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守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纪守春听完,让他不要着急。

  两人先吃了东西垫垫肚子,接着,纪守春陪着纪守秋寻找起来。

  城不大,可爷孙两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

  “爷爷,怎么办?”

  纪守秋有些六神无主,阿焕就这样消失了,要是对方突然有事情来不及告知,那他心里还放心些。

  可若是遇上了坏人怎么办?

  阿焕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危险他能应付得过来吗?

  纪守春看穿了他的想法,找了个位置让他坐下,安慰道:“小秋你先别急,阿焕不会平白无故消失。”

  “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纪守秋想了想,问,“爷爷,我们要不要报警。”

  也许阿焕有事离开,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所以找不到他。

  “小秋,万一阿焕回家去了呢?”纪守春问。

  他微微一愣,心想也有可能。

  “小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家,说不定阿焕已经在家等着我们了?”

  “好,那我们快回去吧。”纪守秋点点头。

  天擦黑两人才赶到河村,纪守秋走了一天,腿都酸了,可心里顾念着阿焕,还是快速地朝家里赶。

  远远地就看见家的方向一片漆黑。

  纪守秋心里一沉。

  不会的,阿焕在家的话,一定会留一盏灯给自己。

  自从他来到纪家之后,每次下晚自习,纪守秋都能看见远远亮着的灯,和坐在门口的阿焕。

  对方会在他走近时迎上来,微笑着说:“欢迎回来。”

  纪守秋死死盯着家的位置,快速走进,家里空无一人。

  “爷爷,阿焕不在。”他勉强不让身体颤抖,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当着爷爷的面,他会跌倒在地。

  “你别着急,爷爷去附近问问看,问问你马叔叔他们有没有见过他。”

  纪守春舍不得孙子着急,可阿焕的消失也让他担心。

  当初他心里的确很不满阿焕的到来,可对方老实本分,在纪守秋上学的日子里,帮着干了不少农活。

  要是没有阿焕,他怎么卖得出去那么多橘子。

  纪守春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后期勉强接纳了阿焕。

  他说着就要出门,身后的纪守秋看见爷爷佝偻的身影,忙制止道:“爷爷,您坐着休息吧,我去找。”

  纪守秋忙把纪守春扶到椅子上坐下,先给爷爷倒了水,又拿出两个吃剩的馒头放上蒸笼加热。

  “爷爷,您再吃点东西吧,马叔叔那边我去问。”

  他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却暗骂自己急昏了头,爷爷奔波了一天,已是勉强支撑着跟自己一起寻人。

  纪守春喝完水,说道:“小秋,你快去马叔叔那边问问,爷爷在家里等你。”

  “好。”

  纪守秋带着手电筒,朝马有奎家走去。

  进门的时候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得知纪守秋的来意后,马有奎表示今天他们一家都待在家里,并没有见过阿焕。

  马有奎的妻子杨丽出了个主意。

  “秋儿,要不你去找村长帮帮忙,让村长在大喇叭里帮你问问,有没有见过阿焕,省的你挨家挨户去问。”

  纪守秋听了也觉着好,杨丽让马有奎和他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纪守秋心里一暖,十分感谢他们的帮助。

  马有奎扒拉了两口饭,骑着小三轮,带着纪守秋往村长家去了。

  村长是个好说话的,再加上当初把阿焕塞到纪家,他也牵扯在里面。

  阿焕没有记忆的事,河村的人都知道。

  那晚上,河村仅有的大喇叭一响,所有人都知道,阿焕丢了。

  纪守秋回家服侍爷爷睡下,在屋里坐了一夜,他在等,在等有人告诉他,阿焕的动向,也在等着,阿焕自己回来。

  可惜直到天边泛白,也没有等到阿焕的消息。

  阿焕就这样消失了。

  赵义那边也接到了消息。

  当初把阿焕安置在纪守秋家,警方负责寻找阿焕的家人。

  可惜家人没找到,人却弄丢了。

  赵义来了几趟纪守秋家里,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阿焕的。”

  纪守秋只得点头,他无奈自己做不了什么。

  那天去了城里,可城里没有监控,要找到人非常困难。

  他非常后悔,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带阿焕去城里,那么阿焕是不是不会消失?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你们也别太着急,阿焕只是暂时失忆,但他是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虽然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警方一定会全力去找的。”

