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181章

  鱼素菡垂头不动, 知道这样的纸扎光是做上一只,就得费上不少心力,如今宅子里的纸扎稀稀拉拉,坏了得有半数多。

  这坏的哪单单是纸扎, 分明是鱼泽芝的心血。

  “坏就坏了, 再做就是。”莲升不甚在意。

  鱼素菡还是不抬头, 在鱼响戈和魏流杏离世后,她平日里不爱见人, 幸而有满满一屋子的纸扎,才不至于变得孤僻古怪。

  那些纸扎, 有的自她出生起就陪着她, 有的是她在电视中看着喜欢, 便求着鱼泽芝给她做一个相像的。

  经年累月的陪伴,鱼素菡早把纸扎当作玩伴, 少了眼熟的那么几个, 她还挺难过,即使心里清楚, 纸扎本就不是活物。

  “这小孩倒是长情。”引玉替莲升把话说了,“去玩儿,不怪你。”

  鱼素菡不吭声,紧紧搂着怀中玩偶,压得那玩偶都快走样了。

  “钢琴听到了,挺好。”莲升往鱼素菡发顶轻拍, 收了手便要往楼上走,对引玉说:“衣服先穿我的, 改天再回邬家取。”

  “我把衣柜整个搬来?”引玉抱臂, 一副要在鱼家长住的模样。

  “你乐意便搬。”莲升扶着栏杆, “不乐意就做个新的,要么将就着挤挤。”

  她话音方落,衣角便被拉住,还以为是引玉,故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一听,脚步声窸窸窣窣,分明不是。

  鱼素菡跟在后边,拉着莲升的衣角说:“坏的那几只,能不能救回来?”

  原来是在纠结这事。

  莲升停住脚步,回头见引玉在鱼素菡边上好整以暇地笑。

  她移开目光,看向鱼素菡发顶,说:“你说说是哪几个,烧成灰化成水的,我哪里认得出来。”

  鱼素菡听出莲升言下之意是可以救,眉间登时扬出喜意,将坏的其中几个描述出来,说:“一个是穿花裙的,蓝白色的花,还有个是穿黑衬衣黑长裤的,那穿墨绿旗袍的姐姐也要,还有头顶上扎了个红色大蝴蝶结的。”

  引玉知道这小孩长情,没想到对每个都长情,竟一口气说了十来个,没一个重样的,叫她听得脑仁嗡嗡。她也不知莲升记不记得清,反正她是听过就忘了。

  “迟些做,不会少。”莲升淡声,察觉衣角微松,又说:“等会如果来电话,便去接了,敲门告诉我是谁打来的。”

  鱼素菡应声,趿拉着不称脚的拖鞋跑远,用力地扑到了沙发上,檬檬也跟着扑。

  莲升又要上楼,岂料衣角又被拉住,这回不必怀疑,一定是引玉。她回头,便见引玉下颌微抬,朝墙上座机努去。

  “不给祁羽非打个电话么。”引玉还惦记着鱼素菡刚才说的话。

  “这么急?”莲升眉梢微抬,转身下了楼梯。

  “急,不早些问清楚,今夜是睡不好了。”引玉松开莲升衣摆,拿起墙上座机递出去,说:“那时要不是误打误撞,在萃珲八宝楼看到了关于无嫌的消息,我怕是还得走不少弯路。”

  莲升接过去,在通话记录里找起祁羽非的号码,但光有号码没有备注,她怎知道哪个是祁羽非的。

  “退。”引玉挨在墙上看。

  莲升便倒了回去。

  “退,再退。”引玉一顿,说:“就这个了。”

  莲升不动声色地看她。

  引玉笑了,凑到莲升唇边闻,说:“也没呷醋,怎么是酸的。”

  “记得倒是清楚。”莲升淡淡道。

  “我是萃珲八宝楼的常客,时不时就要找她。”引玉真当莲升呷醋了,指腹压上莲升唇角,抹了两下说:“况且她那号码好记,我记得也不稀奇。”

  莲升不咸不淡地嗤上一声,这才给祁羽非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听,看时间已近十二点,不知道祁羽非是不是睡了。

  “再打。”引玉耐心十足。

  第二次拨过去,电话终于被接通。

  祁羽非应当是睡下了,接通时嗓音里挟着困意,良久才问:“鱼泽芝?”

