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闷油瓶一把提起吴邪,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伸手指了指地面说道。吴邪横了闷油瓶一眼,心想死就死吧,大不了一起殉葬!眼下一瞥,触目就是那条血淋淋的巨蟒,吴邪倒吸了口气,用着气音叫小哥,身体很诚实地往安全的地方钻去。闷油瓶也不抗拒,似是安抚一样拍拍吴邪的背脊。

  吴邪算是放松了身子,半睁着眼往地上看去。那条血蟒已经从麒麟柱上爬了下来,扭动着它光洁的身躯,在滑裸的地面上缓缓前行。沿途经过的地方留下它一长串黏糊糊的血液,顿时那阵阵酸臭味犹如排山倒海般再次袭来。吴邪连忙捂住口鼻,看见闷油瓶只是微皱着眉,瞬间对他的自制力不由得肃然起敬。血蟒一路畅通无阻,视线所及,它想到达的终点正是那口灭了业火的大鼎。然而那个大鼎却有些许的区别,除了三只鼎足的龟首都缩在了龟壳里面,那凹槽里,并没有流着闷油瓶的麒麟血。吴邪看了闷油瓶一眼,两相沉默。

  血蟒绕着鼎足朝鼎面爬去,庞大的身躯紧紧夹着大鼎,那股子力道强劲的令人怀疑大鼎会不会下一秒就要裂出一道口子。只听闻似有绵帛撕裂声,血蟒肉体表面开始崩裂,股股粘稠的血液犹如一条条鲜红的小蛇般从它的裂缝里迫不及待的钻出,朝着鼎面的凹槽迅猛奔去。只一稍功夫,整个鼎面便爬满了猩红的 色。血蟒似乎很痛苦,嘴巴咧得更开了,昂起头缠着身体冲天而去,狰狞的蛇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活活被自己绞下来一般。

  大鼎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交缠,连同整个地面开始摇晃。一道金光闪过,鼎足的三头龟首居然默默的开始伸出瑟缩的脖子,直到昂首的不能再向上,呈现出抓祭时喘不过气的情景。

  龟身蛇绕,玄武之象。

  吴邪抡圆了眼表达自己的惊叹之情,瞬间鼎内冲天的业火燃起,景象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熊熊燃烧着的大鼎。业火在地面上跳跃,似是人一样蹈着祭舞,恭敬的面朝玄武献祭。两人一恍神,霎时哭声吵闹声铺天盖地般袭来,匆匆把人拉回了现实中。要不是看到闷油瓶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吴邪都觉得刚才只是他的南柯一梦。

  业火重新燃起,火光铺撒的瞬间照亮了眼前的混乱。明明像是上一分钟才熄灭了业火,小孩的哭泣声也仍在瑟瑟不已,却犹如过了一个时辰一样漫长。张起灵和张隆半的脸明显气色不佳,面对着重新振奋的火光思绪万千。张起灵向张隆半摆了摆手,后者极速的往大鼎那里奔去。张隆半的指尖徐徐抚过鼎面,好像确定了闷油瓶的血还在继续流动,这才放心的转身处理这四下的混乱。

  毒瘤就是毒瘤,张隆半眼神一扫,那些原先张着嘴扯着嗓子在那里吊声线的小孩,瞬间消了音响,只留动作和继续滑落的眼泪说明他刚刚哭过。张隆半像是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那刻板守旧的脸也慢慢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一切都在这么井然有序的进行,好像业火未曾熄灭。过了一刻钟左右,鼎上的血液渐渐凝固不在向前,鼎内的业火也在此时悄无声息的泯灭。

  “抓祭结束。”随着张起灵的一声令下,顿时刺眼的光亮从门外面直直照射进来。虽然看太阳的亮度已经快接近黄昏,但长期处于黑暗的眼睛哪能一下子就适应突如其来的照射,此刻微弱的光都能强烈的直逼人的眼球,眨巴两下眼能迅速使人泛起泪花。吴邪开口嘟囔了一声,手捂住生疼的眼睛,感受眼皮在不满的突突跳跃。

  原先站在麒麟柱后面的张家子弟迅速围拢过来,将大鼎里的东西取出一一分还给参与抓祭的小孩。吴邪看着从年轻人手里递过来的黑金古刀,表情是那么的不敢置信。这一切都荒诞的离谱。吴邪抬眼往麒麟柱扫去,哪里有什么血蟒,哪里有什么腥臭味,只有那个威武的麒麟还在阳光下踏火焚风。

  闷油瓶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闭着眼靠坐在麒麟柱旁,只有惨白的脸正在控诉着这副身躯已经接近极限。吴邪双手拖着黑金古刀,扭着腰吃力的往后退,边转头看向自己与闷油瓶的距离。直到屁股撞上了圆墩,吴邪才啪的一声把黑金古刀扔在了闷油瓶身旁。抬起身拍了拍手,还是把它留给你吧,以自己这点出息也甭指望有天能挥动它。

