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九月,纪守秋休学一年,重新成为大一新生,除了班主任和当时送他进医务室的同学,没人知道他休学的原因。

  如果纪守秋住校的话,就会发现,送他进医务室的同学是名Beta,就住在他们隔壁,纪守秋后来得知对方名叫向芒希。

  按照杨丽说的那样,纪守秋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很小,但胜在价格便宜。

  杨丽的小姑子一家就在校门口附近卖早点,正如她说的那样,老实勤快,爽快地答应了杨丽的请求,帮着纪守秋照顾小早。

  小早很好照顾,除了一开始看不见纪守秋,出现又哭又闹的情况,后来他大概是知道了自己不能一直和纪守秋待在一起,每天都做个乖宝宝。

  纪守秋有课便在学校上学,有空的时候在校外给人补课,虽然忙的不可开交,还是抽出时间照顾小早。

  纪守春得空时,也会过来照看小早。

  纪守秋很感激杨丽小姑子一家,每个月都会准时把钱款付清。

  小早过了一岁生日,纪守秋也很快结束了大一的生活。趁着暑假的功夫,纪守秋带着小早回了河村。

  “小早,过来让祖父抱抱。”纪守春张开双手,坐在木凳上,充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和蔼的笑容。

  “快去吧。”小早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刚离了纪守秋的怀抱,就跌跌撞撞地朝纪守春走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爷爷,而纪守秋害怕他摔倒,跟在后面小心翼翼护着。

  “祖父抱抱你,”纪守春抱起了许久不见的孩子,“对了小秋,院子大门的门锁好像有些问题,你得空了记得检查一下,看看是否需要重新换锁。”

  “好。”

  在说话的间隙,小早已经把口水抹到了纪守春衣服上。

  纪守秋拿出纸巾给两人擦拭。

  纪守春倒是不在意,他老了,近来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心底还是希望能像别家老人一样,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他看着小早一双小胳膊抱着纪守秋,亲了亲纪守秋的脸,含糊不清地叫着“爸爸”,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笑着叹道:“人老了,稍微抱一会儿孩子就累了。”

  “爷爷不老的,爷爷会长命百岁。”纪守秋则是收起表情,一脸认真地说。

  纪守春捡到他的时候,年事已高,纪守秋又怎么会看不出爷爷尽管身体不错,可毕竟上了年纪。

  老人不在意地笑笑,“好好好,爷爷长命百岁。”

  本以为平常的日子会这样过下去,没想到很快便迎来噩耗,那是纪守秋不愿回忆的过往。

  河村夏季多雨,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雨水冲淡了白日的燥热,留下蒙蒙的水汽。

  里屋内,纪守秋轻摇着臂弯里刚刚睡着的小早,往窗外看去,雨水模糊了窗子,丝毫没有消减的迹象。

  看来雨会下一整夜。

  “小秋,爷爷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爷爷你要去哪儿?”纪守秋把小早轻轻放在床上,出门一看,纪守春已经穿戴好雨衣和雨鞋,拿了锄头正欲往外走。

  “昨天我在田里搭了个小棚,我去看看。”

  纪守秋忙说:“什么小棚那么重要啊?爷爷,天已经黑了,外面正下着雨呢,明天再去吧。”

  “咱家田旁边,我搭了个小棚,刚种了东西,我怕被雨水冲垮了。”

  “那我去行不行,您就待在家里,雨天路滑不好走。”

  “没事的,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小早就行。”

  纪守秋知道自家爷爷的脾气,他看老人冒着雨,铁了心要出门的样子,只能低声劝道:“要不等雨小一点再去吧。”

  纪守春点头同意了。

  老人沉默着在屋里待了会儿,雨一小便拿着手电筒出了门,纪守秋不忘叮嘱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老人却还没回来。

  突然打了个雷,小早不安地翻了个身,纪守秋安抚地拍着孩子的后背,隐隐担心起爷爷来。

  怎么还不回来——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纪守秋当即坐不住了。

  窗外下着小雨,纪守秋担心爷爷的安全,可看着熟睡的小早,他也不能放下不管。

  纠结片刻,纪守秋决定去找爷爷。

  他迅速换好衣服,看着熟睡的小早,纪守秋想,现在夜已深,他找到爷爷就立马回来,想来不会有事。

  如果顺利的话,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纪守秋本想把里屋的房门锁死,可此时正处夏天,把孩子闷坏了就不好了。

