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修仙后遗症[穿书]【完结番外】>第67章 喜乐(五)

  ◎若有可用,请招我魂◎

  那两人一离开便是七日过去, 云烬雪每天到门前瞧瞧有没有回来。

  守门弟子一看见她,便让她进屋去,不要在外面吹着凉风生病。

  这一定是归星提前嘱咐过了, 云烬雪欣慰之余, 有些无奈。

  已经快到夏日了,哪还有那么容易生病。这小孩和从前一般处处细致, 心思缜密,还爱操心。

  回去前, 无意间看了眼门匾。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小憩府邸。

  云烬雪没忍住轻笑一声, 乔长老起名委实随心所欲。

  大概是出事前写下的匾额了。

  进得庭院去,所过之处, 惊起大师姐声一片。

  从灾难中幸存的弟子们看起来都长大许多,但童稚本性仍在, 瞧见从前宗门内精神柱石之一的大师姐, 都忍不住有许多话想要倾诉。

  “大师姐!你之前去哪里了呀?”

  “外面现在是不是很精彩?人间繁华吗?”

  “那个江师姐是怎么了?她为什么变成坏人了?”

  “师姐这次来了还走吗?”

  年岁还小的弟子围在身边, 一句接一句。年纪大些的站在外头只是看。云烬雪回了大半,略去大半, 大多数时候哭笑不得, 不知道他们脑袋瓜怎么长的。

  问题越来越多, 云烬雪正有些回不上时,人群外传来女声:“你们不要在这里欺负师姐,赶紧散了。”

  弟子群豁出道口子, 南鸢站在人群外笑:“该吃药了, 大师姐。”

  云烬雪忽然觉得,继续在弟子中间回答问题也不是不行。

  随着南鸢一起去她屋中, 桌上搁着药碗, 旁边放着几枚糖皮果饯。该是隋心那孩子拿来的。

  南鸢道:“师姐这次要全部喝掉, 不许偷倒,我在旁边看着。”

  云烬雪道:“给我喝是浪费,还不如用来浇花花草草。”

  南鸢道:“可别说这种话。您若还是不喝,我可要喂给您了,毕竟您现在也没办法反抗。”

  云烬雪坐于桌边,端起药碗,叹气:“你不让师弟妹们欺负我,结果你来欺负我。”

  南鸢笑道:“我可是领了掌门命令的。”

  她小时候便总是这样笑着,眉目弯弯,眼含柔波,嗓音比眸光还软。一袭水红衣裙,却是背着把重剑,中和了过于纤柔的气质。

  云烬雪瞧她,总忍不住想起她师尊宴鹤。看向更深一间的屋门,问道:“我待会可以看看宴长老吗?”

  听见那个名字,南鸢笑容抿了些:“好。”

  忍着喝完苦药,云烬雪跟着她走入屋中。

  刚一进去,便能闻到浓郁熏香。

  窗子遮了大半,只有零星光线透进来。屋内放置着不少绿植,在薄光中呈现出金属腻色。

  温和仙君静静躺在床上,睡的安详。

  南鸢走到床边,习惯性俯身,用额头试试女人的体温,又按在她腕间确认心跳,这才松口气。

  把她手臂重新放入被中,南鸢声音很轻,似乎怕吵着她:“还好,师尊还睡着。”

  云烬雪心头微酸,亦轻声道:“她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吗?”

  南鸢道:“是,不知原因,始终这样。”

  云烬雪在心中轻叹,忽而被床头上挂着的小型木质生肖玩偶吸引视线。用红线穿在一起,每个生肖玩偶上刻着不同年份。

  一溜顺下来,似乎是在计时。

  注意到她在看什么,南鸢道:“每过一年我便做一个小玩偶出来,想等未来师尊醒来给她看看。”

  云烬雪没能说什么,微微直起身,环顾屋中。

  为了更好照顾宴鹤,南鸢也住在这里。

  角落搭了个床,堆满各种书籍材料。床边的架子上是闪着细碎光点的草药芝宝,旁边写着信息小卡片,标明用途。

  这十几年来,南鸢以为她一直不醒,是中了某种奇毒,试图在各地寻找珍奇宝物来喂给她,却没有任何效果。

  躺在床上的女人仿佛只是陷入深眠,平静安和,呼吸匀畅。但云烬雪知道,她的灵魂早已飘到异世,不知在哪个角落挣扎。

  甚至,可能像她一样,暂时无法归来。

  南鸢从床下拿出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帮宴鹤揉着筋骨。

  “师尊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身体都有些僵了,到时候如果醒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她越说声音越低,沉浸在帮宴鹤按摩身体上,试图让她舒服些。

