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死了。
而且给他们带来了大麻烦。
某个爆炸般的消息甚至冲淡了一个人死在眼前的冲击性。
什么残肢断臂，血涕横流，都不重要了。
窗台边那些人，好像忘记了自己本来着急要做的事情，医生，护士，亲属，也许更多其他人，他们惊愕的目光从楼下地面扭曲丑陋的血肉，转移到尸体跟前的两个人。
段老的孙子言镜，和据说跟言镜关系匪浅的这个男人。
腿上绑了绷带，长得……虽然还行，但，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肖？是我想的那个字吗？”
“我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这个小子吗？为什么？段老怎么同意他进来？又糊涂了，又开始老路了！又放姓肖的进来了！姓肖的都是魔鬼！现在我们是在做什么？允许他再来害我们一次吗？”
“这样的话，我们还等什么、我们下去把他抓了！”
“抓起来！喊人，快喊人！先把他抓起来！他妈的老子报仇的机会来了！”
“……”
肖家的话题就是个火药桶，戳了人肺管子，一时间人声嘈杂，声音多了，声音大了，渐渐听不清说的什么了。乱喊乱叫一通，手势乱比划，下楼去了。
“哥哥，你先走，”言镜意识到情况不对，握了握肖搁的手，催促道，“快走！我留下来解释。”
“不。”肖搁盯着远处住院部登记大厅，一脸懵的季临双被几个护工反手控制住，他的眼镜耷拉着，再踉跄一步就掉在地上，不知道被谁乱脚踩碎了。
“啊？？？你们绑我干嘛？我的眼镜！别踩……操，”季临双在方毅被送入急诊之后，尿急找厕所找了半天，一出来手还没洗就被这群虎视眈眈的护工逮住了，嘴里嚷嚷着“这个是‘他’的同伴，抓了抓了。”然后莫名其妙被抓出来了，高度近视的他现在什么都看不清，胡乱喊道，“肖师弟，救我！救我！”
这群乌合之众！肖搁又不想走，言镜没办法，只好强硬扯住肖搁躲进幽深的小路，不停狂奔：“哥哥！我们去搬救兵要紧！有什么话要说有的是机会，你不要和他们闹起来！”
肖搁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想还是言镜说的有道理，配合道：“嗯，联系魏哥！”
他们在这一片医院区域，好几栋大楼之间瞎跑一通，绕来绕去，等肖搁将鞋上不小心粘上的血印踩没了，身后多人追逐和狂呼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他们喊：“别跑！我已经看到你了！！”
“给我站住！!”
他们只当听不见，一鼓作气往前跑，看到前方有一栋小楼，灰扑扑的，和妇产科大楼连在一起，没有标志和牌子，微微敞开着，里面没有光，估计是医院里废弃的杂物用房，来不及多想，言镜将肖搁拉了进去。
里面很昏暗，他们轻声向楼上走，走过时肖搁感觉到脸上腿上蒙上一层层黏糊的蜘蛛网，有点恶心，走过带起空中欲坠的楼道灰，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灰尘多到呛人。
言镜赶紧上楼，一边紧紧抓着肖搁的手，忍不住说：“真是……死前也要恶心我们一把。”
“走这里。”言镜随意找了个楼层乱走，见到一个没上锁的屋子就试着推开了。
言镜先进去，肖搁举起手机照亮房间。
屋里放置了许多冰柜，是通电的，滋滋运行着。
肖搁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又退回门外，拿手机照了门口的标牌，说:“产房……？”啊？这哪里像是产房的样子？
言镜比较直接，伸手去揭开冰柜，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搁注意到他的异状，问:“怎么了？”
也想过来看看。
言镜退了两步，说:“哥哥，我们来的地方好像是……”
他说话间，肖搁走近，也看清了里面。就像批发出售的冻猪肉鸡肉，一袋叠着一袋，蓝色微透明的薄膜包裹着冻干一样的完整的婴儿尸体。
——竟然是停尸房！
言镜接着说:“是婴儿停尸房。哥哥，你看，上面还写了字。”
光亮下，每一个包装上都写了一些距离现在不算太久的日期，姓名，性别。
言镜疑惑:“是出生日期吗？还是死亡日期？”
肖搁目视这些阴森森的东西，一言不发。
言镜把其他冰柜都打开看了一遍，全是刚出生的婴儿，仔细观察下，这些尸体长得千奇百怪，几乎都是身体畸形，肿胀变异的形貌。
在冰柜一边发现一张白纸的一角，好像是不小心遗漏下来的资料，言镜抽出来一看，念道:“出生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巨头症，脑部发育严重受损，死亡时间东元1023年9月2日，孕妇怀孕期间有地上辐射接触史。”
死亡数量如此庞大的婴儿，根源还是出现于可怕的核辐射上。
只有言镜一个人在说，少了另一个人的回应，他便转头，却看见肖搁发呆似的仍然盯着那些婴儿尸体。
