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130章

  引玉挥开飞扬的齑粉, 看莲升安然,也便安下了心。

  当年在孤风月楼上飞迸开来的石珠一定数不胜数,她们的屋里有,其他地方一定也有, 珠子总不会是有人在她们睡得神志不清的时候, 悄悄放进屋里的。

  或许她是睡得稍许熟了一些, 但莲升绝无可能。

  引玉仰头,想起此前屋瓦破漏, 石珠多半是在这以前,就从断瓦间掉进屋了。

  幻象可怖, 饶是她和莲升, 也差点没能逃过, 更别提薛问雪和阮桃等人,偏偏薛问雪境界强大, 而那僵又身怀变数众多, 几人如果互相厮杀,后果不堪设想。

  “我先过去。”莲升看引玉还有些魂不守舍, 抬步要走。

  “我去。”

  势不容缓,引玉夺门而出,刚踏到廊上便被冷雨浇得半身湿透。她早知外边还在下雨,却没料到,雨势竟比早些时候更大,她冷不丁被浇得浑身一震。

  此前廊上的积水全被莲升清干净了, 如今竟又积了一滩滩,差一些就能养鱼。

  引玉稍稍一顿, 侧头朝檐下望去, 只见湖水倒灌, 芙蓉浦好像成了汪洋。

  这雨也太离奇了些,怎会一直下个不停,以前的芙蓉浦半年才下一场雨,所以水晶花极其难得。

  远处房中传出阮桃的惊呼声,她尖嚷不停,一会喊臭鬼走开,一会大叫猫猫吃人,虽喊得撕心裂肺,可和方才引玉看见的“魔佛”一比,简直称得上小打小闹。

  可引玉依旧不敢慢,当年她陷入幻象,造成事端无穷,自然明白幻象是千变万化的,幻象可以是臭鬼,可是妖猫,当然也能是魑魅魍魉。

  她生怕阮桃误伤他人和自己,匆忙奔上前,手还没碰到门,两片门扇就被莲升施出的金光撞开了。

  “进去。”莲升收回金光。

  引玉顿在门外,见屋里东西完好,人也……还算无恙,提至嗓子眼的心才微微下沉些许。

  之所以说还算无恙,是因为阮桃正哭红了脸四处乱撞,她不伤人,也没有动用术法,只像个无头苍蝇,这撞那撞的,额头上的淤青想必全是自己撞出来的。

  这么平和的幻象,引玉还是头一次见。在推门以前,她早设想过无数画面,心想阮桃和僵总有一个要被揍得半死不活,可万万没想到,阮桃正鼻青脸肿地到处磕碰,而那僵……竟站在墙边一动不动。

  她朝屋中扫了一眼,料定石珠的效力已不如从前,如果是以前,别说站在门外,就连远在百尺之外,都会受到石珠的影响。

  引玉回头说:“看来幻象只会影响屋中人。”

  “进去后切莫走神。”莲升提醒。

  引玉颔首踏入其中,眼中万物随之大变。

  那披发魔佛再度现身,还不止一个,模样比刚才还要狰狞。

  引玉心知是假,她定住心神,不露声色低头翻找,就连身侧“魔佛”扑上前来也无动于衷。

  那魔佛啃咬起她的半张脸,因幻象影响,她心底是会觉得痛的,但她只是挥手将魔佛推开,继续寻觅石珠。

  地上木板全部完好,床底桌底不见珠影,难不成还在梁上,或者是在屋瓦间?

  引玉刚要仰头,余光从一处木板间掠过。

  原先这屋子的木板有半数是断开的,是因为莲升施法修补,才变作如今模样。木板是好了,但底下似乎卡着东西,所以微微翘起了些许。

  她忙不迭掰断木板,果真在木缝间找到了一颗石珠。

  真是叫她好找!

