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131章

  上一次碰面, 是在灯火辉煌的市井,往来全是人,引玉和林醉影手上各执一壶美酒。

  那日临别,引玉踏上湖边栈道, 俯瞰湖面灿烂倒影, 说:“你回回都说, 要拿最好的那一坛酒招待我,回回都是敷衍了事, 你直接说最好的是湖底哪一坛得了,下回我自己取。”

  林醉影笑得一点也不愧疚, 说:“那下回你来捞, 最好的当属我初建芙蓉浦时, 放进湖里的第一壶,那一坛不得了, 开坛可是要芬芳十里的。”

  “光说不指, 我哪知道是哪一坛。”引玉轻嗤。

  “起先那坛的封布不一样。”林醉影看着水面,眯眼说:“那是红布裹的, 布边绣有字。”

  “什么字?”问出来时,引玉心里已有答案。

  林醉影笑得风情尽显,“自然是关乎风月之事的字。”

  如今……

  如今别说酒,就连辉煌灯火也成了稀世之物,只能在浩瀚记忆里找寻。

  引玉攀住井沿,双臂微颤, 方看见林醉影便已是酸楚满怀,而今听见她孱弱声音, 更是悲痛交加。

  好在林醉影没死, 果然没死。

  可是, 昔日的林醉影哪是这等模样,那时就算再狼狈,她也游刃有余,好像总有法子嬉戏人间。

  所以这芙蓉浦也恰似其主,谁人来此寻欢,片刻就能忘尽烦恼。

  井中,林醉影吃力仰头,只看得见顶上那一角狭窄天地,好在单这一角也已足够,足以将引玉半个身影纳入其中。

  她只是喜极而泣,却不惊诧,似乎早料到引玉会来。

  对视良久,引玉心潮涌动,她多想跃下去和林醉影一叙,但双臂才微微施力,念头便打消了。

  她更想让林醉影上来,与其在井里叙,还不如在井外。她深知虎口逃生本就不容易,可拘泥在苦痛中,绝非长久之计。

  “醉影。”引玉朝井里伸手,说:“恕我来迟,我找遍芙蓉浦不见你,幸好无意中发现井里有你的画。”

  林醉影急急吸气,光是站起身就要使尽全力,让她迈步,怕是难上加难。

  引玉怔住,才明白林醉影的伤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当即喊停,说:“你可千万别再动,我带你出来。”

  “无妨。”林醉影嘴角微扬,笑得格外惨淡,“就算没有人来,我也是要出去的。”

  引玉屏息垂眸,根本不敢移开眼,做好随时上前搀扶的打算。

  林醉影憋足劲一个腾身,勉强从井里翻了出去,撘住引玉的肩急急喘气,面颊终于浮上些许血色。

  井挖得深,井底自然昏暗。

  此时引玉才看清,林醉影的一身宝蓝华服已成褴褛,艳色不比从前,放眼望去全是缺口和残线。

  这身宝蓝华服是林醉影的法衣,法衣与灵台息息相关,法衣残破,便证实林醉影的魂体和发肤,仍有重伤未愈。

  引玉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可在这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啊,天地有劫,劫乃命中注定,可芙蓉浦遭此祸事,哪里和她脱得开关系,无嫌和灵命当年到芙蓉浦,可不是因为机缘巧合。

  林醉影终于缓过来些许,将引玉上下打量,哑声说:“你一如从前。”

  一如从前……

  如今这世道,有谁能经久不变,天地都变了样,更何况仙神妖人。

  林醉影看了引玉少倾,再次确定,这绝非幻象,也不是她臆造出来的场面。

  她双目湿润,竟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好似堵在喉头的那一口浊气终于得以纾散。

  “醉影。”引玉心惊。

  林醉影定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引玉,眼里悲恸一扫而光,只余喜意,只见喜意!

