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修仙后遗症[穿书]【完结番外】>第78章 红烛(三)

  ◎咬住你的小尾巴◎

  乘坐马车回到红镜山前, 江炎玉发出了三道迅令。

  第一:通知红镜山周边所有修仙家族和门派,准备出发去山外缉拿邪修,谁抢到就是谁的, 先到先得。

  第二:驱赶颠红堂境内窝藏的邪修, 妖修,鬼修等所有罪犯。

  第三:做完这些后, 解散颠红堂。

  十来日傍晚时,马车驶入红镜山地界, 停在一处山头。

  江炎玉掀开车帘, 极目望去,霞阳撼山, 红浪翻天。

  如她所想,三道迅令发出后, 颠红堂乃至整个红镜山都乱套了。这里距山下镇子还有段距离, 已经可见火海绵延, 时而有爆炸声响起,人流倾斜而出。

  放下车帘, 江炎玉倚靠在车壁上, 道:“换一条路上山吧。”

  颠红堂内部也不比外面冷清, 能在红镜山内藏起来不敢出去的,基本上都是群穷凶极恶之徒,出去后, 绝对会被立刻围殴并抓起来。此番驱赶, 让他们失去庇佑,顿时怒发冲冠, 闯入堂内, 要鱼死网破共沉沦。

  突然失去领头的堂内门徒分为两派, 一大派严格执行堂主命令,驱赶他们出去。另一派惜命,自然不会和一群疯子正面对抗。要么去搜刮一些金钱跑路,要么就是早已逃之夭夭。

  大片红玉建筑群被砸毁烧掉,已经入夜,火光却将天幕照的发亮。

  江炎玉下了马车,抬头看看漫天黑烟,焦糊味刺鼻。喊叫声与脚步混杂,地上铺满砖块,纸屑,断肢血河,燃烧的木块以及琉璃碎片等等。

  人们匆忙于争抢逃跑与互相杀戮,没有注意到这处角落站着谁。

  江炎玉拿出拨浪鼓,鼓柄在路上被她用布条缠上去了。虽然有些不好看,动起来也总是晃晃悠悠的,但简单玩一玩还是足够。

  她一手负后,另一手轻摇拨浪鼓。踩着鼓声,哼着乐曲,路过疯狂人群往颠红堂深处走去。

  径直来到人人五脏前,这栋宅屋如往常一般死气沉沉。她站住脚步,抬头看看那极高的牌匾。

  将拨浪鼓插回去,她进屋里晃悠了一圈。里面已经空了,但又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所以来过的人不多。除了所有抽屉都被掏出来翻了遍,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变化。

  又来到门口,拍拍门扇,声音钝响。她很满意:“不错,用来当棺材很好。”

  找到那老东西用来拆人的大铁床,江炎玉翻身躺上去,被冰的抖了几下,缩起身体。

  默默躺了会,掌心贴在铁床上,轻轻摩挲。

  师姐是在这里被骗走心脏的吗?

  这床好冷啊,取心肯定要流很多血,也不知道血会不会将这张床捂暖。

  抬手按按胸腔,她平躺下来,抽出心萤,握住刀尖对准地方。

  正要刺下去时,又想起来,那老东西是火葬,化成灰了。她如果就这么死,估计找不着她。

  从铁床上坐起来,犹豫一会,指尖聚起一小团灵力,又将之吹散。

  心萤放在一边,她双掌垫在脑后,翘起腿,晃着脚尖等待着。

  幸福自由的灵魂?不可能!

  等她死了之后,势必要去追杀那老东西,做鬼也别想安生。

  她沉浸在如何凌迟灵魂的思考中,外头依然吵嚷不休,喊打喊杀。她堵住耳朵,闭上眼,刚想求一会安生,又听见熟悉嗓音在叫。

  “堂主!”

  江炎玉睁开眼,从铁床上跳下,回到大门外,瞧见参见,元霜和璀错三人站在门前。

  除了璀错静静看着她,另两人都满面焦急,困惑不解。参见问道:“堂主为何要解散颠红堂?出什么事了?”

