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

  “这里的事情如果不解开,就算我什么都记得,这一辈子也不会好过。”

  ……

  “如果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一定会杀了你。即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

  “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

  “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张起灵!!”吴邪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未定的心神迫使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闷油瓶俯身,定定地看着吴邪,抬起手背抹去吴邪头上的汗水,很轻地问他,“哪里不舒服?”

  一瞬间的黑暗袭来,吴邪使劲甩了甩头,尽力抛开梦中残留的影像,使自己恢复神智。吴邪伸出小拇指勾住闷油瓶的手晃了晃,鼻子轻哼两声,嘴角塌下来很慢的说,“哪里都不舒服。”

  闷油瓶满脸淡然如水,神态自若地从床边起身,把早就倒好的水泼了换上热水,端着茶杯扶起吴邪,靠在床柱上拥吴邪入怀,左手轻抚着吴邪的手臂,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紧张的痕迹,如果他眼底的慌乱没有出卖他的话。

  吴邪乖乖地喝着那只修长的手递过来的水,眼底泛起一股促狭的笑意,微侧身任细绵的头发擦过闷油瓶的脖颈,抬头软道:“让我亲一口就舒服了。”

  闷油瓶顿住了轻抚着吴邪臂膀的手,明显比刚刚更加手足无措,举着茶杯的手不知道是拿起还是放下,眼睛不知道是该看着吴邪还是转向地面,就连呼吸都不知道是该进气还是出气,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终是乱了方寸,爬了红梢。

  闷油瓶轻抿薄唇想了想,微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泄气般又把嘴巴闭上,一副欲言又止却堪堪下不了口的模样把吴邪逗得直乐。闷油瓶看着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好像终是下了决心,闷油瓶轻飘飘地投了一枚飞镖扎进吴邪心里。

  “你梦见张起灵了。”

  吴邪身躯一顿,琢磨着闷油瓶这七个字里有多少醋意的成分,抬手挑了一下闷油瓶光洁的下颚,弯起眼角问道,“张起灵有你好看吗?”

  闷油瓶偏过头不看吴邪,知道他是在捉弄自己,也不想反驳,手臂攒着力气扶着吴邪下床。还没等吴邪玩心散去,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吴邪看向闷油瓶问,“我怎么躺你床上去了?”

  “你犯头风了。” 闷油瓶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吴邪当下了然,还未多作言语,闷油瓶的房门就被人一掌大力推开。张隆半眼睛半垂,心下当口深思几分,终于像是想明白了一般,缓缓举起右手放在左肩,略微弯腰,沉声说道,“恭迎新任族长。”

  一个时辰以前。

  房里的药味已半月有余没有散开过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日子会来的这么凑巧。张家各阶高位者乌泱泱挤满了整个房间,抢夺着空气里为数不多的氧气。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的判决,可当床边的白胡子长者扔掉手中的等级名单时,这个结果就变得一目了然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猫腻,迫切地想要在这将死之人断气前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床上的人猛烈地咳嗽出声,划破了空气中的震惊,在说出刚刚如同炸雷般的话语后,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被他叫去床头的张隆半,乌黑深陷的眼眶死死胶着在他身上。

  “答应我。”

  张隆半红了半边眼眶,一语未发。

  床上的人仍不死心,指甲都要扣进张隆半肉里,迅速急喘了几下,喉咙有股病痰咽不下去,梗红着脖子用尽力气甚至破了音,堪堪用气音吼道,“答应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张隆半微颤的伸手,盖住了床上人病入膏肓的眼,哽咽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回了一个字,好。

  出声的那一刹那,手下的眼睑似乎立刻失去了活力,张起灵的手从身上落了下去。

  张隆半稍加重了力道,替其盖上眼睑,在起身的瞬间收起了悲痛之感,脸上挂上了坚不可摧的面具,以不可抗拒的威严扫视众人,“起灵已续,张家不灭。”

  瞬间哭喊声咆哮声不绝于耳,有人真的是悲从中来,因为床上的人是他们的丈夫、父亲;有人只是落了泪,眼底却尽是幸灾乐祸;有人愤怒着,不满这最后的决定;有人雀跃着,仿佛从今往后就可一雪前耻。兜兜转转,竟是这结局无法被任何人更改。

  这一台好戏,尚缺一个落幕的人。

  于是,张隆半带着多半数的张家子弟,一行人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推开了闷油瓶的房门,来找这落幕之人。

  吴邪嗤笑一声,打破了两相尴尬的局面。

  “长老现在来说这种话,不觉得讽刺吗?晋级场夺魁者并非我二人,这族长之位怕是受之有愧。”

  张隆半沉下脸,颇有丢失身份之感,还未开口训戒吴邪,后方就有莫名挑衅之人张口就来,“张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

  挑衅之人周围一片随口附和,张隆半刚想转身怒斥无礼之徒,谁知眼前一片黑影带过,周遭的喊声瞬间禁了音。

  先前口出污秽之人已涨紫了面容,喉颈处一只修长的手游刃有余的捏着他的脖子,好像只要手主人想,下一刻就能送这人归西。

  闷油瓶抬眼,眸光中只有冰一样的寒气,“找死?”

  那人眼里满满盛着恐惧,慌乱地用目光扫向张隆半,好像向他证明自己还是个张家人就一定能够得救一样。

  张隆半却仿佛看不到此情此景,眼神扫过刚刚一同胡笑的众人,警告意味溢于言表。就在众人以为此人今天走不出这座宅院时,闷油瓶松了手下力道,却在那人脚跟还未落地之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飞了出去,连呕几口大血。周遭的张家子弟忙避瘟神一样躲开飞来之人,此刻绝不想沾亲带故。

  吴邪看着张家这一锅乱粥,心下感叹,真是造孽啊!

  闷油瓶挺身玉立,略带讥讽地看着张家子弟个个寒蝉若噤,低眉顺眼好一派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模样。张隆半这才慢悠悠晃到闷油瓶的身后,目光沉沉扫过众人,立威道,“你们可以是张家人,也可以不是。不要不知死活,不识好歹。都听明白了吗?”

  满院子乌泱泱的人,伸出颤巍巍的右手放到左肩,齐声喊道,“恭迎新任族长,张起灵。”

  旧任族长的出殡仪式安排在三天后。

  张起灵身着素服,在上任族长灵堂前一拜三叩首,完成祭奠和族长交接仪式,起身面向众人。

  长手略抬,伙计便恭敬的递过装满尘土的泥罐。张起灵高举手臂,只听啪的一声,泥罐应声而裂,尘土洒满地面。

  伙计在旁高喊,“破岁,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