  她直抒胸臆道:“问好便无须多问,如今我是什么模样,想来你也看得出。”

  “是,你向来不喜欢听那些掏心掏肺的苦语。”引玉说。

  “煽情的话少说,省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林醉影嘴上是这么说,可心底积了二十年的孤寂如何能说散就散。

  她一顿,哑声道:“我啊,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隐约中我有听到一些天上的消息,却不知是不是你。后来慧水赤山祸患连连,我身在局中,以为局为死局,终日只能郁郁寡欢。”

  “我知道,慧水赤山祸患无穷,芙蓉浦也疮痍满目。”引玉扶林醉影坐上井沿,掌心贴着的体肤冰冷刺骨,比死人更甚,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有多吓人。

  她稍稍一顿,说:“我知道无嫌来过,她留下暗记无数,就为了引我前来,让你久等。”

  “无嫌。”林醉影心底五味杂陈,她抬手扶鬓,可惜发髻全乱,再怎么捋也捋不齐,“得有二十多年了,你见到她了?”

  “我正是为此而来。”引玉言简意赅,并不隐瞒,“我此前遁入慧水赤山外的小世界,得幸保全性命,回来后得知无嫌一路留下路引无数,才知她到过芙蓉浦。”

  林醉影的魂单薄苍白,冥思苦想时不免要耗上魂力,这魂力一耗,她不由得打起冷颤,说:“是啊,在你走后,她曾到过芙蓉浦。”

  “那孤风月楼,是怎么回事?”引玉看林醉影冷汗直冒,赶忙抬手,朝她灵台施出一缕灵气。

  得此灵气,林醉影轻舒一声,小心按住灵台,生怕那灵气一下便散,说:“你走之后,慧水赤山发生了不少变故,众仙神都在找你,无嫌也不例外。我只依稀听说,天上有受劫的仙神忽然消失,就连那执刑的也不知所踪,后来无嫌找来了我这。”

  “和我想的大差不差。”引玉眸色微黯,“她果然是为了找我才来芙蓉浦。”

  林醉影仰头看天,她这真身幻境里的芙蓉浦完好如初,天上不见乌云遮天,反倒是星河遍覆。

  沉默少倾,她继续说:“此番话,其实我已在心里复述过数以万遍,我总是想着你会来,所以早早想好,要如何同你说。虽说孤风月楼和天上之事,无嫌都不曾与我细提,不过我从她言辞中,已隐约窥见几分真相。”

  “愿闻其详。”引玉看着林醉影。

  林醉影撑起身,坐在井上无处倚靠,干脆沿着水井外壁缓缓滑到地上,靠着冰冷石砖说:“我不清楚你那时碰到了什么事,不过无嫌的确是来芙蓉浦找你的,只是,她的模样有几分古怪。”

  “如何?”

  那时芙蓉浦倒还是笙歌不断,往来寻欢忘忧之人数不胜数。无嫌并非孤身前来,身后跟着个凡间女子,正是康香露。

  到芙蓉浦寻欢的多半是熟客,就算是熟客,万也不敢指名道姓让此地主人亲自接待,偏偏无嫌一来,就说要见林醉影。

  林醉影那时还在琢磨,要如何逼得许千里不得不带上她周游慧水赤山。她苦苦寻思,心想若不再演它一场苦情戏,叫许千里觉得她可怜。

  结果那日她没能琢磨出结果,而许千里也负了约,没在约好的时辰叩开芙蓉浦的门。

  那日坏透了,林醉影怒饮烈酒数坛,喝得个烂醉,挂在墙上的画因她动念而变了又变,原还是春情图,后来变成武人斗虎,最后竟变作猫踩蚂蚱。

  她的心绪全在卷上。

  门忽然被敲响,那声音一现,她还以为是许千里来了,不慌不忙坐直身,端好架子才勾手开门。

  门开,外边的哪是许千里,而是隐藏了气息的香满衣和云满路。

  两个小丫头在门外躲躲藏藏,见林醉影未被吓着,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林醉影脸上没好气,睨着她俩问:“去哪儿玩不好,偏偏要来我跟前闹,再不走,墙根的扫帚可就要收不住了。”

  香满衣和云满路赶忙站直身,脑袋都快低到l胸前,跟鹌鹑一样。香满衣老老实实开口:“主子莫气!我这不是怕打搅了你,所以才遮遮掩掩么。”

  “你分明是想吓主子一跳,我早劝过你。”云满路说。

  香满衣打起哆嗦,小声解释:“是因为有人想见主子您,所以我才紧赶慢赶而来!”

