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28章

  鱼泽芝看了邬引玉, 又看那块玉佩,似乎没起疑心,伸手就接了过去。

  只是她接过去后没有立即戴上,而是往包里一揣, 问:“那我把钱转回给你?”

  “不用。”邬引玉反手关上房门, “就当是我送鱼老板的, 这样应该也不差鱼老板人情了。”

  鱼泽芝语气很淡,“就这么不想欠我?”

  “欠着哪好, 多欠一天,我是一句亲近的话也不敢多说呀。”邬引玉笑了, 下楼时又说:“您说怪不怪, 我打心底觉得这两块玉不是我想找的。”

  “为什么, 直觉?”

  邬引玉只觉得梦里的悸动不假,却没有在鱼泽芝面前提起, 边走边说:“当然, 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两块玉。”鱼泽芝又问。

  邬引玉微一耸肩,不以为意地说:“也许真是批发的吧。”

  “那供货商还挺有意思。”鱼泽芝平静评价。

  “是吧。”邬引玉扬眉。

  下楼后, 邬引玉打开了电视,但没有特定想看的节目,很随意地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了一档搞笑综艺上。

  “您也知道,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一模一样的两样东西,就当是撞鬼了, 这撞鬼的东西,我哪敢收集起来放在身边。”她扭头说。

  “所以你就把这邪门的东西送我了?”鱼泽芝坐下说。

  邬引玉不加掩饰地“嗯”了一声, 翘起一条腿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 “鱼老板懂行, 我又欠鱼老板良多,除了您,给谁都不合适。”

  “那就多谢了。”鱼泽芝谢得不是那么有诚意。

  邬引玉压根没看电视,只是这房子大,又太安静,不放点声音出来听听,她心里不舒坦。

  鱼泽芝忽然直视她问:“那上吊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茬,邬引玉的脖子便隐隐作痛,轻嘶了一声说:“还不是因为那根麻绳。”

  “总不能是它自己套到你脖子上的。”鱼泽芝说得还挺有道理。

  邬引玉反驳不得,摸起脖子说:“我们邬家是这样的,事必躬亲嘛,亲自试试,才看得到以前发生的事。”

  “所以看到什么了。”鱼泽芝问。

  “空落落的房子。”邬引玉半遮半掩,转而问:“鱼老板有想法么。”

  “也许她本来就不想被人看见。”鱼泽芝情绪不高。

  邬引玉避重就轻地说:“我今天去了一趟翡园,从我妈那知道了一些事,她说那女人来时还带了小孩。”

  自然指的是二十三年前的女人。

  鱼泽芝目光定定。

  邬引玉装作困惑,“躲躲藏藏,也不知道那小孩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偷来的。”鱼泽芝面不改色。

  邬引玉搁在桌上的手机频频响起,闹得她不接不是,只好说:“我接个电话。”

  没想到一个接完,又来一个。

  一串的电话全是打来问候她的,有些个不依不饶,觉得她是心里有事想不开,偏要长篇大论了一番。

  鱼泽芝干坐了许久,干脆说有事先走了。

  在鱼泽芝走后,邬引玉才打完电话,打哈欠时想起了对方带来的仙豆糕。

  盒里仙豆糕还有余温,竟是现做的。

  吕家的易命扶乩定在夜里十一点,吕冬青大概没把外面的谣言当一回事,依然邀邬引玉前去坐镇。

  其他几门吧,多半是听一半丢一半,就当邬引玉真的在邬家老宅做了什么怪事,但什么鬼祟夺舍的,一律不信。

  邬引玉看着吕冬青发来的信息,还磨磨蹭蹭坐了好一阵,眼看着要到点了,才拿上钥匙走进车库。

  打开车灯时,她下意识抬头,定定望着面前那堵墙,生怕墙上又有什么一晃而过的黑影。

  所幸没有,车灯一亮,白墙亮堂堂的,哪能瞧见什么古怪影子。

  邬引玉一路开上高架都相安无事,但在路程走了近半时,仪表盘上一个图标忽然亮起,竟提示有门没有关紧。

  她皱起眉头,飞快朝后视镜睨去,后边两扇门可都好端端闭着。

  在车开出邬家的时候,车门就已经自动上锁,如今都开到半途了,车门没道理还能打开,除非有人特地去拨了一下门锁。

  这事儿还挺诡异,尤其如今还是在路上。

  仪表盘上的图标一直亮着,邬引玉心神不宁,在到了可以靠边的地方后,她二话不说就打了转向灯,停在边上下了车。

  她拉开后座车门挨个查看,那两扇门都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副驾的门了。

  果不其然,副驾座的门不单没有关紧,下方竟沾了一些墨汁。

  新鲜的墨汁。

  她冷着脸看了一阵,不紧不慢地扯出数张纸巾,可在擦拭时,手无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

