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渠先是一愣,继而感到懊恼,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想法。

  “霍先生,下雪了,要过来看看吗?”纪守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一只手伸在窗外,另一只手抱着小枣。

  霍渠走到二人身旁,发现果然下雪了。

  他看见纪守秋的露出的半截手腕,“差不多就进来,也不怕凉。”

  “好。”

  雪下得很小,落在手上很快就消失,纪守秋接到雪花就把手收回来给小枣看,捕捉雪存在的证明。

  霍渠看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凑近纪守秋说,“晚上记得回房间。”

  “好的。”

  霍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纪守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陪小枣玩。

  睡前,纪守秋陪在小枣的房间,他第一次在这边留宿,显得很不安,纪守秋开着灯睡在小枣旁边,轻声讲着故事,直到小枣睡熟了才悄悄离开。

  霍渠还在等他。

  纪守秋小心关上门,蹑手蹑脚地来到霍渠的房间。

  “知道该做什么吗?”

  “知道。”纪守秋咬了咬嘴唇说。

  ......

  事闭,纪守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雪好像下得大了些。

  “睡不着?”

  “嗯。”

  身边传来一声轻叹,霍渠起身打开灯,端来了一本水,“补充点水分。”

  纪守秋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

  借着灯光,霍渠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眼里像是盛着一汪水,尾部带着红,额发也变得湿漉漉的,显得有些凌乱。

  霍渠伸出手,替他抚平了凌乱的额发。

  “霍先生,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纪守秋小声说。

  “嗯。”

  “您喜欢下雪吗?”纪守秋突然问。

  霍渠想了想,沉声应道:“不喜欢。”

  “为什么?”

  霍渠抓起他露在外的胳膊,放进被子里,语气带上一丝自己尚未察觉的无可奈何,“快睡觉,怎么今天话那么多。”

  纪守秋将被子裹紧了,笑了两声,显然没有终结对话的意思,“因为高兴。”

  他几乎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留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霍渠拢住他,发现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因为小枣吗?”

  “嗯。”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温度从肌肤处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以往的纪守秋总带着一股劲儿,哪怕别开了眼,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你也可以感受到他的防备,甚至是无声的反抗。

  “守秋,你的孩子呢?”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了,霍渠将纪守秋抱得更紧,话一出口,他有些后悔,明明没有必要知道的。

  “小枣,在睡觉呢。”

  霍渠也不知自己发了什么疯,他三十多岁了,不是什么孩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想在这一刻,执拗地想弄个明白,纪守秋到底怎么了。

  他拿出一贯的强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句句戳进纪守秋的痛处,“那个男人呢?”

  刚才旖旎的氛围消散殆尽,只剩下窗外雪落下的声。

  “没有什么男人。”纪守秋六神无主,想抽出手又被霍渠死死拽住。

  “守秋,告诉我。”霍渠自认放低了姿态,在等纪守秋一个答复,只是对方显然没有准备好,只能用沉默作为答案。

  霍渠耗尽了耐心,强硬地掰过纪守秋的身子,靠着悄悄溜进来的灯光,才发现对方脸上全是泪水。

  “怎么哭了?”

  霍渠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但又恼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把纪守秋给哄了。

  纪守秋抽了抽鼻子,看起来比刚才更可怜了。

  “霍先生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好奇。”

  霍渠脸黑得吓人,开口倒是实话实说,直白得让纪守秋愣了愣。

  “就因为这个?”

  “不可以?”

  纪守秋笑了笑:“不是。”

  “既然霍先生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让人去查呢?我想这对霍先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霍渠何尝不知道,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更想听纪守秋告诉自己。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男人的语调冰冷,说出的话让纪守秋微微睁大了眼。

  多日的相处,让纪守秋习惯了去揣测霍渠的想法,难得霍渠今日这样直白。

  “可是,”纪守秋移开眼,“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值得霍先生对我刨根问底。”

  纪守秋将事实摆在两人面前,无形中又划上一道鸿沟,提醒霍渠注意分寸。

  霍渠攥紧了拳头,明明自己才是主宰者,怎么反倒被纪守秋牵起了鼻子。

  “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不过霍先生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纪守秋觉得近日的霍渠实在反常,他转念一想,何不趁现在,商谈自己想要的,反正已经决定放下过去,放下那个男人,让霍渠知道又如何?

