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香脂刀>第五十八章 失踪

  “你、你说……我们谷中几乎每日都有尸体从小道……运出去?!”

  厚朴目瞪口呆,仿佛站立不住,扶着圈椅的扶手跌坐在椅面上。

  “我要是骗你,罚我下辈子变一只小王八!”

  厚朴闻言,两手捧脸,大叹一声。少女仿佛从这之中听出了一丝哭音,不免心生怜惜,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只好蛮横地将他的头抱进怀中,笨手笨脚地拍着。

  “我!我!这是为我才造下的冤孽啊!”

  只可惜少女的安慰没有起到丝毫效果。厚朴脸上浮起一阵病态的红晕,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倏地从圈椅上跳起来,将自己的胸脯擂得“啪啪”作响,不多时,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要不是我,要不是我……”

  他痴痴念了几句,念得少女一头雾水,心急如焚,便两眼一番,倒栽葱一般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他这一昏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只见屋内一片昏暗——天色已晚,他昏了足足有一个下午。

  厚朴扶着额头,从床上站起来,点亮一盏油灯,只见桌上留有少女的一张纸条——她本非中原女子,写字艰难,缺笔少划,除了他,也没有旁的看得懂:

  我去找药来给你。

  药?他的病本就是药石罔医!他又想起自己究竟是因为何事气急攻心,当场晕倒的,眼中不由得又泛起泪花。

  按他父亲所说,当年他出生时,脸孔青紫,出气多进气少,便是给父亲自己来看,也觉得成活不了;是产后虚弱的母亲,想起一味奇毒,给他勉强服下,才叫他残喘至今。此毒中原无有,药理不通,父亲试药多年,也不见寸进——现在他日渐虚弱,怕不是父亲已经失却了耐心,要、要用活人来试药了!

  他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可于他来说,大哭岂不更为伤身?他靠在圈椅之中,一只手攥着胸前的衣襟,一面大口喘息,一面任豆大的泪水从眼中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只因着他一个人,便死去多少条无辜的生命?他如何担当得起?父亲又如何担当得起?

  哭了一阵,他又从这无边的绝望自苦之中寻到一丝飘絮般的勇气来——不行,就算之前已造杀孽,这杀孽也该到今日为止!思及此,他猛地站了起来,还因为起身太快而头晕目眩,不得已扶住桌子,喘息片刻。

  他打定主意,便推开门。

  然而,在已经悄悄温暖起来的夜风之中,一泓雪亮的剑尖,已然递上他的脖颈。

  *

  待众人发现厚朴失踪,已经是旦日的清晨。

  图罗遮混在一群杂役之中,在议事厅的角落里竖起耳朵,听刁务成要放些什么屁!他不过昨日一日没有盯着,厚朴便已经不见了!他去找李殷,又听人说李殷去和回音谷大弟子操劳诸多事宜去了,他没法子见缝插针,于是连李殷的面也没见到!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地回来了,还得到这样的晴天霹雳。

  他蒙着眼睛,看不真切,只用耳朵听见大堂之内吵吵嚷嚷——原定着今日要走的一些蹭吃蹭喝的小门小派,此刻也全都留了下来,睁着眼睛只想看热闹。人实在太多,图罗遮只得往角落之中靠了又靠。

  谈知卓不得不喊了几声“肃静”。

  要是图罗遮此时没有蒙着眼装瞎,便能见到,只过了一晚,刁务成的脸已经憔悴得清瘦不少,眼下一圈青黑;只听他声音颤抖地道:

  “诸位……我、我儿昨夜……不见了。”

  堂内为之一静。

  刁务成长长叹息一声,吹得上唇的胡须忽忽颤抖,似乎自己也不敢往下说。

  “谷主何必为难?只要谷主一声令下,我们便都寻找令郎就是了!”

  “不错!现在去找,应该还来得及!”

  “就是就是,刁谷主,休要心慌,咱们这就各分方向去找。”

  “多谢诸位……”刁务成颤抖着喃喃了一声,那声音很低,很小,他的身子也随着情绪的低落而佝偻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俯下身,正对着桌上的一碗漆黑汤药,这汤药从火上端下来有一阵子,已经凉得透了。

  “刁谷主此话怎讲?”

  图罗遮动了动耳朵——是李殷。

  刁务成的声音之中带了哽咽。

  “我儿生来有一种奇病,为治此病,我以一味奇毒拖住了他的性命!故此每日卯时,都要让他服下一帖解药,以与奇毒相抗!可……”他说到一半,突然猛地伏到桌上,似乎在无声哽咽,那药碗跟着桌子一颤,药汤在碗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现如今,辰时已过,回天无力。

  “居然有如此奇事……”

  “刁谷主,关于此事,心中可有疑犯的人选?”

  “是啊!我们几个门派都在这里守着,如何有人将令郎绑去呢!”

  堂内闹得乱哄哄的一团,图罗遮的耳中也嗡嗡作响,闹成一片。接着所有的声音几乎都离他远去,只有他,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站在原地。

  刁务成坐起身来,似乎还不起眼地使力抹了抹眼角,但所有人都见到了他阴沉的脸色,他几乎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口中嚼碎了,再一块一块地吐出来一般地,道:

  “是图罗遮!”

  在满室沉默的惊颤之中,他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是图罗遮!他恨我入骨,三月前杀我父子不成……又听说了我儿的怪病……就、就将他掳走,存心要我的命啊!”一滴泪珠缀在他已经有了鱼尾纹的眼角,将坠而不坠,随着他的咬牙切齿颤抖着,“他存心要我死……我死不成,就要我儿死……!图罗遮,我儿手无缚鸡之力,久病缠身!你这畜生,你要来,何不冲着我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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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图:我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