  云烬雪不忍再看,和她说了声,便退出房屋。

  在外头站会,呼吸着新鲜空气。云烬雪往自己房中去,可忽见弟子们一阵骚动,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从走廊尽头出来。

  她们俩回来了。

  云烬雪心中一喜,赶紧迎上去,凑近了才发现两人都面色极差,神情严肃。尤其后面红衣那位,简直面如死灰。

  见人过来,燕归星收敛了所有不甘,愤慨,激怒,攒起一抹笑容柔声道:“师姐,我们去议事堂说吧。”

  议事堂的屏风之后有个小亭子,白玉色攒尖顶,柱染翠色。因悬于莲塘之上,被叫做藕舟。

  亭子里铺着软席,摆着张蝶几,抬头便是满塘盛开的莲花。一片清新如画的碧色中,挑数笔粉荷,含羞带怯,娉婷静雅。

  若在平时,云烬雪相当喜爱这种景色,必不会错过。但此刻心都悬在那两人身上,目光没有分给美景一分一毫。

  燕归星让她在小几前坐下,才低下头,似乎整理着语言。

  而后,她微微涩声道:“对不起,师姐,我没能拿回朗星。”

  没有具体的犯罪名单想让别人自查,是一件基本不可能的事,他们不会承认自己门下弟子有这种污点。

  更何况,神极宗的影响力早就大不如前,劈山门根本不会配合。

  云烬雪还是站起来:“没事的归星,这件事我现在没那么在意,你不要往心里去好吗?”

  燕归星抬手拿过她腰间那把断剑,掂了掂,问道:“这把剑来源何处?”

  云烬雪道:“是那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留下来的。”

  这种剑实在普通,许多包括散修也在使用,去掉了剑名,根本无从寻找主人。

  握紧剑柄,燕归星沉默须臾,道:“这个先放我这里。”

  云烬雪:“嗯...”

  反手握剑,燕归星敛眉道:“朗星一定能找回来,那三个人也跑不掉,还请师姐再给我一些时间。”

  云烬雪生怕她过于记挂心上,微急道:“其实我觉得不用再去找也可以!”

  “还有一件对不起的事。”燕归星似乎没听她说话:“我说不会动手,但失败了,我揍了廖元龙。因为她对您出言不逊。”

  云烬雪震惊:“这...他说什么了?”

  燕归星并没有重复那些话语,只是道:“他该的。”

  云烬雪道:“那你受伤了吗?”

  燕归星垂眸瞧她:“没有。师姐坐。”

  被她扶着坐上软席,云烬雪仰面道:“真没受伤吗?”

  燕归星摇头,在她面前矮下.身,轻轻握住她手腕。查看这几日过去,她身体调养的如何。

  灵力运转后抽回,掌心上的手腕瘦弱薄白,紫色细筋清晰可见。

  燕归星眸光波动,五指收拢,拇指轻易越过中指第一指节。

  她似要叹息,又咽下去。

  云烬雪抬手摸摸她脑袋:“我之后会到处去玩,才不会老记住这些,你也不要在意,好吗?”

  拉下袖子,盖好她手腕。燕归星起身,没看她,只是道:“师姐好好休息。”

  亭中有风吹过,燕归星回眸看向身后。

  江炎玉站在屏风前,手上攥着心萤,脸色灰败,连红衣都暗淡了许多。

  她安安静静站着,目光放空,似乎神游天外。

  发现两人看过来,江炎玉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我也没忍住。本来打算把那老东西带过来让师姐处置,但还是提前杀掉了。”

  她长发披散,仔细去看,其间夹杂着断枝碎叶。衣服乱糟糟的,血迹斑斑,也不知是去哪里滚了一圈。

  云烬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江炎玉摆摆手:“摔了一跤,没事,不重要。”

  她唇色惨白,笑容也多少显得没力气,本是性低,却是突然兴奋道:“不过师姐不用可惜,虽然那老东西没死在你手上,但也非常惨!”

