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赵义送来了信息环。

  纪守秋戴上,赵义又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纪守春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快过年了,那个陌生的男人迟迟未到。

  和平日过节一样,只不过纪守秋剪了窗花,一抹红色为屋子里添了喜气。

  雪花纷飞,爷孙俩的饭桌上一般不会出现荤腥,但因为过年,纪守秋留在家里做饭,而纪守春则到邻居马家去取东西。

  说是邻居,其实两家人之间颇有一段距离,纪守春之前拜托马家帮忙去城里带鸡肉和鱼,约定好过年这天来取。

  此刻雪已经停了,纪守秋本想自己去,被爷爷赶回来了。

  山路不好走,再加上地上铺的雪,往来的时间不免增加了许多。

  见爷爷迟迟未归,纪守秋放心不下,披上外套欲出门,不想刚开门,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前。

  冷不丁多出个人,纪守秋惊叫一声,身体连连后退,脚被绊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后跌去,但好歹是站住了。

  而面前的男人急忙伸手来扶他,人没扶到,因为自己个子太高,房门低矮了些,直接撞了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男人捂住头,痛得蹲了下去。

  纪守秋忙关切地问:“没事吧?”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纪守秋把人安置到椅子上,将男人的手拨开,仔细看了看,发现额头红了一大片,估计一会儿就要肿起来。

  “我没事。”

  眨眼间,纪守秋已经从柜子里取出药酒,颜色乌黑,刚打开盖子就一股刺鼻的味道。

  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纪守秋把药酒倒了一些在手上,轻轻地抹上那片红痕:“你别看这是瓶小小的药酒,现在帮你擦了,明天一早起来,保准什么都好了。”

  男人任由纪守秋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额头,对方手指微凉,轻轻地碰上皮肤,两人离得很近,男人悄悄打量着纪守秋。

  皮肤有点黑,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眨眼就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蝴蝶。

  红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因为离得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眼睛处,弄得他的眼睛痒痒的。

  “是不是很痛?”见男人不说话,纪守秋不由得停下手。

  “不痛,已经可以了。”男人忙移开眼,坐得离纪守秋远了些,又补充说,“谢谢。”

  纪守秋动动手指,这才意识到两人刚刚离得有些近了。

  他把药酒的盖子拧上,重新放回柜子里。

  爷爷不在,家里就他们两人,纪守秋一时慌乱起来,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好在男人很快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

  “我住进来,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男人歉声说。

  “没事,反正就我和爷爷两个人。”纪守秋说,“话说,你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

  “肋骨呢?”

  不怪纪守秋直接问,而是之前医院里,男人断了几根肋骨,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真的能好那么快?

  “是的。”说着,男人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证明自己并没作假。

  而纪守秋皱着眉,眼里的怀疑一览无余,男人笑了笑,接着说道:“Alpha受伤一般会好得快一些。”

  “原来如此。”纪守秋了然,不过这也好得太快了。

  突然,纪守秋想到了什么,问:“你是特殊的那类Alpha?”

  男人稍稍一愣,接着点了点头。

  世界上有一部分Alpha,他们的身体素质比普通Alpha强,纪守秋隐隐记得生理课上老师讲过,不过身边的Alpha实在太少,他自然不会太注意。

  没想到面前竟然活生生站了一个特殊类Alpha,纪守秋内心充满好奇,又成了课堂上那个勤学好问的学生。

  “这么说,你的信息素没有味道?”他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洋溢着笑,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些过了。

  “对不起,我好像不该这么问。”纪守秋捏紧了手指,局促不安道。

  他恨不得时间能够倒退,情愿自己没问这个问题。

  看纪守秋脸涨得通红,男人不在意地笑笑,含糊地应了声。

  “对了,”纪守秋说,“你冷不冷,我去给你找件衣服吧。”

