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49章

  好似山崩地陷, 闭眼后邬引玉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雷霆轰鸣,还有大浪滔天。

  转瞬,又好似到了百花斗艳之地, 曼妙清香扑鼻而来, 有鸟虫在耳边啾啾鸣啼。

  随之是呼啸风吟, 寒意扑面,有沉闷脚步声缓缓靠近, 似是踩在厚雪里,显得格外吃力。

  是了, 有枝桠被雪压折, 嘎吱一声断裂, 浓重阴气铺天盖地,让这大雪天愈发酷寒冻骨。

  一切好像画卷, 徐徐展开, 图穷见匕。

  “睁眼。”

  邬引玉缓缓睁眼,见这满目雪白,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被灼瞎了。

  阴气随处可见,在荒原肆虐着,这和她想象中的慧水赤山完全不同。

  在梦里,她从未见过如此寒冷贫瘠之地,远远望见一些被雪遮去大半的屋舍,有些屋舍甚至只余下个屋檐, 若非檐下有铃铎在晃,单凭顶上积得厚重的硬雪, 许还看不出那是个屋顶。

  一股妖邪之气蹿了过去, 像玩闹般扑在一身披破旧大氅的路人身上, 那路人身一歪,慌忙四处张望,终是什么也没见着,大叫一身便跑开了。

  就算是此前那叫小荒渚的小世界,也不曾有过如此浓郁的鬼气,这可是慧水赤山啊。

  除开这些流民般的路人外,四处寻不见别的人影。

  铃铎叮铃作响,差点被风饕淹没,那只铃,远远望着倒是和白玉京里的有点像。

  邬引玉跌跌撞撞走了过去,大概因为刚从此前的世界过来,脑子还钝得厉害,目光涣散着,一副任宰任割的样子。

  雪积得厚,冻得好似平地,踩起来嘎吱作响,鞋履只微微往下陷了些许。

  哪需要什么梯子,她伸手就摘到了那只宝铃,只见铃铛里侧有刻字,字体看着熟悉。

  她明明认不得这字,可是光看一眼,就理解了大意。

  涅槃。

  这是小悟墟的字,译作“涅槃”。

  邬引玉站在雪下,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些旧事。

  养在莲池里的花终于开了,和池中其他佛莲相比,她出落得明艳端庄、神清骨秀,靠自己修出来的躯壳,终究是比画出来的要好。

  引玉就伏在池边,衣带落入水里也不管不顾,目不转睛看着一道莲纹弧光出现,绽放着化作人形。

  池中仙半个身掩在水里,拨开重重叠叠的莲叶蹚水而来,她身着红裳广袖,外笼的白纱衫浮在水面,神色冷淡肃穆,眉心却点着朱红莲花钿。

  引玉支起下颌,饶有兴味地凝视池中莲花仙,说:“我名引玉,表字明珰,守你半年有余,终于等到你化形。”

  池中仙鬓云如洒,那衣衫不整的模样好似不拘小节,随性而淡然,淡然是真的,但随性必是假的。

  这小悟墟里的仙和佛陀,哪个不是守着连篇累册的清规戒律。随性随心?怕是只有自顾自把小悟墟当家的引玉才敢。

  “那我是谁。”池中仙闻言问道。

  远处有个小沙弥跑了过来,欣喜若狂地合起双掌,躬了一下身,冲引玉说:“上仙,灵命尊听闻莲仙修出人形,要召见她!”

  “去吧。”引玉坐起身,把湿淋淋的衣带从水里拎出来,说:“你去见灵命,牠会告诉你,你是谁。”

  大雪中,鱼泽芝淡声问:“睁眼了么。”

  不,此时应该是莲升,那“鱼泽芝”,不过是她在小世界的一个“壳”。

  引玉还握着那只铃铎,堪堪回神,后知后觉手被冻麻木了,口舌发干地说:“睁了,这里好冷。”

  她一扭头,便看见一穿着层层叠叠厚重长袍的女子朝她走近,是莲升。

  莲升那身袍子看起来甚是宽大累赘,就和小悟墟里的烦文缛礼一样,倒是显得她格外从容稳重。

  和梦里无差,这才是“鱼泽芝”原本的样子,她眉心是红色花钿,眼尾还用红线勾长了,却因神色冷淡而不显妖异,不怒而威。

  引玉低头看了自己,才想起来,那只木人还被她抱在怀里,但画卷已不知所踪。

  “画卷呢?”她诧异道。

  莲升走来,往她眉心一点,说:“或许到这里面去了。”

  引玉眉心一凉,伸手握住莲升的手指,却丝毫觉察不到画卷所在。如若说画卷是她的本体,那本体归回,什么妙法神通都应该重新习得才是,偏偏她毫无感觉!

