。

  此事被时若先收录到《文武贝丑事一百则》里,准备八十年后还要拿出来笑话谢墨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时若先: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普通的玫瑰任人采摘,I am带辣的玫瑰~

  谢墨赟:我吃口肉怎么这么难呢……

  *

  昨天这一段怎么写怎么不顺手,故咕之。

  今天争取写多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