  江炎玉道:“那些个正道总是对我们虎视眈眈,与其总让他们惦记着,惹我们心烦,不如一了百了。”

  参见依然难以理解,道:“听说潘波魂在任时期,才总是被正道警惕。自从您上任,颠红堂的处境比之前好多了。为什么突然就...”

  话语停顿在这里,冲天火光已经替他补全后面的内容。

  江炎玉抿唇笑笑,片刻后道:“这里藏着太多坏人了,都放出去。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好事一桩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参见道:“可...可是...”

  江炎玉放空视线:“早就该这样了。”

  其实老天爷对她够好了,能够重来一次,能够遇见师姐。如果她能聪明些,大气些,不被前世种种纠缠困住,跳脱出来,就能够有一个非常美好的结局。

  她为什么要作茧自缚呢,留在颠红堂,把师姐也带进来,差点就把她毁了。或者说,已经毁了。

  参见与元霜对视一眼,似乎还有话要说。

  江炎玉笑笑,摆手道:“不用多说了,就这样吧。你们不知道原因,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办了,很好。”

  元霜上前道:“那是当然啊!我们三个永远都会听您的命令。”

  “那好。”江炎玉侧过身,指了指后面这栋宅屋:“帮我烧了这里。”

  三人齐齐点头,展开双手,聚起灵力,轰击在宅屋各处角落。聚少成多,不多时,黑色建筑便燃起熊熊烈火,热浪袭面,如漆黑鬼面具里的幽鬼苏醒。

  江炎玉面向大火,额边碎发与袍角被风吹动。她目光柔和,道:“你们走吧。”

  说着,就要踏入火海。

  然而刚踏出一步,便被人从后面拉了下。腰上一紧,未有防备,径直摔下去。天旋地转间,噗通砸在地上。

  江炎玉:“...”

  这下摔的腰酸背疼,她坐起后按着腰,瞪了身后人一眼,凶狠道:“干什么。”

  参见跪下来,惶恐道:“您要干什么?”

  江炎玉道:“拿东西。”

  元霜也走上前,抓住她袖子,脸色苍白:“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您进去拿什么?”

  江炎玉莫名其妙道:“关你们什么事,颠红堂已经散了,没必要再管我。”

  参见道:“怎么可能不管您?突然说要解散,突然往火里去,您到底要干什么?”

  江炎玉道:“我要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元霜道:“不是汇报,我们只是想问问您怎么了,您之前从来没这样过。”

  江炎玉侧过脸去,不耐烦道:“没什么。”

  静默片刻,参见目光僵直,叫道:“您为什么这样!不过是去了趟明台,这是怎么了啊!”

  元霜揪起她辫尾:“难道是因为变成这样才性格大变吗?”

  江炎玉诶了声,抽出自己辫子:“这是我本相.....真是,我想干嘛干嘛,快撒开我。”

  璀错始终一言不发,目光沉甸甸的,静静看着她,突然开口道:“为什么点火这种事,也要叫我们来,您做不到吗?”

  江炎玉愣了下,沉默不语。

  参见与元霜两人意识到什么,都面色大变。

  参见急切道:“您怎么了?”

  江炎玉想推开他,推不动,扶额道:“我没怎么啊,你们这像什么样子,赶紧松开我。”

  元霜矮下.身,两臂绕过女人身体死死抱住,手掌扒着臂弯,大叫道:“不要!您是身体出问题了吗?没关系啊!不要想不开!”

  参见呵道:“小点声。”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听到,才低声道:“您不用担心,我现在给您备车,从小路绕出去,保证您不会有事。”

  魂魄差点被她勒出去了,江炎玉猛拍她胳膊:“我要窒息了!你给我松开!”

  又向参见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这会正道那帮人还没完全围上来,你们赶紧趁机溜吧。”

  璀错忽然又道:“您的问题都解决了吗?逃避是最没用的行为,只会让期待您的人失望。”

  心中刺痛,江炎玉鼻尖酸涩。楼梯最上方的白色身影笑着,让她早些回去。

  怎么回去,回不去了。

  她低下头,又抬起,伸手点点:“你们以后跟着新老大,不要老是顶嘴,可不是谁都像我那么好脾气。”

  元霜道:“您脾气并不好。”

  江炎玉道:“不许顶嘴。”

  参见道:“我现在去给您准备马车,您等着!”