  “记忆还没恢复吧,怕是画卷还未融入神魂,再等等。”莲升抽出手指,拂去引玉发顶的雪,顿了片刻,竟忽然低头。

  一时间,那带着莲香的气息近在咫尺。

  莲升神色自若,亲热般逐上前,却没有落下一个吻,守着那点微妙的距离,只容气息缠绵亲昵。

  “果然闻不到烟草味了。”她退开。

  那温热气息让引玉的唇角沾上了潮意,她低低笑了,往唇上一碰,定定看向身前的人,半晌移不开眼。

  还是那双眼那张唇,不过是妆容和衣着变了,神色举止倒还是和“鱼泽芝”一样。

  像是吕三胜常玩的游戏,给小人换个“皮”,也不知吕三胜如今怎么样了。

  “看什么。”莲升淡笑。

  “稀奇。”引玉坦然,不禁多看两眼,看得明目张胆。

  她举起手里的木人,轻呵了一声,“还真把它也带过来了。”

  耳报神刚刚回神,木做的眼珠子转溜溜,稚声说:“哎哟我刚才就跟周游世界一样,把春夏秋冬都历了个遍,差点以为自己又被塞到什么幻境去了,睁眼看见你们都还在,也就放心了。”

  它眼珠又是一转,“这什么地方,怎么天寒地冻的,还鬼气冲天?”

  引玉也纳闷着,把手里的铃铎丢给了莲升,说:“这里面有字,你看看。”

  见莲升接了宝铃,她捏住袖子一角,打量完他人,便开始打量自己。

  在此前的世界生活了二十来年,要她习惯如今的穿着,还真就挺难的,但也好在她没再穿着那身旗袍,否则定会冻晕在此地。

  她穿了一身白,和这堆了遍地的雪一样素,周身找不出第二色,再一想,梦中被她拎出水面的衣带,也是白森森的。合着那画卷真融进她眉心去了,却还没有融完全?

  眉心有点痒,她抬手一摸,才知自己头戴银链,坠子恰好落在眉心。

  稀奇,这慧水赤山当真有意思。

  “所以呢,这着陆点是您给选的?”引玉又朝四处张望。

  风大雪大,天灰蒙蒙一片,也不知是早是晚。

  “这是晦雪天。”莲升握住那只铃铎,眉心紧皱,眼底郁色沉沉。

  引玉觉得,她大概是来过这里的,望了一圈,目光定定落在远处一高山上。

  也幸好天上浓云密布,不然这么望着天,定要被日光照得双眼噙泪。

  那山似乎顶天而立,山尖已穿过浓浓灰云。

  刹那间,她眼前一变,又看到了一些旧事。

  那时天朗气清,她倚在高楼窗边,窗正对着远处的山,得将头探出窗外仰视,才看得到那截儿山尖。

  她喝了口醇香的酒,悠声说:“在晦雪天呀,人人都想登到望仙山的山尖,坊中传称,望仙山是距白玉京最近的一处,在山上能看得见天上的亭台楼阁,偶尔还能看见仙人。”

  高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少路过此地的商贩还真会朝望仙山眺去一眼,对山顶之地颇为向往。

  那白纱红裳的人就坐在她对面,端坐着往窗外望,淡声:“那你在天上时,见过山上的人么。”

  “见过。”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莲升,舔去嘴角酒渍说:“不是人人都有登山的本事,我只见过一次。”

  引玉猛一回神,哪还有什么往来的商贩,耳边哪还听得到什么喧闹人声,和记忆里的一比,这地方可太冷清了。

  这地方当然叫晦雪天,而她恍惚中见到的热闹市井也是晦雪天,只是,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这里发生了什么。

  耳报神聒噪地说:“这里怎么全是妖邪,连点儿人气都找不到,莫非是鬼祟巢窠?”