  沾了十秒不到,她还没来得及清洗,墨痕便淡了下去,可比护肤品好吸收多了。

  邬引玉知道这玩意儿有自己的想法,但没想到,连跟屁虫都没它黏人。

  所幸后半程相安无事,直至看到吕家大门,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吕家门外竟杵着个鬼魅般的人影,瘦条条的,身形怪好看。

  车灯打到那人脸上,邬引玉才看清,原来是鱼泽芝。

  那光合该刺眼,鱼泽芝却只是不紧不慢地转了一下眼珠子,冷静得不像活人。

  熄了车,邬引玉赶忙推开车门,下车前竟还不忘带上烟杆,故作镇定地说:“鱼老板等我呢。”

  鱼泽芝“嗯”了一声,“吕老也在等你。”

  要是没有后边那句,邬引玉可又有话要说了。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不急不忙地站到鱼泽芝边上,把烟丝盒取了出来。

  “还不进去?”鱼泽芝问。

  “别急,我抽两口再进去。”邬引玉捻着烟丝说。

  “瘾有点大?”鱼泽芝拿走对方手里的火柴盒,取出一根擦燃,凑过去状似亲昵地帮她点上。

  邬引玉咬住烟嘴,轻吸了一下,烟窝里随即冒出更亮的火光,里边烟丝慢腾腾烧着。

  抽了一口,她别开头呼气,大不会让烟招呼到鱼泽芝脸上,慢悠悠说:“烟瘾么,我没有,只是抽一口能清醒点儿,一会我不还要坐镇么,坐着坐着要是睡着了,吕老可不得用叉车把我叉出去。”

  “可我看你烟草极少离身。”鱼泽芝淡声反驳。

  邬引玉摇头:“我不是对这味儿有瘾,只是喜欢看这烟雾,您信么。”

  “能信。”鱼泽芝瞥她,“毕竟如今这世道,什么人都有。”

  “您是觉得难闻?”邬引玉扑哧地笑了,“说得这么正经,我要生气了。”

  鱼泽芝嘴角微抬,“那要怎么安慰?”

  邬引玉屏息靠了过去,残余的烟草味像钓鱼的饵。

  鱼泽芝竟还亲自迎上,却在对方唇前蓦地顿住,闻了一下说:“不难闻。”

  邬引玉一愣,转而笑着退开,“行,我不生气了。”

  春夜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贴着衣裙直往人身上拱,叫人寒毛直立。

  抽完最后一口,邬引玉收起烟杆,伸了根食指往鱼泽芝袖边一碰,说:“进去呗,鱼老板。”

  吕家没开电灯,全点的蜡烛,照得院子里的人全都阴森森的,乍一看还怪瘆人。

  仪式已准备妥当,只是这次来的五门人还不如上次多,邬吕封鱼四家都只来了一人。

  院子四方的那三十六盏灯没被撤走,原先灭了的那盏甚至还被重新点燃了。

  不过神坛已经不在,被换成了偌大的黑圆桌,圆桌外边用一圈红棉线绕住,线上压了石头,省得移位。

  桌上散着细沙,其上置有柳木做的乩笔。

  细沙是红色的,因为是用鸡血染红,所以带了一股腥味。

  邬引玉压着声说:“‘请神’时,被附身的人会挪动乩笔,乩笔就会在细沙上留下图案,或者文字。”

  鱼泽芝颔首。

  邬引玉有点懊悔,她是老毛病犯了,总想跟身侧的人解释两句,说完才觉得鱼泽芝应该是知道的。

  火光中,吕冬青捧着一册厚厚的乩簿走来,那书册已经古旧到泛起棕褐色,页面好像一翻就会碎。

  邬引玉认得,那是以前用来记录鬼神警示的册子,只是后来古法被弃用,连带着这乩簿也被锁了起来,许久没能见光。

  “吕老。”邬引玉主动打起招呼。

  吕冬青颔首,把乩簿放到桌上,转而拉起邬引玉的手,郑重道:“引玉,这次又要拜托你了。”

