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山崩地陷, 闭眼后邬引玉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雷霆轰鸣,还有大浪滔天。
转瞬,又好似到了百花斗艳之地, 曼妙清香扑鼻而来, 有鸟虫在耳边啾啾鸣啼。
随之是呼啸风吟, 寒意扑面,有沉闷脚步声缓缓靠近, 似是踩在厚雪里,显得格外吃力。
是了, 有枝桠被雪压折, 嘎吱一声断裂, 浓重阴气铺天盖地,让这大雪天愈发酷寒冻骨。
一切好像画卷, 徐徐展开, 图穷见匕。
“睁眼。”
邬引玉缓缓睁眼,见这满目雪白,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被灼瞎了。
阴气随处可见,在荒原肆虐着,这和她想象中的慧水赤山完全不同。
在梦里,她从未见过如此寒冷贫瘠之地,远远望见一些被雪遮去大半的屋舍,有些屋舍甚至只余下个屋檐, 若非檐下有铃铎在晃,单凭顶上积得厚重的硬雪, 许还看不出那是个屋顶。
一股妖邪之气蹿了过去, 像玩闹般扑在一身披破旧大氅的路人身上, 那路人身一歪,慌忙四处张望,终是什么也没见着,大叫一身便跑开了。
就算是此前那叫小荒渚的小世界,也不曾有过如此浓郁的鬼气,这可是慧水赤山啊。
除开这些流民般的路人外,四处寻不见别的人影。
铃铎叮铃作响,差点被风饕淹没,那只铃,远远望着倒是和白玉京里的有点像。
邬引玉跌跌撞撞走了过去,大概因为刚从此前的世界过来,脑子还钝得厉害,目光涣散着,一副任宰任割的样子。
雪积得厚,冻得好似平地,踩起来嘎吱作响,鞋履只微微往下陷了些许。
哪需要什么梯子,她伸手就摘到了那只宝铃,只见铃铛里侧有刻字,字体看着熟悉。
她明明认不得这字,可是光看一眼,就理解了大意。
涅槃。
这是小悟墟的字,译作“涅槃”。
邬引玉站在雪下,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些旧事。
养在莲池里的花终于开了,和池中其他佛莲相比,她出落得明艳端庄、神清骨秀,靠自己修出来的躯壳,终究是比画出来的要好。
引玉就伏在池边,衣带落入水里也不管不顾,目不转睛看着一道莲纹弧光出现,绽放着化作人形。
池中仙半个身掩在水里,拨开重重叠叠的莲叶蹚水而来,她身着红裳广袖,外笼的白纱衫浮在水面,神色冷淡肃穆,眉心却点着朱红莲花钿。
引玉支起下颌,饶有兴味地凝视池中莲花仙,说:“我名引玉,表字明珰,守你半年有余,终于等到你化形。”
池中仙鬓云如洒,那衣衫不整的模样好似不拘小节,随性而淡然,淡然是真的,但随性必是假的。
这小悟墟里的仙和佛陀,哪个不是守着连篇累册的清规戒律。随性随心?怕是只有自顾自把小悟墟当家的引玉才敢。
“那我是谁。”池中仙闻言问道。
远处有个小沙弥跑了过来,欣喜若狂地合起双掌,躬了一下身,冲引玉说:“上仙,灵命尊听闻莲仙修出人形,要召见她!”
“去吧。”引玉坐起身,把湿淋淋的衣带从水里拎出来,说:“你去见灵命,牠会告诉你,你是谁。”
大雪中,鱼泽芝淡声问:“睁眼了么。”
不,此时应该是莲升,那“鱼泽芝”,不过是她在小世界的一个“壳”。
引玉还握着那只铃铎,堪堪回神,后知后觉手被冻麻木了,口舌发干地说:“睁了,这里好冷。”
她一扭头,便看见一穿着层层叠叠厚重长袍的女子朝她走近,是莲升。
莲升那身袍子看起来甚是宽大累赘,就和小悟墟里的烦文缛礼一样,倒是显得她格外从容稳重。
和梦里无差,这才是“鱼泽芝”原本的样子,她眉心是红色花钿,眼尾还用红线勾长了,却因神色冷淡而不显妖异,不怒而威。
引玉低头看了自己,才想起来,那只木人还被她抱在怀里,但画卷已不知所踪。
“画卷呢?”她诧异道。
莲升走来,往她眉心一点,说:“或许到这里面去了。”
引玉眉心一凉,伸手握住莲升的手指,却丝毫觉察不到画卷所在。如若说画卷是她的本体,那本体归回,什么妙法神通都应该重新习得才是,偏偏她毫无感觉!
