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岂不罹凝寒【完结番外】>第十八章 扶桑阁(一)

  相传东海之外有仙山神岛,仙人遗法器于其上,生为参天之树,树枯而不朽,状若扶桑。

  后来有个有闲有钱的人来这里建了个扶桑阁,设过赌场,开过擂台,也兼着倒卖些修士名门的消息。总之一句话,比银叶山庄有钱,也比银叶山庄有派头。

  扶桑阁这来历实在没有几分可信的,但确实有几分仙气。此处曾是巨富之地,数代下来成为奇珍异宝聚集交易之所在。不仅是半吊子的江湖术士,便是正经修士也常会来这里转转,碰碰运气。

  季沉在清陵郡便与江浮白说过,他来扶桑阁是为了找一味药材。

  “那地方鱼龙混杂,若是你不愿去,我们就在此地分开。”

  孽缘绳已解,江浮白是下山历劫悟道的,不必跟着他去那些杂乱的地方。但他这样说时,江浮白竟说想和他一起去,二人便从青枫浦一路向东,到东海才换了船。

  船上的人都是去扶桑阁的,三教九流,确实混杂。渡船只往返于东海和扶桑阁,比银叶山庄的那种小商船大不知多少倍。船上有赌坊和酒肆,同样也是扶桑阁的产业。

  “你这伤怎么还没好全?”上船后江浮白便要了热水沐浴,只是一时忘了季沉也在房中,衣裳脱了一半就被季沉出声打断了。

  雪白的里衣褪了一般,右肩大片肌肤露在外面,瞧着也是和玉一般的莹润光泽。只手臂上的那一道疤误了美景,白璧微瑕,瞧着总是不舒坦的。

  江浮白拢了衣裳,面上竟有些微红,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季沉出声后才察觉不妥,忙找了借口避出去:“方才瞧着船上也有医士,我出去买些药膏来。”

  江浮白站在屏风后,含糊地应了。

  房门开了又关上,江浮白关好门,才转到屏风后面。这些时日两人在一起惯了,他竟已习惯房中多出一个人,宽衣解带都忘了回避。

  实在是······

  而走出去的季沉也同样有些懊恼,那一小片莹润肌肤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真是疯了!

  扶桑阁所藏金银不知有多少,说是富可敌国,但瞧着可远不止如此。船上的医馆几乎可以和寻常州府中的医馆媲美,为着取药方便,内里竟直接贯穿了两层船舱,药柜直接顶到上层甲板。

  柜上的小学徒生得玉雪可爱,瞧着才十一二的模样,极为伶俐。

  “不知公子要买什么药?”

  季沉收起对医馆的打量,转向他,轻轻一笑:“你怎知我是来买药而不是诊脉?”

  小徒可爱的脸上半丝笑意也无,瞧着正经非常,他上下看了看季沉道:“公子面色红润,脚步沉着有力,方才进来时的那几步更是走得极有风姿,自然不是来诊脉的。”

  季沉觉得他有趣,这气度倒是莫名有些像江浮白,忍不住逗逗:“若是你看错了呢?”

  小徒不上套,反倒更加正经:“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小子虽不到开堂问诊之时,有病与否还不会看走眼。”

  这小学徒实在是好玩儿,季沉没再继续,开口报了几个药名。

  “想来是外伤未愈,公子既然要了这药,煎服之法应当也了然于心,小子便不再多言。”小学徒长得不高,走起路来也端着架子,上下将药抓齐,一边抓药还一边分心招待客人,“不过,这珍珠玉颜膏却不多了,若公子还要请两日后再来吧。”

  季沉点点头。

  小徒将东西递给季沉,收了银子,就要送他出门。

  “若是伤在脸上,珍珠玉颜膏只怕不足,只是船上简陋还请尊夫人委屈一二,到了扶桑阁自然有驱疤良药的。”

  季沉脚步忽滞,面上笑意一顿。

  眼尖的小徒自然没有漏掉他这神情变化,即刻拱手,难得露出些疑惑来:“小徒失言,见公子方才面带春光,捉药又只取温和之方,小徒还以为是为夫人买的药。”

  最主要的是那珍珠玉颜膏,那是他师父的秘方,深受女子追捧。

  面前这年轻公子面如桃李,一表人才,他自然以为这是为他夫人买的。只是,他这样说的时候,这公子显然不对,真真是才说嘴就打嘴,前后不到半刻钟就打了脸了。

  季沉只觉语塞,垂眸看着这小徒半晌没憋出话来,手上拿着的药也一时不知该不该带回去。

  “罢了,我不和小儿计较。”

  小徒:“······”

  又半刻钟后,一位穿着白衫敞着衣襟的人施施然踱步入内,一抬眼便看见小童在柜上支着脑袋发呆。

  “怎么了?这是在盼着你师父我回来吗?”

