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北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跟言何分手很久了,他一个人上班下班,日复一日, 浑浑噩噩。

  那天他加班到深夜, 回家时已经十一点了, 他泡了桶泡面, 几次拿起叉子,都没有胃口,最后只得放弃。

  洗了澡,他窝在沙发上, 想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习惯是很可怕的。

  身边了没了言何,气味、声音、见不到的脸。

  每一样都在折磨着他。

  温北打开电视。

  他希望屋里能有一些声音, 以至于看起来不算空荡荡。

  他没有调频道, 打开就是本市的新闻联播, 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聊最近的一起连环杀人案。

  温北本没注意,却在受害人的名单里听到了一个……很多个熟悉的姓氏。

  他刷手机的手一顿, 倏地抬头。

  电视里, 主持人还在说, 根据致命伤和现场来看,凶手确为同一个人, 但是受害人目前没有明确的关系,暂时判定为无差别攻击, 请市民们多加小心, 不要靠近地下停车场或者阴暗的小巷。

  第一位受害人熊某, 在自家的民宿卫生间遇害,现场没有监控。

  这个姓氏特殊, 加上那间旅社熟悉的名字,温北几乎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姐姐……姐姐打工的那家海边民宿。

  第二位受害人马某,本市财阀。

  第三位受害人李某,开了间商铺卖衣服的,与马某有生意上的往来,交往密切。

  受害人的脸都打了马赛克,温北仔细辨认片刻,他们……好像是在海边调戏过温南的那两个男人。

  温北也不太确定,他杵在电视前,莫名有些不安。

  候村月……好像也很久没有找他了。

  温北满心疑虑,这时候房间门却被敲响了。

  温北看了眼手机,凌晨快一点,谁这个时候来找他?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温北皱着眉,过去开门。

  “江椿?”

  男人把一头长发扎了起来,看起来还算利落,戴着黑色的口罩,整个人都笼在阴郁里。

  “你怎么过来了?”

  “顺路,想起你说你住在这边,就过来看看。”江椿说。

  温北侧了侧身,让他进来,取了一次性拖鞋给他。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江椿接过水杯,捧在手里,袅袅雾气升起来,晕染在他眉眼间,模糊了锐利的眼。

  “这个小区还挺难找的,你跟导航来的?”温北随口跟他闲聊,说起这个,自己却突然一僵。

  他想起了什么,茫然片刻,抬起头,轻轻开口:“江椿,我没跟你说过我的具体住址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单元这栋楼?”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江椿扯了个笑,却并没有回答他。

  短暂的广告过后,新闻继续播报着连环凶杀案的相关信息,呼吁民众注意自身安全,门窗要关紧,有线索的及时拨打报警电话。

  “真是一群废物啊。”江椿突然说,“目的如此明确的残杀,怎么可能毫无联系呢,他们就是没耐心仔细查就是了。”

  “十多年前的事了。”温北平静地接话,“没那么好查。”

  江椿一挑眉:“你猜出来了?”

  “很好猜。”温北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这才目光沉沉地望向江椿,问他:“你见过候村月了,对吗?”

  “当然。”江椿毫不避讳,笑着说:“但是她的尸体警察还没发现,所以还没找到你这里,我猜,等找到了你,他们就能查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啪。

  遥控器掉在了地上。

  温北茫然片刻,抬眼:“你杀了她?”

  “是啊。”江椿还是那副文弱样子,口罩下的脸庞瘦削,比上次见面还要清瘦几分,他盯着温北捏着手机的手,满眼兴味:“你可以开始报警了。”

  温北松开手机。

  这个动作大概是不想报警的意思。

  江椿笑了:“你也觉得我做得好,对吧?”

  说这话时,他满眼张扬,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他还是那个可以保护自己心爱女孩的少年。

  他长相女气,名字也像个姑娘,从小到大没少为此受欺负。

  他从来不会反抗,直到温南的出现。

  那些人可以欺负他,侮辱他,打骂他,但是不能碰他心尖上的宝藏。

  少年人总是很强大的,可以为了一个人获得无边勇气。

  温南就是他的勇气,他的宝藏,他的星星月亮。

  可是有一天,他再也看不到月亮了。

  冰冷的海水不会把他的女孩还回来,作始俑者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他只能另辟蹊径,走上这条不归路。

  “做得……不对,但是也没错。”温北不知为何也笑了,他望着江椿,眸光复杂难辨。

  他或许该问问江椿今天为什么来到这里,是想逃跑,还是想嫁祸给他,又或者只是简单的告诉他一声。

  他做到了。

  但他没有问。

  他们就那么默默无言的坐在沙发两边,直到第一缕光映进窗,江椿抬起头,轻轻说。

  “天亮了。”

  远处好像响起了警笛声,在慢慢朝这里搜索前进。

  “一切都该结束了。”

  温北垂眼,看向地面那个刚刚开机的手机。

  江椿自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因为这里就是他的最后一站。

  “温北。”他说,“害了她的恶人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了。”

  那是个混乱的清晨。

  在警察破门而入前,温北失去了意识。

  眼前是模糊的血光,有他的,也有江椿的。

  温北撑起眼皮,看到一脸笑容的江椿,恍惚间,那张脸又变成了言何的。

  书上没有骗人,人在死之前,真的会看到最爱的人。

  “……言何!”