  这号码她打过几次,就为了问鱼素菡,鱼泽芝回来不曾,可那鱼素菡岂会主动给她打电话,所以她一猜便知道是谁。

  “是我。”莲升开门见山地说:“素菡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来过鱼家。”

  “是。”祁羽非爽快承认,“吕封两个老爷子来找过我,就因为邬引玉失踪前曾和我联系,我联系不上她,便找你,谁知你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吕老竟还找到你那了。”莲升语气平平。

  祁羽非意味深长地问:“邬引玉在你边上么。”

  话筒扩音不错,不把耳朵凑过去也能听到。

  引玉靠近说:“别来无恙,祁楼主。”

  “我早该猜到你们俩关系不浅,上回我不在,楼里管事的坏了规矩,鱼老板拿红玉钓人,如今是钓着了?”祁羽非鼻里哼出声,“两个人同时没影,莫非是私奔去了。”

  她在旁人面前开惯了玩笑,忍不住戏谑一句。

  莲升默了片刻,绕开话题说:“吕封二老去找你时,可有问起什么。”

  “问了邬嫌的事,我倒是有查到一些,但资料太少了。那几个老头子太凶,我别无他法,只能把手上旧照片和报纸都交了出去,听说他们后来去了草莽山,后续如何我便不知道了。”祁羽非向来只谈钱,鲜少会主动说这么多。

  她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继续说:“我曾猜想,邬嫌是不是飞升去了别的地方,我猜你们也是,不过这事没根没据的,不过是我异想天开,自然也没跟那几个老的说,否则我今儿就不是在萃珲八宝楼,而是在精神病院了。”

  “就这些?”莲升问。

  祁羽非说:“是啊,不过你们到底去哪了,影都不见一个,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难道说,外边的世界不比叡城好?”

  “来日请你喝茶。”莲升一个问题也没答。

  祁羽非不是那胡搅蛮缠之人,挂了电话便自个琢磨去了。

  上楼进房,莲升还未开口,引玉便已关上房门。她抵在墙上咬住烟杆,眼一个劲往莲升身上瞟。

  目光堂而皇之,莲升哪能毫无觉察,心说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来这小荒渚,这人越发放肆了。

  放肆的不单是这打量的目光,还有心里无遮无掩的欲。

  莲升想,要是起先在这小荒渚时,她便与引玉重修旧好,那正事会不会一件也做不成?

  她不再想,在意识到自己俗心不满时,她便知道,她又着了引玉的道。

  莲升拉开衣帽间,不做表情地挑拣了一番,取出看似是引玉平日会穿的衣裙,便给她抛了过去,说:“洗洗换上,迟些四门的电话必会打来,当然也可能直接登门拜访。”

  引玉接住,顺手放在床边,在放下烟杆和烟丝盒后,才脱了鞋往浴室走。

  莲升满腹的欲已将心潮搅乱,她不是圣人,只能保住一时的体面。

  可她转念,恣心所欲又怎么不算体面。

  她睨向浴室,不作声地拿起烟杆,闻起引玉惯来喜欢的烟草香。

  可她才微微凑近,便听见引玉在浴室里说话,好似她被逮了个正着。

  “你家浴室的玻璃,怎么不是透明的。”

  莲升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淡声问:“你想如何?”

  “我想你看我。”引玉在里边说。

  莲升放下烟杆,要是眉心还有花钿,想必已经红透。她按住眉心,走近浴室才知门虚虚掩着,里边的人别有用心。

  这饵摆得明显,她如果咬钩,就是承认自己欲念缠身,承认自己烂俗无救。

  “没有浴巾,莲升,给我送进来。”

  莲升转身,拿到浴巾便一步踏进那明晃晃的陷阱,她是自甘落网。

  引玉已在花洒下淋洗,排气未开,显得云雾浓浓。

  她转身勾住莲升的衣领,将人勾到身前,一边还拉起莲升的手,说:“别把浴巾打湿了。”

  “我可以被打湿,浴巾不能?”莲升隔着水汽看她。

  引玉笑了,踏乱水声从浴缸出来,坐到盥洗台上问:“我烟杆呢。”

  “你自己放在外边了。”莲升关上水,身上已经湿透,但她浑不在意,还是那冷淡姿态。

  “拿进来,想抽一口了。”引玉屈起一条腿,伏在膝上笑,一双眼尤像湿了雨。

  莲升单是朝她逼近,哪有去拿的意思,说:“洗便好好洗,在花洒下火是点不着的,抽什么。”

  引玉怎会不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莲升朝她步近。她拉起莲升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说:“那这的呢。”

  这的火呢,燃不燃得?