  “我抓住她后,一边告诉她我是为谁而来,一边把她所有内脏都掏出来了。剁碎之后拿去喂狗,结果你猜怎么着?狗都不吃哈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笑的前仰后合,眼眶泛泪,似乎沉浸在酣畅淋漓的杀戮回忆中。

  “不愧是黑心肠之人啊,哪哪都臭不可闻。我杀了之后嫌恶心,一把火把她烧成灰,镇在红镜山上,她以后都别想轮回转世了咳咳咳咳...”

  血灌进气管,让江炎玉咳嗽起来。

  她依然在笑,但眼中只剩仓惶。

  云烬雪没能笑出来,也并没有所谓复仇快感。

  她带着这死小孩长大,几乎已摸清她性子。这般表情,根本不像是杀人回来,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在试图掩饰。

  云烬雪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拆穿:“我知道了,多谢你出手。”

  江炎玉逐渐收了所有声音,冲她点头笑笑,平静安稳,转身看向莲塘:“你们继续聊吧,我赏赏花。”

  燕归星收回目光,也坐在软席上,沉默着。

  亭中气氛近乎凝滞,连这番好景都无法冲淡。

  云烬雪最怕看到这副情景,并且也隐隐觉得,就算未来她完全放下过去,这两件事也会成为她们的心结,再难解开。

  被人记挂是件好事,但让人忧心就很有负担了。

  云烬雪抿抿唇,快速转移话题道:“归星,你之前提到除魔,可以给我详细说一下吗?”

  燕归星稍稍提起精神:“当然可以,说起来,正好有件事可以和您商量。”

  云烬雪道:“和我商量?”

  “没错。”燕归星道:“我们这次制定的除魔计划里,有一项是和您身边之人有关的,这个之后和您说。”

  云烬雪道:“好。”

  燕归星整理思绪,起身道:“直接说有些难以理解,师姐稍等一下。”

  她走出亭子,绕去屏风后的厅堂内拿东西。

  云烬雪目光随着她而去,看到屏风边的那道红衣背影,道:“你过来休息会吧。”

  江炎玉微怔,回眸过去,确认她在叫自己,便笑笑走过来,和她保持一小段距离,盘腿坐于软席上。

  耳边听着窸窸窣窣声,云烬雪侧首观察她。

  女人安安静静坐着,目光投向前方,漫无目的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色衣摆流淌到席边,又向下垂去,如悄无声息涌出的暗红血迹。

  她绝对不正常。

  可按理说,以她的实力地位,要找那位老太太不会有任何问题,怎么会被打击成这样?

  云烬雪心中猜测原因:难道是没看住,让那老太太跑了?

  还是说,没找到人?

  总不可能是没打过那老太太吧?

  既然她已经打算隐瞒,再去问肯定不合适。云烬雪纠结片刻,等到了堂内传来脚步声。

  燕归星很快回来,拿上纸卷和炭笔,将纸铺在小几上,用纸划出一个空圈:“师姐,请看这里,假设这是神极宗旧址...”

  在圈内涂了几笔:“这是雷魔。”

  在圈外涂上一圈墨点:“这是我们即将部署的吸雷柱。”

  这新词让云烬雪莫名耳熟,问道:“吸雷柱?那是什么?”

  燕归星道:“我之前想给您看的那枚回现珠里,就存放着吸雷柱有关的内容。”

  前段时间,她带着手下弟子去神极宗旧址寻找祛除雷魔的方法,经过茶阳镇休整时,发现镇中最高的一座塔被烧得只剩骨架。

  他们远远经过,本来并没有多注意那骨架,想要继续小心靠近宗门废墟。可忽然间,那雷魔似乎打了个喷嚏,黑山云中瞬间爆射出数道激雷。

  被雷劈中绝对必死无疑,他们立刻躲避。就在这过程中,她发现每一处雷电从哪打出,基本就落在哪里。而唯有那塔边的一小片区域内,大部分雷电都被吸到那骨架上,而后就消逝不见了。

  这后来,趁着雷魔偶尔的休眠时间,她来到那高塔下。经过几次雷击,骨架基本上也焚烧殆尽,只剩下中间一根底宽上窄的金属支柱还在。

  她并不了解这座塔是谁建造的,茶阳镇的人已经全部跑光,也不可能询问,但她敏锐意识到这奇异现象和高塔本身无关,而是这根金属柱非同寻常。

  发现这一点,她多次在远处观望。每当那处云层上方雷云翻滚,激出紫电,便如她所想,被那金属柱吸走,这并不是偶现象。

  这柱子看起来很普通,只是为了不让高塔倒下才加固在中间那层,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呢?