  那头莲升已将嚎啕不休的阮桃制住,莲升自然也受幻象影响,但她心清,所以单单是制住阮桃,并不伤阮桃分毫。

  再看远处靠墙的“鬼影”,竟还是一动不动,比木桩更像木桩。

  找到落珠,引玉不假思索将其捏碎,啪嗒声刚响,眼前魔佛扭曲,一切又恢复寻常,莲升是莲升,而阮桃也只是阮桃。

  莲升依旧在看着墙边,淡声说:“多虑了,本来以为这僵有些许魂识,会因为陷入幻象而对阮桃大打出手。”

  引玉站起身,朝那僵走去,掀起它眼皮细细打量,心陡然一沉,说:“还是逃不过,它眼底的黑纹越来越明显,再这么下去,它一身骨头迟早要全部变黑。”

  “它眼中幻象会是什么?”莲升放开阮桃。

  引玉摇头,眼前的僵依旧木木讷讷,好像陷入迷蒙境地,叫人猜不透,它到底看见了什么。

  “罢了。”莲升淡声,“之后还得盯牢它,不化骨可不好对付。”

  幻象消失,哭哭啼啼的桃妖没能立刻回神,还在一股脑往外撞,撞得额角实在是疼,才惊诧扭头,惊慌失措地看向身后。

  阮桃惊呆了,才知引玉和莲升都在房中,而她眼前所见,已和刚才大有不同。她讷讷:“我、我刚才……”

  “你看见什么了。”莲升转身朝僵走去,显然僵还没从幻象中脱离,那黑纹近乎遍布全眼。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便有金光朝僵飞去。

  金光撞入此僵灵台,撞碎它心中混沌迷雾,它目光微定,虽还木讷,却比方才清醒了不少,嘴里发出啾啾音。

  阮桃捂住头,一张脸唰的就红了,好像万分羞恼。

  引玉越发觉得,阮桃的幻象就是小孩儿做梦,否则怎露得出这等神色。

  片刻,阮桃才嗫嚅着说:“我看见,我成了一颗种子,好多蛇鼠要将我吞吃入腹,我拼命发芽,所以一头乱撞。”

  这倒也该是阮桃的幻象,引玉轻笑,心才微微一定,便听见隔墙传来劈砍声。

  不好,是薛问雪!

  大风还在乱窜,刚才过来时,只有阮桃这屋有动静,而薛问雪那边却是静悄悄的。

  显然,幻象并非同时出现,而是风雨触动石珠,幻象才会降临。

  “走。”引玉皱眉,“好在薛问雪边上没有人,他若是失控,也只伤得着耳报神那木头身。”

  阮桃双肩一缩,看着墙面问:“薛问雪他、他是不是也看见蛇鼠了?”

  “应该不是。”引玉不敢缓,又闯到廊上,本想直接推开薛问雪的门,却发觉这门锁上了。

  莲升走来,直接施出金光撞开房门。

  门才打开,披头散发的修士便提剑奔出,可不就是薛问雪。

  薛问雪面色如霜,一双眼却是赤红,像悲痛欲绝,又好像怒不可遏,神色倒有几分像当初的谢聆。他撞见来人便抬臂砍劈,一副要与之同归于尽的架势。

  屋里,耳报神躺在桌上,别说木做的手脚了,就连那红绿两色的碎花裙也完好无损,多半因为不是活躯,模样又小,压根没被薛问雪当成幻象。

  但耳报神也身处幻象,尖声大喊:“你这大逆不道的东西,赶紧给老人家我跪下,怎的还怒红眼了!”

  薛问雪手里的剑没能劈出去,剑尖被两指夹得纹丝不动,他大张嘴喊叫出声,唾沫横飞。

  莲升面不改色地夹着他的剑尖,不掰断他的剑,而是腾出空暇的手,朝其眉心点去。

  如此一来,不论薛问雪怎么扯嗓,都动弹不得,自然也挥不动手里的剑。

  引玉踏进屋,才意识到薛问雪本应该脱离幻象,只是他的心也被魇住。

  她又开始遍地搜寻灵命的落珠,所幸这珠子不像砂砾那般小,又没有藏在角落,轻易就能找到。

  石珠一碎,耳报神立刻回神,眨了半天眼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莲升再往薛问雪眉心一弹,这受心魔所困的人才怔怔醒来。