  说完没等男人反应,转身去卧室翻找起来。

  他注意到男人才穿了一件毛衣,天寒地冻的,之前男人的衣服一定是不能穿了。

  脸上的热度还没消退,纪守秋很快翻了一件新的夹袄。

  “这件夹袄我没穿过,你试试吧。”说着,将黑色的夹袄递了过去。

  “我不穿也没事,我不冷。”

  趁纪守秋找衣服的功夫,男人已经暗自打量过房间。

  外围用篱笆隔了一圈,屋子不大,进门右手边的台子上放了厨具,用作厨房。

  房间里面摆了陈旧的柜子,一张圆桌子和几个木质凳子,内里还有两间房。

  他虽然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可也知道纪守秋家境不好,本来借住就已经够添麻烦了,想着不愿多生事端。

  纪守秋着急地说:“那怎么行,现在多冷啊。”

  “你看看,你手都冻冰了。”纪守秋捏了捏男人的手,果然凉得像冰块一样,说什么都要让男人穿上夹袄。

  男人只得穿上了不怎么合身的黑色夹袄。

  看着对方无所适从的样子,纪守秋无声笑了笑,找出个炭火盆,让男人坐在炭火边,先暖暖身子。

  这时,纪守春回来了。

  “爷爷回来了?”

  纪守秋接过爷爷手里的袋子,男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躬,打招呼道:“您好。”

  纪守春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坐吧。”

  纪守秋取出袋子里面的鸡和鱼,开始着手准备年夜饭。

  剩下的二人坐在炭火边,一时无言。

  纪守春率先开了口,问:“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

  纪守春点点头,接着又问:“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男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道:“没错,什么都想不起来。”

  “既然来了,就好好住在这里吧。”

  “谢谢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提!我一定会帮忙的!”

  老人笑而不语,他从男人那双手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双从没做过粗活的手,对方面容英俊,看起来不是村里人,至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纪守春心里清楚,总不会是冲着他们爷孙俩来的。

  罢了,好歹过年,就当好人做到底了。

  房间里连个消磨时光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距离吃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纪守春看对方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又随意问了一些问题,见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了聊天的心思。

  两人尴尬的坐着,男人提出想去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纪守春同意,找出一顶帽子和围巾,让男人注意保暖。

  男人回来的时候,纪守秋刚把做好的鱼端上了桌。

  “来啦,快坐下来吃饭吧。”

  纪守秋只会做一些家常菜,处理鱼和鸡颇费了一番功夫,再加上冬季天黑得晚,屋里早已点起了灯。

  桌子上炖了鸡,一碗酱油鱼,还有青菜萝卜汤和一碗洋芋丝。

  闻起来很香,看起来也让人很有食欲。

  三人坐下来沉默地吃着饭,偶尔有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

  纪守秋沉默地扒着饭,他很想说些什么,比如问问男人合不合胃口,但是一想到爷爷对于男人的到来颇有微词,最终还是忍住了。

  但纪守春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孙子,看纪守秋眼睛转来转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菜合不合胃口?”纪守春问。

  纪守秋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地盯着男人。

  “嗯,很好吃。”

  在听到男人肯定的回答后,纪守秋悄悄松口气。

  “这个酱油鱼是怎么做的?味道很特别?”

  纪守秋忙解释说:“这道菜应该是我们这边才会那么吃,先把鱼煎好,再放进碗里,倒上酱油,酱油要放得多一些,但也不要过多,免得太咸,最后把鱼蒸一蒸,出锅撒上葱姜蒜,酱油鱼就算是做好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看起来简单,背后竟有那么多工序。”

  “那是自然。”

  纪守秋得意地笑笑,对于男人的回答很受用。

  年夜饭很快吃完,纪守春年纪大了,今日又去了马家,陪纪守秋说了一会儿话就去睡了。

  纪守秋原本要洗碗,只是男人说什么都要自己洗。

  纪守秋收拾好桌子,想了想便拿出作业来写。

  一边写一边偷瞄洗碗的男人。

  身量修长,肩膀宽阔,背影甚是迷人。

  所有Alpha都这样吗?

