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玻璃蝴蝶>第06章

  凌初年双手插兜,迈腿大步流星出了教室。

  由于双方对峙的动静过大,班上的同学被迫成为了吃瓜群众,有人暗暗戳了戳杨忱。

  “我怎么觉得誊哥和凌初年不是一对呀?”

  “不可能!”杨忱吼了一声,再拍了那人一爪子,“快快快,扫码进群,我已经把Q|Q号二维码发【秃头帮】里了,让我们一起为誊哥的爱情加油鼓劲。”

  当然他不会忘记和自己有着深厚友谊的革命战友,他凑过去,乐滋滋地对叶阔说:“我把你也拉进去了,给你当管理员。”

  叶阔闻言,搁下红笔,拿出手机登录Q|Q,在唯一置顶人下,果然多了一个新Q群,人数正在快速上涨,已经有人在聊天了,他设置了免打扰,收起手机后提醒杨忱:“你还有81遍没抄。”

  “Yes,sir.”杨忱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我发个群公告先。”

  【群公告:拉进50人,给管理员,需要头衔的私聊群主。】

  杨忱捣腾完,把手机扔给叶阔,继续埋头抄他的诗句,过了一会儿,他嘱咐叶阔道:“要是有人申请入群,你帮我同意一下。”

  写了两句,他又对叶阔说:“你帮我想一个群名,还有粉丝名。”

  叶阔答应了,他看见杨忱的聊天列表下有几个红点,往下一滑,还有一些已回复的消息,全都是omega,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内容,但他眯起了眼镜,闪过一丝危机感。

  他进入杨忱的Q|Q空间,点击“更多功能”,看着展开的“情侣空间”,对杨忱说:“最近有很多omega来找我,你和我开个情侣空间,帮我挡下桃花,可不可以?”

  杨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头都没抬:“行呀。”

  叶阔向自己发送了开通情侣空间的邀请,扶了扶眼睛,借此挡住得逞的笑意。

  凌初年找到六楼的厕所,洗手台装在外面,他扭开水龙头,凉水哗哗地流出,冲洗着脂白的十指。

  他讨厌江书书看向他的眼神,崇拜的,讨好的,羞怯的,作为出生即高贵的上位者,他从小就享受着这些待遇,被戴上皇冠,捧得高高在上,底下的人为他俯首称臣,所到之处前呼后拥,听到的无一不是赞美和表扬,以为被真心对待了,结果到头来,他竟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而那些声称是他朋友的人,抛去昔日伪装的友好,撕裂成暴戾的恶魔,讽刺他,讥嘲他,侮辱他,恨不得一人一脚,踩他满身泥泞。

  凉意沁透肌肤,熄灭了引燃的烦躁,扰乱的心智渐渐归于平静。

  这时,一个剃了平头的男生从厕所出来,在另一旁的洗手台洗手,甩手时不小心溅到了凌初年。

  凌初年侧过头,看着那个男生。

  “看什么看!”男生瞪了凌初年一眼,他的短袖撂到肩头,腱子肉结实健壮,一看就不好惹。

  凌初年无端想起刚才在教室里,季未白维护江书书的样子,凶恶得仿佛要将他撕碎。

  他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江书书,如果江书书被凶了,他不用担心被报复,大可以动手打回去,因为会有人替他出头。

  被保护的人,总是拥有有恃无恐的勇气。

  而他,只能徒然艳羡而已。

  凌初年默不吭声,低头继续洗他的手,单薄的背脊微躬,弯曲的脖颈纤细而脆弱,似乎轻轻一拧就可以折断。

  “大热天的也不怕闷出痱子。”男生看到凌初年的阻隔贴,小声咕哝了一句后就离开了。

  凌初年顿了一下,清水从指间淅沥漏出,然后粗暴地搓洗着手指。

  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直到擦破了皮,过水加剧了刺痛,才猛然回神,关上水龙头。

  遭受凌虐的手指,惨红惨红的,充斥着蹂|躏的凄美感。他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抽出一张纸巾,先抹去脸上的水,再仔细把手擦干。