  江炎玉道:“不要自说自话!”

  璀错又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去。

  看着他背影渐远,江炎玉愣了愣。

  远方传来轰隆巨响,三人都看去。红镜山最高处的听风殿,也被损毁了,大片红玉砸下,扬起无数红尘。

  趁他们愣神,又推了两人一把,江炎玉轻笑着站起来:“你们也赶紧走吧。”

  将方才纠缠间弄乱的服饰整理好,她又看了火海中的人人五脏一眼。发现那两人已回过神,目不转睛盯着她,只好往外走。

  这里不能去,她还有其他好去处。

  身后坠着两个尾巴,一路来到观云台。江炎玉拿起笔杆,站在那幅巨画前,犹豫片刻,画下一笔红,加一笔白,再增添部分细节。

  最后,便是一位扎着大.麻花辫的红衣女子悬于群山之上的震撼图景。

  原本是打算画她和师姐两个人。但她没有问过,不知道师姐远愿不愿意,还是算了。

  丢下笔,她负手往亭外走。那两人都紧跟上来,步步不敢放松。

  随手从路边捡了块转头,往身后砸去。江炎玉道:“还跟着我。”

  没气力之下砸出去的砖头,甚至还没碰到两人就坠地了。

  参见与元霜对视一眼。

  江炎玉挑眉:“呵。”

  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到柒蓬怒山塔下,回眸看他们,居然还在。江炎玉无奈道:“你们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元霜两眼已泪汪汪:“您别想不开啊。”

  江炎玉笑道:“谁说我想不开,我只是大限将至罢了。”

  参见道:“您生病了吗?那也不要放弃,不管是什么病,都要尝试去治一治啊。”

  江炎玉道:“没病,没灾,没事。别说话,别关心,别停留。懂不懂?”

  参见满头大汗道:“就不能让我们帮帮您吗?”

  江炎玉道:“要真想帮我,就当我现在死了,赶紧逃吧。”

  元霜大哭道:“是您救了我们啊,您怎么能让我们亲眼看着救命恩人去死呢?”

  江炎玉眼眶红湿,动动唇,没说什么。

  怎么说都说不通,她突然有点理解,师姐面对她时的无奈了。

  沉默须臾,江炎玉摆摆手:“算了,随你们。”

  转身走进塔内,她深吸口气,上了三楼。先将天灾放回原位,而后回到二楼,盘腿坐在一片零碎金光中,冲那丹凤金鱼道:“能不能让我也做个美梦?”

  她都想好要做什么内容的梦了,金鱼道:“不行。”

  江炎玉噎住,不满拍地:“为什么!”

  丹凤金鱼缓缓甩动着庞大身躯,全黑眼眸极为深邃,嗓音悠远灵动:“因为你不会死。”

  江炎玉道:“我马上就死了。”

  金鱼道:“你不会死。”

  江炎玉一副过来人语气:“你不懂,其实我上辈子也死了。”

  她说完这话,才将将反应过来。前世最后,她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身体不适,哪哪都不舒服。但在那会,这种不适和其他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她根本不在意,重生后也全然忘记。

  魔物之力诞生于自然,要顺应规则使用,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她前世颠覆神极宗,其实也遭到过反噬,只是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并且也没这么严重。

  而今生拆了劈山门,杀死许多只战争,又阻止人类之间开战。表面上看是好事,但本质上还是滥用。如此错误,能力才会被收回。

  这么一想,瞬间通了。

  搞明白这点,江炎玉咋舌半晌,无语道:“所以还是我自作自受?”

  她张开双臂,向后倒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沉默良久,喃喃道:“看来人还是要信命的。”

  侧躺身体,把心萤搁在旁边,放下钱袋与拨浪鼓。重生以后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真好。

  江炎玉躺了会,仰头道:“你不给我做梦,我就把你家当棺材。我的尸体就睡在你面前,膈应死你。”

  金鱼摆尾,斑驳光点游动:“你不会死。”

  江炎玉无语了,脑袋磕回去,将面前三样东西搂好:“晚安吧。”

  刚躺下没多久,外头又是一阵嘈杂,仿佛来了许多人。

  有人高喊道:“酌月!你给我出来!”