“记忆还没恢复吧,怕是画卷还未融入神魂,再等等。”莲升抽出手指,拂去引玉发顶的雪,顿了片刻,竟忽然低头。
一时间,那带着莲香的气息近在咫尺。
莲升神色自若,亲热般逐上前,却没有落下一个吻,守着那点微妙的距离,只容气息缠绵亲昵。
“果然闻不到烟草味了。”她退开。
那温热气息让引玉的唇角沾上了潮意,她低低笑了,往唇上一碰,定定看向身前的人,半晌移不开眼。
还是那双眼那张唇,不过是妆容和衣着变了,神色举止倒还是和“鱼泽芝”一样。
像是吕三胜常玩的游戏,给小人换个“皮”,也不知吕三胜如今怎么样了。
“看什么。”莲升淡笑。
“稀奇。”引玉坦然,不禁多看两眼,看得明目张胆。
她举起手里的木人,轻呵了一声,“还真把它也带过来了。”
耳报神刚刚回神,木做的眼珠子转溜溜,稚声说:“哎哟我刚才就跟周游世界一样,把春夏秋冬都历了个遍,差点以为自己又被塞到什么幻境去了,睁眼看见你们都还在,也就放心了。”
它眼珠又是一转,“这什么地方,怎么天寒地冻的,还鬼气冲天?”
引玉也纳闷着,把手里的铃铎丢给了莲升,说:“这里面有字,你看看。”
见莲升接了宝铃,她捏住袖子一角,打量完他人,便开始打量自己。
在此前的世界生活了二十来年,要她习惯如今的穿着,还真就挺难的,但也好在她没再穿着那身旗袍,否则定会冻晕在此地。
她穿了一身白,和这堆了遍地的雪一样素,周身找不出第二色,再一想,梦中被她拎出水面的衣带,也是白森森的。合着那画卷真融进她眉心去了,却还没有融完全?
眉心有点痒,她抬手一摸,才知自己头戴银链,坠子恰好落在眉心。
稀奇,这慧水赤山当真有意思。
“所以呢,这着陆点是您给选的?”引玉又朝四处张望。
风大雪大,天灰蒙蒙一片,也不知是早是晚。
“这是晦雪天。”莲升握住那只铃铎,眉心紧皱,眼底郁色沉沉。
引玉觉得,她大概是来过这里的,望了一圈,目光定定落在远处一高山上。
也幸好天上浓云密布,不然这么望着天,定要被日光照得双眼噙泪。
那山似乎顶天而立,山尖已穿过浓浓灰云。
刹那间,她眼前一变,又看到了一些旧事。
那时天朗气清,她倚在高楼窗边,窗正对着远处的山,得将头探出窗外仰视,才看得到那截儿山尖。
她喝了口醇香的酒,悠声说:“在晦雪天呀,人人都想登到望仙山的山尖,坊中传称,望仙山是距白玉京最近的一处,在山上能看得见天上的亭台楼阁,偶尔还能看见仙人。”
高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少路过此地的商贩还真会朝望仙山眺去一眼,对山顶之地颇为向往。
那白纱红裳的人就坐在她对面,端坐着往窗外望,淡声:“那你在天上时,见过山上的人么。”
“见过。”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莲升,舔去嘴角酒渍说:“不是人人都有登山的本事,我只见过一次。”
引玉猛一回神,哪还有什么往来的商贩,耳边哪还听得到什么喧闹人声,和记忆里的一比,这地方可太冷清了。
这地方当然叫晦雪天,而她恍惚中见到的热闹市井也是晦雪天,只是,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这里发生了什么。
耳报神聒噪地说:“这里怎么全是妖邪,连点儿人气都找不到,莫非是鬼祟巢窠?”
