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黑田的可惜夜>第23章 第二十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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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田去洗漱吃早餐,他扣好繫带,将元宝背到身前。他送母亲到车站,母亲一边拿着宝宝湿纸巾,擦了一圈元宝的嘴巴,一边和黑田说:「我晚上就会回来了。阿田,记得帮我买东西回来。」

  黑田点点头,车来了,他目送母亲上了区间车,随后坐到车站座位上等自己的车,顺便帮元宝拉了拉口罩,元宝估计是觉得闷,有点戴不住,挥着手想把口罩扯下来。

  黑田有点后悔没带推车出门,他连忙拿着娃娃转移她注意力。元宝很快就被吸引住,抓着娃娃放在口罩边就想啃,啃着啃着,眼睛慢慢地阖上了,可能是因为今天醒得太早,现在有了睏意,她靠在黑田身上就要度估。

  黑田站起来,月台上没什麽人,他就抱着元宝来回走,直到她彻底闭上眼,黑田才轻轻拭去她的涎水,给她换上新口罩。

  车子不久后就到了,途中元宝都一直很安静,脸颊紧贴着黑田胸口,睡得很安稳。黑田看着她的脸跟眉眼,不由叹口气。不得不说,长得和她爸如出一辙。

  黑田想起小时候弟弟刚出生的时候,也是那麽小,那麽软。对他弟,全家人都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但他弟并没有长成骄矜的个性,他很独特,像天生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事,那怕是一意孤行,他也不怕,也不退让,而他也没辜负他自己,至少现在活得恣意。

  对他,黑田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他弟不坏,但有些人光活着就能成为坏人。

  黑田想到这,痛苦厌烦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去想着等等要做的事,去想着医生,去想梦里的那个诊间。

  他到了卫生所,元宝也睡饱了,睁着圆滚滚的眼,观察着来来去去的护士,一副不知道大难临头的天真样子。护士先是把元宝抱上体重计,又把健保卡和疫苗手册收走。

  黑田抱着元宝,听到房间里有其他婴儿大哭。元宝似乎是开始知道怕,一直缩着,不敢动弹。黑田不禁担心她还没打就先哭,就一直低声去逗她。

  元宝还是怕,抓着黑田的手不放,黑田笑起来,去哄她:「打针痛一下而已,生病要痛很久,妳选哪个?」

  黑田又和她说了一些话,也不知道元宝能不能听懂。此时护士出诊间来喊人,黑田连忙到里面去,光是隔着口罩就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坐到医生前面,解开元宝的背带。

  一个带口罩的中年医生弹着针管,和黑田说:「等一下帮忙拉着宝宝的衣服喔。爸爸要抱紧宝宝,别让她乱动喔。」

  黑田点头,懒得去澄清医生的称呼,他看到医生拿出针,不免也紧张起来,他牢牢抱着元宝,将她侧着,露出她的手臂给医生。

  元宝怔怔地看着医生,眼黑转来转去,直到针尖戳进她身体,她才嘴一张,转头埋进黑田的怀里,闷闷地大哭起来,黑田感受到自己衬衫瞬间湿了一块。

  黑田忧心忡忡,本来以为她大哭大叫,乱挥拳头,自己要花上大力气去制止她。但令人意外的是,元宝的手都没有挣扎,她很乖顺地等针打完,整个过程很反常。

  但她的脸皱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抬着头看他,像在跟他求救,黑田就只能看着她痛,也无能为力,心里不免难受又心疼。所以等医生的针一离开,按上棉花,他就和医生道谢,马上带着哭到打嗝的元宝离开诊间。

  黑田边哄着她,边接过健保卡跟手册,还要重新绑上背带,一时间手忙脚乱。元宝哭声弱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黑田绑完背带,元宝视线还是没有离开他,直勾勾地看着他。

  黑田疑惑地看着元宝,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什麽,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元宝她……该不会在看他脸色吧?