  “不是。”莲升淡声否认,紧皱的眉心依旧没有松开,“这里以前不是这样。”

  引玉睨过去,见莲升还在盯着手里的铃铎,说:“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有字,是涅槃之意。”莲升摇动铃铎,铃声清脆,衬得风雪更冷了,又说:“小悟墟的字。”

  “邬嫌来过这?”引玉联想到那人。

  “也未必就是她。”莲升又晃铃铎。

  引玉听见那声音便晕忽忽的,差点站不稳。

  见状,莲升五指一攥,那铃铎便在她手中碎成齑粉。

  “这声音……”引玉按住眉心。

  莲升拂去掌心碎屑,说:“有勾魂之效,身子不好的,会被勾得魂魄出窍。”

  “其心可诛啊。”引玉眯起眼,定住心神。心神是稳住了,可她身子却冷得一阵哆嗦。

  远处似有小孩哭喊,一阵纷乱脚步声传来。只见一群流民相依着走过,被护在其中的一个小孩儿饿得大哭。

  这情景和引玉梦里的差别太大,简直是天上地下,她忙皱眉心,“这地方原先不是这样吧?”

  “原来不是。”莲升也望了过去。

  引玉抱着木人直缩肩,可怀中木人也冻,哪容她汲得到暖意,她啧了声说:“我这头顶怎么这么凉呢。”

  莲升左右看了看,“先找个地方躲雪。”

  “我跟您走。”引玉一副亦步亦趋的模样,看起来对这地方半点不熟。

  这里的庙宇倒是不少,许多人恰就在里面躲雪。

  进了门,才知这寺庙竟还是荒废了的,炉里久未添过新香,案台上全是灰,连新鲜贡品也没有。

  神像竟还残缺不齐,像是被人故意损坏的,其上分明就是刀棍留下的痕迹。

  这可是大不敬,就算再不信神佛,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神像的断头边竟还围着一众流民,见有人来,他们齐齐望向引玉和莲升,神色俱是战巍巍的,有的还一脸谨慎之色,分明不欢迎生面孔。

  耳报神一看见这些被损毁的神像,便管不住嘴地说:“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这等渎神之事也做得出来,就不怕遭报应吗?没有敬畏之心,可是要吃苦头的!”

  它声音不轻,还很是尖锐。

  一些埋头休息的人纷纷循声望去,却没见着孩童。

  引玉连忙捂住耳报神的嘴,可这玩意儿哪是用嘴说话的,捂住也没用。

  莲升停住脚步,抬手往耳报神嘴上打了个叉,不喜与人挤作一团,说:“去别处看看。”

  那耳报神顿时连一个字音也发不出,只木头雕的眼珠子转溜不停。

  引玉转身往外走,出去时察觉发顶一沉,眼眸上眺,才知是莲升在遮着她。

  她一哂,说:“鱼老板好心,此前答应的牛马还没做,这回又欠上了。”

  莲升不咸不淡地睨她,“想不到你还有这喜好。”

  “欠了不还怎么行。”引玉拉长调子,“我心里会堵得慌的。”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牛马。”莲升裙摆曳雪,却不提不扯,侧头又说:“回了这,倒是不必再叫‘鱼老板’了。”

  引玉本是想笑的,牙齿却冷得一颤,说:“不喊鱼老板喊什么?”

  莲升边给她遮雪,边往外走,“你随意就是。”

  “您喜欢听什么?”引玉微微低着头。

  莲升没应声,留她自己琢磨。

  引玉头是低着,眸光却一个劲往天上斜。

  这地方果然和她梦里的不同,印象中,这地方应该四季如春,就连下雨,天上也该是蓝天白日的。

  如今天色昏沉,重云如盖,被这乌云一遮,整片晦雪天没点儿光。

  雪势又大,遥遥望见一盏灯,那灯笼在大风中狂曳,灯火奄奄一息。

  引玉揉起手腕,还是疼,她倒是帮着吕三胜他们把役钉给去了,可她自个儿的还稳稳扎着呢。

  “看看其他的寺庙道观去。”莲升面色不善,同样也眺了天。

  引玉打量她神色,抬眉问:“怎么了。”