  凌初年仰头远眺,疏影纷繁杂乱,映在明艳的脸上,影影绰绰摇曳,像一幅清丽的春景图。

  他打算回教室,转身时看见楼下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翻垃圾桶。

  瞳仁微微颤动,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下了楼,出了走廊口,靠得近一点,理智才被强行拽回笼。

  凌初年缓了缓,佯装经过,好不凑巧,一个塑料瓶从垃圾桶倒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他脚边。

  老奶奶赶紧丢下手中的快递盒,想去捡那个塑料瓶,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干净的男生比他先弯了腰。

  凌初年的动作快于大脑,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抓着塑料瓶了。他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哎呦,别弄脏了手。”老奶奶说着,把塑料瓶夺了过去,扔进身后的蛇皮袋里。

  凌初年紧张得舌头打了结:“没、没事,不脏。”

  老奶奶听言,笑了,眼角的皱纹挤了挤,深成几道沟渠:“垃圾桶里的垃圾哪里有不脏的。”

  活了七十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孩,礼貌又懂事,难免心生欢喜,笑眯眯地说:“赶快去洗个手吧,垃圾细菌多,别生病了。”

  凌初年没动,鼻子泛起了酸意。

  他有点想他的奶奶了。

  老奶奶看到这孩子眼眶突然红了一圈,情绪不太对劲,细想之下,自己先把自己吓到了:“孩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奶奶说说。”

  担忧中透着一丝强势,听这语气,似乎只要凌初年喊一声委屈,她就能冲上去把欺负他的人给收拾了。

  凌初年揉了揉眼睛,努力把眼泪眨回去,对老奶奶乖巧地笑了下:“没有,我只是看到您,就想起了我奶奶。”

  以为凌初年遭遇了校园霸凌的老奶奶松了一口气,顺势和凌初年唠起了家常:“我孙子比你大几岁,现在在医院上班。以前去京都上大学的时候,也很少回家,那时我身体不太好,每次想他就只能给他打电话,他学业又重,说不了多久就得挂了。”

  凌初年对老奶奶莫名的亲近,话也因此变得多了:“我是从京都转学来的。”

  老奶奶略微惊讶:“怎么到溯州来了?这么远。”

  凌初年撒了个小谎:“父母工作调动。”

  怪不得想奶奶了,天南地北的,见个面都难。

  老奶奶慈祥道:“你父母给你挑的学校挺好的,律和升学率高,是溯州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我孙子就是律和毕业的,考去了京都理工大学,但这里竞争也大,你可得加把劲呀。”

  “我成绩还行。”凌初年谦虚又隐隐骄傲地说,“在我以前的学校能排到年级前三。”

  “那挺好,那挺好。”老奶奶欣慰地笑了。

  预备铃响了。

  老奶奶催凌初年去上课,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楼。

  “我姓沈,你可以叫我沈奶奶。我在这里住了四十多年了,你以后要是想你奶奶了,可以去我家坐一坐。顺数第三栋,二楼左边那家。”

  那几栋楼的设计和造型与教学楼这边的不一样,凌初年猜是家属楼,他再仔细打量了下沈奶奶,衣着整洁,精神矍铄,并不像一位拾荒者。

  是他先入为主了。

  “快去上课吧,可别迟到了。”

  凌初年踌躇了一会儿,正式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沈奶奶,我的名字叫凌初年,初心的初,年年岁岁的年。”

  ***

  “小白,我完了。”

  江书书哭丧起一张脸,他趁着下课时间,用手机查了查那支光听品牌就很贵的万宝路钢笔。

  他生无可恋地哀嚎:“那支钢笔是限量版的,总共1831支,官网早就没货了。”

  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何况他们没钱。

  季未白用手指抵开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冷静道:“可以去二手网上问有没有愿意出的,或者赔他一支价位相等的钢笔。”

  “好主意!”