  所以她在诊间才一动也不动的,黑田慌张,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办,早知道当初就该多看些育儿书。

  黑田抓着元宝的手,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就握着她,往自己身上碰一拳,元宝黑眼珠子转了转,看着他的表情,还有自己的拳头,黑田连忙笑起来,举起手臂,对她示意:「你看!元宝还很小,拳头也小小的,大伯根本就不会痛!」

  元宝看他的姿势,以为这样是在玩,就嘴角咧开,开心地挥着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他胸膛上。她刚用力哭过,力气都哭没了,拳头自然就软软的。

  黑田看她高兴,眼角也弯起来,心里头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满足,黑田看着元宝,仔细端详她,觉得她也有点像他。

  耳边传来元宝的笑声,黑田心里也松一口气,他边盘算着育儿书的事,边走出卫生所。

  他们走到一个商店街内,两旁都是高大的橱窗,有甜点、西装、首饰,黑田走着,突然察觉到一件事:一旦他靠近点橱窗,元宝就会忍不住地往橱窗方向盯着看,而且很执着,脖子动都不动的那种。

  他反复试了几遍,看着元宝顶着和弟弟相似的脸,对着橱窗里东西满脸好奇,黑田不禁笑起来,他越笑越畅快,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有种……打破了某种藩篱的感觉。

  他推了把眼镜,举起元宝,让她趴他肩上,打趣地逗她:「你这麽小就会逛橱窗啊!」元宝也高兴,脸颊的肉鼓起来,伯姪俩就这样一路高高兴兴地去买东西,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单冬的证词10

  下午四点多,哨音吹响,热蒸气从单冬身体深处蒸腾出,他从场上下来,燥热地摸了一把汗,今天的比赛结束了,有赢有输。

  单冬和篮球队的人站在场边,陈导坐在前面做最后的喊话,没等陈导说完,他抓着水壶,忍不住扭头去看场外,场外人大多都开始散了,横幅也有人在拆了,只剩下啦啦队的人还待着。

  他收回视线,猛地灌了一大口水,莫名地有点烦躁。啧,这他妈不才是正常的吗?

  陈导说完话,喊了解散,大家也就稀稀落落地解散了,好几个人勾着肩,问大家谁要去吃饭,展正猛地一跳,满身汗臭味,一肘搂住他的脖子,兴奋道:「走吗?吃饭?」

  单冬被骤然一带,弯下腰,扯动到肌肉,痠疼得咧嘴呲牙,他把人一推,佯怒大声叫喊:「不去!谁他妈要跟几个男人吃饭?我要回去了。」

  展正没回应,也没嘻嘻哈哈,两人对话就这样突然断了。单冬疑惑,转头去看他,发现展正人在发愣,眼睛直勾勾地不知道在看什麽,单冬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好几个女生待在体育馆门口,是啦啦队的人。

  一个穿着应援服女孩子走过来,上半身是短版T恤,下半身穿的是百褶裙。单冬乍然一看,觉得有点眼熟,仔细回想,才想起她是认识的人,是之前一起上重补修的一个同学。

  单冬给展正一肘,让人回神,人家女孩子却直接忽略展正,神色有些紧张,对着单冬拘谨地笑:「我……刚好也要回去了,正好顺路,乾脆我们一起走吧。」

  展正没怎麽意外,反倒对单冬挑了眉,单冬知道他的意思,「拒绝了就不是男人」的意思。

  单冬无奈,但他也懒得想其他理由拒绝,摸了两把短短的头发,反正也只是顺路,索性点头,就算作是答应了。

  女生喜上眉梢,没想到他会答应,连忙转身去拿背包,一头扎进门口的女生群里,她可能说了什麽,引起女生们的小范围的尖叫和调笑。

  单冬迳自绕过她们,听着她们的尖锐的声音,心里后悔不该随便乱答应的,他走出门口,看着那女生带着包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两人步行到火车站,途中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今天的比赛,聊园游会上有什麽好玩的。单冬心思在别的地方,没有很认真在听女生讲话。

  火车来了,两人上了车,现在还不算是下班下课的尖峰时刻,但车上已经有挺多人的,两人找了位置,挨着坐下。

  女生表现得很侷促紧张,身体一直往旁边缩,想给他让出更大空间。单冬看着她动作,心里欲言又止,又觉得讲明白了她会更紧张,乾脆一屁股坐下,一语不发地滑手机,等待着车子开动。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车门关闭的警示音响起。就在此时,车厢外有皮鞋的「哒哒声」响起,很急、很快,过没多久,就有个男人奔跑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一口气冲进车厢里。

  单冬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谁,只见那人把袋子放在地上,扶着栏杆不断喘着气,他直起身,瘦弱的身子不停地起伏,身上还有背带,身前好像背了个小孩?

  「老师?」单冬脸色一变,身旁的女生也认出那个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个人听到声音转过头,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现在却很狼狈,但……他果然是黑田。黑田扶好眼镜,脸上还是那温吞的表情。估计是因为是假日,他没有梳头发,抹发蜡,身上也不是穿西装,而是亚麻的休闲衬衫。

  黑田满脸通红,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入衬衫内,整个人像被蒸熟一样地红。黑田对着他们挥手,当看到单冬时,手不由一顿,尴尬又迅速地移开视线。

  这是那场梦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单冬没理会他的不自然,反而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婴儿身上,他用眼角去撇那小孩,心里不舒坦地七上八下,满腹狐疑,那是黑田的孩子?黑田有孩子?