“不是。”莲升淡声否认,紧皱的眉心依旧没有松开,“这里以前不是这样。”
引玉睨过去,见莲升还在盯着手里的铃铎,说:“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有字,是涅槃之意。”莲升摇动铃铎,铃声清脆,衬得风雪更冷了,又说:“小悟墟的字。”
“邬嫌来过这?”引玉联想到那人。
“也未必就是她。”莲升又晃铃铎。
引玉听见那声音便晕忽忽的,差点站不稳。
见状,莲升五指一攥,那铃铎便在她手中碎成齑粉。
“这声音……”引玉按住眉心。
莲升拂去掌心碎屑,说:“有勾魂之效,身子不好的,会被勾得魂魄出窍。”
“其心可诛啊。”引玉眯起眼,定住心神。心神是稳住了,可她身子却冷得一阵哆嗦。
远处似有小孩哭喊,一阵纷乱脚步声传来。只见一群流民相依着走过,被护在其中的一个小孩儿饿得大哭。
这情景和引玉梦里的差别太大,简直是天上地下,她忙皱眉心,“这地方原先不是这样吧?”
“原来不是。”莲升也望了过去。
引玉抱着木人直缩肩,可怀中木人也冻,哪容她汲得到暖意,她啧了声说:“我这头顶怎么这么凉呢。”
莲升左右看了看,“先找个地方躲雪。”
“我跟您走。”引玉一副亦步亦趋的模样,看起来对这地方半点不熟。
这里的庙宇倒是不少,许多人恰就在里面躲雪。
进了门,才知这寺庙竟还是荒废了的,炉里久未添过新香,案台上全是灰,连新鲜贡品也没有。
神像竟还残缺不齐,像是被人故意损坏的,其上分明就是刀棍留下的痕迹。
这可是大不敬,就算再不信神佛,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神像的断头边竟还围着一众流民,见有人来,他们齐齐望向引玉和莲升,神色俱是战巍巍的,有的还一脸谨慎之色,分明不欢迎生面孔。
耳报神一看见这些被损毁的神像,便管不住嘴地说:“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这等渎神之事也做得出来,就不怕遭报应吗?没有敬畏之心,可是要吃苦头的!”
它声音不轻,还很是尖锐。
一些埋头休息的人纷纷循声望去,却没见着孩童。
引玉连忙捂住耳报神的嘴,可这玩意儿哪是用嘴说话的,捂住也没用。
莲升停住脚步,抬手往耳报神嘴上打了个叉,不喜与人挤作一团,说:“去别处看看。”
那耳报神顿时连一个字音也发不出,只木头雕的眼珠子转溜不停。
引玉转身往外走,出去时察觉发顶一沉,眼眸上眺,才知是莲升在遮着她。
她一哂,说:“鱼老板好心,此前答应的牛马还没做,这回又欠上了。”
莲升不咸不淡地睨她,“想不到你还有这喜好。”
“欠了不还怎么行。”引玉拉长调子,“我心里会堵得慌的。”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牛马。”莲升裙摆曳雪,却不提不扯,侧头又说:“回了这,倒是不必再叫‘鱼老板’了。”
引玉本是想笑的,牙齿却冷得一颤,说:“不喊鱼老板喊什么?”