  温北猛然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眼底是猩红的血丝,颇为瘆人。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条濒死的鱼在拼命挣扎。

  “……我在。”

  旁边传来男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以及疲惫的哑意。

  温北怔了怔,偏过头。

  “……言何。”

  “嗯。”言何低低的重复,安抚他:“我在的。”

  这人已经昏睡了近两天,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医疗舱也没用。

  他不仅不肯醒,还不肯松开言何的手。

  言何陪了他两天,睡也睡不好,比他还累。

  “雄主……”

  温北还是呆呆愣愣的,好半天才把称呼进化完全,喃喃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言何好悬没气笑了。

  他抬了抬手,向温北展示自己被他捏青了的手腕,没好气道:“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被你送上天吗?”

  温北下意识捧住他的手,眼底满是心疼和愧疚:“对不起……”

  言何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缩回手,不太自然的移开脸。

  他们沉默片刻,言何甩甩手,叹气道:“谈谈吧。”

  温北立马坐直了:“好。”

  又是一阵沉默。

  这家伙好像不知道他想谈什么。

  言何再次叹气,说:“讲讲你前几天的深情表白吧。”

  不等温北回答,言何又说:“你不会想说,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温北一顿,卡住了。

  他……

  “我一直都很,喜欢。”温北说。

  他垂着眼,攥紧被角的手无声透着紧张。

  言何其实猜到了。

  但他也没有想到温北会承认。

  这就好比家里张牙舞爪、只有喂食时才会乖顺一点的猫咪,突然主动走过来,还躺下了,冲你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很反常。

  这不对劲。

  言何牵动嘴角,问道:“是什么让你认识到这一点了?之前不还怎么都要离婚吗。”

  温北想了想,诚恳道:“大约是……失去吧,我忍得了第一次,就自以为是的以为,

  第二回也可以。实际上并不行,我每天都好想你。”

  “嗯。”言何点头表示理解,并温声总结:“人性本贱。”

  温北也点头:“是。”

  言何抬手就想给他来一下,还是,是个p是!

  温北一闭眼:“你打吧,要是能消气……”

  “不能!”言何恶狠狠打断他。

  跟这人交流会折寿吧??

  言何转身就想走,结果到门口时,听到了温北小心翼翼的问话。

  “你去哪啊……”

  言何回头。

  大抵是刚刚做了噩梦的缘故,温北面色还是苍白,唯一有颜色的是他的眉眼,黝黑的。

  直勾勾盯过来时,好像掩藏了无数情绪。

  看出他的不安,言何吐出两个字:“做饭。”

  温北很久没吃到言何做的饭了。

  因此他捧着那碗汤时,甚至有些不舍得。

  言何就坐在床边看光脑,温北冷不丁来了一句:“沐容不是好人,尽量离他远一些,好吗?”

  “嗯,我知道。”言何应,“他是冲我来的,不过我也不认识他。你知道什么吧,说说?”

  “我,”温北嗫嚅着:“我不知……”

  “刚刚想让我消气,原谅你是吧?”言何平静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想让我原谅你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许再隐瞒我任何事情,做不到就算了。”

  “能做到!”温北抢先开口,他语气有些激动,随后又在言何的目光中缓和下来,道:“我可以的,你别失望……”

  别再露出对他极度失望的样子了,他受不住……

  言何本也是随口炸他的,压根就没想到问出什么,闻言倒真真切切愣住了。

  他当真可以?

  他还想再问一句,光脑却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

  言何接起电话,对面节目组的负责虫欲哭无泪:“殿下啊,您和温北上将什么时候能继续拍摄啊,没了你们,我们这观看量跳水式下跌呀!”

  “他已经醒了,你放心。”言何回答。

  “那太好了!!你们现在能下楼吗?我们这边打算去玩密室,解密类,不需要大量运动的。”

  “现在吗?嗯……”

  十几分钟后,两人穿戴整齐,下了楼。

  其他虫已经在飞行器上等了,言何扫了一眼,竟然看到了沐容。

  他伤好的这么快吗??

  言何没太在意,挑了个离他远点的座位坐下了。

  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温北的事,心不在焉,连玩游戏都分外敷衍,慢悠悠的晃荡着。

  到了下一个环节,旁边的塔尔疑惑问:“刚刚被鬼带走的叛徒哪去了?还得从他们那儿拿钥匙呢。”

  言何压根不知道叛徒是谁,经提醒才往地下室走去,分头去找温北和沐容。

  地下室里,温北和沐容都被绑在椅子上,俨然是俘虏状。

  这里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摄像机跟了进来。

  温北突然抽出手,正大光明的把那摄像机的开关关了。

  “沐容。”他说,“你为什么要动他,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吧。”

  “是你先违约的。”沐容冷笑,“你当初怎么答应的,离婚,往后跟他再无瓜葛,现在又想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