  为了得到她答案,她压下反对,吞下数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在体外凝聚出一层壳来护身。而后,尝试在将要雷击时靠近那金属柱,想近距离观看那东西如何做法。

  就这样,耀目紫电破空而来时,她耳膜差点被那巨响震裂,眼看着金属柱顶端爆发极亮光芒,而后脚底一麻,整个人差点直接失去意识。

  撑着身子跑回去,她缓了许久才缓回来。得出一个结论,这种高耸的金属柱,的确可以吸引雷电,并且将之引到地面,将会大大削弱雷击的攻击力。

  这些内容,燕归星删去一些过于作死,可能会被骂的内容,只简单说出得出结论的过程。

  云烬雪听完,瞠目结舌,脱口而出:“避雷针?”

  说完又改口:“不对,引雷针?”

  燕归星用炭笔轻敲纸面,点头道:“师姐这个名字好。比起柱,那个从远处看起来,确实更像针。”

  云烬雪还处于震惊之中,有种穿越的玄妙感,虽说她本就是穿越而来的。

  不过转念一想,用引雷针来对付雷魔,似乎诡异的可行?

  她又问道:“但引走雷魔的攻击之后,它的本相要如何对付呢?”

  燕归星看着她,沉默须臾,道:“这是就是我方才说,和您有些关系之处了。准确来说,是您的父亲有关,云鼎云掌门。”

  未曾想到时隔那么久,还能听到他的名字,云烬雪怔住了。

  燕归星继续道:“在我们尝试从宗门旧址里寻找有用信息时,发现雷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灰烬复象出宗门一角。虽然不知原因,但有很大用处。”

  用灰烬复象,大概是之前江炎玉要求雷魔还原灾难当天的场景,让它玩上瘾了,所以现在依然还会去操纵,只不过变成了神极宗毁灭前一刻的片段景色。

  云烬雪顺势回眸去看身边人,那死小孩依然呆呆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听她们二人说话。

  “就在两月前,那雷魔复象出云之上附近的山脉,其中包括曾经云掌门闭关的山洞。”

  注意力被引回去,云烬雪又想起上一次与云鼎见面的场景。

  洞穴昏暗,墙壁上扭曲的狂涂乱画,以及洞顶的破口,漏下一束阳光照在骨瘦如柴的老人身上。

  难道他会有什么秘密吗?

  燕归星执起炭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您还记得乌岚乌老师吧?”

  刚提起这名字,云烬雪立刻想起来。那位十几年前的命案中,以招魂术让死者魂魄指认凶手住所的乌老师,精通魂术鬼道。

  “乌岚老师那日恰好和我一起过去,发觉云掌门闭关山洞也在,便过去看看。没想到,发现了墙壁上刻画的部分内容居然是一种古文字,且和鬼修有关。”

  当年除了云鼎自己出来,基本上没有人进入过他闭关的洞府,除了云烬雪。而在他陨落后,也是由她将尸体带出去。

  所以那些长老与教习老师,都无从得知墙壁上都刻了什么。但即使看到了,也只会惋惜掌门已沦落到如此疯狂境地,只能靠在墙上乱刻来发泄窒闷心情。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奇妙方式,重读云鼎当年的种种奇怪行为。

  魔物本相,都有着对自然存在之物独特又扭曲的感知力。是以即使没能亲眼见过的细节,居然也能复原完全。

  就像当时复原宗门惨状一样,细致到每一个人的表情。

  所以,那洞中相关的内容非常细致。精修鬼道的乌岚,一眼就认出其中几段内容,与鬼修相关。

  精神被集中在鬼修两个字身上,那狂气杂乱的壁上字立刻有了新解读。

  作为第一仙门的掌门,修鬼术未免太离奇。但云鼎那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放弃除魔目标,殚精竭虑,绞尽脑汁,什么招数都想过。

