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守春就这样有了一个外孙。

  时光飞逝,原本担心难熬的时间,在纪守秋的陪伴下,也变得不那么冰冷单调了。

  纪守秋是一个Omega,性子却很坚强。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和爷爷住在小木屋里,至于他的爸爸妈妈,他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有听爷爷提起过。

  既然爷爷不说,那他也不问。

  河村本就人少荒芜,家里的条件也不太好,纪守春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会埋怨自己没能给他提供更好的条件。

  纪守秋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把吃的准备好,有时间还要做点农活,匆匆忙完后,才赶往三里地之外的学校。

  假期里,更是抢着做田里的活,知道纪守春年纪大了,干不了太重的话,他毫无怨言,只是咧嘴一笑,默默地扛着锄头走了。

  纪守秋不仅在农活上很努力,在学习上也是,河村的学校都很远,大部分孩子上完初中就辍学了,但因为他成绩好,纪守春说什么都要他继续读下去。

  他拿出多年的存款,供纪守秋上学,也买了一块地,用来栽种橘子。

  纪守秋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绩很好。

  纪守春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在纪守秋上高三那年,决定告诉他真相。

  那是一个夏天,纪守秋考了全班第一,等过个这个夏天,他就要上高中了。

  天很热,太阳很大,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树上叫着,纪守秋做好晚饭,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纪守春回来。

  “小秋,等爷爷呢?”

  “哎。”纪守秋点点头。

  说话的人是村民马有奎,三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身量有点矮,但常年干农活,让他看起来很壮实。

  他家的房子就在纪守秋家不远处,河村人少,几乎每家都盖了木头房,只是散落在山的各个地方。

  马有奎打了招呼就离开了,纪守春也很快从橘子地里回来。

  “爷爷。”

  纪守秋惊喜地喊着,帮爷爷脱下了农具,倒了水,拉着纪守春到桌前吃饭。

  菜是简单的煮白菜,炒了一碟青椒洋芋丝,还有一点自己腌的咸菜。

  纪守秋帮忙盛饭,又是帮忙夹菜。

  纪守春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对纪守秋说:“小秋,快吃你的,别管爷爷。”

  “爷爷累了一天了,多吃一点。”

  纪守春笑着接过,看着逐渐长大的纪守秋,决定等饭吃完好好谈谈。

  纪守秋洗好碗,收拾好出来时,对上了纪守春严肃认真的脸。

  他已经老了,不过身体还不错,只是常年在地里干活,还是让脸上布满了皱纹。

  “爷爷怎么了?”

  “小秋你过来,爷爷有事情要告诉你。”

  纪守秋笑了笑,他从来没见过爷爷如此严肃的表情。

  拿了凳子在旁边坐下,现在还是盛夏,尽管已接近傍晚,天气还是热得很,小屋里不透气,身体一直在细细密密地冒汗。

  纪守秋拿过扇子,轻轻地为两人扇着,让热气消下去不少。

  看着爷爷,他突然明白了,爷爷要讲的事,估计和他的父母有关。

  只见纪守春怜爱地摸摸他的头,缓缓地说道:“小秋,你长大了,有的事情不能一直瞒着你,现在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纪守秋静静地听着,心里已经做好准备。

  纪守春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是我捡来的。”

  纪守秋一愣,随即脸上充满了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纪守春的亲孙子,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可能是因为别的缘故,没想到自己是被捡来的。

  纪守春看的表情就知道纪守秋在想什么。

  尽管对方再早熟,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纪守春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背,一时沉默,等着孩子自己消化刚才的话语。

  “爷爷,我是不是身体上......”

  “不是的。”纪守春说。

  不怪纪守秋会突然那么说,当得知自己是被人丢弃的时候,纪守秋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身体有病,所以我的家人才不要我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

  “小秋,”纪守春组织着话语,笨拙地安慰道,“有的人就是不负责任,当得知自己没有能力,或者不合心意的时候,便会不顾他人的感受,随意将东西丢了。”

  纪守春一辈子没读过书,字也不识几个,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纪守秋解释,丢弃有时候没有理由。

  这不是纪守秋的错。

  他慢慢说起捡到纪守秋的事情经过,他原本是个话不多的男人,仿佛在今天将一切话都说尽了,口干舌燥得厉害。

  纪守秋听完沉默了很久。

  纪守春拿起杯子,将最后的一口水喝完。

  他早已经打算好,无论纪守秋想做什么,找亲生父母或者离开他,他都会同意,他会让纪守秋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纪守秋没有哭泣,也没有呐喊,他动了动肩膀,将万千情绪都收敛起来,轻轻呼了一口气,笑着说:“爷爷,谢谢你。”

  “守秋。”老人立马红了眼眶,“如果你想找你的亲生父母的话......”