莲升边给她遮雪,边往外走,“你随意就是。”
“您喜欢听什么?”引玉微微低着头。
莲升没应声,留她自己琢磨。
引玉头是低着,眸光却一个劲往天上斜。
这地方果然和她梦里的不同,印象中,这地方应该四季如春,就连下雨,天上也该是蓝天白日的。
如今天色昏沉,重云如盖,被这乌云一遮,整片晦雪天没点儿光。
雪势又大,遥遥望见一盏灯,那灯笼在大风中狂曳,灯火奄奄一息。
引玉揉起手腕,还是疼,她倒是帮着吕三胜他们把役钉给去了,可她自个儿的还稳稳扎着呢。
“看看其他的寺庙道观去。”莲升面色不善,同样也眺了天。
引玉打量她神色,抬眉问:“怎么了。”
“离开慧水赤山前,我在白玉京留了一缕神识,现在竟然觉察不到它的去向。”莲升拖着那身看似累赘的长袍,却走得很是自如,又说:“如今晦雪天不同昔日,恐怕白玉京也有变。”
“那怎么办。”引玉心惊肉跳。
“先去那边看看。”莲升朝远处指。
远远望见一道观,刚走到门前,却见门上钉了木板,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木板重重叠叠钉在一块,明摆着是要把去路封死。
耳报神眼珠子都快转出虚影了,一副急于批评的样子,可惜出不了声。
引玉光是看它的眼珠子,就觉得头晕眼花,索性把木人往怀里捂,抬手敲起木板说:“里边不会也被拆了吧。”
这点儿木板哪拦得住莲升,莲升往门上一指,板上钉子纷纷坠地,木板随之往下一跌,门便开了。
所幸这边地势要高一些,就连院里的香炉也没被大雪埋住太多。
只是道中的幡全被剪碎了,里边挂高的祖师爷画像也被撕成了碎布条,所摆的神坛东倒西歪,被折腾得一塌糊涂。
看来不光寺庙,道观也未被轻易放过,糟蹋此地的人似乎什么也不信,也不容别人信,甚至还深恶痛绝。
引玉站在檐下,没往屋里走,虽说她不是来打砸的,但还是得划清界限,省得被迁怒。
莲升却无所畏惧地走了进去,捏住殿前被撕碎的画像一角,淡声说:“看起来怨言颇深。”
知道这地方和以前的世界不同,神佛都是会显灵的,引玉大胆揣测:“难不成是神佛做了什么令他们不喜的事?”
莲升摇头,往外边浓黑的天一睨,“神佛哪有这等闲情。”
引玉又说:“那便是求而不得,恼羞成怒了。”
莲升转头回望,轻轻哂着,“倒是有些道理。”
引玉想起怀里的木人还被封着嘴,索性跟着走进屋里,把它举至莲升面前,说:“兴许这玩意能看出什么。”
木人眼睛转悠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快放开我的嘴!
莲升只好抬手,往它嘴巴一碰,把噤声术解了。
那一瞬,耳报神口中的话好像流水那样滔滔不绝,用老人家的语气稚声道:“真是罪大恶极,难怪此地鬼气冲天,原来是罪有应得!”
它冷哼一声,又说:“照我看,这里还要死许多人。”
“看得出这里何故变成这样么。”莲升朝木人嘴边一点,示意它说点该说的话。
“我只看未来,不看从前。”耳报神全然不认是自己能力不济。
引玉朝那东倒西歪的神坛走去,把上边的三足小鼎扶正了,本想用回溯之法看看过去的事,哪料,来了这后,她竟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这慧水赤山,和此前的小荒渚还是不一样的。
“再去别处看看。”莲升又往外走,近要走到檐外时,蓦地顿住脚步,往后朝引玉斜去一眼。
引玉走得乏力,懒懒散散投去一个眼神,“走呀,鱼老板。”
莲升这回没抬手,目光凉飕飕的,手腕一转,幻出了一把纸伞。
“难不成您也有七十二神通?”引玉没见过这本事的,要不是被冻得快没知觉了,她定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我没这本事。”莲升谦逊,打开伞朝引玉头上一遮,“走。”
站在伞下,连肩背也挨不到雪了,引玉呼出一口气问:“刚才怎么不打伞。”
莲升承认得倒是爽快:“在小世界呆太久了,忘了。”
四处屋舍倒是不少,但极难见到一个人影。两人正找寻下一个庙宇道观时,忽见远处雪面上有一道脚印。
照雪势看,脚印只能是新的,否则早被掩过去了。
引玉只觉得那脚印孤零零的,很稀奇,挑眉说:“大雪天的,这人独自往哪走呢。”
没几步,就看见地上落了张黄纸,似是那人掉的。
这晦雪天的人都那般不敬神佛了,还随身带着黄纸,当真离奇。
莲升循着那道足印往远处看,神色如常地说:“跟上去看看。”
引玉磨磨蹭蹭地走了一路,在雪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关节又在隐隐发痛。
察觉到身侧人越走越慢,莲升扭头问:“怎么了。”
当真是比不得,天都这么冻了,莲升的神色还是一变不变。
引玉对着手腕呼了口气,慢腾腾揉了几下说:“天冻,走快些吧。”
跟着雪上足印走了一路,没想到那人竟还是朝着道观去的。那扇观门是掩上的,进去的人担心有人闯入,还在里边用东西顶上了。
莲升伸手推开,里边抵着门的椅子往雪上一歪,砸出了点儿沉闷的倒地声。
踏进观门,引玉就觉得这地方不大一样,虽也有被糟蹋过的痕迹,但到底还算干净。
至少撕碎的画像还被重新缝起来了,神像虽断了指,可比起别的,勉强称得上完整。
一妇人站在香案前,小心翼翼把篮中瓜果拿了出来。大冷天的,瓜果难得,卖相看起来磕碜了些,但也算诚心十足。
摆了瓜果,她作势要往蒲团上跪,似乎是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忙不迭扭头。
妇人受了一惊,半屈的腿匆匆打直,趔趔趄趄地退到了香案前。她张开双臂,状似是想护住案上的供品,发现来人似乎没有恶意,才捂着胸口问:“你……是来做什么的?”