  霍渠一看纪守秋狡黠的笑容就知道,对方又要提条件了,但霍渠并不讨厌。

  “说吧,条件是什么?”

  纪守秋开门见山:“我想带小枣回去住几天,不是回锦苑,是回我租的房子那里。”

  霍渠不是没有预料过纪守秋会提这个条件,颔首道:“可以。”

  “别的暂时没有了,等我想到再提。”

  “饭呢?”

  “什么饭?”

  霍渠哼了一声:“中午饭。”

  纪守秋了然,他差点忘了,最近霍渠的中午饭都是由自己做好了送过去的,于是故意道:“饭肯定没有了呗,我近段时间的假都留着呢,就是为了能带小枣回去住。”

  好啊,原来纪守秋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开口了。

  “我做的饭真那么好吃?”

  纪守秋看霍渠因为自己的话,脸色变化万千,一时有些得意,以往都是霍渠拿捏自己,这下好了,让霍渠也常常被自己气到的滋味。

  不过,目前对方好歹是自己的金主,可不能太得意忘形。

  纪守秋露出讨好的笑容:“霍先生您放心,之后我一定会做更多好吃的补偿您的。”

  霍渠这才面色好看了些。

  上一次揭开伤疤是什么时候,纪守秋已经记不清了,放在心底的记忆再次提起,纪守秋有些紧张,特别是在霍渠面前,平白生出几分难堪。

  “孩子的父亲,”纪守秋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在我二十岁那年就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霍渠皱眉问。

  纪守秋没有理会霍渠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是在他离开后才发现自己有了小孩,上大学时军训的时候我晕倒了,后来我决定把孩子留下,不过,在孩子一岁那年,由于我的失误,孩子被人抱走了。”

  这是纪守秋第一次向不相干的人说起这段往事,说完,才发现自己全身抖得厉害。

  霍渠拉住他的手,“孩子后来找到了吗?”

  为什么纪守秋那么执着于领养小枣,霍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纪守秋露出个惨然的笑:“没有。”

  霍渠语气不悦道:“那孩子的父亲呢?”

  纪守秋料想对方应该以为自己被骗了,或是被强迫了也不一定。

  “孩子的父亲对我很好,是我一厢情愿,只是出了别的状况,才导致我们两人分离。”

  纪守秋看着霍渠,眼里并无聚焦,而是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接着说道:“孩子被人抱走都是我的错,我找了他七年,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他像是在说一段别人的往事,只有不断收紧的手指,揭示了他曾经的痛楚。

  霍渠看他面色发白,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于是僵硬地摸了摸纪守秋的头,没再问下去。

  纪守秋的话让他很愤怒,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纪守秋心甘情愿付出,又到底为了什么,让纪守秋孤身一人。

  纪守秋接着道:“我已经决定放弃了,孩子的父亲我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孩子。”

  纪守秋顿了顿,“警方找到了买孩子的那户人家,可对方说孩子自己跑了,我们没找到,大家都在劝我别找了,说不定孩子已经不在了。”

  听了纪守秋的话,霍渠心里不是滋味,骨肉相离,世间哪一对父母能够忍受?

  “你不想找到孩子的父亲吗?”

  “不了,”纪守秋摇摇头,“我只想找到孩子,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霍渠为纪守秋拉好被子,两人折腾了大半夜,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他抱住纪守秋,不自在地安慰着:“孩子,会找到的。”

  “嗯。”

  温暖的被子里,纪守秋找到了霍渠宽厚粗粝的手掌,轻轻握了上去,十指相扣。

  “霍先生,小枣的领养权,希望您不要食言。”

  睡意阵阵袭来,纪守秋几乎是无意识地向霍渠索求,而霍渠握着他的手指,黑暗中,久久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