  薛问雪抖起手,方才种种全涌入头脑,赶紧将剑收至身侧,但他不像阮桃那般羞恼,而是脸色煞白地说:“失态,叫二位仙姑见笑了。”他说完便紧咬牙关,两片唇哆嗦不已。

  莲升只是多看他一眼,无心多问,平静说:“无碍就好。”

  桌上那耳报神老脸不知往哪搁,幸好它是木人身,也不怕控制不住神色暴露心绪,哼了一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从上次离开你们那莲池幻境起,我已有好一段时间没做梦了。”

  薛问雪的胸膛起伏不定,也想知道答案。

  引玉捻去掌心石屑,起身说:“是幻象,芙蓉浦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是因为当年人人陷入幻象,自相残杀。如今将众人拖入幻象的器物还在,只要有风吹草动,它还是会出现效力。”

  “这等危险之物,可得毁掉才成,否则往后若有人无意闯入,可不就遭了无妄之灾!”耳报神眼珠狂转,随即想到无嫌,尖声问:“这些珠子不会和邬嫌有关吧?”

  “有几分关系,但应该不是她留在这里的。”引玉好心为无嫌正名。

  “应该?”耳报神冷哼,不悦道:“她原就不是什么好人,我错怪她也正常。”

  这话……让人无从辩驳。

  引玉转身走回廊上,抬臂抵挡扑面而来的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掌心被捏了个正着。

  莲升站在她身后说:“旧事必不会重演。”

  “我知道。”引玉低头看莲升捏她掌心的手,心有余悸地说:“不过总该还是会怕的。”

  莲升的指腹从引玉手腕里侧慢腾腾擦过,像在安抚,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说的。”

  引玉笑了,说:“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受七世苦难,幻象多到数不清,多是鬼影。”莲升说得平淡,微微停顿,凑到引玉耳边平静地说:“当然也有看见,你变成狐妖吃我血肉。”

  “血肉?”引玉哧出声,“我要那玩意作甚,我要吃……也只吃你这儿。”

  她一边抬手,朝莲升唇珠上一点。

  莲升眉心花钿的色泽,又变了少许。

  “这雨当真奇怪。”引玉见好就收,回正头重新看向雨幕,收起懒散姿态。她目光垂落时,无意看到一口井,正也是此前阮桃惊叹过的那一口,“这井……”

  “怎么了?”莲升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瞧,没瞧出端倪。

  大雨不停,芙蓉浦到处被淹,积在街上排泄不开的水已快有井壁高,便显得井里积水不足为奇。

  “这口井。”引玉指去,皱眉说:“此前在屋里听阮桃提井,我心里便有几分古怪,如今才想起来,芙蓉浦以前是没有井的,此地到处是河湖,且河湖干净,可以生饮,根本用不着挖井。”

  再看井里的水确实怪异,在这地方挖的井合该溢不起来才是。

  更怪的是,雨下得这么大,如果是寻常水井,里边的水早该浊得不成样了,这井里的却还是干干净净。

  莲升手掌一翻,纸伞现于掌中,她撑伞往引玉发顶遮,说:“那就下去看看。”

  引玉提起半湿的裙角,转身便朝楼下走,毫不犹豫迈进及膝高的积水里,慢步往井边靠。

  雨水冰冷,泡得引玉腿脚有些疼,她登时白了唇角,却还是撑住井沿往里瞧。

  可惜井深,且还隔着水,根本看不清楚。

  莲升见引玉一张脸都快要埋到水里了,干脆撘住她的肩,将她拉了回来,说:“先把水都清出去。”

  引玉深以为然,直起身说:“此番可不能用金钵一碗一碗往外倒了。”

  莲升睨她,知道这人是在说笑,一言不发地翻了手掌,井中水便好像化身银蛇,哗啦声腾起,咕隆咕隆地往外钻。

  银蛇看似要钻到天昏地暗,好在才过半刻,井中水便已少去一半。

  一半多,虽还看不清井底物事,但井水未再满上,如果不是假井,便是真的被堵上了。

  引玉目不转睛,看着水面缓缓下沉,可不论下沉到何种程度,也没有一样东西露出尖尖,哪里像积尸良多。

  “也许还真就是一口假井,登楼时我一心只想找到林醉影,把这口井给遗漏了。”她十指撑在井中,恨不得把头往井里探。

  “只差一些了。”莲升再一覆掌,随即又将引玉往后轻拉。

  轰隆一声,水花从井里炸了出来。

  只有水花,其他什么都没有!