莲升走到檐下,从容地收了伞,朝殿中望去一眼,说:“你来做什么,我们便是来做什么的。”
引玉跟着迈进门槛,揉搓起冻僵的手腕。她模样本就白,还穿了一身素色,方才在檐外时,好像和周遭白雪融在了一块。
妇人被堵得说不出话,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人,只是此人周身雪白,让她一时觉察不到。她观两人衣衫得体,又面生,胆战心惊地问:“两位是从外面来的呀?”
这“外面”,指的自然是晦雪天之外。
引玉把手腕焐热了,光看她扮相,还以为这才是不近人情的主,没想到一笑起来神情萧散,活色生香。
被她这笑一蛊惑,妇人放松警惕,拍起胸口舒气,叹道:“两位走哪不好,来晦雪天做什么。”
“这地方怎么了,一路过来没见着几个人。”引玉顺势一问。
妇人朝外边半掩的观门望去一眼,急匆匆跑了出去,边说:“劳烦等等。”
只见妇人扶起地上椅子,将那观门重新抵上了,才冒着雪走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这地方啊,不好,两位要是没别的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如何不好?”引玉又问。
她目光从妇人面上扫过,倏然顿住,如果没有看错,妇人面上有若隐若现的水厄纹。
那是溺死之兆,面上如笼涟漪,莫名增显老态。
妇人扯出为难的笑,这次终于放下心往蒲团上跪,冲着神像叩首,徐徐说:“这里的神仙很久没有显灵了,晦雪天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引玉一颗心咚咚狂跳,佯言:“我们恰好路过此地,这里大雪不停,倒是稀奇,不知道原先是什么样。”
莲升没有出言拆穿。
“原先啊……”妇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晦雪天也四季下雪,但雪是墨色的,落地即融,一点也不冷,看着只像是漫天黑绒散落。那时候天亮得很,是一片乌云也没有啊。”
引玉如今一听到“墨”就联想繁多,问:“后来如何?”
妇人神色恹恹,摇头道:“那时晦雪天有神灵庇佑,虽比不得其他歌舞升平的城池,但也算太平,后来神灵走了。”
她又叩头拜了两拜,“没了神灵,寒意就来了,庄稼活不了,到处都是忍饥挨饿的人。那时还有一些人信神佛,但不论拿来多少贡品,都无济于事,有些人迁怒起神灵,既把贡品掳了,又砸起庙宇佛堂。”
“哼。”一个稚嫩的哼声忽然传出。
妇人慌忙扭头,见两人神色如常,当是自己听错了,接着说:“再后来,不断有人冻死,也有人饿死,还有一些啊,是被糟践走的。”
“糟践?”引玉不解,“何意。”
妇人抿紧嘴唇,微微发起抖,忙摆手拒绝答话。
那稚嫩的声音又响:“难怪这地方妖邪遍地。”
妇人这回听清了,寻着声望向引玉怀中,见到一穿着裙子的木人。她双目瞪直,磕磕巴巴说不清话,“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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