  吴邪蹲下身拍了拍闷油瓶的脸:“小哥,别……”

  睡了两个字还没往外蹦,闷油瓶还未睁眼就已经抓住了吴邪的手反背到身后。吴邪皱起一张脸直骂他忘恩负义,从手腕传来的力量疼得他脑门直抽抽。闷油瓶这才睁开迷茫的双眼,看清楚面前的人影,立马撒了手。

  阳光投射在吴邪的脸上,光线刺透了肌肤,姣好的面容在余晖中熠熠生辉。闷油瓶有点愣了神,挪不开自己的眼睛,管不住自己的心脏,忙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黑金古刀,慌不择路的想要掩饰自己的心虚。

  吴邪转身甩了甩手腕,这要是再用点力,小爷非断手不可!吴邪气呼呼的看着闷油瓶,见他却把目光落在了黑金古刀上,没好气的说道:“给你的,小爷用不着。”

  闷油瓶也不拒绝,只是用指尖反复摩挲着刀柄那颗暗褐色的印迹,好像要把它融入骨髓一般。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张隆半在指挥着扫尾工作。那口大鼎也被盖上了黑布,由八个张家人抬着出了门。在黑布盖上的一瞬间,大鼎上似乎闪过了一双眸动着鲜红血液的眼。

  张隆半吩咐完欲离开的时候,深深得看了吴邪和闷油瓶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像是妥协似的只叫其余的张家人把小孩都带出去,头也不回的走了。吴邪伸手想要扶起闷油瓶,闷油瓶摆了摆手支着黑金古刀站起来,独自慢慢向前走去。吴邪盯着自己惨遭拒绝的手出神,抬眼往那个单薄的背影望去,明明快要支撑不下去,为什么就不肯倒下来依靠旁人?过刚易折,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吴邪三两步就追上了闷油瓶,不顾他的反对一把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一手横在他腰上,眼神坚定的注视着前方。

  “小哥,我陪你。”

  闷油瓶没有说话,只有握紧的拳头透露着他的隐忍。吴邪扶着闷油瓶向黄昏中走去。那一刻,只留下他们的身影被拉长,投注在泛着微光的湖面上。

  出了大门,是意料中的旷野。吴邪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这下当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出去。其他的小孩都被张家人提溜着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吴邪和闷油瓶两个人,四周空荡荡的可怕。闷油瓶抬起手虚虚的往前一指,吴邪就服从的往那个方向走去。这片旷野极目望去看不到尽头,吴邪转身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远方只剩下一片废墟瓦砾,也许从他们踏出祭坛的那一刻,整片房屋就悄无声息的自动沉下了湖里,如此一来祭坛就永远是神圣的,永世不会让其他人染指。

  闷油瓶也转头看了一眼,几不可闻的说道,“祭坛只有在抓祭的时候才会显现,它的入口只有张家本部族人才知晓。”吴邪轻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握住闷油瓶的手腕提了提,继续往前走,可他却停下来不动了。

  “怎么了小哥?”吴邪以为他走不动了,刚想蹲下来说要不我背你?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收回搭在吴邪肩膀上的手,浅浅回了一句,到了,说完就要揭开自己手上的破布,往黑金古刀的刀柄抹去。吴邪立马拦下他自残的手,怒吼道:“你要干什么?!”这血才凝固多久,你还割上瘾了!闷油瓶摇了摇头,没有看吴邪,一下抽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又见伤口。

  我……你个蛋蛋的!小爷欠你八辈祖宗!吴邪眼下真的除了无奈,也只能无奈了。

  闷油瓶把手伸向前方,血落之处,幻影再现。

  张家偌大的宅院隐隐绰绰出现在他们眼前,虚无缥缈。吴邪还未来的及惊讶,闷油瓶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幻影奔去。就在它快消失的刹那,两个人前后脚险险踏在张家平滑的地面上,背后哪里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旷野,只有回廊的实墙而已。

  闷油瓶自顾自的往前走,吴邪也下意识的跟上。走了几步闷油瓶好像察觉了什么,脚步一收就停了下来转身看想向身后之人。吴邪自是来不及收脚,咚的就撞在了闷油瓶的身上,惯性带着他向后退了几步。吴邪揉揉被撞疼的脑瓜子,一脸奇怪的看向闷油瓶。闷油瓶倒是没看吴邪,只是抬手指向他身后的回廊,“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说完转身潇洒的离开。

  吴邪扭头看了看身后直直的道路,又转回来看了看前面那个别扭的背影。

  想见的人啊……吴邪突然笑了起来,抬起脚丫子就往闷油瓶的方向奔去。

  从此,闷油瓶的人生多了一个叫吴邪的人。

  吴是吴邪的吴,邪是吴邪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