  “出来!”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把我们交出去,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吗?”

  江炎玉低声道:“我什么独善其身了,我明明热衷于拉你们一起死。”

  她在颠红堂内毫不遮掩的走来走去,估计被看到了。那帮群情激奋的人被她叫来的正道修者堵在山里,无路可逃,气不过,自然想要向她要说法。

  江炎玉叹气,心道:前世好歹是正道仙门百家来围剿,此生混的也太差了,居然被一帮混蛋兴师问罪,丢人。

  那人又喊道:“快出来,不然把你两条狗杀了!”

  狗?

  她哪来的狗?

  猝然睁眼,她提起心萤往楼下冲去。

  塔前空地上站着几十个人,都举着火把,亮出兵器,凶神恶煞。为首居然是一位颠红堂门徒,已经摘去面罩,是陌生的脸,愤怒又怨憎。

  而参见与元霜都跪倒在最前方,长发蓬乱,被绳子捆住,形容狼狈。

  元霜本是凡人,即使这些年被江炎玉赏赐各种宝物,堆出灵体,但依然算不上厉害。前世参见倒是强大,只是今生缺失了元霜死亡的情节,导致他也没什么修行动力,更多扑在帮忙处理堂中事务上,江炎玉也就随他了。

  这帮罪犯一个比一个下手狠厉,这俩人的功夫在他们面前实在不够看,这才被轻轻巧巧的拿下。

  而唯一比较能打的璀错,现在已经离开了。

  江炎玉走出塔身:“放开他们。”

  门徒扬起火把,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炎玉道:“字面意思。”

  门徒道:“你想把我们交出去,给你自己挣机会活下去是不是?”

  江炎玉呵笑一声:“你们哪只眼看得出我想活。”

  门徒扔开火把,抽出刀压在参见脖间,咬牙道:“收回命令。”

  手掌压上刀柄,额上有冷汗滴下,江炎玉试图用以往的气势来吓走他们:“收不回,放开他们。”

  门徒果然犹豫了,显然是想起了以往她种种疯劲。

  江炎玉正想趁热打铁,后方有人大喊:“跟她废话什么!直接打死!”

  门徒吼道:“闭嘴。”

  可那些宗门弟子步步紧逼,不知何时就会闯入颠红堂。他们焦躁不安,命悬一线,已经没有任何交流耐心。已经有人飞射出一箭,直冲江炎玉而去。

  眼看着那流光刺来,江炎玉拔刀迎击。极清脆的叮声后,箭与刀同时被弹飞,而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握刀的手颤抖不已,虎口破裂,流出蜿蜒血色。

  她心道:糟糕。

  参见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叫着,被门徒按倒在地。

  方才那一下,已抽空江炎玉所有力气。她没法站不起,浑身都疼,脸色苍白。

  门徒双眸极亮,面容扭曲,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松开参见走过来:“我明白了。”

  江炎玉冷冷看着那长刀接近,嗤笑道:“你明白个鬼。”

  眼前红影闪动,一脚踢过来,小腹撕裂般剧痛。江炎玉睁大眼,瞬间弓身,抱着腹部激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苍天有眼啊,你这疯子终于栽了?”

  江炎玉呼吸不畅,脸上沾了尘土,血涌上来,又被她咽下去。

  门徒围着她转了几圈,丢开长刀,大笑道:“怎么不起来耀武扬威了?我敬爱的堂主大人。哎呦,光说话,忘记问一下,您认识我吗?”