  他把房内的门窗锁紧,门则留了一个小缝。

  纪家房子外有个小院,院子有个大门,纪守秋心想快去快回,只把大门锁了就踏上前往后山的路。

  雨天地面潮湿,纪守春毕竟年纪大了,回来的时候没留神,被路边的泥滑了一跤,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扭了脚,不得已在路边歇歇,纪守秋很快找到了他,二话不说背着爷爷回家。

  等爷孙俩进门,发现锁并没有锁上,纪守秋明明记得自己关好了门,他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锁的问题,心一沉,急忙往里屋一看,发现小早不见了。

  地板上还有残留的水滴印子。

  纪守秋脸色顿时煞白,小早才一岁多,路都走不稳,他自己能去哪里?八成是被人抱走了。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大门处。

  纪守春叮嘱过他,大门的锁出了问题,记得检查,可是他转头就忘了。

  一阵晕眩感传来,纪守秋后退几步,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去,他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鲜红的掌印立刻浮现在脸上。

  就在他准备扇第二次时,纪守春喝住了他:“小秋,去找!去报警!”

  纪守秋这才回过神,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老人颤抖着手,无声地叹气:如果不是他要去田里,那么——

  雨还是断断续续地,好像又下大了些,纪守秋慌乱地在附近转了一圈,他捏着手电筒,低着头找脚印,可是除了自己背着爷爷回来的脚印,就算有别的脚印,估计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

  从房子外围看,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纪守秋慌忙下山,路过马家时朝里看了看。

  马家是离纪家最近的一户人家,平时来往也密切,可今日屋内一片漆黑,毫无生气,纪守秋想起,马家最近去城里走亲戚了。

  敲门的手缓缓落下,纪守秋只能迅速前往警察局。

  已经是凌晨两点,雨未停,增加了找孩子的难处,警察局警力不足,他们找了一夜,可是并没有小早的身影。

  纪守秋已是泪流满面,他埋怨自己的不谨慎,纪守春也一夜未眠,自责如果不是他想去看什么棚子,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一遍遍地对纪守秋道歉,但纪守秋摇头否认,坚持觉得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小早的丢失。

  第二天天一亮,众人继续寻找小枣,但河村没有监控,小早又是个一岁的孩子,话都说不明白,那些年技术并不发达,赵义知道,要把孩子找回来难上加难,但看着面色灰白的爷孙二人,他无法开口,只能安慰他们,警方一定会尽力。

  小早消失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河村,村民们都是善良的人,也帮忙打听。

  马家是最后知道小早被人抱走的村民,他们一家在五天后才从城里回来。

  杨丽前来探望,看着削瘦的纪守秋说了好些宽慰的话,让他好好吃饭,这样才有力气找小早。

  说着拿出自家刚蒸好的大馒头,倒了粥,让纪守秋一并吃了下去。

  “孩子,那天情况是怎样的?你告诉我,婶子也帮你打听打听。”

  纪守秋自从小早不见后,像一具麻木的尸体,丧失了饥饿感,杨丽的话让他勉力塞了点馒头,有了一定精神后,讲述了小早消失的具体情况。

  他说着话,悲伤与愧疚盈满了他的胸口,眼泪又开始往下流,断断续续了好几次才把事情讲完。

  纪守秋陷入痛苦中,自然没有察觉杨丽的表情从同情变成怀疑,她放开拉着纪守秋的手,站起身子背过去,语气不自然地说:“小秋,你也别太难过,孩子一定会找到的。”

  纪守秋尚未明白杨丽怎么突然走了,他也没心思去琢磨,只盼望着警方能带来小早找到的消息。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找到小早是非常困难的,说不定永远——

  纪守秋打住念头,不允许自己这么想,他看着爷爷落寞的背影,知道爷爷对此也很自责内疚,他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小早回来那一天。

  小早的消息没有等到,倒是得知了意外的事。

  几天过后的夜晚,纪守秋催着爷爷去睡觉,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谁啊?”

  打开门,一个身影就那么直直地跪在地上,纪守秋定睛一看,居然是马有奎。

  而一旁的杨丽头发凌乱,哭着狠狠掐了自己丈夫一把,哭着也跪了下去。

  “杨婶,你们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杨丽推开纪守秋的手,哭着说:“小秋,我们对不起你呀。”

  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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