言镜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哥哥，你怎么了？”
肖搁回过神:“没什么，有点惊讶。对了，他们好像没有进来这栋楼搜人。”
言镜关了手机的灯，轻声出去，他听了会儿声音才进来，说:“是的，蠢死了。”
肖搁小心阖上那些冰柜，然后发现魏哥给他发来了信息。
他倚在冰柜，对言镜说:“救兵知道了。我们还没联系他，那些要抓我的人先去联系了，哈哈。”
“挺奇怪的，境外这些人反应这么大，章哥和魏哥倒是很相信我。”
言镜诚实道:“哥哥，其实章哥，一开始也是这样。虽然不过激，但他也不相信你。”
肖搁恍然:“啊，对，要不然你也不会瞒着我做这么多事了。所以，后来呢，他这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吗？”
言镜没觉得他是开玩笑:“也许是这样，没错。”
肖搁哼笑一声，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说曹操曹操到，他说:“来了，章哥的电话。”
“兄弟！兄弟！”章沅赫呼叫。
肖搁:“啊，怎么？”
章沅赫用一种下一秒将发号施令向境外展开救援行动的顿挫有力的口吻:“兄弟，听说你被人抓了！！”
肖搁:“还没，差一点。不然就接不了你的电话了”
“……”
一阵沉默。
章沅赫抓了抓头发:“唉这种事，你别怕，我魏兄很牛逼的，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里。”
“我没有怕，”肖搁觉得这种事很需要反驳，他叹了口气，“祖上作孽，啊不，现在也挺作孽的，目前报应到我身上了。”
“叹什么气，他们的钱也到你头上了。”章沅赫思维一转，哈哈地说，“别说，摊上你个败家子，天天胳膊肘往外拐的，对他们来说也挺作孽的！”
肖搁深以为然:“有道理。不过，我有个问题。”
章沅赫:“说。”
肖搁:“我听见他们说，‘又开始走老路，又放姓肖的进来，姓肖的都是魔鬼’之类的话，他们在说的好像不止是‘寻矿计划’，这个‘又’是什么意思？章哥，你知道吗？”
章沅赫迟疑了一下，喊了一声言镜，疑惑不已:“他真的不知道？关于那个臭婊……咳，那个女人的事？真的假的？”
肖搁愣了:“？什么女人？”
言镜也感到惊讶:“哥哥居然不知道吗，议会的肖议长，肖莺雪啊。”
肖搁彻底懵了，追问:“小姑？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章沅赫:“你不知道，你们那什么徐院士总该知道吧？他说他二十年前就在，但估计在项目里无足轻重，我对他没印象……扯远了，只要他在，那他一定会知道，肖莺雪来找过言杼——就和如今的你，来到徐晓东的项目一样！”
章沅赫那时虽小，却记得不少事。他记得那时见到肖莺雪，她才十几二十岁，也是满腔热血的，坚持要去做什么。她在天安大学读书，成绩优异，性格温柔且坚毅聪慧。见人便温柔地笑，与现在的样子差距太大。连这样的一个人，最后都选择背叛，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肖搁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她能做的比你多得多，肖必安期望她扎根议会，才上大学就在议会有了话语权，不少议员忌惮她身后的肖家，不敢和她为难。她提供资金和技术，政治上的便利，她和时邺一起促成了境外试点提案的通过。”
肖搁:“那，后来呢？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完全另一种，最糟糕的结果。
章沅赫却答得没有那么干脆了。
境外的手机信号一向不好，通话间滋滋滋的杂音不断，忽而听见对面章沅赫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他们可以拿到言杼和境外人勾结的证据？一定是她，只会是她做的！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
还害死了那么多人。
章沅赫极不情愿地回忆:“准备境外试点的前一天晚上，段哥他们不在，我和她留在市里的‘大本营’，和段哥一起偷渡来的几十个兄弟在看守重要的库房。半夜里，我被枪声惊醒。肖莺雪疯了一样，她竟然开枪杀掉了我的二十多个兄弟！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她站在我面前，到处是飞溅的血，库房起了大火，她用枪指着我，跟我说:‘境外人是最下贱的兽类，都该死’。”
“她是个骗子，太会伪装。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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