  “何以见得‘紧赶慢赶’,你四处晃悠,差点晃到了别处。”云满路可劲儿揭她老底。

  “说正事。”林醉影说完,放在门后的扫帚便动了起来。

  香满衣赶紧开口:“来了个生面孔,说要见您,如今她人就在芙蓉浦门外呢!”

  这回云满路不吭声了。

  “谁?”因为天上之事,林醉影不免想到引玉。

  “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佛修,模样长得又冷又凶,我不敢多看。”香满衣嘟囔。

  云满路欲言又止。

  不是引玉,林醉影本想直接拒绝,但忽然想起,此前有人在芙蓉浦遮面现身,身携天上神器。只是后来她再问引玉,引玉说,许是她看走眼了。

  她料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如今这求见之人指不定就是当时那位,正因是天上神佛,所以才裹得严严实实!

  “见不见呐?”香满衣和云满路异口同声问。

  林醉影坐直身说:“带过来。”

  不出片刻,请见之人已到面前,可林醉影只看一眼便分辨出,这根本不是当日那位。

  如今来的没有遮住脸面,身上不佩戴神器,身量也不大一样。

  无嫌入室,开门见山问:“引玉可在此地?”

  林醉影一愣,实话说:“不在,我也有一段时日没见到她,你找她作甚。”

  “倒也是。”无嫌眼里并无质疑,也不同林醉影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你合该清楚她的身份,此地消息灵通,你当也听说了天上之事。”

  林醉影警惕道:“听说过一些,她当真不在此地,你如果想找她,把地掀了也未必找得到。”

  无嫌不执拗于此,起身看向壁上挂画,自顾自地说:“一年里,她有一半时日待在晦雪天,余下要么是在白玉京,要么就是在你这。”

  林醉影想不通,无嫌说这些作甚。

  “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其间要托你做一件事。”无嫌说得理所当然,甭管林醉影答不答应,自个儿先安排上了。

  “你再怎么等,也等不到她。”林醉影慢声,连此人想托她什么事都不乐意听。

  无嫌定定看着壁上的画,盯得林醉影毛骨悚然,林醉影恍惚觉得,此人定是识破了她的真身。

  片刻,无嫌说:“我不等她,有旁人会等,我不找她,自有旁人要寻。我会在此地短住一段时日,其间脾性也许大变,彼时我再问你事情,你胡乱作答就是,半句真话也不要说。”

  林醉影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之人,冷哼:“这芙蓉浦是我做主,岂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你想救引玉和这芙蓉浦,最好听我一言。”无嫌眼里已涌现些许愠意,她时日无多,无暇再这么周旋下去。

  救?

  笑话,林醉影哪知这人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更何况,她这芙蓉浦明明好端端的,根本不需要救!

  无嫌垂下眼,深沉目色令人大骇,说:“你这几日可以好好考虑,我想你与引玉情谊还算深,定不会见死不救。”

  “你什么意思。”林醉影紧皱眉头,“引玉她……”

  “她深陷桎梏,往后不光芙蓉浦,就连慧水赤山也有大难。”无嫌淡声。

  “你好像在说书。”林醉影笑了。

  “信不信皆在你。”无嫌起身,推门往外走,等在外边的女子抬眸看她,笑得何其温婉。

  林醉影本该是不信的,什么芙蓉浦和慧水赤山有难,就好比白日做梦,或许连做梦都比那人口中所说的,要真上几分。

  可是,引玉真的太久没有讯息了,她好似人间蒸发。

  三日后,林醉影派出去的人陆续传回消息,说是众仙神纷纷归位,不再寻觅堕仙踪迹。

  难不成引玉已被找到?但她还没来得及松气,便有来寻欢的散仙说,白玉京仙门已闭。

  仙门已闭,众仙神归位,那无嫌为什么还在?