  随着笑语而来的是猛烈几脚,江炎玉闷哼着,长睫颤抖,呼吸急促。打量他几眼,横看竖看都没见过。就算见过,颠红堂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实在对不上号。

  她颤声道:“不认识,丑的惨绝人寰,多看一眼都脏。”

  剥夺魔物之力的身躯异常脆弱,这般打击之下,骨头应该断了不少,也不知道哪里在流血,让她头晕耳鸣起来。

  “你说,你继续说,你也就剩下这张嘴了。”门徒蹲下来,抓住她领口将人揪起。眼珠转动,打量着面色苍白的女人,嗤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我是所有看不惯你行为的人里其中一位。一介女流,天天在那里发号施令,偏偏那群怂货还都听你的,一点反抗勇气都没有。”

  “你笑,你笑什么?你以为你很厉害?颠红堂要是在我手里,必然不会是现在这种烂样。不过,我也对你抱过期待的,认为你这种疯子,肯定能带领颠红堂杀光那帮让人心烦的修者。结果你倒好,你做生意去了。我天天在下面看你无所作为,甚至帮修者说话,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你知道,我这种怀有抱负无法施展的人,看到你种种作为,有多心痛吗?本来就上位的莫名其妙,后来更是随心所欲,让人弃厌。我踹你,疼不疼?嗯?坐在堂主位置上时有想过吗?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啊。”

  模模糊糊听见元霜的哭声,江炎玉满头冷汗,定了定神,冲门徒道:“我有这么一天,你以为你没有吗?”

  门徒一怔。

  江炎玉提起一口气,笑容更深,脸颊沾血,眼神锋利,格外癫狂:“我好歹是反派,我也是主要角色,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莫名其妙,难以理解,门徒呵道:“我看你是彻底疯了。”

  江炎玉继续笑道:“就算是之前的我,吊打你也没问题,你拿什么看不起我?说看不惯我作为,我风光时你怎么不敢出来乱叫,现在长胆量了?你的勇气也很灵活,能屈能伸啊!”

  “你说你有能力,怀有抱负却无法施展。外头正有一群修者等着呢,去打去杀啊,怎么还在这里叫嚣?事到如今,我没有好下场,你们就有了吗!”

  门徒暴怒,举起拳头正要打过去,突然动作顿住。

  空气静谧下来,一阵幽香随风而至,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夜色之中,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有人先道:“道韵仙君?”

  江炎玉浑身一震,笑容消失,难以置信的看过去。

  遥远处是火烧红山,而月色破寂夜而来。长发飞舞,面容温润,清雅端方。正是道韵仙君。

  江炎玉头昏脑涨,挣扎着想要起来,嘶哑叫道:“别过来!”

  这里都是帮没有下限的罪犯,现如今的师姐,绝不是他们对手。

  云烬雪脚步顿住一瞬,视线定定看过去,面色沉沉。

  被几十人围剿,被按在地上打,都没能让江炎玉生出恐惧。可却在那女人的冷郁目光中,害怕的发抖着。

  她忍不住挪开视线,注意到女人身后的半空中,浮动着两把宝剑,而剑上分别是颂仙与盛雨青。

  再往下看去,是缓缓走来的璀错。

  门徒瞧见璀错,下意识松开江炎玉衣领,缓缓后退一步。而紧接着,璀错微微弯腰,已如闪电般疾冲过来。大掌掼在他脖间,将之带飞,又狠狠砸落在地,碎石飞溅。

  门徒呕出一口血,璀错没给他时间反应,脚尖踢起他的长刀,握住刀柄,将之插.入门徒额头,用力刺下去,钉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帮匪徒已然愣住。

  璀错站起身,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上甚至没沾血。他看向跪坐在地上的红衣女人,解释道:“我想去找道韵仙君过来,但刚出红镜山,就碰到她们了。”

  元霜吐出塞口的布块,大哭道:“错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趁匪徒愣神,参见探身,用牙咬住旁边人的刀,拔出来,斩断身上绳子。而后带着元霜一齐躲到璀错身后:“你也是我亲哥。”

  璀错道:“你们怎么不去扶堂主。”

  元霜道:“有道韵仙君在呢,哪轮得到我们。”

  江炎玉看着那道身影缓缓走近,心脏酸软,眼眶潮湿,忍不住哽咽:“师姐。”

  云烬雪没有应,终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严肃。

  匪徒中,有人道:“我想起来,道韵与酌月也是有仇的。酌月这厮毫无人性,之前在堂内也没少折腾人家。”

  另一人道:“好像是这样,她应该也是来抓人的吧。”

  “不知道,那璀错那边是什么意思?”