  引玉抬臂遮挡,待水花全部扑出,又急不可待往前凑,却见井里空空如也。

  这怎么可能!

  莲升松开引玉的肩,转而把伞柄塞到引玉手中,紧盯井底不放,绕井走了一圈。

  引玉打伞,也跟着环了一圈,隐约发现靠下的井壁上好像贴有什么东西。

  她忙不迭收伞,作势要往井里跃,说:“那底下贴着东西,怪事,井里的积水非一日能成,早在今日暴雨之前,井里想必已积有不少水,那玩意怎么泡不化?”

  “下去一看便知。”莲升一向不喜欢猜。

  所幸这口井够大,比当时沿途的所有井都要宽得多,得有五人环抱,才抱得拢。

  引玉把伞往井沿上一搁,自顾自朝莲升挨近,说:“我腿上筋骨泡得发疼,这伤筋动骨的,又得劳烦上神了。”

  称呼换了几换,不变的是引玉那懒散姿态,她为了省力,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莲升往她腰上一揽,立即将她往井里带,说:“我不在时,也未见你事事都缠旁人。”

  “我要是真缠别人去了,你怕是得呷上整年的醋。”引玉盯向井底,悠悠又说:“再说,旁人可勾不起我这兴致。”

  一说“勾”便会浮想联翩,就会叫人欲罢不能,可如今哪里是时候。

  到井下,便见井壁上贴着一幅画,除这画外,再无别物。

  画卷是轻轻贴在井壁上的,引玉抬手便能揭开边缘。她两指间湿意明显,画上却连一个边角也没被泡烂。

  “竟然是画。”莲升抬掌覆上画纸,这纸干干净净,乍一看和晦雪天里的遍地画卷一样。

  说到画,引玉可就有的是话说了,她摩挲几下,忽地想起一件事,只是因为时日久远,她差些忘记。

  “这不是我的画。”她慢声。

  莲升怎会不清楚,贴近感受画上气息,说:“我倒还是分得清的。”

  没有气味,她微微皱眉。

  “这是林醉影的画。”引玉嘴角微扬,有种和旧友阔别重逢的欣悦,却又不免伤感。

  林醉影怎会变成这般。

  莲升只知道这芙蓉浦的主人是妖,若非精怪仙妖一类,许也当不起此地话事之人,只是她刚刚才知,那林醉影竟是画妖。

  引玉轻吐出一口郁浊之气,说:“想起来,我当年之所以救她,可不单是因为她模样可怜,还因她是风月图成的妖,身上有百般皮囊,千变万化,每一副面孔都姝丽卓绝。”

  她遥想当年之事,不免一笑,说:“是不是挺稀奇的,传言坊间有‘画皮’一类的妖,但像她这般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难怪你愿与她交好。”莲升离远些许,掌心却还是覆在画上。

  “此言差矣。”引玉松开两指,捻散指尖湿意,说:“我与她交好,可不是因她画妖的身份,是因为她性子有趣,又给我酒喝,这芙蓉浦还热闹非凡。”

  莲升凝视眼前画,说:“既然是画妖,这莫非是她真身?照理来说,她与你不可能同,既是真身,便会随着年月身染诸色,如今画上却是连一点墨色也不见。”

  “不错。”引玉笑意渐无,说:“我方才也说,她是风月图所画,画上种种可都是小悟墟神佛们见不得的东西,看了是要长针眼的,如今画上不沾一点墨色,我猜……是因为她身负重伤,境界大跌。”

  莲升颔首,“不无可能,好在真身还在,说明神魂尚存。”