  以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以及所做之事,鬼术已经算不那么出格的行为了。

  毕竟,某个真正危险的大魔物,还曾经是他徒弟呢。

  燕归星停了笔,抬眸道:“而其中一段古文字,乌老师解译过来后,是这样的。”

  她将纸张倒过来,向云烬雪展示方才写下的几行字。

  阴兵鬼术,小有所成。

  若无风浪,我自安息。

  若有可用,请招我魂。

  愿神极宗长盛不衰。

  云烬雪回忆起那老人。在剑之巅后涯的大树下,云鼎着那身灰袍,双手负后,迎风而立,向天感慨。

  “苍天之高,何以攀登?仙道难寻啊...”

  活人修鬼术,的确会把自己的精气神都渐渐修没了,而魂魄会逐渐强大。这样倒能理解,为什么他后来是那幅形容枯槁的将死模样。

  燕归星将纸放下:“所以我们打算招回云掌门的魂魄,这件事并不简单。乌老师和其他几位教习老师,已经赶去专修鬼术的奇族人那里找更多招魂之术了。”

  云烬雪想了想,问了句幸存下来的教习老师还有谁。得到的答案和之前在观云台参见汇报的一致。

  想要逝去之人,心中难免压抑。云烬雪轻叹口气,又转念想到一点,问道:“所以你说要和我商量,是因为他是我爹吗?”

  燕归星道:“是。本来您不在时,我们打算按照计划进行。您现在来了,就是以您的意思为先,毕竟招魂此事...”

  她没有再说,云烬雪已然明白。招魂这种行为,的确有些不尊重逝者。若是无故行此道,必遭唾弃。

  云烬雪沉吟片刻,道:“我尊重我爹的想法,若有需要,便找他吧。”

  燕归星道:“好。”

  云烬雪道:“所以引雷之后,以鬼术对付魔物本相,这样胜算高吗?”

  燕归星道:“仅仅是此,并不算高,所以还有一点很重要。”

  “我们请星历修者测算过,四个月之后的三伏天,将是有史以来最热的三伏。而这段时间我们对雷魔观察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天热之时,它会休息的格外久。而在热气过后,则会非常活跃。”

  云烬雪心道:夏天极热过后容易下大雨,雷魔的作息倒是符合认知。

  “所以,我们打算在三伏到来之前,在宗门旧址外围安插数百根吸...引雷针。而后在三伏那日,由乌老师招魂,由鬼修云掌门,我,其他老师一起带剩余弟子,争取祛除雷魔,夺回宗门地界。”

  云烬雪听罢,迟迟没回过劲来。

  燕归星说这些话时,语调平静,神情冷清,并无激昂之色。可细品内容,才能感受到这些话语的重量和其中不易。

  云烬雪拿起那张纸,再次看向那几行字,以及那简易图画。

  良久后,颤声道:“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燕归星道:“当然不是。是乔长老,几位老师,以及许多弟子一起制定的。”

  想起刚来这里时,在亭中看到的众多纸卷材料。满墙都是图画和谋定,不知推翻了多少计划,去那危险之地观察多少次,才得到目前的答案。

  云烬雪眼眸潮红,将纸张轻轻放下,用手摊平:“真的辛苦你了。”

  燕归星轻笑:“是辛苦大家了。”

  虽然心中清楚,作为原书女主角,也许这一战将会让她名扬天下。但若是可以,云烬雪真不想让她走上这样辛苦的路。

  燕归星将那张纸收起来,笑道:“好了,师姐,天快黑了,不谈这些。你饿不饿?”