  “这个...”

  云烬雪冷冷看着女人。

  她脸上沾了血,头发乱了许多,身上满是尘土,浅金色眼眸潮湿,眼尾浮红。

  抬手揉揉眼睛,江炎玉轻轻叫:“师姐....”

  云烬雪伸出手,江炎玉以为她要打自己,赶紧闭上眼。然而疼痛没等到,却是香气逼近,唇上一热。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道韵仙君伸手按在女人后脑勺,逼她仰起头,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俯身吻了下去。

  空气静窒了。

  璀错微微眯起眼,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而元霜与参见,则都张大嘴,以为是在做梦。

  颂仙挑挑眉。盛雨青差点从剑上掉下去。而春渡已经掉下去了,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狂怒着要冲过去:“凭什么!凭什么!云老板我也要!”

  盛雨青一惊,赶紧跳下剑,拽着领子将她拖回去,挂在剑柄上。

  春渡依然在狂怒蹬脚:“我也要!我也要!”

  被她这么一打岔,被震傻的匪徒都反应过来。

  道韵不是来杀酌月的,恐怕是来....是来亲她的?

  反正是来帮她忙的!

  其中一人活动两下肩膀,想趁她们不得闲,取她们性命。然而刚走上前两步,道韵腰间的长剑立时出鞘,流光闪动,一柄极为清亮的雪色就悬在他面前。

  那人咽下口水,错开剑尖看过去。

  道韵仙君的手掌依然按在女人脑后,只用余光睨他一眼,冷漠至极,仿佛是在说...

  别碍事。

  他默默退了回去。

  江炎玉睫毛颤动,头晕脑胀。

  还以为今日要死了,可现如今唇上的触感如此真实,香气也萦绕不散。这不是梦,更不是地狱,是有师姐存在的人间。

  心情大起大落间,几乎疲惫到下一秒就要晕倒。但江炎玉强撑精神,舍不得那份柔软。眼泪滚滚而下,沿着下颌滑落,滴在红衣上,晕开湿迹。

  察觉到她呼吸微弱,云烬雪将她松开,垂眸望着女人满脸潮湿。帮她擦去几片血迹,人便倒进她怀中,脸颊埋入她肩窝,瘦削肩膀颤动不休。

  云烬雪抱住她,轻抚她脊背:“不听话跑出来,结果现在这样,知不知道错了。”

  “嗯呜呜呜...”江炎玉哭的说不出话:“师姐...”

  “好了。”云烬雪侧首,望向那帮懵然的匪徒:“别怕了,师姐保护你。”

  解决完红镜山的麻烦,已经是第二日破晓。

  江炎玉哭完就睡着了,脸色极差,呼吸也很轻。云烬雪蹙眉,抱着她道:“颂仙,可能还要辛苦你,带我们御剑回去。”

  颂仙点点头,唤出长剑。

  一路不停,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日晚间回到明台。

  这几天有春渡源源不断给江炎玉输送灵力,她脸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甚至醒过来了,就是人看起来实在没精神。

  在喜乐宴落地时,颂仙收起剑,道:“赶紧带她去休息吧。”

  云烬雪道:“这次真的多谢你们了。”

  盛雨青笑道:“师姐总是客气什么。”

  江炎玉站在云烬雪身后,弯着身子,额头抵在她肩头。垂下胳膊,把她左手盖在两只手手心,一起十指相扣,沉默不语。

  云烬雪右手摸摸她发顶:“和朋友们说声谢谢。”

  江炎玉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又睡着了一般。

  盛雨青道:“师姐还是先带她进去治伤吧。”

  云烬雪道:“好,还是多谢你们。”

  送走她们后,春渡哼了几声,也老实去睡了。参见等人则是去客栈休息。

  牵着身后人回屋,将她按到床上,云烬雪拆去她衣服,面上没什么表情:“给我看看都有哪里受伤了。”

  江炎玉不敢看她,垂着眸子,嗯了声。乖巧把衣服全脱光,露出雪白身躯,几乎在暗夜里发着光。

  到这会,云烬雪还算心无杂念,帮她把表面能看见的伤处都用灵力揉了揉。至于断骨,已经被春渡接上,但要彻底养好,还需要些时间。

  处理好伤,云烬雪扯过被子,给她盖住。而后静默片刻,开始询问:“为什么走掉?”

