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182章

  在路上时, 吕冬青一行人忧心忡忡,不光做了诸多假设,还设想了不少问辞,就连桃木剑和符箓一类的也已备好, 就怕会有性命之忧。

  那两人也不知是敌是友, 他们如何不怕。

  身边人消失了这么久, 换作是别个,早就报警, 但他们是五门,此事玄乎其玄, 且不说, 邬引玉和鱼泽芝本就……

  异乎寻常。

  一个是“鬼魂”托孤, 一个是“鬼魂”本身。

  可事到如今,宋有稚还是不能将鱼泽芝完完全全视作鬼魂, 甚至无法将她定义为……任何一“物”。

  只因为鱼泽芝是有活躯的, 还是能随着时日变化而徐徐长大的,和她本来面目一模一样的活躯。

  嫁入邬家多年, 宋有稚见过千百诡事,此事却是前所未有的离奇。

  为此,在邬嫌的恶念暴露后,她自行又探究了一番,隐隐察觉到,这两人打从一开始, 也许就是为邬嫌而来。

  只是她们遮遮掩掩,宁愿做戏, 也不明牌。

  到了鱼家, 不想院门竟是开着的, 众人颤颤巍巍下车,赶紧把镇鬼之物贴身带着,但吕冬青思前想后,觉得有失偏颇,又让大伙把东西都放回车上。

  纵览这前二十三年,邬引玉和鱼泽芝从未做过坑害五门的事,更别提坑害其他无辜了,是他们错将邬嫌犯下的错归罪于她们。

  门开的一瞬,他们冷不丁与楼上下来的引玉和莲升打上照面,几人俱是悚然一惊,尤其是吕冬青。

  是吕冬青主动联系了祁羽非,也是他,强势地拿走了祁羽非手上的资料。

  他看了那些报纸照片,无形之中便信了祁羽非的未尽之言,毕竟邬嫌的失踪的确蹊跷,而邬引玉和鱼泽芝亦是。

  失踪是其一,其二是……

  草莽山上的诸多疫鬼,和那逆天法阵,可不是寻常人能轻松破解的。

  吕冬青知道这两人的消失和邬嫌脱不开关系,当她们是应付邬嫌去了,可她们是在哪应付,如何应付,那般神神秘秘,莫非世界之外还有世界?

  如果真像祁羽非不曾明说的那样,邬嫌是去了三千世界当神仙,那他们区区凡人,和邬嫌硬碰岂不是以卵击石?

  无人出声。

  谁也不曾想到,邬引玉和鱼泽芝竟能丝毫不变。

  寻常人不说经历大风大浪,就算是小灾小祸,也该有所变化,偏偏邬引玉和鱼泽芝一如从前。

  她们身上好像没有一寸伤疤,神色平平常常,泰然自若。

  吕冬青更加怀疑这两人的身份,越想,便越是忌惮。

  屋中,鱼素菡素来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只朝门外人投去一眼,便飞快朝莲升跑去。她躲到莲升身后,只露出脑袋端量,一声也不吭。

  可檬檬却是好客的脾性,尤其是在熟人面前,它当即摇头摆尾,挨着众人的腿蹭了一圈,才踱回鱼素菡身侧。

  莲升朝门外众人微微颔首,摸了鱼素菡的发顶,低头说:“你到楼上去,该休息了。”

  十二点已过,对小孩而言,属实算晚。

  鱼素菡打起哈欠,抱紧怀中玩偶,跟檬檬一块跑上楼,一人一狗齐齐进屋,门一关便没了声。

  厅堂里的纸傀不约而同地仰头,见莲升使了眼色,便纷纷往楼上赶,全守在鱼素菡门外。

  纸人走动的簌簌声一停,引玉才看向远道而来的客人。

  和她料想的一样,吕冬青和封鹏起果然会来,邬家的熟面孔也会来,只柳家,多半是还没找着失踪多年的千金,出面的依然是旧属。

  引玉未出声,目光从他们脸上缓缓扫过,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人群中,宋有稚目光闪躲,心知此人对邬家没有恶念,便也不像当初那么怕了。

  邬挽迎倒还是那一丝不苟的模样,眼里除了疲意,竟还有担忧。

  吕冬青迈进屋,故作从容地说:“回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引玉走到吧台后,烟嘴已经送到唇边,但她不抽,单是嗅那残余烟味。

  她笑说:“要是没打招呼,诸位怎么知道要来,我以为在车开进叡城的时候,就算打过招呼了。”

  话虽不假,却显得四门以己度人了。

  四门无人应声,吕冬青站在门内,有些无地自容。他干笑几声,坦诚说:“邬吕封柳四家,找了你们良久。”

  引玉拿起莲升的藏酒,转动瓶身看起标签,自在得好像这鱼家才是她的住处,说:“喝酒还是喝茶?”