  “你们别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陈誊的声音插入,“他脾气有点不太好。”

  “誊哥,你的意思是,我不用赔了吗?”江书书脑筋急转弯地问。

  陈誊拉开椅子坐下,还没来得及回江书书,凌初年就从外面回来了,他的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散发着“我不开心”的低气压。

  江书书如同耗子见猫般,噤了声,悻悻转过身去,脊背挺得笔直,生怕再撞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卖血卖肾也赔不起。

  上课时,他把头凑到季未白的右手边,小声问:“小白,你怎么看?”

  季未白的右手不着痕迹的挪离了些,他看了眼讲台上正在画立体几何图形的老师,压低声道:“我不想欠别人的。”

  江书书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抓住季未白妄图逃离的小臂,又挨近了,索性将下巴枕在上面,眨巴着眼睛:“让我看看第三题的答案。”

  温热的气息拂过季未白的手臂,他无动于衷,冷硬地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江书书闷闷地说。

  季未白轻叩着卷面:“哪里错了?”

  江书书诚恳道:“我不应该把我的早餐钱给他们。”

  “不是。”

  江书书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季未白没有对此进行解释,而是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将试卷翻了个面。

  ——你错在为我付出。我不需要你任何形式的牺牲。

  天越来越热,强光刺眼,靠窗的同学拉上了窗帘,没合紧密,陈誊凝视着那道缝隙外的世界。篮球场的树荫下,有一个班在上体育课,他们围着球场跑圈,他数了数,总共跑了五圈。

  空调吹出的冷气温度足够低,陈誊却像置身在太阳底下,被盛夏的炽热围拢了。

  他破天荒的走了神。

  他在思考,凌初年到底有多少副面孔?骄纵蛮横是他,虚伪乖张是他,清高傲慢是他,宣称自己有洁癖却捡起了垃圾的人也是他。

  陈誊琢磨着,百思不得其解,换了只手撑住下巴,目光裸露着审视和揣度,不加掩饰地端详凌初年。

  半弧眼眸清透,鼻梁秀挺,下巴短而尖圆,颏唇沟明显,侧脸透着些许未脱的稚气,皮肤好得让人很想捏一捏,再掐一掐。

  不得不承认,安静的凌初年比他说话呛人时好看多了,后半句不是否定,而是一个比较。

  如果抛开凌初年总是惹恼人的臭脾气,应该会很受欢迎,无论哪种性别,都很容易被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

  陈誊暗暗地想,这其中必定不包括他,他对伺候少爷可没什么兴趣。

  凌初年正在认真地写试卷题,没有察觉到旁边愈加放肆打量的视线。老师喊了陈誊好几遍都没听见声响,他撇了下头,与陈誊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凌初年立即蹙眉:“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很恶心。”

  陈誊听言,没有生气,也没有收敛,反而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坦荡地看了他几眼,像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

  气得凌初年磨了磨牙。

  “陈誊,你上来讲一下倒数第二题。”

  这回,陈誊终于回应了老师的呼唤。

  “上课别开小差。”老师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比较复杂,需要运用分离参数和反证法,全市只有四个人得了满分,我们学校就陈誊一个。”

  凌初年的好胜心瞬间被这一番话激起了,他在草稿纸上吭哧吭哧地写解题步骤,做完后,瞟了眼陈誊摆在中间的试卷。

  陈誊站在讲台上解释着一个步骤的由来,对底下的同学们的上课状态一览无余,突然目光一定,看见他的傲娇同桌偷瞄他的卷子,过了一会儿,佯装不经意地又瞄了一眼。

  凌初年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天衣无缝,殊不知,全落入了陈誊的眼里。

  陈誊突然觉得,这样的凌初年似乎能和可爱挂上一点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