  “离开慧水赤山前,我在白玉京留了一缕神识,现在竟然觉察不到它的去向。”莲升拖着那身看似累赘的长袍,却走得很是自如,又说:“如今晦雪天不同昔日,恐怕白玉京也有变。”

  “那怎么办。”引玉心惊肉跳。

  “先去那边看看。”莲升朝远处指。

  远远望见一道观,刚走到门前,却见门上钉了木板,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木板重重叠叠钉在一块,明摆着是要把去路封死。

  耳报神眼珠子都快转出虚影了,一副急于批评的样子,可惜出不了声。

  引玉光是看它的眼珠子,就觉得头晕眼花,索性把木人往怀里捂,抬手敲起木板说:“里边不会也被拆了吧。”

  这点儿木板哪拦得住莲升,莲升往门上一指,板上钉子纷纷坠地,木板随之往下一跌,门便开了。

  所幸这边地势要高一些,就连院里的香炉也没被大雪埋住太多。

  只是道中的幡全被剪碎了,里边挂高的祖师爷画像也被撕成了碎布条,所摆的神坛东倒西歪,被折腾得一塌糊涂。

  看来不光寺庙,道观也未被轻易放过,糟蹋此地的人似乎什么也不信,也不容别人信,甚至还深恶痛绝。

  引玉站在檐下,没往屋里走,虽说她不是来打砸的,但还是得划清界限,省得被迁怒。

  莲升却无所畏惧地走了进去,捏住殿前被撕碎的画像一角,淡声说:“看起来怨言颇深。”

  知道这地方和以前的世界不同,神佛都是会显灵的,引玉大胆揣测:“难不成是神佛做了什么令他们不喜的事?”

  莲升摇头,往外边浓黑的天一睨,“神佛哪有这等闲情。”

  引玉又说:“那便是求而不得,恼羞成怒了。”

  莲升转头回望,轻轻哂着,“倒是有些道理。”

  引玉想起怀里的木人还被封着嘴,索性跟着走进屋里,把它举至莲升面前,说:“兴许这玩意能看出什么。”

  木人眼睛转悠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快放开我的嘴!

  莲升只好抬手,往它嘴巴一碰,把噤声术解了。

  那一瞬,耳报神口中的话好像流水那样滔滔不绝,用老人家的语气稚声道:“真是罪大恶极,难怪此地鬼气冲天,原来是罪有应得!”

  它冷哼一声,又说:“照我看,这里还要死许多人。”

  “看得出这里何故变成这样么。”莲升朝木人嘴边一点,示意它说点该说的话。

  “我只看未来,不看从前。”耳报神全然不认是自己能力不济。

  引玉朝那东倒西歪的神坛走去,把上边的三足小鼎扶正了,本想用回溯之法看看过去的事,哪料,来了这后,她竟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这慧水赤山,和此前的小荒渚还是不一样的。

  “再去别处看看。”莲升又往外走,近要走到檐外时,蓦地顿住脚步,往后朝引玉斜去一眼。

  引玉走得乏力,懒懒散散投去一个眼神,“走呀,鱼老板。”

  莲升这回没抬手,目光凉飕飕的,手腕一转,幻出了一把纸伞。

  “难不成您也有七十二神通?”引玉没见过这本事的,要不是被冻得快没知觉了,她定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我没这本事。”莲升谦逊,打开伞朝引玉头上一遮,“走。”

  站在伞下,连肩背也挨不到雪了,引玉呼出一口气问:“刚才怎么不打伞。”

  莲升承认得倒是爽快:“在小世界呆太久了,忘了。”

  四处屋舍倒是不少,但极难见到一个人影。两人正找寻下一个庙宇道观时,忽见远处雪面上有一道脚印。

  照雪势看,脚印只能是新的,否则早被掩过去了。

  引玉只觉得那脚印孤零零的,很稀奇,挑眉说:“大雪天的,这人独自往哪走呢。”

  没几步,就看见地上落了张黄纸,似是那人掉的。

  这晦雪天的人都那般不敬神佛了,还随身带着黄纸,当真离奇。

  莲升循着那道足印往远处看,神色如常地说:“跟上去看看。”

  引玉磨磨蹭蹭地走了一路,在雪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关节又在隐隐发痛。

  察觉到身侧人越走越慢,莲升扭头问:“怎么了。”