  黑田拿起提袋,低头去看元宝,发现她胆子算大,刚刚跑起来都没惹哭她。他扶着杆,扫视了一圈车厢,想找个位置坐。

  其他乘客看他拿着东西、身上还带着婴儿,纷纷低下头避过他视线。

  黑田也知道自己东西多,孩子哭闹起来会吵到其他人,就打算默默站到角落去。

  「老师,你来这里坐吧。」那个女同学举起手,想招呼黑田到他们对面的位置上。

  单冬不可置信地瞟了一眼那女生,心里越发后悔当初怎麽没跟队上的人去吃饭。

  黑田左右看了看,的确只剩下那里还有个两人座。

  黑田抿着嘴,犹豫了一会儿,害怕坐在那,会打扰他们,但自己的脚后跟刺麻难耐,身上还背着元宝,可能站不了几站。

  最后他左思右想,咬咬牙,提着东西往他们那里靠。

  他把东西放上架子,刻意避开单冬的视线,和他们低声道了谢。他坐下来,稍稍松开背带,拿着纸巾给元宝擦嘴。

  女同学对他身前的孩子好奇已久,靠过来,提高语调赞叹道:「哇!好可爱,是女孩子吗?」

  黑田听到她称赞,忍不住侧过身,像每个晒娃的父母一样,但他稍微克制住情绪,推了推眼镜,镇定地说:「嗯,八个月大了,小名叫元宝。」

  他低下头,轻握着元宝的小手,语气轻柔地问她:「和哥哥姊姊say Hi吗?」

  单冬听到这话,忍不住也靠过去,把小孩上下左右都瞧了一遍,不自觉地咬着牙,按捺不住地烦躁。

  自从看到黑田胸前的婴儿后,他就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火烧火燎地叫嚣着许多问题,抓心挠肝地难受,却又碍于先前的事,彆扭地开不了口。

  他能怎麽办?质问都到嘴边了,他妈的却要他吞回去,就跟吞苍蝇一样,上不上,下不下的,憋得他一肚子火,火越憋,内心就越焦急,激动到恨不得能直接抓着人,立马问清楚。

  他掏出手机,点开line,手指飞快地在群组里发了一个讯息:「黑田结婚了吗?」

  群组里的人也很快就回了,纷纷表示:「没听过。」、「没有吧。」、「搞不好喔。」

  最后一条讯息是坐他隔壁「哥们」传的:「有也离婚了吧。」,后面又加上一个企鹅爆笑贴图。

  单冬脸骤然黑了,这不无可能。他捏着手机,却没发作,只是默默地关了line,心底却沉下去。

  元宝被黑田抓着手,不停转着脖子要去看他们,她一接触到单冬的眼神,似乎是被他阴鬱的表情吓着了,嘴巴猛然一瘪,眉头皱着,突然就哭起来。

  哭声很尖锐高亢,像根针刺穿了车厢的宁静,好几个乘客都顺着声音看过来。黑田手足无措,不停地晃着元宝,眼角接触到其他人的视线,心里如坐针毡,他忙不迭拿其他东西去哄她,但哭声就是止不住。

  黑田脸羞赧地红起来,他连忙站起来,往车厢连接处走。他一边摇着元宝,一边低着头避过其他人的侧目,好不容易走到连接处,他赶紧拉上滑门,伸手就要去检查她的尿布。

  单冬的证词11

  单冬看着黑田慌张离去的背影,心里也彆扭着,他喉头堵着一口气,分不清楚是什麽情绪。他转过头,看见黑田位置上有包宝宝纸巾,估计是刚才黑田走得急,一不小心落下的。

  他看着纸巾,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去问旁边的女生:「你要拿这个给他吗?」

  女生知道他在说纸巾,面有难色地摆摆手说:「不用吧,老师他搞不好不需要,而且……我怕我去了,会被抓去帮忙。」

  她顿住,似乎是意识到这样讲不太好,她连忙补充:「我是说,我不太会照顾小孩的意思啦!」她说完,乾笑几声,就静默地闭上嘴。

  单冬没接她的话,只是迳自拿起湿纸巾,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直逼车顶,阴影垄罩在女孩身上,单冬指着黑田的其他东西,对她说:「帮忙顾一下。」

  说完,他就大步往车厢连接处走去,站在滑门前,他手握在门把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把将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