  纪守秋甩开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专心投入到作业中去了。

  他太过投入,当然没有注意到,男人洗碗的动作一点也不熟练,想来是没干过家务活。

  一个碗从男人沾满泡沫的手中滑出去,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还好没酿成大祸。

  他转过头偷偷看纪守秋,对方正和作业厮杀,嘴里咬着笔,眉头紧紧蹙着,显然没发现刚刚出现的意外。

  温暖的灯光下,纪守秋的表情严肃而认真,不时刷刷动笔在书上写着什么,等把英语写完,纪守秋觉得自己肩膀酸痛,轻轻活动活动肩膀。

  “写完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算是吧。”

  男人是什么时候把碗洗好的,也不知看了多久,纪守秋想,自己做题时,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这道题不会做?”

  男人递过数学练习册,纪守秋接过一看,对方手指指的地方,正是之前没解决的数学题,之前没想出解题的思路,想着先放一放,这一放差点就忘了。

  纪守秋仔细读了题目,挠着脑袋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不会。”

  没想到男人拿过桌上的铅笔,在几何图上画了两下,纪守秋一看,问题迎刃而解。

  “竟然是这样。”

  男人回答道:“只要把AF延长,画辅助线就行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

  纪守秋提笔,立马完成了这道证明题。

  “想不到啊,你竟然还会解数学题。”

  纪守秋把之前没做出的题又翻了出来,试着向男人寻求解题办法,没想到对方轻而易举地解答了。

  纪守秋眼睛一转,想起了一道曾经讲过的题。

  这类题由于太难,老师一般都不讲,认为在考场上,与其去拿这困难的十五分,不如在别的题上下功夫,争取不要出错。

  “这道题,你给看看?”纪守秋小声说着,将册子推了过去。

  这类型的题也就只有这道才讲过,解题的方式被他记在了另外的本子上。

  他有些好奇,男人能不能解出来。

  没想到,男人只是思索了一会儿,拿了张草稿纸算了起来,很快就把答案写了出来。

  纪守秋接过一看,和老师的讲解一模一样,答案正确!甚至步骤更简洁!

  “你真是太厉害了!”纪守秋佩服地说道。

  “高三的题而已,勉强还能做一下。”

  “你一定是高材生!”

  男人笑而不语,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自然无法给出答案。

  “我以后有不会的题,能问你吗?”

  “当然可以!”

  时间很快接近凌晨,新年要来了,纪守秋收好作业,两人洗漱好,正打算睡觉。

  纪守春曾经嘱咐他,让男人睡在外面就行,但外面自然比不了里屋,纪守秋进入狭小的房间里,整理出了一小块位置,偷偷用了一块木板和两个长板凳,搭了个简易小床,和他的床隔了一段距离。

  纪守秋拍拍被子:“辛苦你睡这里啦!”

  自从男人教他写题之后,男人的形象在他心里一下子高大起来,可不能让学霸睡外屋挨冻。

  男人表示自己不介意。

  凌晨刚过,隐隐听见外面的鞭炮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这是迎天地,每次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这么做。”

  “嗯。”

  “对了,”纪守秋突然爬起来,“你不是想不起你的名字吗?称呼你很不方便,不如我们取个名字吧?”

  他临时兴起,话出口才怕男人不答应。

  “好啊,叫什么名字呢?”

  纪守秋捏开灯,拿过枕头旁边的字典,随手翻开一页。

  “叫你阿焕怎么样?”

  “好,就叫阿焕。”

  房间重回黑暗,纪守秋觉得自己睡不着,翻身又怕打扰旁边的男人。

  “阿焕。”他小声说道。

  “怎么了?”

  “新年快乐!”

  “你也是。”

  黑暗中,纪守秋露出无声的笑容,心满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