  当真是比不得,天都这么冻了,莲升的神色还是一变不变。

  引玉对着手腕呼了口气,慢腾腾揉了几下说:“天冻,走快些吧。”

  跟着雪上足印走了一路,没想到那人竟还是朝着道观去的。那扇观门是掩上的,进去的人担心有人闯入,还在里边用东西顶上了。

  莲升伸手推开,里边抵着门的椅子往雪上一歪,砸出了点儿沉闷的倒地声。

  踏进观门,引玉就觉得这地方不大一样,虽也有被糟蹋过的痕迹,但到底还算干净。

  至少撕碎的画像还被重新缝起来了,神像虽断了指,可比起别的,勉强称得上完整。

  一妇人站在香案前,小心翼翼把篮中瓜果拿了出来。大冷天的,瓜果难得,卖相看起来磕碜了些,但也算诚心十足。

  摆了瓜果,她作势要往蒲团上跪,似乎是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忙不迭扭头。

  妇人受了一惊,半屈的腿匆匆打直,趔趔趄趄地退到了香案前。她张开双臂,状似是想护住案上的供品,发现来人似乎没有恶意,才捂着胸口问:“你……是来做什么的?”

  莲升走到檐下,从容地收了伞,朝殿中望去一眼,说:“你来做什么,我们便是来做什么的。”

  引玉跟着迈进门槛,揉搓起冻僵的手腕。她模样本就白,还穿了一身素色,方才在檐外时,好像和周遭白雪融在了一块。

  妇人被堵得说不出话,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人,只是此人周身雪白,让她一时觉察不到。她观两人衣衫得体,又面生,胆战心惊地问:“两位是从外面来的呀?”

  这“外面”,指的自然是晦雪天之外。

  引玉把手腕焐热了,光看她扮相,还以为这才是不近人情的主,没想到一笑起来神情萧散,活色生香。

  被她这笑一蛊惑,妇人放松警惕,拍起胸口舒气,叹道:“两位走哪不好,来晦雪天做什么。”

  “这地方怎么了,一路过来没见着几个人。”引玉顺势一问。

  妇人朝外边半掩的观门望去一眼,急匆匆跑了出去,边说:“劳烦等等。”

  只见妇人扶起地上椅子,将那观门重新抵上了,才冒着雪走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这地方啊,不好,两位要是没别的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如何不好?”引玉又问。

  她目光从妇人面上扫过,倏然顿住,如果没有看错,妇人面上有若隐若现的水厄纹。

  那是溺死之兆,面上如笼涟漪,莫名增显老态。

  妇人扯出为难的笑,这次终于放下心往蒲团上跪,冲着神像叩首,徐徐说:“这里的神仙很久没有显灵了,晦雪天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引玉一颗心咚咚狂跳,佯言:“我们恰好路过此地,这里大雪不停,倒是稀奇,不知道原先是什么样。”

  莲升没有出言拆穿。

  “原先啊……”妇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晦雪天也四季下雪,但雪是墨色的,落地即融,一点也不冷,看着只像是漫天黑绒散落。那时候天亮得很,是一片乌云也没有啊。”

  引玉如今一听到“墨”就联想繁多,问:“后来如何?”

  妇人神色恹恹,摇头道:“那时晦雪天有神灵庇佑,虽比不得其他歌舞升平的城池,但也算太平,后来神灵走了。”

  她又叩头拜了两拜,“没了神灵,寒意就来了,庄稼活不了,到处都是忍饥挨饿的人。那时还有一些人信神佛,但不论拿来多少贡品,都无济于事,有些人迁怒起神灵,既把贡品掳了,又砸起庙宇佛堂。”

  “哼。”一个稚嫩的哼声忽然传出。

  妇人慌忙扭头,见两人神色如常,当是自己听错了,接着说:“再后来,不断有人冻死,也有人饿死,还有一些啊,是被糟践走的。”

  “糟践?”引玉不解,“何意。”

  妇人抿紧嘴唇,微微发起抖,忙摆手拒绝答话。

  那稚嫩的声音又响:“难怪这地方妖邪遍地。”

  妇人这回听清了,寻着声望向引玉怀中,见到一穿着裙子的木人。她双目瞪直,磕磕巴巴说不清话,“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