  莲升分开她的膝,贴得无比近,迫得她挨在镜上进退两难。

  引玉不说话了,只单是笑,还并着两指压在唇前,做出抽烟的姿态。

  没有烟,也没有烟气,她却要将吐息落在莲升侧颊,说:“抽上了,怎么会点不着?”

  莲升不语。

  引玉并着的两指往莲升唇上压,说:“来一口?”

  烧的也不知是她指间的“烟”,还是心头的欲。

  浴室过会又哗哗作响,掩住零碎喘噎。

  但见水汽弥漫,镜面蒙蒙,那在镜中索要无度的两个身影,跟着变得暗昧不清。

  吕冬青的电话是在一个小时后打来的,是鱼素菡在楼下接了电话。鱼素菡和他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檬檬啪嗒啪嗒跑上楼。

  不知道屋里人在做什么,鱼素菡敲门说:“吕伯伯来电话了,说等会要过来。”

  未听到回应,鱼素菡又喊了一遍,屋里终于有人应声,但明显不是莲升和引玉的声音。

  “听到了,老人家我勉为其难替你转达。”

  鱼素菡只是微微一愣,鬼神之事她自小就耳濡目染,且不说这还是自家房子,她自然不会怕。

  她闻声便往门缝下看,身已经完全趴下去了,还是什么也看不着。

  屋里那东西又说:“找我呢?你把门开开,就能见到我了。”

  鱼素菡不敢擅自开鱼泽芝的门,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门缝,神色很是警惕,就连她身侧的狗也伏着不动。

  耳报神受够这委屈了,不惜做起哄骗小孩的事,吊着嗓子说:“你没见过鱼家的家仙吧,其实我就是,莫怕,我会帮你美言几句,害不着你,你把门开开。”

  鱼素菡蓦地起身,却不碰门把,连拖带抱地将檬檬拉远,一声也不吭。

  屋里,耳报神气得头上枝叶都萎了,心说这小孩怎就不受骗呢。

  再过二十分钟,两人才从浴室出来,一眼便瞧见耳报神长出枝将自己撑起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这木人也就巴掌大,偏偏被枝干架高,能和两人平视,就好像没做好的稻草人。

  引玉裹着浴巾,倦意浸满眉眼,睨了耳报神一眼,就问:“你想回邬家当家仙么。”

  耳报神本已打好满腹的草稿,想要叱责这两人,未料引玉一开口竟问起这事。

  它白眼也不翻了,收了枝便啪嗒落地,良久才闷闷地说:“虽说我对邬家是有些阴影,但我既然是邬家的家仙,哪有不回去的道理。”

  引玉坐到床边,自己头发包着,却招手让莲升过去,轻手为对方擦起湿发,说:“我如果没记错,你也不是自愿当那家仙的。”

  可不是么,被做成耳报神时,它也不过襁褓大,却遭了剖心剖肝的酷刑,如今连木头身也脱不得,好似身带枷锁,不能自在。

  少倾,耳报神不情不愿说:“当时是苦,但后来邬家的人不曾怠慢过我,好吃好喝伺候,我又是看着邬家步步走到如今的,说恨也的确该恨,但罪不及众人。”

  “你倒也豁达。”引玉手上动作轻柔,其实是无甚气力了,只是人是被她淋湿的,头发自然得她来擦干。

  莲升拉开抽屉,摸出一张创可贴,侧身给引玉贴到肩角。

  创可贴一沾上,肩角渗血的齿印便看不见了。她不觉得愧疚,是招惹之人不知分寸。

  引玉本还想凑近细闻莲升的发,那创可贴一沾上,也沾了她的嘴,她不紧不慢地偏开头,将“好香”二字咽下喉咙。

  耳报神哼了一声,“老人家么,活到这年纪也看开了,要是事事记恨,事事要报,那我和无嫌又有何差。”

  莲升弯腰捡起木人,问:“刚才素菡敲门了?”

  耳报神的白眼又翻上了天,“人小孩在外边敲门,你们倒是厚颜无耻。她说吕家来电话了,等会多半要来人。”

  “还挺快。”引玉拎起床上的衣裙,到浴室里换。

  两人下楼后不久,门铃还真响了。

  鱼素菡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听见声音便抱起娃娃跑到门边,仰头看起监控。

  来人不少,自打鱼泽芝离开,她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么多活人了。

  都算熟面孔,所以鱼素菡不怵。她不吱声,就光瞪着一双圆眼看莲升,生怕门外的人知道她在。

  “素菡,开门。”莲升说。

  鱼素菡踮脚开门,飞快退到墙边。

  来的果然是吕冬青、封鹏起一行人,宋有稚和邬挽迎也在列。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