  云烬雪轻轻摇头:“还不饿。”

  掌心轻抚着断剑剑柄,燕归星定定看了她一会,道:“好,那等会再吃,师姐先在这休息。”

  她从软席上下来,走到江炎玉身前,垂眸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江炎玉迟钝的抬眼,也下了软席,跟着走出去。

  云烬雪不知道她们要交流什么,开口道:“你们不要吵架。”

  这话说完才反应过来,又不是小时候了,怎么还会那样针锋相对的呛嘴。

  燕归星道:“没事的师姐,只是说一些事。”

  两人走出去,云烬雪坐在软席上,转头看向亭外,大片晚霞如火烧,倾天盖来。

  走出厅堂,确保这里谈话不会让亭内人听到,燕归星这才停住脚步。

  她开门见山道:“这一次除魔,我可能会死。寻找劈山门那三位弟子之事,如果我还不及做,可能要交到你手上。”

  其实不除魔,神极宗目前也可以活下来。但背着那种过往,将永远是发展不起来的三流宗门。辉煌过更加接受不了落寞,没人能忍下这口气。

  江炎玉慢慢找回些神志,也明白她没说出的那些暗语,嗓音微哑道:“你不用死,我可以出手帮忙,让...”

  “不用。”

  燕归星斩钉截铁的拒绝:“神极宗会有此难,和你当初放邪修入宗门有很大关系。虽说事后的确处理不当,但有因才有果,你对于宗门而言,依然算是间接仇人。”

  “师姐身上的灵力没有了,她没有说是谁做的。所以,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我至今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话,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对她下手。虽然她不怪你,但我不能接受。”

  她看过来,神色清冷,一字一句:“所以,我并不想和你并肩作战,也不会将宗门报仇一事假手于人。”

  江炎玉长睫颤抖,没说什么。

  燕归星看向院中,默然片刻,道:“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只希望你能将劈山门撬动,替师姐抢回朗星。”

  江炎玉神色疲惫,到最后一句时才振振神,嗯了声。

  燕归星转身准备回厅堂,又顿住,侧眸道:“几天前我过于冲动,打了你,你当时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原本就有伤?”

  江炎玉道:“一点小伤。”

  燕归星道:“我不会和你道歉,但你可以去开济那里拿点药。这么久过去,没处理的话,应该更严重了。”

  江炎玉低下头,嗓音轻颤:“没事。”

  燕归星又看了她一眼,不可避免的想起曾经那位红衣少女。

  虽大多数时候很烦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的确很夺目。

  可如今却是这般情景。

  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转身进入堂中,只留下一句轻语。

  “去拿药。魔物也会疼吧,毕竟你还是血肉之躯。”

  云烬雪正坐在亭中看晚霞,余光中靛蓝走近,她回眸笑道:“你们没吵架吧。”

  燕归星笑声轻轻:“怎么会吵,师姐当我们还是小孩子吗?”

  云烬雪:“这可难说。”

  将她扶起来,燕归星道:“随我去吃饭吧,这会饿了吗?”

  “好像有些饿了。”

  两人出去,江炎玉恰好又走向亭中。错身而过,云烬雪问道:“你不去吃饭吗?”

  江炎玉弯起唇角:“还不饿,我刚刚赏花没赏够,想在这里继续看会。”

  挪动视线:“燕掌门不介意吧。”

  燕归星道:“随江堂主,饭堂叫好吃园,你想要随时可以过去。”

  江炎玉道:“好,多谢燕掌门。”

  云烬雪心道:看来乔长老起名的确比较随心意。以及,听她们两人这样称呼,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随着燕归星走出议事堂,来到一间安静房中用饭。

  菜品极丰富,该是又叮嘱了厨子做了数道营养均衡的餐点,看起来过于健康了。

  云烬雪吃着,又问了些除魔计划细则。再次感慨她心细如发。

  提到劈山门,她表示这事真的不用再去交涉,她完全不在意。可燕归星只是含混带过去,并不想深谈。

  云烬雪发现了,这两小孩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那就是面对自己不想听的内容,都要装听不见!

  而面对她询问近况,云烬雪半真半假的回答,说到某处时,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送钱啊!

  燕归星听见,笑道:“师姐留着自己用就好,在外面用钱处也多。”

  云烬雪道:“我还可以再挣。”

  这话说完,她意识到一件事。

  制作数百根引雷针,需要相当多的人力和材料投入,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已无灵力,势必不能在除魔行动本身帮上什么忙,但至少她可以提供资金。

  像颂仙所说,在明台城开一家香水店。依照之前那种挣钱速度,能在短时间内就攒下大笔钱,源源不断的提供给神极宗。

  所以,她还是有用的!