  变故好似由此而生,林醉影不得不再见无嫌一面,幸而无嫌还在芙蓉浦。

  恰如无嫌此前所言,她脾性会忽然大变,再见时,她眼中哪还噙有愠意,看着也不像是恨天恨地的,模样属实冷漠疏远。

  无嫌看着她问:“你在此地,可曾见过一只十二面骰?”

  什么十二面骰,听着就不像世间物。

  林醉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她记性了得,一瞬便察觉出,此人虽还是先前的身,魂息也不见有变,但想来应该是……被操控了。

  看来无嫌此前说的并非假话,她会忽然脾性大变,在这之时,莫问莫答!

  林醉影信了个六成,隐约觉得,引玉的消失或许和“此人”有关,指的是使驭了无嫌的这个人。

  此人不谈引玉名字,倒是问了一些芙蓉浦的事,问此地是不是花开时往来的人更多,来寻欢的人是不是更喜听曲,而非投壶掷骰。

  从对方言辞中,林醉影找到些许古怪之迹,这人竟对芙蓉浦万分了解,知道水晶花在什么时候开,知道芙蓉与铃兰何时开得最盛,甚至清楚芙蓉浦诸楼分别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么熟悉,一定来过。

  林醉影再次联想,当初那周身裹得严实,身上还带着天上法器的人,一定就是她吧。

  “无嫌”徐徐说了一阵,最后问林醉影,如若有人一掷千金,在此地新修高楼一座,她愿不愿意。

  如果是旁人,林醉影定是一口答应,可她估摸不透,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沉默少倾,问:“你想建什么样的楼,用来做什么。”

  “辟邪。”那使驭无嫌的人说,“取八卦罗盘为形,顶上置戏珠麒麟。”

  林醉影惴惴不安,说:“你容我考虑两日。”

  “无嫌”颔首不语,不怒不惊,倒是从容。

  离开后,林醉影便让香满衣和云满路盯住那个屋,要是“无嫌”变回原样,便立刻传讯予她。

  两个丫头算是机灵,也幸而她们成日四处捉闹玩耍,所以没叫“无嫌”看出端倪。

  她们看似是在捉迷藏玩儿,实际上眼明心清,盯那屋盯得紧,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说给林醉影听。

  无嫌恢复原样,却不是她们二人发现的,而是屋中静坐许久的康香露终于起身,坐到了无嫌身侧,再看无嫌,面上哪还有半分漠然,眼中愠意沉沉。

  得知此事,林醉影紧赶慢赶而去,开门见山地说:“我信你说的,你说,如何才帮得了引玉?”

  到底才刚回神,无嫌静坐了片刻,才看向林醉影,不答却问:“牠说了什么?”

  林醉影寻思着这个“牠”是哪个牠,随后明白过来,慢声将十二面骰、八卦楼和戏珠麒麟之事全部道出。

  无嫌眼里愤懑更甚,好像和这天地也有血海深仇。她冷哼了一声,说:“找不到十二面骰,牠料定引玉魂已得救。”

  林醉影皱眉问:“引玉深陷桎梏,就是那十二面骰?”

  “不错,引玉如果获救,只晦雪天、芙蓉浦几地嫌疑最大。晦雪天祂已去过,牠认定引玉的魂就在芙蓉浦,所谓取八卦罗盘为形,是想将引玉的魂禁锢在此。”无嫌说。

  林醉影气息微滞,说:“那这八卦楼,是万不能建的。”

  “不,要建。”无嫌眸色晦暗,“牠万万找不到引玉的魂,此楼可以建了留做它用。”

  林醉影瞪直眼,“你什么底细我尚且不知,更别提夺舍你之人,我如何敢拿引玉和芙蓉浦作赌!”