  赵义是一个很负责的人,从当初发现阿焕就可以看出来。

  纪守秋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没过几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纪守秋考了全校第一,河村作为偏远山村,成绩自然比不上发达的地区,分数只可以上个一本。

  虽然如此,但这对于河村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纪守秋收到了一份来自村里的红包,还有米面,大家都觉得他给河村人长脸,纪守春也为自家孙子自豪。

  高兴是所有人的事,除了纪守秋。

  他还在担心阿焕。

  时间来到七月中旬,天气越发干燥炎热,树上的蝉像不知疲倦般,叫个没完。

  他有空的时候,会坐在家门口的凳子上,拖着脸看向远方。

  纪守春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知晓他心里还在挂念阿焕。

  经过这些天,纪守春已经想明白了,他估摸着,阿焕应该是恢复记忆了,对方一看就不是跟他们一路的人,估计看不上他们,于是悄悄跑了。

  他私下跟赵义交谈过,赵义久违地沉默了。

  其实村里的其他人何尝不这样想呢?

  纪守春早已看出自家孙子对阿焕那小子的看法,他想,阿焕走了也好。

  只是纪守秋得难过一阵了,他看了看门口呆坐的纪守秋,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孙子的福气一定在后头。

  八月底,纪守秋该去上大学了。

  他想离家近一些,于是选择了本省的一所普通大学。

  纪守秋高中学的理科,报志愿的时候着实头疼了一番,不知道该学什么好。

  村长将手往志愿书上一指:“学会计,小秋,听我的,学会计。”

  “会计是坐什么的?”

  “就是做账的。”

  “咱们村里有会计吗?”

  村长翻了个白眼:“你们有谁会做账吗?”

  纪守秋其实心思不在上面,任凭村民们七嘴八舌地交谈着,他心里想的是,如果阿焕在的话,想必对方一定会帮自己出主意吧。

  村民们吵个没完,纪守秋笑着谢过他们,第二天去找了学校的老师。

  老师帮他参考之后,觉得学校不错,会计这个专业的分数线和他高考分数一比,正合适,志愿这才算定了下来。

  纪守秋出了人生中第一次远门。

  偌大的学校,让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迷路。

  九月中旬,在进行一系列讲座之后,学校开始军训。

  纪守秋自幼在山里长大,陪着爷爷一起干农活,自认为身体不错,不想在军训的第一天就晕倒了。

  多亏站在背后的室友及时托住了他,才没有脑袋朝地栽下去。

  纪守秋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医务室。

  他环顾四周,觉得这环境比村里的卫生所还要好。

  纪守秋动了动身子,觉得自己好多了,只是有些没力气,他掀开被子正想下床,被赶来的室友重新按回了床上。

  而后跟随过来的医生,看了他一眼:“纪守秋?”

  “对。”

  “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

  “感觉有点没力气。”

  “没力气就对了。”医生接着说道。

  不等纪守秋琢磨医生话里的意思,下一句话让他五雷轰顶。

  “你怀孕了怎么不知道请假呢?孩子差点没了,辛亏你身子还不错......”

  医生絮絮叨叨地指责纪守秋没有护好自己的孩子,而纪守秋想的是自己居然怀孕了?!

  孩子无疑是阿焕的,他只有和他在过那么一次,在对方易感期的时候。

  当时光顾着解决易感期的麻烦,事后自己想到了吃药。

  纪守秋很确定,药他吃了,只是吃的时间有一点晚。

  在同学狐疑的目光,以及医生喋喋不休的指责当中,纪守秋没怎么犹豫,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阿焕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像纪守秋春日遇见的一朵云,不经意间随风飘走。

  他很难说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留下孩子,但这无疑与阿焕有关,也与他自己的亲身经历相关。

  纪守秋是一个弃婴,抛弃自己孩子这种事,他做不到。

  他十分冷静,班主任也仔细和他谈论了,现在生下孩子的利弊。

  然而,他不为所动。

  休学手续很快就办理下来,班主任没将此事宣扬,送他过来的同学也闭紧了嘴,只是对方紧蹙的眉头,透露了他对纪守秋的不满。

  纪守秋没选择休学回家,他随意找了份辅导作业的兼职,直到快显怀了才匆忙回到河村。

  纪守春询问的话语还没出口,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纪守秋跪了下去,从没打过人的纪守春拿了根木棍,到底没有落在纪守秋瘦弱的肩膀上。

  他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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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班以来,没有哪天是准时下班的(因为都在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