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盘古开天辟地,劈出了三千大世界,划分浊清之气,奠定洪荒,演变六道轮回,却因精力不济倒地不起,其身躯化作了九州大陆,其骨血化作了山川河流,其精魄幻化成了万千魔兽。

  有魔便有仙,有恶便有正道,正邪相斗万万年,却从始至终有始无末,便也形成了一种自然持恒。

  天地分化万千年之久,有神者,仙者,却以凡人者居多,凡人不愿顺应天道,便自发修行,以便登道仙途,自古是僧多粥少,登仙之路何其艰难坎坷,天下便有自成门派者,汇众人之智,成修仙大道。——《大荒经史册,第五十六卷 》

  一座修仙小门派立于独秀峰之上,云雾浓密的遮了个虚掩,山林秀峻,溪水自山间潺潺而下,流入了一个四方小院的池子里,池子旁一十五六岁少年人躺在靠椅上,一本《大荒经》遮住了整张脸,睡的正酣,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院落上空飞过一只尾翼五颜六色的胖雀鸟,兴许是见此少年人如此惫懒有些看不过去,便举喙心血来潮的朝那人的脑门上啄了一口。

  少年人吃痛一声惊醒过来,书本从脸上滑落掉到地上,他也没有在意,抬手便朝着那扰人清梦的雀鸟抓去。

  奈何雀鸟虽胖,却十分灵巧,迅疾的扑通几下翅膀,便毫不费力的躲了过去。

  这让少年人有些抓狂,气势汹汹的指着鸟雀道:“好你个死肥鸟,等我抓住你,就拿你当夜宵。”

  鸟雀虽不通人性,却颇具灵性,一听便不再乱奔逃,于是,干脆往一旁的大树上飞去,直接回了巢。

  “好啊,你以为跑回了家,我就抓不到你了。”

  少年人自然不肯善作罢休,说完,便走到那树底下,攀着树杈,一步步的朝着那鸟窝的位置爬了上去。

  他自小擅爬树,恰好这树不高,没费九牛二虎之力便爬到了那鸟窝的底下,只是树枝长的地方不够巧,以至于他踩着树枝的位置也只能刚好能勾到上面一点点。

  少年人一只手攀附着树枝,一只手朝着鸟巢的边角尽力伸去,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沐让尘!你给我滚下去。”那熟悉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声音如雷贯耳,极富穿透力。

  那是……他老爹的声音,从哪来的?

  他正疑惑,便见那肥鸟从鸟窝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鸟喙一张一合,“沐让尘,想造反吗?”

  沐让尘惊的往旁一侧头,绑着青丝的发带便让树枝给挑开了,万千黑丝便如瀑般倾泻而开,配着少年人独具风彩的俊脸,倒有几分美人的愠色。

  “爹……爹?”

  一字刚出口,脚下便划的一个踉跄,直从树上掉了下去,连同鸟窝也被他的手给带翻了,原本定要栽个狗啃泥,只见他临时半空一条腿勾住了树枝,一个半空翻,稳稳的双脚落了地,而那鸟窝也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他掌心。

  鸟雀腾飞而起,羽毛扑簌簌的落了一地,绕着沐让尘盘飞了一阵。

  传灵术?哦,他想起来了,自家老爹前些日子好像是跟他说要去体会人间百态,算着日子,应该已经不知道云游到哪个天南海北去了。

  想着,沐让尘轻叹一声,走到那来人,哦不,那鸟身边,躬身行礼道“爹!”

  来鸟正是沐让尘的老爹,清风派这一代的当家家主沐淮阳。

  沐淮阳借着鸟眼一见自家这不成器的儿子,心口便郁结着一口老血,于是,十分不给好脸色的训斥道:“沐让尘啊沐让尘,你可真给你爹长脸。”

  沐让尘低头不语。

  沐淮阳又接着张着鸟喙道:“你如今十五了吧,整天不是不学无术,就是没个正型,你这般,连个自保能力都没有,我真是……”

  沐让尘依旧不答,反正就是秉着一种你说啥都对的态度,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被训斥一通,气消后就好了,反正他都习以为常了,也全然不在乎。

  果然如他所想,沐淮阳在一顿怒火中烧的暴风后,态度缓和了下来,突然话锋急转“从今天开始,你便下山吧。”

  沐让尘一惊,抬起了头与鸟眼四目相对,一时结巴:“怎么…………爹,你这么……快……就要……把我……逐出……门派了?”