  纪守秋握住了他长满老茧的手,笑着摇头,“爷爷,我想留在这里。”

  “你真的不走?”

  “不走,”纪守秋坚定地说道,“爷爷,谢谢你捡到我,还抚养我长大,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老人还是哭了出来,纪守秋抱住他,也红了眼睛。

  他不想去找抛弃他的父母,也不想去问询被丢弃的原因。

  只想好好生活在爷爷身边,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

  时间很快来到高三,两人相处与往日一样。只是纪守秋由于学业,在家的日子少了很多,纪守春头发花白,背也佝偻起来。

  纪守秋想让爷爷别太累着自己,但纪守春怎么会听,只叫他好好上学,家里的事少管,纪守秋拗不过他,只能偷偷帮忙。

  他想自己是幸运的,多亏被爷爷捡到,爷爷还对他那么好。

  或许这件事情对他产生了影响,他从此多了个“捡东西”的习惯。

  上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麻雀,不停地扑腾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纪守秋小心地蹲下身,将麻雀捧在手里,才发现麻雀的翅膀受伤了。

  他二话不说,立马把麻雀带到家里,又是清洗伤口,又是喂东西。

  纪守春见了,也只是摇摇头,并没有阻止他。

  纪守秋心里想的是:既然捡到了,就要像爷爷一样,好好照顾它。

  不过令纪守秋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会捡到人,一个受了伤的陌生男人。

  寒假的某天晚上,像往常一样,纪守秋拿了手电筒,准备去田里看一看。

  原本是纪守春做的事,只是他最近腰部的毛病又犯了。

  纪守秋写完作业,背了书,扶爷爷到床上躺下,裹好外套就出了门。

  天很黑,冷风刀一般地刮在人的脸上,纪守秋缩了缩脖子,快速地朝田里走去。

  田里一切如旧,纪守秋用电筒照了照,正决定回家时,看见田旁边的几只旧桶,他想了想,决定把它们搬朝一边。

  纪守秋拿着手电筒走近,灯光一扫而过,筒背后好像有个东西。

  好像是个人?

  纪守秋咽了咽口水,安慰自己只是看错了,心却砰砰地跳起来,该不会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仔细一照,一个陌生的男人赫然躺在地上。

  “啊——”

  纪守秋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手电筒也滚朝一边。

  “唔——”

  听见声响,男人嘤咛了一声,缓缓抬头看了纪守秋一眼。

  手电的光正好照在男人的额头上,纪守秋这才发现,男人脸上全是血。

  “救救——”

  只见男人颤抖着伸出手,话还没说完,就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纪守秋爬起来,连忙跑去男人身边查看情况,天寒地冻的,他拍拍男人的脸,对方的体温很低。

  不知道男人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纪守秋知道,如果不管不顾,天寒地冻的,这个男人会死。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将男人紧紧包裹住。

  又拍拍男人的脸,着急地说:“你别睡过去,等我,我找人来救你!”

  男人似乎动了动眼皮,可是又很快不省人事。

  纪守秋别无他法,只能将衣服裹得更紧些,然后急忙向山下跑去。

  河村的人家散落在各处,纪守秋内心慌乱,却只能强迫自己镇静,他飞快赶往住人的房子里,拍着门大声呼救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好在这个时节,村里的青壮年为了过年都回来了。

  冷清的夜晚里,纪守秋的声音回荡着,很快惊醒了一两户人。

  他们拿了推车,跟随纪守秋一起,将那个生死不明的男人抬到推车上,然后快速前往山底的卫生院。

  一群人在卫生院的走廊里等待着,纪守秋把衣服给了男人,脸冻得通红。

  有人递过来一条破旧的毛毯:“盖上吧,天冷。”

  “谢谢。”纪守秋接过,身体还哆嗦个不停。

  “家属呢?谁是这个男人的家属啊?”医生突然推开门,在走廊里说道。

  帮忙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上去,他们只是帮忙把人送到卫生院,并不想牵扯太多。

  纪守秋站了出来,说:“人是我送来的。”

  “你跟我进来。”

  纪守秋跟了过去,医生边走边说:“病人没什么大问题,肋骨断了几根,虽然撞到了头,但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冻太久了,让他缓一下。”

  “好的。”

  医生推开门,解释说:“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目前以我们这里的医疗水平,暂时无法帮他恢复。”

  “什么?”

  纪守秋还没琢磨明白,只见刚刚救助的男人已经醒了,头部和胸口都缠着绷带,显得有些傻气。

  男人正呆呆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