  江炎玉从被下摸过来,紧紧抱着她腰腹。

  云烬雪帮她拆开乱糟糟的发辫,用手指梳理着:“我现在还很生气,回答我问题,否则我明天就走。”

  这话总是能吓到她,女人惊的一抖。过了会,才闷闷道:“我变成废人了。”

  在颠红堂里被欺负成那样,再联想她这两日的神情举动,也不难猜出这个结果。云烬雪道:“为什么不和我说。”

  江炎玉低声道:“我怕师姐嫌弃我。”

  云烬雪道:“我变成废人那会,你嫌弃我吗?”

  江炎玉立刻趴起来:“我没有!”

  云烬雪又将她按下去,继续编头发:“那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女人才哽咽道:“我对你...做过不好的事,你本来就很讨厌我了,我...我害怕你彻底厌弃我。”

  忐忑不安的说出这句话,久久没等到回应。江炎玉想抬头看看她神色,又被按回去。

  这次,编头发的动作也停住了。身前人沉默片刻,一声叹息坠落。

  江炎玉被这声叹息激的浑身一抖,生怕她接下来说出什么让她害怕的话语。

  按在后脑的手轻轻揉动,她听见女人说:“风风啊,你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你任性妄为犯了错,所以遭到反噬了,是吗?”

  江炎玉点点头。

  那声音继续道:“你想留住我,所以做下那些事情。但你应该清楚,这些都没用,无论这个世界变化成什么样,有再多好东西,我都是要走的。”

  江炎玉悄悄抱紧她,闷闷嗯了声,眼泪坠落。

  女人叹息:“既然所有一切都留不住我,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没走,就不能动脑子想一想吗?”

  安静了好一会,江炎玉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僵住了。

  很明显的指向,可她不敢去猜,甚至想都不敢想,但依然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狂喜。

  辫子编到最后,用发带重新系好,云烬雪轻声笑着:“怎么不回答。”

  江炎玉被巨大惊喜冲懵脑袋,一片空白,半晌后才哑声道:“我不敢说。”

  指尖顺着她脊背滑下,落在她腰窝某处青紫上,云烬雪道:“你有什么不敢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被人打还要逞口舌之快。如果我晚来一步,你是不是要被人打死了。”

  江炎玉本就是一心求死,现在才后怕起来。一想到差点错过这些,更是怕的瑟瑟发抖,只能将人抱的更紧。

  云烬雪道:“这一趟也没少麻烦颂仙她们,你看看你给我找的好事。”

  那天分别后,就隐隐觉得有问题。颠红堂这会能有什么事情需要紧急处理?拨浪鼓这种坏了,她的反应也很不对,分明有所隐瞒。

  不过,云烬雪还是耐着性子等了几天,足够她来回了,却依然没等到人。

  于是她去鸳鸯帐暖外的那家客栈问了问,并没有听说颠红堂有什么大事。托老板去打听了好几家店,终于有家伙计说,堂主要了辆马车,回红镜山了。

  明明可以御剑,却选择做马车。云烬雪意识到,她可能出问题了。

  赶紧叫人一起,坐上她们的剑飞驰到颠红堂,生怕她什么傻事。隔着老远看见熊熊火光时,心都提起来了。遥见听风殿塌了半边,更是呼吸凝滞。

  颠红堂内外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人,正愁要去何处找她,恰好碰上璀错,还从他口中得知这死小孩想要自焚的消息,顿时又气又急。暂时按耐住,都堵在心腔,为了寻人而隐忍不发。

  最终在怒山塔前看到她,怒气彻底点燃。

  本来是想打她,但对上那双狼狈,潮湿,又依赖万分的眼眸,就下不去手了。

  揉着掌下那片青紫,云烬雪又道:“好在之前奇巧给我的心脏加了个灵力盒,不然的话,很多事都太不方便了。”

  好像这会才反应过来一般,江炎玉突然抬头:“师姐是为我留下的吗?”