  引玉心跳如雷,蓦地将这画从井壁上彻底揭下,说:“她特地将真身藏在井下,便是不想被人发现,她一定还在养伤,所以芙蓉浦遍地的断竹,多半就是她插的。”

  “可要入画唤之?”莲升问。

  引玉仰头,却只能瞧见窄窄一角天。

  此时暴雨未歇,不过多时,被清空的井下又积了浅浅的水。

  引玉再度看向手上画卷,说:“我进去画找她,你替我看着。”

  “你去。”莲升轻转手腕,便有金光从她掌中飞出。

  她神色寂定,虽然一个字也不多说,行事却是面面俱到,叫引玉忧虑全无。

  金光腾起,散开变作蛛网,将井口覆了个完全,就算有人存心硬闯,也闯不进来。

  引玉笑了,身影化作墨烟,倏然汇入画中,而那画因为无人捧在手心,轻飘飘往下一跌。

  见状,莲升勾起食指,将那画勾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捧好。

  画中是无边血海,应了当时芙蓉浦的景象。

  不是天雨滂沱,而是血雨纷飞,所以湖水丹红,再看岸边湿泥,无一处不染血色。

  引玉进到画里四处张望,还是寻不见林醉影的身影,于是扬声喊其姓名。

  不料,喊了有半刻之久,还是无人回应。

  画外的芙蓉浦有多大,画中的就有多宽广,一时间还不好处处遍寻。

  引玉料定,林醉影一定是清醒的,伤势也有好转,否则如何插得了外边那遍地断竹?

  只是这满地血色叫她分不清方向,她兜兜转转,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压根近不了远处屋舍。

  喘气间,引玉的目光往下一垂,才看出足下影子很是奇怪。她弯腰拨动血水,水面震荡,影子竟然岿然不动。

  对于水影来说,这可太稀奇了,此影若非上下颠倒,定能和此地屋舍完全重合。

  引玉揣度,她踏着的多半是一面镜,只是因为术法作怪,使它摸起来好像是浸满血水的泥地。

  既然是镜,那便该破镜。

  她寻思片刻,还是拍出了一掌。

  意料之外的事遽然而生,镜子全碎,“影子”却还在,难道镜非镜,影非影?

  引玉趔趄下跌,终于明白,她足下这方寸之地哪里是镜,根本就是寻常琉璃,而琉璃的底下,是一模一样的城!

  下落时,引玉头昏脑涨,好像变作飞絮,被刮得悬浮不定,可就算她变出纸伞,眼前也还在回旋不停。

  她只能逼迫自己定住心神,心神一定,方知悬浮回旋的不是她,而是这“天地”。

  此画是林醉影的真身,在这地方,林醉影无所不能,自然想如何便能如何,万事万物就算再有违常理,也无甚稀奇。

  待画中天地不再倒转,引玉站稳身,一切才终于变作寻常。

  眼前还是芙蓉浦,但已无血光,除了寂寥了一些,看似好像和以前无甚不同,唯一不同寻常的,也许只有朱楼下的那口井。

  引玉撑伞走去,探头见井里并无积水,只一个单薄的魂坐在里边。

  那魂身穿宝蓝的香云纱长裙,因为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相貌,但单看裙上的绣字,就知道这是林醉影。

  林醉影裙摆上的字都是她自己亲手绣的,绣的是些风月诗词,叫人一看就臊。

  引玉俯身看了许久,一时间竟喊不出声,她如鲠在喉,怅惘作鲠。

  后来是林醉影有所觉察,无甚气力地仰头,才打破这“僵局”。

  林醉影就像脖子被抽去了骨,显得格外绵软脆弱,她一张脸憔悴非常,魂体上又遍布斑驳伤痕,叫人触目惊心。

  修养二十年,魂还是这等惨状,当时也不知伤到了何种程度。

  林醉影怔了少倾,待看清引玉面容,又确认这并非幻象,才蓦地瞪大双目,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醉影。”引玉终于喊出了声。

  林醉影扶住井壁,颤巍巍起身,仰头一动不动地看她,良久才露出喜色,哑声道:“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