  莲升已经坐到茶桌前,烧起了一壶水,抬手说:“既然来了,便坐坐,我想以吕老和封老的年纪,也不适合喝酒,我泡一壶淡茶招待几位。”

  门外还是无人敢动,只吕冬青一人站在门里,好似孤立无援。

  良久,竟是邬挽迎先开的口:“既然如此,不妨进去坐坐,茶水还是该趁热喝。”

  吕冬青沉下一口气,杵着拐杖朝茶桌靠近,坐下后又得重新鼓起劲,才问出口:“你们去了哪里。”

  引玉坐到莲升边上,揽起了泡茶的活儿。她将烟杆往边上一搁,拿起茶具便说:“几位既然已经在祁楼主那拿到东西,又怎会猜不到。”

  猜到是一回事,而听当事人说起,便是另一回事了。

  虽说引玉含糊其辞,未必就是承认。

  吕冬青气息微急,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封鹏起,封鹏起也大吃一惊,两人俱不知该如何接话。

  唯宋有稚,这里本该是最易受惊之人,在暗暗掐痛指腹后,颤声问起:“所以你到邬家,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邬嫌的事,是不是?”

  引玉垂眼泡茶,坦白说:“的确是因为邬嫌,但也有其他不便告知的原因。”

  既然是“不便告知”,那就是容不得他人过问。

  宋有稚心里明白,邬其遇的死和“邬引玉”无关,所有的祸难都由邬嫌造就,是邬嫌恨透了五门,想将所有人统统拉下地狱。

  她口干舌燥,摇头说:“既然是因为邬嫌,当初你和她,又何必在邬家做那一场戏,害得我……”

  害她错怪,害她白白怕了多年。

  宋有稚哽住,愧意满怀,苦涩道:“不过如今知道也不算晚,多谢。”

  引玉有些诧异,她从未在宋有稚口中听到过一个“谢”字。她轻轻一哧,说:“无妨,当初有难言之隐,吓着了你们。”

  宋有稚依旧垂着头,不敢看引玉。她的唇色因畏惧而越显苍白,喉咙哑到字音间钝涩明显,“如果不是你们,五门的劫难也不知要如何化解。”

  莲升看引玉娴熟泡茶,便夹起茶杯挨个放到吕冬青等人面前,说:“无需言谢,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我们为此而来。”

  此话不假,小荒渚本不该遭此祸难,就算无嫌再恨再怨,她也没有那能力,是因为灵命,她才夺得判官之位,才筑得那石台,才进得了慧水赤山。

  吕冬青微怔,哑声说:“二位有所不知,先前的判官阴寿已尽,我们曾斗胆问过新上任的判官,关于邬嫌的去向,他令我等切勿追查。”

  “此事牵连甚广,确实不宜多问。”莲升擦去桌上水迹。

  吕冬青心跳如雷,索性不再问,摇头说:“想来……二位也是为了五门着想,五门还未郑重答谢,若非二位,我等还要被蒙在鼓里,世代如此,无止无休。”

  “吕老客气了。”引玉端壶起身,为吕冬青等人斟茶。

  吕冬青怎好意思,连忙端杯喝上一口。他心中还是不太安宁,在暗暗打量引玉和莲升的神色后,谨慎发问:“不知邬嫌一事可得解决,两位此番回来,又是为什么?”