  云烬雪:“...你吓我一跳。”

  江炎玉向她靠近,再次问:“原来师姐是为了我才留下的吗?”

  那双眼睛亮的如太阳,云烬雪避开视线,推推她肩膀:“退开些。”

  江炎玉不依不饶,一定要得到答案:“是吗?师姐?是因为我吗?”

  耳廓微热,有些受不了她这炙热目光,云烬雪偏头道:“赶紧趴好。”

  江炎玉扑过来,将她压的靠住床头,热切问道:“是吗是吗?”

  她贴的太近,满眼白花花压过来,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白日里种种情绪积压,对上那双清透眸子,往日回忆翻涌而来。云烬雪忍无可忍,心说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而后,鬼使神差般,右手突然滑进被子深处。

  江炎玉话音顿止。

  云烬雪试探一下,揶揄道:“你融化了?”

  所有血色瞬间冲向脸颊,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江炎玉磕巴道:“我...我这是...”

  本来只是想让她闭嘴,然而反应实在有趣。云烬雪起了点坏心思,动了动:“是什么?”

  江炎玉细细发着抖:“我...”

  看她这副说不出话的样子,云烬雪大为满意,笑道:“我还治不了你吗?”

  桌上点着一根红烛,豆大火星顺着棉线往下烧去。被烤热融化的滚烫红蜡顺着烛身滑下去,在底端汇聚。

  脸上是熟透的红,江炎玉埋入她颈窝,急促喘息着。很快,呼吸像是被扼住。停了好一会,才又续上,完全乱了频率。

  等她歇口气,云烬雪才伸出另一只手,捧起她下巴,亲亲她柔软的唇:“真乖。”

  江炎玉长睫微湿,任她亲完,还下意识张着口,气息湿.热。

  她含混道:“我爱你。”

  云烬雪微怔,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喉咙忽然干涩起来。接着意识到,就算是之前在红镜山那段时间,都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如此直白的剖心话语。

  她们之间相互纠缠那么久,更多时候是本能的靠近。抛去语言描述,所有赤诚与炽热都从行动中表达,缝入剪不断理还乱的种种复杂心理,把一切搞的乱七八糟。

  没有相遇在一个平和,自由的环境中,太过可惜了。

  江炎玉额头与她轻轻相抵,再一次道:“我爱你。”

  仰头凑上那唇,云烬雪道:“我也爱你。”

  结束时,女人已经出了一身热汗。

  云烬雪抱住身上人,翻了个身,让她好好躺在床上。

  江炎玉意识朦胧,哑声问:“好了吗?”

  云烬雪伸手解开自己腰带,指尖擦去女人眼角泪水,将腰带盖上她眼睛,手绕到她脑后系好。

  她柔声道:“没有哦,还得温习一下功课。”

  视野陷入黑沉,江炎玉不放心的握住她手腕。但这些天实在太疲惫,很虚弱,又刚刚累过几次,根本没什么力气,只能搭在上面,连握起来都做不到。

  云烬雪由着她握,反正也不影响。捡起她辫子,笑道:“我是不是说过,你要是敢隐瞒我,我就要教训你?”

  江炎玉哼唧两声:“嗯。”

  微微抬高手掌,辫子从掌心流过,在辫尾时重新握住。云烬雪欣赏着,赞叹道:“银色头发,真漂亮,扎起辫子后就像小尾巴。”

  不知道因为哪个字眼,江炎玉脸红的滴血。

  “隔壁还有人,你不能发出声音,为了限制你,所以...”指尖探入她红唇,微微启开些,将辫子送到她齿间。云烬雪凑近她耳朵,嗓音御柔。

  “来,乖乖,咬住你的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胡言乱语,希望大家过目即忘:

  在这种事情上,师姐走细水长流路线。因为过于温柔持久,所以师妹也细水长流。(暴言X1)

  大反派有大欧派(暴言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