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揉散眼睛里的湿润,再去看他。

  回忆让恨意开始蔓延。

  被叶子遮挡住大半灯光的花园里,光线很暗,他一半的脸上落着安静的光点,另一半则完全的隐藏在黑暗之中。

  灯光和叶子像不合格的医生,把他的温润儒雅切割得七零八落。

  他微俯着身,专注的看着我,眼睛又黑又亮,唇角微微的翘起,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的九月被你抛弃,你还要心情不错?

  回忆中的恨意在现实中被无限放大。

  有那么一刻,我想要咬破他的喉咙,让他在恐惧和绝望之中死死挣扎,看不到希望,一点点见证自己生命的流失。

  这个残酷无情的人,死了也不为过,凭什么他要活着,而我的小九月却要过没有妈妈的日子?

  他就该一辈子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独到老。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又凑近一点儿,声音又温柔又关切,还带着隐隐的欢喜。

  烟草的味道开始朝鼻腔里不断的钻,抵触和反感顿生,满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胃里开始翻天覆地的搅。

  我将他的外套拿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周时予,你听说过吗?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也像死了一样,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收起你的故作温柔和深情吧,好恶心。”

  周时予的身体倏然变得僵硬,脸色惨白的像是出现在夜里的鬼,失落的盯着地上的外套。

  他的眼睛里瞬间装满深深的痛苦和绝望,他捂着胸口,困难的喘气,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我们还没离婚,苏苏,我现在还是你合法的丈夫,关心你和宝宝是应该的。求你,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狠,我的心,很疼,很疼。”

  “你是真心的吗?真心想让我和宝宝都好好的,对吗?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就一定会好好的。所以,请像死了一样,好吗?”

  周时予哽咽着,向后退了两步,无力的靠在一株树干上。

  “我不想死苏苏,我想好好的活。那样的话,哪怕离婚了,我也能看到你,看到九月。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会很开心的,真的,很开心。”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哽咽。

  多么动人的情话。

  我听了却心如止水,没有半点开心。

  若是一定要有一个情绪来形容此时我的心情,那就是愤恨和悲凉。

  “你想活就活,那我的命呢,我就该死吗,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还有九月,你怎么有脸提九月?你连抱她一下都不肯,怎么有脸说想要见九月。周时予你想过吗,九月想不想见你,你配不配得上爸爸这个神圣的称呼。”

  我像是又回到前生了,痛苦的一幕一幕幻灯片似的在眼前一帧帧翻过,每一帧都是血泪,每一帧都是仇恨。

  话音未落,我骤然清醒。

  居然把两辈子弄混淆了,说了这谁也听不懂的话。

  “苏苏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许你说死,你要好好活着,九月也得好好活着。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死,才能让你们母女过上舒心的日子,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别再提死字,苏苏我害怕。和你分开已经让我痛不欲生,若是连见你都成为不可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苏苏我爱你,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可是,来不及了对不对,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对不对?”

  周时予的哭诉把我从痛苦中拉出来。

  我紧紧盯着他,如果杀人不犯罪,我一定会杀了他,给上辈子的叶扶苏报仇;如果眼刀可以杀人,那我愿意把眼睛变成千万把利刃,将周时予切割成碎片,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儿。

  “周时予,你不配提九月,更不配做他的父亲。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很恶心。还有,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你的余生就在悔恨之中度过吧,用你的一生去赎罪。只可惜,你永远也无法获得救赎。”

  周时予可能良心发现吧,泣不成声,他不敢离得我太近,手臂几次抬起来想要抱我,因我眼中的抗拒,都无力的垂了下去。

  南风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周时予痛苦的弯下腰,没有一丝怜悯和不忍。

  面前一个背叛家庭、背叛爱情、背叛誓言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不可能原谅。

  能像张家荷那样忍辱负重几十年的,绝对是女人中的奇葩,没有尊严,现没有自我,利益让她满身都是铜臭味,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一切。苏苏,我要怎么做?”

  “让时光倒退七年,一切从头开始都不可能了。周时予,我很后悔,那年不该听我妈的话去给你家送那劳什子的面包,特别后悔。你走吧,除了签字离婚,我不想再见到你,一次也不想。”

  “好,我走。”周时予又看了我一会儿,转过身慢慢的走了。

  他的背影落寞而寂寥,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他踏着青石板,一步一步的离开小花园,也一步一步的走出我的人生。

  周时予的身影在我视线中离开的同时,暮江寒的声音出现了。

  “苏苏,你在里边吗,应我一声儿。”

  “我在,有事吗?”

  “这边差不多了,所有人都在准备过去拍卖厅。你留在那里别动,我过去接你。”

  “不用,没有几步路,我自己出去就好。”

  “不行,”暮江寒霸道的否决我,“我接你,不要动。”

  我还要和他争取,十来米的路而已,我完全可以自己走出去,用不着接,我又不是残废,却见他的人已经出现在我身侧。

  长身玉立,清贵俊逸,像一棵颀长的白杨。

  “哭过了?”

  “嗯。”想女儿啊,能不哭吗。

  “舍不得就不要离好了,只要你给周时予点笑脸,他得乐死。”

  “没可能,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再和周时予做夫妻。”

  暮江寒扶着我从小花园里出来,边走边嘴贱的挤兑我,气的我几次想甩开他自己走,都被他强势的控制了。

  “你能不能嘴别这么贱,离我远点,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