  邬引玉勉强勾起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四舍五入的,吕一奇他们的失踪还与她有点瓜葛,这叫她如何自得。

  她索性说:“哪需要拜托我,这请神不还得靠您,我不过是在边上帮看看。”

  “多谢你来。”吕冬青叹息,抬掌拍了拍邬引玉手背,又说:“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到时候,三胜的魂能回来,吕一奇和封庆双啊,也都能回家了。”

  邬引玉觉得,吕冬青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她的预感向来没有出过岔子,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先开始吧,吕老。”她说。

  到点的那刻,院里黄纸飞扬。

  在看见吕倍诚蒙着眼走来时,邬引玉才知道,原来“请神”的不是吕冬青。

  也不知道,吕倍诚是怎么说服吕冬青的。

  吕倍诚之所以蒙眼,并不是因为眼睛没好,而是因为仪式必须。

  两位唱生在边上扶他,那俩都是吕家的人,神色看起来都很是不安。

  在古籍里,五门的易命扶乩会召来鬼神,但从有记录的那天起,五门能“请”的除了鬼便是祟,可不曾有过什么神啊仙的,这也正是此法被弃用的原因。

  有时候,邬引玉甚至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可如果是这样,似乎就解释不了她梦里的白玉京了。

  吕倍诚被扶着跨过了红线,稳稳握住了搁在细红沙上的乩笔。

  两位唱生放开了他,各自站到一侧。而那乩簿,则由吕冬青亲自翻开。

  邬引玉现在还不用做些什么,只需要坐在吕倍诚的边上,看他挪笔行书,做好随时出手镇住鬼怪的准备。

  吕倍诚嘴里念念有词,整座吕宅除他外无一人发声。

  周围的蜡烛忽然闪烁不定,地上黄纸被风掀起。

  见状,吕冬青赶忙烧去吕三胜的一件衣服,火光瞬间就把那衣服的边角舐尽了,就好像添了油,烧得飞快。

  邬引玉一动不动地看着吕倍诚,察觉有一股阴邪之气正在逼近。

  随之,吕倍诚胸膛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穿了进去。

  来了。

  吕倍诚像是癫痫发作,周身颤抖不已,握在手中的乩笔也随之一动,细红的沙子被刮出古怪的图案。

  乩笔在沙池上绘出的所有图案俱有说法,都能在古籍上找到相应的解释。

  担任唱生的人也不轻松,得熟知所有的注释,一人一句地吟唱出乩笔所示之意。

  所以唱生只用盯着沙池,不必多看吕倍诚一眼,可偏偏……吕倍诚手里的乩笔没有画出他们能唱出的图案。

  沙上一笔一划甚是锐利,且还凌乱非常。

  在吕倍诚挪动乩笔时,沙子还被甩到桌外。

  不妙,大事不妙。

  吕冬青不安地盯着,只见他二孙子的眼里又流出血,把蒙眼的白巾都染红了。

  邬引玉还是没动,屏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觉,那附在吕倍诚身上的邪祟有点怪。

  它好像只是一丝魂,一缕神识,单薄到连形都显不出来。所以在这东西上吕倍诚的身时,要不是有阴风挟来,吕倍诚还胸膛一震,她根本就看不出来。

  终于,唱生开口了,念的竟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啊。”

  话音刚落,吕倍诚抖得越发厉害,他两颊蓦地一鼓,唇角渗出血来。

  邬引玉心一凛,连忙从座上离开,掖着裙摆扯起地上那围成一圈的红绳,企图往吕倍诚身上缠。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她便听见一声撞钟。

  没错,撞钟。

  好像寺庙里的那种钟声,瓮瓮沉沉,肃穆空远。

  在她的梦里,也出现过这样的钟声,当时她行至满地塔刹之处,听见参天佛像里传出钟鸣。

  冥冥之中这一切好像有些牵连,她的梦果然不是子虚乌有。

  撞钟,魔佛……

  她画出来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披发佛陀,不会真的存在吧。

  她在梦中被降罪,可就是因为戕害了什么小悟墟的佛陀啊。

  邬引玉看了一圈,目光从鱼泽芝身上扫过,她在那双本该冷静自持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错愕。