  “事情还未结束。”莲升只得说到这份上。

  吕冬青怔住,哑声:“何意。”

  其他几人也相继一愣,脊背发寒。

  “事关重大,不便多说。”莲升朝吕冬青睨去一眼,从引玉手里揽过茶壶,将茶叶倒去,又重新泡上,说:“问多无益。”

  引玉侧身打量莲升,慢声说:“诸位只需清楚,想要你们性命的,绝不会是我们。”

  话已至此,封鹏起蓦地一僵。他默不作声地喝完杯中茶,见引玉又要给他满上,还似笑非笑看他,忙不迭抬手挡住,愧赧摇头。

  “封老是嫌这茶不好?”引玉意味深长。

  封鹏起坐立不安,说:“茶是好茶,是我没资格享用。”

  “此话怎讲?”引玉故意问。

  封鹏起如何敢忘,当时他得知邬引玉和鱼泽芝要去牙樯滩,疑心这两人要作恶,便使唤起小鬼刁难阻拦,想害她们死在路上,差点酿下滔天大祸。

  他脸色赤红,一鼓作气道:“先前多有得罪,我当时心急如焚,又被怨怒蒙了眼,差点将两位害了。”

  “当时是差点被你害了。”引玉慢悠悠地说。

  封鹏起当即放下茶杯,从桌前退开,作势要行那大礼。

  承人恩情,又险些做了那以怨报德之事,他怎能不跪!

  但封鹏起终是没能跪下,有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他的膝,他不论如何矮身,都跪不下去。

  吕冬青等人一看封鹏起神色,便知其中蹊跷,心知这两人果然身怀奇术,先前分明是故意藏拙,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封鹏起满心惭愧无从疏解,一把老骨头颤颤不休。

  “不是不愿接受封老的道歉,只是,这礼行不得。”莲升一动念,便收起了术法。

  封鹏起得以动身,却不敢再跪了。他喉头酸涩,说:“不知如何才能弥补。”

  “好说。”引玉轻哧,“改天请吃顿饭吧,那盛鲜宝珍坊的菜式我还挺喜欢。”

  封鹏起热泪盈眶,端坐到茶桌前,双手握拳道:“改日一定包它个十天半月,直到两位腻味。”

  引玉咬住烟嘴,看莲升再替他们满上茶杯,说:“说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可有发生过怪事。”

  “莫非。”吕冬青魂不守舍,“邬嫌……还没找着?”

  “此番我们不为找她。”莲升将手垂到桌下,那桌下没有抽屉,也没有机关,偏她再抬臂时,手里竟捏着一沓黄纸。

  吕冬青回忆片刻,摇头说:“不曾发生过古怪之事。”

  莲升折了数朵纸莲,送到吕冬青等人面前,无一人疏漏,说:“将纸莲带回去,往后会发生什么暂不好说,但纸莲能保诸位平安。”

  她微顿,又说:“我和引玉之事,切莫对外提起,能瞒即瞒。”

  众人怎敢不听,只盼邬嫌这事能早些结束,万不可再闹出人命了。

  引玉倚在莲升边上,合起眼昏昏欲睡,倦意十足地说:“你们早些回去,该吃辄吃,该睡辄睡,别的无需管顾,便不送了。”

  吕冬青等人如坐针毡,哪还能厚着脸皮逗留,捧好纸莲便相继起身。

  吕冬青紧握拐杖,心里虽还是没底,可在有了这纸莲后,竟莫名心安,说:“今夜多有叨扰,有事还请与我等联系。”

  “两位开口,定义不容辞。”封鹏起也说。

  事到如今,四门已不能再将她们当作寻常小辈,当是要奉若上宾的。

  引玉见他们转身要走,才不紧不慢地睁了眼,当真没有要送的意思。

  莲升任她倚靠,一边清理茶桌,说:“方才怎不见你说累。”

  说的是浴室里时。

  引玉但笑不语,如今没了别人,这才捻了些烟丝点燃。

  窗外还亮着,却不是因为庭灯,而是有车还没有开走。

  引玉点了烟丝才起身往窗边走,一眼认出是邬挽迎的车。

  邬挽迎站在车边不动,一段时日不见,他面上又添了几分颓态,明明年岁也不算大,模样却衰老了许多。

  看了良久,引玉走到门外,吐出烟说:“回去吧。”

  邬挽迎转身上车,在庭中掉头,缓缓开离鱼家。

  屋里,莲升默不作声靠近,伸手便将引玉拉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