  小徒秀气可爱的脸难得皱了皱,露出嫌弃之色,收了手顾自己记账。那人也不生气,走到柜边伸手捏了一把小徒软软的脸,小徒皱眉躲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人,反倒更加可爱。

  小徒道:“师父你再成日出去寻花问柳,咱这医馆就要开不下去了。”

  “没大没小,说什么呢?”那人随手系了衣带,将长发往后一拢,露出一张清俊中带着浪荡气的脸,“有你师父我这个活招牌在,就算是扶桑阁的家底败光了,咱们居安馆也绝不会倒。”

  小徒忍不住腹诽:这话叫阁主知道必然又是一番是非。

  这人便是扶桑阁居安馆的坐诊大夫,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年纪,师承。连他的名字“九居安”也更像是个随口起来糊弄人的,但他确实很有本事,不然扶桑阁也不会许他长居阁中,又许他在船上开一家医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收了这小徒弟教他写字记账抓药诊脉,自己成日间都在外浪荡。

  总之,从头到尾没有一处像个大夫。

  九居安扫了一眼账本,一挑眉:“珍珠玉颜膏?有熟客来过?”

  小徒放下笔摇摇头:“生面孔。”

  他家这小徒是个天生的聪明脑袋,过目不忘。来过店里的人,即便只是一面之缘他也必定记得。但也正是因此,九居安才觉得奇怪,这膏除去熟客当少有人知,不是因材料难得,且这名字多少显得有些不正经。外面那些医馆里的老古板必然不会这样取名,倒是不想还有人知道他的药。

  九居安又问:“长什么样?”

  小徒歪头想了想,道:“极俊俏的一位公子,桃花眼,约莫十七八。”

  “俊俏?比你师父我还俊俏吗?”九居安勾唇一笑,继续揉搓徒儿的小脸,“小孩子家家太聪明了也不招人喜欢。”

  太聪明的小孩子奋力挣扎,捂着被掐红的小脸,眼中满是不高兴,却还是正经道:“就是比师父还俊俏,但您别想了。他虽尚未婚娶,但想必已有同行的心上人,您见着了也迟了。”

  “哦?怎么说?”

  这话让小徒想起方才看走眼的事,撇撇嘴才开口:“我以为他为夫人买玉颜膏,但我猜错了。可那公子不曾反驳,离开时反倒红了耳尖,徒儿猜想那人虽不是他的夫人,也当是心上人。”

  九居安闻言却来了兴致,他这小徒儿长在扶桑阁那种地方,一双滚圆的眼睛毒辣得很,很少看错人。今日那人并非熟客却知晓玉颜膏,又生的这般出众,想来日后还是有缘再见的。至于那不着调的“夫人”或“心上人”,未曾得见便都不作数。

  而这厢买了药回来的季沉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

  江浮白还在屋中沐浴,他回来时在门外听到水声便没有进出,只是站在栏杆边上看着海景。医馆中小童的无心之言让手中的药包变得烫手,这东西还真是像给家中夫人或女眷买的。但季沉去买药的时候,只是想着江浮白的手臂上若是留下了疤,实在有些可惜。那玉璧一样的肌肤,实在是和疤痕不相衬。

  “我在想什么······”想到这里,季沉又有些懊恼。

  世上任一个闯荡江湖的人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些疤痕,修士则更加,若非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这些疤痕必然会追随一生。既然如此,江浮白身上有一道疤痕也无伤大雅,他怎么偏放在心上。

  对!是那小童多话的缘故。他不过是对江浮白关心一二,这样的霜膏也并未写明只有女子能用。

  是那小童擅自揣测,口无遮拦!他才会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没错,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一气长叹未完,房门突然打开。

  氤氲热气裹挟着清爽的皂角香弥散开来,江浮白的发梢还是湿的,滴在新的衣裳上晕开浅淡的痕迹。冠玉一般的脸上因沾染热气而泛出粉意,连带着眼睫都还是潮湿的。世上皮相万千,他自己的脸也是足以揽镜自照的,但江浮白却是世间少有的那种。他身上总有一种无暇到叫人不敢直视的气质,但太过无暇也是吸引人的。

  方才的考量忖度顷刻倒塌,季沉顿时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江浮白本是想开门出来吹吹风,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季沉在外面站着:“你回来了。”

  季沉僵着脖颈点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这句话也像极了在家等着丈夫回来的妻子说的话。

  他今天真的整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对劲!

  “这个······这个是伤药,煎了内服,小瓶里的是药膏,等结痂掉了后每日涂一回。”

  江浮白接过药包笑了笑,感激道:“多谢。”

  季沉随口道了一声不必谢便进了门,屋内的水汽散了不少,但鼻尖还是充盈着江浮白身上的气味。桌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季沉猛灌了两杯才压下心里的那点异样。

  要命!

  那医馆的小童是何方神圣?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难不成是什么扰人心智的咒术吗?

  作者有话说:

  小学徒:你自己心里有鬼,还想让我背锅,你们大人都这样的吗?

  周六好呀!我要去睡个回笼觉了~