  见他舌头打结,沐淮阳睁着芝麻大小的鸟眼一瞪“我倒是真想。”

  “那是?”见此回答,沐让尘便知自己想错了,面对那张虽是毛茸茸的脸却依旧写着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立马就让你滚的表情,他还是迫不及待追问道。

  附着沐淮阳灵识的那只鸟飞到他面前,站在了靠椅上,神色郑然了起来“我清风派于百年前正邪大战前也算人丁兴旺,可是百年后,已有衰微之向,如今仙门各派仍鼎立者唯有苍城阁,苍城阁广收外来弟子授业传道,你系我派出,不能就此荒废,你且去,为父虽知你心性未定,却仍念你能习得自保之力,切莫让为父失望。”

  沐让尘瞬间一滞,心道“我爹这老东西,从小到大就拘着我在这方寸之地,哪怕是有一次偷偷跑到后山去玩,也被训个半死,生怕我走丢了他这门派没了继承人似的,如今这般爽快让我一人出门,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风。”

  沐淮阳鸟眼如炬,一眼便洞穿了自家儿子的忧虑,伸出鸟翅,煞有介事的抚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悠然道“你大可放宽心,你有几斤几两,做爹的还算心知肚明,因此为父为你寻了一人,有此人在,你不必担心。”说着,鸟翅一挥,对一旁的走廊边喊了一声,“过来吧!”

  沐让尘顺着他鸟翅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长廊边上有个人。

  那人一身墨色齐身长袍,五官挺俊,眉如新月,凤眼含霜。腰间挂着一把玄色的刀,乌丝被绾起,额前落着几缕发丝,从头到脚,无一不黑,双手背负其后,神态自若。看着约莫也就比他大个三四岁。

  沐让尘只轻扫了一眼,便不动声色想到,这人到底是有多喜欢黑色,不过……倒挺配他这张脸的。

  只见那人向前朝他走了几步,冷着脸拱了拱手“赤渊!”

  这一直爽的自报家门方式让沐让尘虽一愣,却也不由得生了几分好感,于是,便也以同样的方式回道:“沐让尘。”

  正此时,那胖鸟雀道:“你好自为之,爹继续游山玩水去了。”

  说完,只见鸟身上掠过一道白光,豆大的眼睛一下便没了神,沐让尘便知附在它身上的人已经抽回了灵识。

  而那普通的鸟雀在他头顶盘旋片刻,落在了他肩膀上,沐让尘毫不客气的伸手一抓按到鸟窝里,“别捣乱。”

  鸟雀“叽叽喳喳”两声,似是知这院子的主人将要离去,滴溜溜的转着两只圆滚滚的小眼睛。

  沐让尘一转身,回手一甩,一股劲风起裹挟着鸟窝往树上飞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鸟窝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树杈间,稳稳当当,那鸟却被吓的惊落了一地的羽毛。

  他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接近了日薄西山,沐让尘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以及带了几本平日里看的书,卷成了一个包袱挎在身上。

  对于平日里连去个后山摸鱼打鸟都需要胆战心惊的沐让尘,此刻出山,便是怀着一颗对世间万物都好奇的心,以至于他拒绝了他爹要送给他疾步千里的法宝,宁愿徒步走去远在万里的苍城阁,秉承着一种“世界风光无限好,我要看个够”的想法踏上了下山求学之路。

  只是这种想法在这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公子身上持续不到两柱香,便又是另一般的景象。

  “真挺好奇那些个不远万里的求仙问道者,怎么来的毅力,这走下来都累个半死,这爬上去不得还未成大道便以成灰了。”沐让尘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头上,拿着一管通体莹润的玉萧,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掌。

  赤渊瞥了他一眼,想起这位小少主一路上的叽叽喳喳没个完,如今不过才走几步便是这副德行,顿时一阵无语,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爱答不理的转过身去了。

  见此,沐让尘倒不以为然,反正他一路上这人对自己的冷漠,不喜欢说话的脾性了解个七七八八,于是也不在乎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问道:“欸,我挺好奇我爹是从哪个三教九流的门派把你诓来的?”他爹那个老狐狸嘛,吃亏的活不会干,让他下山,指不定打的什么算盘。

  赤渊站在一边依旧一动不动,这回总算是冷冷的回了几个字“无门无派。”

  无门无派?这几个字看似轻飘飘,但是却让沐让尘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又不是特别想去深究,于是把突然浮上脑子里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我听说这附近有个热闹的集市,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十分稀真,你看我们出都出来了,不如陪我去玩两日,反正求学问道这事不急于一时,如何?”

  赤渊不言,则是用一个冷漠的眼神回答了他的提议。

  “走不走?”

  沐让尘没动,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服这人同意自己的想法,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再坐会儿。”

  那人一听,有些不耐烦的自顾自往前走去。

  沐让尘一点也不慌,依旧漫不经心的谋算着心里那点小九九。

  一步,两步,三步。

  在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赤渊又折了回去。

  沐让尘则是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走的表情。

  只是还没等他得意完,自己一不留神竟被那人拎小鸡似的给提了起来,一把被那人他裹在腰侧,而那人也没看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起来。

  沐让尘刚想挣扎,就听得那人冷笑道:“小破孩子,你爷爷我耍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荒草地里游魂呢,跟我强!”

  这话说完,还不带沐让尘有什么反应,只见树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划破空际的嘶鸣。

  一股大风席卷而来,树林上方飞来一只单足大翅鸟兽,身披烈火,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毕~方~”的尖锐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凄厉,盘旋了片刻,似是看到了他们二人,眼中的浴火更旺,鸟喙一张,便有一簇烈焰从中喷了出来。

  “还看什么,等着给那鸟当下酒菜呢?!”沐让尘见赤渊愣着不动,顿时急吼吼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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