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香脂刀>第七十三章 尘埃落定

  一场闹剧,尘埃落定。

  武当对刁务成的欺瞒虽有诸多不满,终究还是秉持着江湖道义,留下些人手,同图罗遮一行人,将刁务成师徒和厚朴一同埋葬。

  回音谷中人群龙无首,很是乱了一阵,刁务成房中那些玉器文玩,加上李殷眼馋得不得了的几罐黄山毛峰,在刁务成死后也不翼而飞。毕竟人死如灯灭,往后的回音谷,恐怕再难成什么气候。

  图罗遮和李殷、玉腰,还有仍在昏迷的应独舸,雇了一辆马车,预备从回音谷出来,慢慢地走;苏春了则因着断云峰内催他催得急,快马先走一步,走前还虎视眈眈地叮嘱,要图罗遮尽早将师兄放回断云峰,只不过能在这件事上做主的,唯有李殷自己。

  图罗遮身上分文没有,只好同玉腰借了些银子,在株洲找了个小院子住下,方便照料昏迷的应独舸——上一次应独舸醒来时,他举剑要杀人家;总不能这一回人家醒来时,他已经逃之夭夭,未免太没有义气了。

  玉腰好歹庄子上有些生意要做,李殷却闲得快长毛,镇日留在小院中不走,赶他走时,他却要说:“师兄照顾应少侠,总要有人照顾师兄啊。”由是赶也赶不走,小院中就收拾出了一间给李殷的厢房,图罗遮总觉着,李殷自打不做峰主之后,脸皮反而愈加厚了起来;可这终归是玉腰出钱盘下的小院,玉腰没有意见,他又能说什么?

  图罗遮低头看了看应独舸——他还闭着眼,嘴角向下耷拉着,不是往常清醒时活泼爱笑的样子,免不得也有几分心酸。他托春了传达的话,应独舸昏迷之中,也听不到,免不得就要等应独舸醒来,他自己来说,可到时,若真是他自己来说……

  他为应独舸擦完了脸,怔怔地叹了口气。

  他发呆没有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动静,他侧耳去听,便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自己买的院子,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厚着脸皮在这里缠着图郎!”

  “金庄主盛情难却,师兄不好拒绝。可金庄主也知道,师兄自己也有伤在身,你在外奔波且也算了,倒不许我来照顾师兄?”

  “照顾图郎,本不需要李公子费心!既然知道我聚贤庄家大业大,我买几个丫鬟小厮就是了!”

  “丫鬟小厮都可以买,可做起事来,不如自己人尽心。金庄主年纪轻,不知道一把钥匙配一把锁的道理。”

  “你……你……”

  那属于玉腰的声音开始低低咒骂,直到二人走到正屋门口,才双双住了嘴,见到图罗遮,一同都笑起来;一个笑得甜甜儿的,一个笑得柔柔的,图罗遮只觉身上起了一整片鸡皮疙瘩,并几个寒战。

  “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他有点不自在,同手同脚地走回床边坐着,心想这一回可真就没法儿脱身了,应独舸成了他们两个手中的人质,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图郎见到我,都不说想我。”玉腰嘟起嘴巴,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把一堆补品药材都放下了,“我还同李公子说,要买几个丫鬟小厮来,至少熬药擦身这些活儿,就不必图郎亲自来干了。”

  李殷也笑吟吟地,慢抬眼睛瞄了一眼玉腰,慢悠悠地道:“方才我也说,生人太多,师兄难免不自在;何况这里也不缺人手,师兄要人来支使,支使我就是了。”

  “好了,好了。”图罗遮心中叫苦不迭,把两个人都劝住了,玉腰见他不想听,也乖觉道:

  “我在酒楼订了一桌子菜,叫他们差人送来,一会儿我们一道吃顿饭吧!图郎,我看你又瘦了,我不过有三日不来,你就把自己糟践成这样!可见还得是我来照顾你。”

  李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眼见着事情又要不好,图罗遮赶忙应下来了,等三人同上了桌,才算消停。

  上一次他们一同吃饭,桌上还有一个能同他会心一笑的应独舸,现在虽也人多,不知怎的,心中倒忽而生出一股惆怅寂寥,玉腰和李殷见他情绪不高,这顿饭,反而吃得格外安静。

  玉腰打定主意要在这里陪上一整天,因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走;三个人于是在院中坐下,一同喝些清酒。

  先开口的居然是李殷。

  “这几日我瞧着应少侠的状况越发好了,想必不出几日就要醒了。”李殷顿了顿,仿佛偷偷下定了什么决心,问道,“等应少侠醒了……师兄,有什么打算?”

  玉腰本对李殷嗤之以鼻,听了这话,也放下手中的杯盏,凝神细听。

  图罗遮并不抬头,只是凝视着杯中的酒,缓缓道:

  “等小船儿醒了……我同他交割干净,便……便回苏对沙那去。”

  玉腰大惊失色,方要开口,却被李殷一个眼神打断,又听李殷说道:

  “回家自然是好……可是师兄便没有想过,留在这里?”

  图罗遮杯中的酒一颤,并不答话。

  玉腰也焦急帮衬道:“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好好儿的,怎么就要走呢?那个糟老头子都死透了,我们过我们的安生日子,有什么不好的!”

  李殷叹气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间小院,我们来时是一个样,到了如今,还是一个样;你只顾着照料应少侠,屋内没有一件自己添置的东西。晚上睡觉时,连床被子也不要盖,穿着外衣便倒下了。师兄,你是怕自己把这里当成了家,便再舍不得走么?”

  图罗遮浑身一震,脸上重又现出痛楚的神色,可再一抬眼,那神色又不见了,仿佛只是他人的错觉。他只将手中的杯盏一抛,白瓷酒杯坠在青石板上,“叮”地一声,四分五裂。

  “真不知道这几日,你又自作多情些什么了!我为什么要走,你不是一清二楚?”

  李殷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柔声说:

  “是因为,师兄才是真正的国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