  无嫌看向她,说:“并非夺舍,此事不便解释,但你若想违逆牠意,芙蓉浦也不见得会好过。”

  说着,她扯起袖口,露出遍布狰狞伤疤的手臂,那是天雷留下的。

  观此伤势,寻常人哪里顶得住!

  “我要怎么做。”林醉影问。

  无嫌捋下袖子,说:“牠想以什么为形,便以什么为形,想建几层便建几层,其他你姑且先答应,暂不照做,楼里究竟放置何物,且听我后面再说。”

  林醉影假意应允,只是多信无嫌一成。后来她从无嫌口中,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白玉京和引玉的事,才信了个完全。

  只是,无嫌透露出来的其实不算太多,稍稍提及小悟墟血流成河和引玉受刑一事。

  后来那孤风月楼自然是成了的,林醉影表面上照着“无嫌”所说的做,实际上命人暗暗立好了罗刹像,又在顶楼放置了佛龛。

  怪的是,直至无嫌离开芙蓉浦,那人也没有再提十二面骰,更不说要如何将引玉的魂镇在楼中。

  林醉影心觉不好,尤其无嫌离开那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根本是被占去了躯壳!

  她当即觉得,芙蓉浦已至虎尾春冰之日,人人危在旦夕。

  如果不是无嫌坑她,便是因为……

  那使驭无嫌之人,怕是早察觉出,她和无嫌私下密谋!

  林醉影趔趔趄趄跑到孤风月楼前,见那戏珠麒麟忽然炸裂,无数石珠飞迸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无边幻象。

  和无嫌所说的一样,落珠声响,幻象遍覆,小悟墟就是这么变成尸山血海的。

  是了,如果那人想在芙蓉浦找出引玉,这无疑是最直接的方式,何必继续消磨时间。

  由此一来,要想将引玉镇入孤风月楼,也不必多费力气。

  后来无嫌再来,芙蓉浦已无逆转之机,入眼一片血色,断肢残骸遍地可见。

  林醉影奄奄一息,无嫌几乎耗尽灵力,才保得她的魂,后来也正是为了保她的命,顺带为引玉留下“引子”,才修出石井一座。

  此事一毕,无嫌收集起散落在芙蓉浦四处的石珠,将它们通通放到佛龛石像内,造幻象,书门联,镇住她暗暗藏起的灵命肉/身。

  只是石珠还有遗漏,后来林醉影恢复少许,终于能从井里出来,又慢慢吞吞地捡走了一些。

  ……

  哗啦。

  林醉影手腕一转,取出石珠数颗置在地上,那撞珠声一响,她不免微微愣神。所幸这几颗珠子效力将尽,就算造得出幻象,也不会将人久久困在其中。

  “那时正是如此,是我们千算万算,疏漏了灵命的狠心。”她有气无力地说。

  引玉眉头不展,“此事我难辞其咎。”

  “你将自己当成祸根了?”林醉影从袖里窸窸窣窣摸索一阵,取出烟杆,可惜忘忧草早就耗完了,她顶多能摆出个姿态。她笑笑,看着引玉说:“何必将他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你我都是板上物,谁也摆脱不了。”

  她眸色微黯,仰头看天,说:“只是会有遗憾,芙蓉浦多半回不到从前了,而我在井中多年,连千里后来有没有来找我也不知道。”

  “我后来不曾见过他。”引玉说。

  这真身幻境里的天,林醉影已看了有数千个日夜,可每每仰头看天,心境都不一样。

  她摇头说:“我知道芙蓉浦外的天地也算不上好,只要他没有性命之忧,我便知足。”

  引玉沉默少倾,想起芙蓉浦遍地的断竹,问:“我进芙蓉浦时,见有断竹无数,断竹间穿有不少冥钱。”

  “是我,我每月离井一次,为祭奠那些死在芙蓉浦的人。”林醉影怅惘道。

  “我想也是。”引玉颔首,“除你以外,我再想不到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