  她寻思着,难道鱼泽芝也听见钟声了。

  但邬引玉只是顿了一下,继续把红绳往吕倍诚身上缠,随即从腰侧锦囊里取出染血的五帝钱,挤进对方溢血的口中。

  吕倍诚的唇齿被撬开,含在口中的血不由得喷涌而出,溅得邬引玉脸侧血红一片。

  邬引玉不以为意,连忙扯落吕倍诚蒙眼的白绢,就着他嘴里流出的鲜血,在他脸上画出咒文。

  咒文一成,吕倍诚颤抖得愈发厉害,胸膛往前一挺,里边的东西好像要出来了。

  “亮灯!”吕冬青已写下唱生刚刚提及的信息,扬声大喊。

  灯光一亮,那三十六支蜡烛变得何其黯淡。

  吕倍诚厉声大叫,一股阴邪之气从他挺起的胸膛里蹿出,直往吕家主屋窜去。

  邬引玉松手猛追而上,喊道:“照顾吕二少!”

  有几人跟在她的身后,鱼泽芝也在其中。

  邬引玉虽然来过吕家,但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在踏进一香火味浓郁处时,她才明白过来,这里应该是吕家的神堂。

  那玩意和墨气不同,墨气是浓黑的,且还会留下墨迹,而它来去无痕,极难捉摸。

  跟过来的吕家人在后面说:“这是神堂,它怎么敢来神堂?”

  神堂可是护佑家族之地,寻常鬼怪往这地方走,可谓是自寻死路。毕竟就算祖宗们的魂灵已经远去,也会有家仙居住在此地。

  邬引玉倒不惊讶,毕竟在邬家的神堂里,她也发现过怪异之事。

  有人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正要开灯,被邬引玉喊住了:“别开。”

  邬引玉用上了阴阳眼,但还是什么邪祟也看不见,甚至连吕家的家仙也没见着,那股阴邪之气消失得极其突然。

  “它走了。”鱼泽芝蓦地开口。

  “开灯吧。”邬引玉泄气道。

  灯键“啪”的一响,跟来的吕家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邬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邬引玉摇头,目光从灵案上扫过。

  在看见灵牌时,理应是要过去贡香,所以她走了过去,刚一走近,便无可避免地看见了贡香用的三足小鼎。

  鼎里的香灰,有被翻过的痕迹。

  “香灰。”邬引玉伸手,还没碰到鼎边,便有一只手越过她捻起了里面的灰。

  鱼泽芝捻动二指,抬至鼻边嗅了一下,神色古怪地说:“是那股味道。”

  邬引玉知道鱼泽芝指的是什么,皱眉问:“是它?”

  鱼泽芝把手指伸至邬引玉面前,让对方就着自己的手闻。

  邬引玉看着那两根沾了灰的手指,想也不想便凑近。果不其然,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是这股味。”

  起先她觉得,墨是一回事,而那吃香灰的鬼是另一回事,她自然而然地就把吃香灰的鬼当成了二十三年前的女人,也就是鱼泽芝。

  可如今,鱼泽芝好像也不明状况。

  她陡然明白,墨是一回事,鱼泽芝和二十三年前的女人是一回事,而那吃香灰的鬼,其实和她梦里的魔佛才是一回事。

  所以梦是真的,世上真有白玉京,也有魔佛。

  “邬小姐和鱼老板在打什么哑谜?”吕家人问。

  邬引玉摇头,想到扶乩的警示,面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说的可不就是邬家么。

  可是吕三胜的魂,还有那吕一奇和封庆双,怎么可能会在邬家!

  没等吕冬青找来,邬引玉神色怵怵地转身,没头没尾地对鱼泽芝说:“我要走了。”

  众人还在查看神堂,邬引玉已经放轻了脚步悄悄离开。她从吕家的侧门走了出去,关门时看见鱼泽芝不远不近地跟着。

  邬引玉一愣,眯起眼问:“鱼老板是我的小尾巴么,走哪跟哪。”

  “你是妖怪么。”鱼泽芝淡声反问,“还长尾巴了?”

  “那当然不是。”邬引玉打开车门,没来得及上锁,鱼泽芝便坐上了副驾。

  她一顿,转头说:“我要回去一趟。”

  “因为那句话?”鱼泽芝问。

  “不全是。”邬引玉发动了车,有点无辜地说:“我摊上东西了,得避避。”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