  云烬雪兴奋起来,眼眸极亮:“就让我来帮你们挣银钱用吧!我现在可会挣钱了。”

  养着一大宅院人哪里不需要银子?虽然不知道现在神极宗的收入来源是什么,但加她一笔绝对没有坏处。

  燕归星本想拒绝,但见她如此激动,似乎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话语在口中便改了调:“如此这般,就多谢师姐了。”

  云烬雪欣喜若狂。

  她这废人,终于能够帮上忙了!

  燕归星又接着道:“但我还是...不想让师姐那么辛苦。”

  云烬雪道:“我想为你分担,我也不想你那么辛苦。”

  燕归星给她夹了块肉:“我还年轻,本就该搏一搏。”

  云烬雪顺势掐她脸蛋,调笑道:“敢说师姐老,不想好了是不是。”

  指下肌肤细腻润泽,云烬雪又道:“你的确还年轻,瞧瞧这小脸蛋多漂亮。”

  耳后烧起红色,等她手离开,燕归星才坐直,望着桌上菜道:“师姐也和从前一样好看。”

  云烬雪已不敢再提从前,只是笑笑。

  然而,忽然又从过往回忆中挖出一点谈笑,问道:“你的小风车还在吗?”

  燕归星顿了下,低落道:“对不起,不在了。”

  大抵是毁在了那场灾难中。

  云烬雪心头微酸:“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没了小风车,也如同斩去所有天真。背上本不属于她的责任,被迫长大。

  云烬雪垂眸,声音极轻:“该是我说对不起啊。”

  吃完饭,回到屋中休息。

  也许是白日里情绪起伏太大,云烬雪在床上翻来覆去,磨到后半夜,完全睡不着。

  起身在床边坐了会,她披衣出门。

  穿过数道廊亭,她发现到这个时间,许多弟子依然没有休息,在一遍遍苦磨技术,浑身汗湿都不曾停下。

  不想打扰他们,云烬雪没往人堆去。

  想了想,去往议事堂外那片莲塘。

  想要赏莲,不一定非要从议事堂进去。云烬雪换了条路,打算只是从外头简单看一会,吹吹风,便回去。

  从假山拥簇的鹅卵石小路里走出,顿见月色下一片清新莲塘,随风摇动,让人心旷神怡。

  云烬雪撑着栏杆,抬头望去时,忽然发现莲塘中央的藕舟亭中,还坐着道暗红身影。

  已经过去大半夜了,她怎么还在这里?

  云烬雪微微直起身。

  亭中身影静静坐着,傍晚时烧天的晚霞浇在她身上,如一片灰。

  她凝固在那里。

  云烬雪有些难以想象,她这趟回去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不想给她带来无谓希望,云烬雪并没有叫她,只是撑着栏杆,隔着满塘月色望着那道背影。

  而莲塘另一边,燕归星拎着食盒正走来。

  刚结束今日的公务,她准备再去好吃园吃点宵夜。那里的掌勺熟知每一位弟子,说晚间并没有看到红衣服的来吃过饭。

  燕归星思忖片刻,要了份餐带上。又叫了位巡夜弟子,走去莲塘。

  若人还在,便让巡夜弟子送过去,若人不在,便作罢。

  毕竟曾经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燕归星对她也有着莫名直觉。傍晚分别时她那副表情,估计也不会主动去吃饭。

  仔细想想,师姐既然默许她在身边,没赶她,大概是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吧。

  如此,也没有必要想着去针对她了。

  同门情谊早就消逝,但燕归星见不得有人在她地界上,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苦。

  空气中已有香气浮动,燕归星踩着片婆娑树影出去,果见那方小亭中坐着个人,穿着那身红衣。

  果然是待到了现在。

  想来,她也曾无数次焦急于神极宗的未来,而在那藕舟中枯坐一夜。

  正要走出树影,燕归星忽而望见不远处的假山之外,站着道熟悉身影。

  燕归星脚步顿住,眸光微动,顺着那人的视线再次看向亭中。

  良久,巡夜弟子问道:“掌门,我现在去送饭吗?”

  燕归星目光定定,轻声回:“不用了。”

  又是几阵夜风吹过,送来莲塘暗香。

  她垂下视线,转身往回走,再次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